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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政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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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主深好奢侈,所有府库,用之略尽,乃至关市无不税敛。朕常谓此犹如馋人自

食其肉,肉尽必死。人君赋敛不已,百姓既弊,其君亦亡,齐主即是也。然天元、

齐主,若为优劣?”徵对曰:“二主亡国虽同,其行则别。齐主忄耎弱,政出多

门,国无纲纪,遂至亡灭。天元性凶而强,威福在己,亡国之事,皆在其身。以

此论之,齐主为劣。”

卷九 征伐第三十五(凡十三章)

武德九年冬,突厥颉利、突利二可汗,以其众二十万,至渭水便桥之北,遣

酋帅执矢思力,入朝为觇,自张声势云:“二可汗总兵百万,今已至矣。”乃请

返命。太宗谓曰:“我与突厥面自和亲,汝则背之,我无所愧。何辄将兵入我畿

县,自夸强盛,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而请命。萧瑀、封德彝等,请礼而遣之。

太宗曰:“不然。今若放还,必谓我惧。”乃遣囚之。太宗曰:“颉利闻我国家

新有内难,又闻朕初即位,所以率其兵众,直至於此,谓我不敢拒之。朕若闭门

自守,虏必纵兵大掠。强弱之势,在今一策。朕将独出,以示轻之,且耀军容,

使知必战;事出不意,乖其本图。制服匈奴,在兹举矣。”遂单马而进,隔津与

语,颉利莫能测。俄而六军继至,颉利见军容大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惧,

请盟而退。

贞观初,岭南诸州奏言高州酋帅冯盎、谈殿,阻兵反叛。诏将军蔺謩发江、

岭数十州兵讨之。秘书监魏徵谏曰:“中国初定,疮痍未复,岭南瘴疠,山川阻

深,兵远难继,疾疫或起,若不如意,悔不可追。且冯盎若反,即须及中国未宁,

交结远人,分兵断险,破掠州县:署置官司,何因告来数年,兵不出境?此则反

形未成,无容动众。陛下既未遣使人就彼观察,即来朝谒,恐不见明。今若遣使,

分明晓谕,必不劳师旅,自致阙庭。”太宗从之,岭表悉定。侍臣奏言:“冯盎、

谈殿,往年恒相征伐。陛下发一单使,岭外帖然。”太宗曰:“初,岭南诸州盛

言盎反,朕必欲讨之,魏徵频谏,以为但怀之以德,必不讨自来。既从其计,遂

得岭表无事,不劳而定,胜於十万之师。”乃赐徵绢五百匹。

贞观四年,有司上言:“林邑蛮国,表疏不顺,请发兵讨击之。”太宗曰:

“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故汉光武云:‘每一发兵,不觉头须为白。’自

古以来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也。苻坚自恃兵强,欲必吞晋室,兴兵百万,一举

而亡。隋主亦必欲取高丽,频年劳役,人不胜怨,遂死於匹夫之手。至如颉利,

往岁数来侵我国家,部落疲於征役,遂至灭亡。朕今见此,岂得辄即发兵?且经

历山险,土多瘴疠,若我兵士疾疫,虽克剪此蛮,亦何所补?言语之间,何足介

意!”竟不讨之。

贞观五年,康国请归附。时太宗谓侍臣曰:“前代帝王,大有务广土地,以

求身后之虚名,无益於身,其人甚困。假令於身有益,於百姓有损,朕必不为,

况求虚名而损百姓乎!康国既来归朝,有急难不得不救;兵行万里,岂得无劳於

民?若劳民求名,非朕所欲。所请归附,不须纳也。”

贞观十四年,兵部尚书侯君集,伐高昌,及师次柳谷,候骑言“高昌王麹文

泰死,克日将葬,国人咸集,以二千轻骑袭之,可尽得也。”副将薛万均、姜行

本,皆以为然。君集曰:“天子以高昌骄慢,使吾恭行天诛,乃於墟墓间以袭其

葬,不足称武,此非问罪之师也。”遂按兵以待。葬毕,然后进军,遂平其国。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北狄代为寇乱,今延陀倔强,须早为之所。

朕熟思之,惟有二策:选徒十万,击而虏之,涤除凶丑,百年无患,此一策也。

若遂其来请,与之为婚媾,朕为苍生父母,苟可利之,岂惜一女!北狄风俗,多

由内政,亦既生子,则我外孙,不侵中国,断可知矣。以此而言,边境足得三十

年来无事。举此二策,何者为先?”司空房玄龄对曰:“遭隋室大乱之后,户口

大半未复。兵凶战危,圣人所慎,和亲之策,实天下幸甚。”

贞观十七年,太宗谓侍臣曰:“盖苏文弑其主而夺其国政,诚不可忍,今日

国家兵力,取之不难,朕未能即动兵众,且令契丹、靺鞨搅扰之,何如?”房玄

龄对曰:“臣观古之列国,无不强陵弱,众暴寡。今陛下抚养苍生,将士勇锐,

力有馀而不取之,所谓止戈为武者也。昔汉武帝屡伐匈奴,隋主三征辽左,人贫

国败,实此之由,惟陛下详察。”太宗曰:“善!”

贞观十八年,太宗以高丽莫离支贼杀其主,残虐其下,议将讨之。谏议大夫

褚遂良进曰:“陛下兵机神算,人莫能知。昔隋末乱离,克平寇难,及北狄侵边,

西蕃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臣莫不苦谏,唯陛下明略独断,卒并诛夷。今闻

陛下将伐高丽,意皆荧惑。然陛下神武英声,不比周、隋之主,兵若渡辽,事须

克捷,万一不获,无以威示远方,必更发怒,再动兵众,若至於此,安危难测。”

太宗然之。

贞观十九年,太宗将亲征高丽,开府仪同三司尉迟敬德奏言:“车驾若自往

辽左,皇太子又监国定州,东西二京,府库所在,虽有镇守,终是空虚,辽东路

遥,恐有玄感之变。且边隅小国,不足亲劳万乘,若克胜,不足为武,傥不胜,

翻为所笑。伏请委之良将,自可应时摧灭。”太宗虽不从其谏,而议者是之。

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从太宗征高丽,诏道宗与李勣为前锋,及济辽水克盖牟

城,逢贼兵大至,军中佥欲深沟保险,待太宗至,徐进。道宗议曰:“不可。贼

赴急远来,兵实疲顿,恃众轻我,一战可摧。昔耿弇不以贼遗君父,我既职在前

军,当须清道以待舆驾。”李勣大然其议。乃率骁勇数百骑,直冲贼阵,左右出

入,勣因合击,大破之。太宗至,深加赏劳。道宗在阵损足,帝亲为针灸,赐以

御膳。

太宗《帝范》曰:“夫兵甲者,国家凶器也。土地虽广,好战则人凋;中国

虽安,忘战则民殆。凋非保全之术,殆非拟寇之方,不可以全除,不可以常用。

故农隙讲武,习威仪也;三年治兵,辨等列也。是以勾践轼蛙,卒成霸业;徐偃

弃武,终以丧邦。何也?越习其威,徐忘其务也。孔子曰:‘以不教人战,是谓

弃之。’故知弧矢之威,以利天下,此用兵之机也。”

贞观二十二年,太宗将重讨高丽。是时,房玄龄寝疾增剧,顾谓诸子曰:

“当今天下清谧,咸得其宜,唯欲东讨高丽,方为国害。吾知而不言,可谓衔恨

入地。”遂上表谏曰:

臣闻兵恶不戢,武贵止戈。当今圣化所覃,无远不暨。上古所不臣者,陛下

皆能臣之;所不制者,皆能制之。详观古今,为中国患害,无过突厥。遂能坐运

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卫,执戟行间。其后延陀鸱张,

寻就夷灭,铁勒慕义,请置州县,沙漠已北,万里无尘。至如高昌叛涣於流沙,

吐浑首鼠於积石,偏师薄伐,俱从平荡。高丽历代逋诛,莫能讨击。陛下责其逆

乱,杀主虐人,亲总六军,问罪辽、碣。未经旬日,即拔辽东,前后虏获,数十

万计,分配诸州,无处不满。雪往代之宿耻,掩崤陵之枯骨,比功校德,万倍前

王。此圣主所自知,微臣安敢备说。

且陛下仁风被于率土,孝德彰於配天。睹夷狄之将亡,则指期数岁;授将帅

之节度,则决机万里。屈指而候驿,视景而望书,符应若神,算无遗策。擢将於

行伍之中,取士於凡庸之末。远夷单使,一见不忘;小臣之名,未尝再问。箭穿

七札,弓贯六钧。加行以留情坟典,属意篇什,笔迈锺、张,词穷贾、马。文锋

既振,则宫徵自谐;轻翰暂飞,则花葩竞发。抚万姓以慈,遇群臣以礼。褒秋毫

之善,解吞舟之网。逆耳之谏必听,肤受之愬斯绝。好生之德,禁障塞於江湖;

恶杀之仁,息鼓刀於屠肆。凫鹤荷稻粱之惠,犬马蒙帷盖之恩。降尊吮思摩之疮,

登堂临魏徵之柩。哭战亡之卒,则哀动六军;负填道之薪,则情感天地。重黔黎

之大命,特尽心於庶狱。臣心识昏愦,岂足论圣功之深远,谈天德之高大哉!陛

下兼众美而有之,靡不备具,微臣深为陛下惜之重之,爱之宝之。

《周易》曰:“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又曰:

“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由此言之,进有退之义,存有亡

之机,得有丧之理,老臣所以为陛下惜之者,盖谓此也。《老子》曰:“知足不

辱,知止不殆。”臣谓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彼高丽

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理。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必

欲绝其种类,深恐兽穷则搏。且陛下每决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乐

者,盖以人命所重,感动圣慈也。况今兵士之徒,无一罪戾,无故驱之於战阵之

间,委之於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

轊车而掩泣,抱枯骨而摧心,足变动阴阳,感伤和气,实天下之冤痛也。且兵,

凶器;战,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而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

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於此,虽日杀万

夫,不足为愧。今无此三条,坐烦中国,内为旧主雪怨,外为新罗报雠,岂非所

存者小,所损者大?

愿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恩,降宽大之诏,

顺阳春以布泽,许高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

迩安。臣老病三公,朝夕入地,所恨竟无尘露,微增海岳。谨罄残魂馀息,豫代

结草之诚。傥蒙录此哀鸣,即臣死骨不朽。

太宗见表,叹曰:“此人危笃如此,尚能忧我国家。”虽谏不从,终为善策。

贞观二十二年,军旅亟动,宫室互兴,百姓颇有劳弊。充容徐氏上疏谏曰:

贞观已来,二十有馀载,风调雨顺,年登岁稔,人无水旱之弊,国无饥馑之

灾。昔汉武帝,守文之常主,犹登刻玉之符;齐桓公小国之庸君,尚涂泥金之事。

望陛下推功损己,让德不居。亿兆倾心,犹阙告成之礼;云、亭伫谒,未展升中

之仪。此之功德,足以咀嚼百王,网罗千代者矣。然古人有云:“虽休勿休”,

良有以也。守初保末,圣哲罕兼。是知业大者易骄,愿陛下难之,善始者难终,

愿陛下易之。

窃见顷年以来,力役兼总,东有辽海之军,西有昆丘之役,士马疲於甲胄,

舟车倦於转输。且召募投戍,去留怀死生之痛,因风阻浪,往来有漂溺之危。一

夫力耕,年无数十之获;一船致损,则倾覆数百之粮。是犹运有尽之农功,填无

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虽除凶伐暴,有国常规,然黩武玩兵,

先哲所戒。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祸之基;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

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害,肆情纵欲?遂使悠悠六合,虽广不救其亡,

嗷嗷黎庶,因弊以成其祸。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愿陛下布泽

流人,矜弊恤乏,减行役之烦,增雨露之惠。

妾又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窃见土木之功,不可遂兼。北阙初建,南营翠

微,曾未逾时,玉华创制,非惟构架之劳,颇有工力之费。虽复茅茨示约,犹兴

木石之疲,假使和雇取人,不无烦扰之弊。是以卑宫菲食,圣王之所安,金屋瑶

台,骄主之为丽。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

时,则力不竭矣;用而息之,则心斯悦矣。

夫珍玩技巧,为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酖毒。窃见服玩鲜靡,

如变化於自然,职贡奇珍,若神仙之所制,虽驰华於季俗,实败素於淳风。是知

漆器非延叛之方,桀造之而人叛;玉杯岂招亡之术,纣用之而国亡。方验侈丽之

源,不可不遏。夫作法於俭,犹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制后?伏惟陛下,明照

未形,智周无际,穷奥秘於麟阁,尽探赜於儒林。千王理乱之踪,百代安危之

迹,兴亡衰乱之数,得失成败之机,固亦包吞心府之中,循环目围之内,乃宸衷

久察,无假一二言焉。惟知之非难,行之不易,志骄於业著,体逸於时安。伏愿

抑志摧心,慎终成始,削轻过以添重德,择今是以替前非,则鸿名与日月无穷,

盛业与乾坤永泰!

太宗甚善其言,特加优赐甚厚。

卷九 安边第三十六(凡二章)

贞观四年,李靖击突厥颉利,败之,其部落多来归降者。诏议安边之策,中

书令温彦博议:“请於河南处之。准汉建武时,置降匈奴於五原塞下,全其部落,

得为捍蔽,又不离其土俗,因而抚之,一则实空虚之地,二则示无猜之心,是含

育之道也。”太宗从之。秘书监魏徵曰:“匈奴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败,此

是上天剿绝,宗庙神武。且其世寇中国,万姓冤雠,陛下以其为降,不能诛灭,

即宜遣发河北,居其旧土。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

顾恩义,其天性也。秦、汉患之者若是,故时发猛将以击之,收其河南以为郡

县。陛下以内地居之,且今降者几至十万,数年之后,滋息过倍,居我肘腋,甫

迩王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尤不可处以河南也。”温彦博曰:“天子之於万

物也,天覆地载,有归我者则必养之。今突厥破除,馀落归附,陛下不加怜愍,

弃而不纳,非天地之道,阻四夷之意,臣愚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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