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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政要-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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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彗星,由朕之不德,政有亏失,是何妖也?”虞世南对曰:“昔齐景公时彗星

见,公问晏子。晏子对曰:‘公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罚畏不重,

是以天见彗星为公戒耳!’景公惧而修德,后十六日而星没。陛下若德政不修,

虽麟凤数见,终是无益。但使朝无阙政,百姓安乐,虽有灾变,何损於德?愿陛

下勿以功高古人而自矜大,勿以太平渐久而自骄逸,若能终始如一,彗见未足为

忧。”太宗曰:“吾之理国,良无景公之过,但朕年十八便为经纶王业,北剪刘

武周,西平薛举,东擒窦建德、王世充,二十四而天下定,二十九而居大位,四

夷降伏,海内乂安。自谓古来英雄拨乱之主无见及者,颇有自矜之意,此吾之过

也。上天见变,良为是乎?秦始皇平六国,隋炀帝富有四海,既骄且逸,一朝而

败,吾亦何得自骄也?言念於此,不觉惕焉震惧!”魏徵进曰:“臣闻自古帝王

未有无灾变者,但能修德,灾变自销。陛下因有天变,遂能戒惧,反覆思量,深

自克责,虽有此变,必不为灾也。”

贞观十一年大雨,穀水溢,冲洛城门,入洛阳宫,平地五尺,毁宫寺十九,

所漂七百馀家。太宗谓侍臣曰:“朕之不德,皇天降灾,将由视听弗明,刑罚失

度,遂使阴阳舛谬,雨水乖常。矜物罪己,载怀忧惕。朕又何情独甘滋味?可令

尚食断肉料,进蔬食。文武百官各上封事,极言得失。”中书侍郎岑文本上封事

曰:

臣闻开拨乱之业,其功既难;守已成之基,其道不易。故居安思危,所以定

其业也;有始有卒,所以崇其基也。今虽亿兆乂安,方隅宁谧,既承丧乱之后,

又接凋弊之馀,户口减损尚多,田畴垦辟犹少。覆焘之恩著矣,而疮痍未复;德

教之风被矣,而资产屡空。是以古人譬之种树,年祀绵远,则枝叶扶疏,若种之

日浅,根本未固,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一人摇之,必致枯槁。今之百姓,

颇类於此。常加含养,则日就滋息;暂有征役,则随日凋耗。凋耗既甚,则人不

聊生;人不聊生,则怨气充塞;怨气充塞,则离叛之心生矣。故帝舜曰:“可爱

非君,可畏非民。”孔安国曰:“人以君为命,故可爱。君失道,人叛之,故可

畏。”仲尼曰:“君犹舟也,人犹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是以古之

哲王虽休勿休,日慎一日者,良为此也。

伏惟陛下览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机,上以社稷为重,下以亿兆在念。明选举,

慎赏罚,进贤才,退不肖。闻过即改,从谏如流。为善在於不疑,出令期於必信。

颐神养性,省游畋之娱;去奢从俭,减工役之费。务静方内,而不求辟土;载櫜

弓矢,而不忘武备。凡此数者,虽为国之恒道,陛下之所常行。臣之愚昧,惟愿

陛下思而不怠,则至道之美与三、五比隆,亿载之祚与天地长久。虽使桑穀为妖

龙蛇作孽,雉雊於鼎耳,石言於晋地,犹当转祸为福,变灾为祥,况雨水之患,

阴阳恒理,岂可谓天谴而系圣心哉?臣闻古人有言:“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

言而智者择焉。”辄陈狂瞽,伏待斧钺。

太宗深纳其言。

卷十 慎终第四十(凡七章)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自古帝王亦不能常化,假令内安,必有外扰。

当今远夷率服,百穀丰稔,盗贼不作,内外宁静。此非朕一人之力,实由公等共

相匡辅。然安不忘危,理不忘乱,虽知今日无事,亦须思其终始。常得如此,始

是可贵也。”魏徵对曰:“自古已来,元首股肱不能备具,或时君称圣,臣即不

贤;或遇贤臣,即无圣主。今陛下明,所以致治,向若直有贤臣,而君不思化,

亦无所益。天下今虽太平,臣等犹未以为喜,惟愿陛下居安思危,孜孜不怠耳!”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自古人君为善者,多不能坚守其事。汉高祖,

泗上一亭长耳,初能拯危诛暴,以成帝业,然更延十数年,纵逸之败,亦不可保。

何以知之?孝惠为嫡嗣之重,温恭仁孝,而高帝惑於爱姬之子,欲行废立;萧何、

韩信,功业既高,萧既妄系,韩亦滥黜,自馀功臣黥布之辈,惧而不安,至於反

逆。君臣父子之间悖谬若此,岂非难保之明验也?朕所以不敢恃天下之安,每思

危亡以自戒惧,用保其终。”

贞观九年,太宗谓公卿曰:“朕端拱无为,四夷咸服,岂朕一人之所致,实

赖诸公之力耳!当思善始令终,永固鸿业,子子孙孙,递相辅翼。使丰功厚利施

於来叶,令数百年后读我国史,鸿勋茂业粲然可观,岂惟称隆周、炎汉及建武、

永平故事而已哉?”房玄龄因进曰:“陛下捴挹之志,推功群下,致理升平,本

关圣德,臣下何力之有?惟愿陛下有始有卒,则天下永赖。”太宗又曰:“朕观

古先拨乱之主皆年逾四十,惟光武年三十三,但朕年十八便举兵,年二十四定天

下,年二十九升为天子,此则武胜於古也。少从戎旅,不暇读书,贞观以来,手

不释卷,知风化之本,见政理之源。行之数年,天下大理而风移俗变,子孝臣忠,

此又文过於古也。昔周、秦已降,戎狄内侵,今戎狄稽颡,皆为臣妾,此又怀远

胜古也。此三者,朕何德以堪之?既有此功业,何得不善始慎终耶?”

贞观十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朕读书见前王善事,皆力行而不倦,其所任

用公辈数人,诚以为贤,然致理比於三、五之代,犹为不逮,何也?”魏徵对曰:

“今四夷宾服,天下无事,诚旷古所未有。然自古帝王初即位者,皆欲励精为政,

比迹於尧、舜;及其安乐也,则骄奢放逸,莫能终其善。人臣初见任用者,皆欲

匡主济时,追踪於稷、契;及其富贵也,则思苟全官爵,莫能尽其忠节。若使君

臣常无懈怠,各保其终,则天下无忧不理,自可超迈前古也。”太宗曰:“诚如

卿言。”

贞观十三年,魏徵恐太宗不能克终俭约,近岁颇好奢纵,上疏谏曰:

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皆欲传之万代,贻厥孙谋。故其垂拱岩廊,布政天

下,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言制度也则绝奢

靡而崇俭约,谈物产也则重穀帛而贱珍奇。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之

后,多反之而败俗。其故何哉?岂不以居万乘之尊,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己逆,

所为而人必从,公道溺於私情,礼节亏於嗜欲故也?语曰:“非知之难,行之惟

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所言信矣。

伏惟陛下,年甫弱冠,大拯横流,削平区宇,肇开帝业。贞观之初,时方克

壮,抑损嗜欲,躬行节俭,内外康宁,遂臻至治。论功则汤、武不足方;语德则

尧、舜未为远。臣自擢居左右,十有馀年,每侍帷幄,屡奉明旨。常许仁义之道,

守之而不失;俭约之志,终始而不渝。一言兴邦,斯之谓也。德音在耳,敢忘之

乎?而顷年已来,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谨以所闻,列之如左:

陛下贞观之初,无为无欲,清静之化,远被遐荒。考之於今,其风渐坠,听

言则远超於上圣,论事则未逾於中主。何以言之?汉文、晋武俱非上哲,汉文辞

千里之马,晋武焚雉头之裘。今则求骏马於万里,市珍奇於域外,取怪於道路,

见轻於戎狄,此其渐不克终,一也。

昔子贡问理人於孔子,孔子曰:“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子贡曰:“何其

畏哉?”子曰:“不以道遵之,则吾雠也,若何其无畏?”故《书》曰:“民惟

邦本,本固邦宁。”为人上者奈何不敬?陛下贞观之始,视人如伤,恤其勤劳,

爱民犹子,每存简约,无所营为。顷年已来,意在奢纵,忽忘卑俭,轻用人力,

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以来,未有由百姓逸乐而致倾败

者也,何有逆畏其骄逸,而故欲劳役者哉?恐非兴邦之至言,岂安人之长算?此

其渐不克终,二也。

陛下贞观之初,损己以利物,至於今日,纵欲以劳人,卑俭之迹岁改,骄侈

之情日异。虽忧人之言不绝於口,而乐身之事实切於心。或时欲有所营,虑人致

谏,乃云:“若不为此,不便我身。”人臣之情,何可复争?此直意在杜谏者之

口,岂曰择善而行者乎?此其渐不克终,三也。

立身成败,在於所染,兰芷鲍鱼,与之俱化,慎乎所习,不可不思。陛下贞

观之初,砥砺名节,不私於物,唯善是与,亲爱君子,疏斥小人。今则不然,轻

亵小人,礼重君子。重君子也,敬而远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则不见其

非,远之则莫知其是。莫知其是,则不间而自疏;不见其非,则有时而自昵。昵

近小人,非致理之道;疏远君子,岂兴邦之义?此其渐不克终,四也。

《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人乃足。犬马非

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弗育於国。”陛下贞观之初,动遵尧、舜,捐金抵璧,反

朴还淳。顷年以来,好尚奇异,难得之货,无远不臻;珍玩之作,无时能止。上

好奢靡而望下敦朴,未之有也。末作滋兴,而求丰实,其不可得亦已明矣。此其

渐不克终,五也。

贞观之初,求贤如渴,善人所举,信而任之,取其所长,恒恐不及。近岁已

来,由心好恶,或众善举而用之,或一人毁而弃之,或积年任而用之,或一朝疑

而远之。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迹,所毁之人,未必可信於所举;积年之行,不应

顿失於一朝。君子之怀,蹈仁义而弘大德;小人之性,好谗佞以为身谋。陛下不

审察其根源,而轻为之臧否,是使守道者日疏,干求者日进,所以人思苟免,莫

能尽力。此其渐不克终,六也。

陛下初登大位,高居深视,事惟清静,心无嗜欲,内除毕弋之物,外绝畋猎

之源。数载之后,不能固志,虽无十旬之逸,或过三驱之礼,遂使盘游之娱,见

讥於百姓,鹰犬之贡,远及於四夷。或时教习之处,道路遥远,侵晨而出,入夜

方还,以驰骋为欢,莫虑不虞之变,事之不测,其可救乎?此其渐不克终,七也。

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然则君之待臣,义不可薄。陛下初

践大位,敬以接下,君恩下流,臣情上达,咸思竭力,心无所隐。顷年已来,多

所忽略,或外官充使,奏事入朝,思睹阙庭,将陈所见,欲言则颜色不接,欲请

又恩礼不加,间因所短,诘其细过,虽有聪辩之略,莫能申其忠款,而望上下同

心,君臣交泰,不亦难乎?此其渐不克终,八也。

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四者,前王所以致福,通贤以

为深诫。陛下贞观之初,孜孜不怠,屈己从人,恒若不足。顷年已来,微有矜放,

恃功业之大,意蔑前王,负圣智之明,心轻当代,此傲之长也。欲有所为,皆取

遂意,纵或抑情从谏,终是不能忘怀,此欲之纵也。志在嬉游,情无厌倦,虽未

全妨政事,不复专心治道,此乐将极也。率土乂安,四夷款服,仍远劳士马,问

罪遐裔,此志将满也。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疏远者畏威而莫敢谏,积而不已,

将亏圣德。此其渐不克终,九也。

昔陶唐、成汤之时,非无灾患,而称其圣德者,以其有始有终,无为无欲,

遇灾则极其忧勤,时安则不骄不逸故也。贞观之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关

外,携负老幼,来往数年,曾无一户逃亡,一人怨苦。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

所以至死无携贰。顷年已,来疲於徭役,关中之人,劳弊尤甚。杂匠之徒,下日

悉留和雇;正兵之辈,上番多别驱使;和市之物不绝於乡闾,递送之夫相继於道

路。既有所弊,易为惊扰,脱因水旱,穀麦不收,恐百姓之心,不能如前日之宁

帖。此其渐不克终,十也。

臣闻“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人无衅焉,妖不妄作。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

有三年,道洽寰中,威加海外,年穀丰稔,礼教聿兴,比屋喻於可封,菽粟同於

水火。暨乎今岁,天灾流行,炎气致旱,乃远被於郡国;凶丑作孽,忽近起於

毂下。夫天何言哉?垂象示诫,斯诚陛下惊惧之辰,忧勤之日也。若见诫而惧,

择善而从,同周文之小心,追殷汤之罪己。前王所以致理者,勤而行之;今时所

以败德者,思而改之。与物更新,易人视听,则宝祚无疆,普天幸甚,何祸败之

有乎?然则社稷安危,国家治乱,在於一人而已。当今太平之基,既崇极天之峻;

九仞之积,犹亏一篑之功。千载休期,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微臣所以郁

结而长叹者也。

臣诚愚鄙,不达事机,略举所见十条,辄以上闻圣听。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

言,参以刍荛之议,冀千虑一得,衮职有补,则死日生年,甘从斧钺。

疏奏,太宗谓徵曰:“人臣事主,顺旨甚易,忤情尤难。公作朕耳目股肱,

常论思献纳。朕今闻过能改,庶几克终善事,若违此言,更何颜与公相见?复欲

何方以理天下?自得公疏,反覆研寻,深觉词强理直,遂列为屏障,朝夕瞻仰。

又录付史司,冀千载之下识君臣之义。”乃赐徵黄金十斤,厩马二疋。

贞观十四年,太宗谓侍臣曰:“平定天下,朕虽有其事,守之失图,功业亦

复难保。秦始皇初亦平六国,据有四海,及末年不能善守,实可为诫。公等宜念

公忘私,则荣名高位,可以克终其美。”魏徵对曰:“臣闻之,战胜易,守胜难。

陛下深思远虑,安不忘危,功业既彰,德教复洽,恒以此为政,宗社无由倾败矣。”

贞观十六年,太宗问魏徵曰:“观近古帝王有传位十代者,有一代两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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