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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政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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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同归於乱。”太宗叹曰:“我不思量,遂至於此。”顾谓房玄龄曰:“今玄
素上表,洛阳实亦未宜修造,后必事理须行,露坐亦复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
之。然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如此?且众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
谔谔。可赐绢二百匹。”魏徵叹曰:“张公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利
博哉!”
太宗有一骏马,特爱之,恒於宫中养饲,无病而暴死。太宗怒养马宫人,将
杀之。皇后谏曰:“昔齐景公以马死杀人,晏子请数其罪云:‘尔养马而死,尔
罪一也。使公以马杀人,百姓闻之,必怨吾君,尔罪二也。诸侯闻之,必轻吾国,
尔罪三也。’公乃释罪。陛下尝读书见此事,岂忘之邪?”太宗意乃解。又谓房
玄龄曰,皇后庶事相启沃,极有利益尔。
贞观七年,太宗将幸九成宫,散骑常侍姚思廉进谏曰:“陛下高居紫极,宁
济苍生,应须以欲从人,不可以人从欲。然则离宫游幸,此秦皇、汉武之事,故
非尧、舜、禹、汤之所为也。”言甚切至。太宗谕之曰:“朕有气疾,热便顿剧,
故非情好游幸,甚嘉卿意。”因赐帛五十段。
贞观三年,李大亮为凉州都督,尝有台使至州境,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
大亮密表曰:“陛下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
擅,便是使非其人。”太宗下书曰:“以卿兼资文武,志怀贞确,故委藩牧,当
兹重寄。比在州镇,声绩远彰,念此忠勤,岂忘寤寐?使遣献鹰,遂不曲顺,论
今引古,远献直言。披露腹心,非常恳到,览用嘉叹,不能已已。有臣若此,朕
复何忧!宜守此诚,终始若一。《诗》云:‘靖恭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
介尔景福。’古人称一言之重,侔於千金,卿之所言,深足贵矣。今赐卿金壶瓶、
金碗各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朕自用之物,卿立志方直,竭节至公,处职当官,
每副所委,方大任使,以申重寄。公事之閒,宜观典籍。兼赐卿荀悦《汉纪》一
部,此书叙致简要,论议深博,极为政之体,尽君臣之义,今以赐卿,宜加寻阅。”
贞观八年,陕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忤旨,太宗以为讪谤。侍中魏徵进言曰:
“昔贾谊当汉文帝上书云云‘可为痛哭者一,可为长叹息者六。’自古上书,率
多激切。若不激切,则不能起人主之心。激切即似讪谤,惟陛下详其可否。”太
宗曰:“非公无能道此者。”令赐德参帛二十段。
贞观十五年,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令人多赍金帛,历诸国市马。
魏徵谏曰:“今发使以立可汗为名,可汗未定立,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
市马,不为专立可汗。可汗得立,则不甚怀恩,不得立,则生深怨。诸蕃闻之,
且不重中国。但使彼国安宁,则诸国之马,不求自至。昔汉文帝有献千里马者,
曰:‘吾吉行日三十,凶行日五十,鸾舆在前,属车在后,吾独乘千里马,将安
之乎?’乃偿其道里所费而返之。又光武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马以驾鼓车,剑
以赐骑士。今陛下凡所施为,皆邈过三王之上,奈何至此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
又魏文帝求市西域大珠,苏则曰:‘若陛下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
不足贵也。’陛下纵不能慕汉文之高行,可不畏苏则之正言耶?”太宗遽令止之。
贞观十七年,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上疏陈得失。特赐锺乳一剂,谓曰:“卿进
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
贞观十八年,太宗谓长孙无忌等曰:“夫人臣之对帝王,多顺从而不逆,甘
言以取容。朕今发问,不得有隐,宜以次言朕过失。”长孙无忌、唐俭等皆曰:
“陛下圣化道致太平,以臣观之,不见其失。”黄门侍郎刘洎对曰:“陛下拨乱
创业,实功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有人上书,辞理不称者,或对面穷诘,
无不惭退。恐非奖进言者。”太宗曰:“此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太宗尝怒苑西监穆裕,命於朝堂斩之,时高宗为皇太子,遽犯颜进谏,太宗
意乃解。司徒长孙无忌曰:“自古太子之谏,或乘间从容而言。今陛下发天威之
怒,太子申犯颜之谏,诚古今未有。”太宗曰:“夫人久相与处,自然染习。自
朕御天下,虚心正直,即有魏徵朝夕进谏,自徵云亡,刘洎、岑文本、马周、褚
遂良等继之。皇太子幼在朕膝前,每见朕心说谏者,因染以成性,故有今日之谏。”
卷二 直谏(附。凡十章)
贞观二年,隋通事舍人郑仁基女年十六七,容色绝姝,当时莫及。文德皇后
访求得之,请备嫔御。太宗乃聘为充华。诏书已出,策使未发。魏徵闻其已许嫁
陆氏,方遽进而言曰:“陛下为人父母,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自
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故君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之安;食膏粱,则欲
民无饥寒之患;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此人主之常道也。今郑氏之女,久
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臣传闻虽或
未的,然恐亏损圣德,情不敢隐。君举必书,所愿特留神虑。”太宗闻之大惊,
手诏答之,深自克责,遂停策使,乃令女还旧夫。左仆射房玄龄、中书令温彦博、
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等云:“女適陆氏,无显然之状,大礼既行,不可
中止。”又陆氏抗表云:“某父康在日,与郑家往还,时相赠遗资财,初无婚姻
交涉亲戚。”并云:“外人不知,妄有此说。”大臣又劝进。太宗於是颇以为疑,
问徵曰:“群臣或顺旨,陆氏何为过尔分疏?”徵曰:“以臣度之,其意可识,
将以陛下同於太上皇。”太宗曰:“何也?”徵曰:“太上皇初平京城,得辛处
俭妇,稍蒙宠遇。处俭时为太子舍人,太上皇闻之不悦,遂令出东宫为万年县,
每怀战惧,常恐不全首领。陆爽以为陛下今虽容之,恐后阴加谴谪,所以反覆自
陈,意在於此,不足为怪。”太宗笑曰:“外人意见,或当如此。然朕之所言,
未能使人必信。”乃出敕曰:“今闻郑氏之女,先已受人礼聘,前出文书之日,
事不详审,此乃朕之不是,亦为有司之过。授充华者宜停。”时莫不称叹!
贞观三年,诏关中免二年租税,关东给复一年。寻有敕:已役已纳,并遣输
纳,明年总为准折。给事中魏徵上书曰:“伏见八月九日诏书,率土皆给复一年。
老幼相欢,或歌且舞。又闻有敕,丁已配役,即令役满折造,馀物亦遣输了,待
明年总为准折。道路之人,咸失所望。此诚平分百姓,均同七子。但下民难与图
始,日用不足,皆以国家追悔前言,二三其德。臣窃闻之,天之所辅者仁,人之
所助者信。今陛下初膺大宝,亿兆观德。始发大号,便有二言。生八表之疑心,
失四时之大信。纵国家有倒悬之急,犹必不可。况以泰山之安,而辄行此事!为
陛下为此计者,於财利小益,於德义大损。臣诚智识浅短,窃为陛下惜之。伏愿
少览臣言,详择利益。冒昧之罪。臣所甘心。”
简点使右仆射封德彝等,并欲中男十八已上,简点入军。敕三四出,徵执奏
以为不可。德彝重奏:“今见简点者云,次男内大有壮者。”太宗怒,乃出敕:
“中男已上,虽未十八,身形壮大,亦取。”徵又不从,不肯署敕。太宗召徵及
王珪,作色而待之,曰:“中男若实小,自不点入军。若实大,亦可简取。於君
何嫌?过作如此固执,朕不解公意!”徵正色曰:“臣闻竭泽取鱼,非不得鱼,
明年无鱼。焚林而畋,非不获兽,明年无兽。若次男已上,尽点入军,租赋杂徭,
将何取给?且比年国家卫士,不堪攻战。岂为其少,但为礼遇失所,遂使人无斗
心。若多点取人,还充杂使,其数虽众,终是无用。若精简壮健,遇之以礼,人
百其勇,何必在多?陛下每云,我之为君,以诚信待物,欲使官人百姓,并无矫
伪之心。自登极已来,大事三数件,皆是不信,复何以取信於人?”太宗愕然曰:
“所云不信,是何等也?”徵曰:“陛下初即位,诏书曰:‘逋私宿债,欠负官
物,并悉原免。’即令所司,列为事条,秦府国司,亦非官物,陛下自秦王为天
子,国司不为官物,其馀物复何所有?又关中免二年租调,关外给复一年。百姓
蒙恩,无不欢悦。更有敕旨:‘今年白丁多已役讫,若从此放免,并是虚荷国恩,
若已折已输,令总纳取了,所免者皆以来年为始。’散还之后,方更徵收,百姓
之心,不能无怪,已徵得物,便点入军,来年为始,何以取信?又共理所寄,在
於刺史、县令,常年貌税,并悉委之。至於简点,即疑其诈伪。望下诚信,不亦
难乎?”太宗曰:“我见君固执不已,疑君蔽此事。今论国家不信,乃人情不通。
我不寻思,过亦深矣。行事往往如此错失,若为致理?”乃停中男,赐金瓮一口,
赐珪绢五十匹。
贞观五年,持书侍御史权万纪、侍御史李仁发,俱以告讦谮毁,数蒙引见,
任心弹射,肆其欺罔,令在上震怒,臣下无以自安。内外知其不可,而莫能论诤。
给事中魏徵正色而奏之曰:“权万纪、李仁发并是小人,不识大体,以谮毁为是,
告讦为直,凡所弹射,皆非有罪。陛下掩其所短,收其一切。乃骋其奸计,附下
罔上,多行无礼,以取强直之名。诬房玄龄,斥退张亮,无所肃厉,徒损圣明。
道路之人,皆兴谤议。臣伏度圣心,必不以为谋虑深长,可委以栋梁之任,将以
其无所避忌,欲以警厉群臣。若信狎回邪,犹不可以小谋大,群臣素无矫伪,空
使臣下离心。以玄龄、亮之徒,犹不可得伸其枉直,其馀疏贱,孰能免其欺罔?
伏愿陛下留意再思。自驱使二人以来,有一弘益,臣即甘心斧钺,受不忠之罪。
陛下纵未能举善以崇德,岂可进奸而自损乎?”太宗欣然纳之,赐徵绢五百匹。
其万纪又奸状渐露,仁发亦解黜,万纪贬连州司马。朝廷咸相庆贺焉。
贞观六年,有人告尚书右丞魏徵,言其阿党亲戚。太宗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案
验其事,乃言者不直。彦博奏称,徵既为人所道,虽在无私,亦有可责。遂令彦
博谓徵曰:“尔谏正我数百条,岂以此小事,便损众美。自今已后,不得不存形
迹。”居数日,太宗问徵曰:“昨来在外,闻有何不是事?”徵曰:“前日令彦
博宣敕语臣云:‘因何不存形迹?’此言大不是。臣闻君臣同气,义均一体。未
闻不存公道,惟事形迹。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则邦国之兴丧,或未可知!”
太宗矍然改容曰:“前发此语,寻已悔之。实大不是,公亦不得遂怀隐避。”徵
乃拜而言曰:“臣以身许国,直道而行,必不敢有所欺负。但愿陛下使臣为良臣,
勿使臣为忠臣。”太宗曰:“忠良有异乎?”徵曰:“良臣使身获美名,君受显
号。子孙传世,福禄无疆。忠臣身受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独有其名。以
此而言,相去远矣。”太宗曰:“君但莫违此言,我必不忘社稷之计。”乃赐绢
二百匹。
贞观六年,匄奴克平,远夷入贡,符瑞日至,年穀频登。岳牧等屡请封禅,
群臣等又称述功德,以为“时不可失,天不可违,今行之,臣等犹谓其晚”。惟
魏徵以为不可。太宗曰:“朕欲得卿直言之,勿有所隐。朕功不高耶?”曰:
“高矣。”“德未厚耶?”曰:“厚矣。”“华夏未安耶?”曰:“安矣。”
“远夷未慕耶?”曰:“慕矣”“符瑞未至耶?”曰:“至矣。”“年穀未登耶?”
曰:“登矣。”“然则何为不可?”对曰:“陛下功高矣,民未怀惠。德厚矣,
泽未旁流。华夏安矣,未足以供事。远夷慕矣,无以供其求。符瑞虽臻,而罻罗
犹密。积岁丰稔,而仓廪尚虚。此臣所以窃谓未可。臣未能远譬,且借近喻於人。
有人长患疼痛,不能任持,疗理且愈,皮骨仅存,便欲负一石米,日行百里,必
不可得。隋氏之乱,非止十年。陛下为之良医,除其疾苦,虽已乂安,未甚充实,
告成天地,臣窃有疑。且陛下东封,万国咸萃,要荒之外,莫不奔驰。今自伊、
洛之东,暨乎海、岱,萑莽巨泽,茫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
进退艰阻。宁可引彼戎狄,示以虚弱?竭财以赏,未厌远人之望;加年给复,不
偿百姓之劳。或遇水旱之灾,风雨之变,庸夫邪议,悔不可追。岂独臣之诚恳,
亦有舆人之论。”太宗称善,於是乃止。
贞观七年,蜀王妃父杨誉,在省竞婢,都官郎中薛仁方留身勘问,未及予夺。
其子为千牛,於殿庭陈诉,云:“五品以上非反逆不合留身,以是国亲,故生节
目,不肯决断,淹留岁月。”太宗闻之,怒曰:“知是我亲戚,故作如此艰难。”
即令杖仁方一百,解所任官。魏徵进曰:“城狐社鼠皆微物,为其有所凭恃,故
除之犹不易。况世家贵戚,旧号难理,汉、晋以来,不能禁御,武德之中,已多
骄纵,陛下登极,方始萧条。仁方既是职司,能为国家守法,岂可枉加刑罚,以
成外戚之私乎!此源一开,万端争起,后必悔之,将无所及。自古能禁断此事,
惟陛下一人。备豫不虞,为国常道。岂可以水未横流,便欲自毁隄防?臣窃思
度,未见其可。”太宗曰:“诚如公言,乡者不思。然仁方辄禁不言,颇是专权,
虽不合重罪,宜少加惩肃。”乃令杖二十而赦之。
贞观八年,左仆射房玄龄、右仆射高士廉於路逢少府监窦德素,问北门近来
更何营造。德素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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