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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情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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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首矣。”说完,使书童青云、野鹤,挑了琴剑书箱,铺程行李,出门而去。

双夫人送至大门,依依不舍。双辰直送到二十里外,方纔分手,含泪归家。双星登临大路而行。

正是:

琴剑溯朗促去装,不辞辛苦到他乡。

尽疑负笈求师友,谁道河洲荇菜忙。

双星上了大路,青云挑了琴剑书箱,野鹤负了行囊衾枕,三人逢山过山,遇水涉水。双星又不巴家赶路,又不昼夜奔驰,无非是寻香觅味,触景生情,故此在路也不计日月,有佳处即便停留。或登高舒啸,或临流赋诗。或途中连宵僧舍,或入城竟日朱门。遇花赏花,见柳看柳。又且身边盘费充囊,故此逢州过府,穿县游村,毕竟要留连几日,寻消问息一番,方纔起行。

早过了广东,又过了福建,虽见过名山大川,接见了许多名人韵士,隐逸高人,也就见了些游春士女,乔扮娇娃,然并不见一个出奇拔类的女子,心下不觉骇然道:“我这些时寻访,可谓尽心竭力,然并不见有一属目之人,与吾乡何异?若祇如此访求,即寻遍天涯,穷年累月,老死道途,终难邀淑女之怜,岂不是水中捞月,如之奈何?”想到此际,一时不觉兴致索然,怏怏不快。

因又想道:“说便是如此说,想便是如此想,然我既具此苦心,岂可半途隳念,少不得水到成渠,决不使我空来虚往。况且从来闺秀,闺阃藏娇,尚恐春光透泄,岂在郊原岑隰之间,可遇而得也。”因又想道:“古称西子而遇范伯,岂又是空言耶?还是我心不坚耳。”于是又勇往而前。

正是:

天台有路接蓝桥,多少红丝系凤箫。

寻到关雎洲渚上,管教琴瑟赋桃夭。

双星主仆三人,在路上不止一日,早入了浙境。又行了数日,双星见山明水秀,人物秀雅,与他处不同,不胜大喜。因着野鹤、青云歇下行囊,寻问土人。

二人去了半晌,来说道:“此乃浙江山阴会稽地方,到绍兴府不远了。”双星听了大喜道:“吾闻会稽诸暨、兰亭、禹穴、子陵钓台、苎萝若耶、曹娥胜迹,皆聚于此。虽是人亡代谢,年远无征,然必有基址可存。我今至此,岂可不浏览一番,以留佳话。”祇因这一番浏览,有分教:溪边钓叟说出前缘,兰室名姝重提往事。

不知双星所遇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负笈探奇不惮山山还水水 逢人话旧忽惊妹妹拜哥哥

词云:

随地求才,逢花问色,一才一色何曾得。无端说出旧行藏,忽然透出真消息。他但闻名,我原不识,这番相见真难测。莫惊莫怪英疑猜,大都还是红丝力。

〈踏莎行〉

双星一路来,因奉母命,将父亲的同门录带在囊中,遂到处查访几个年家去拜望。谁知人情世态,十分冷淡,最殷勤的款留一茶一饭足矣,还有推事故不相见的。双星付之一笑。及到了山阴会稽地方,不胜欢喜,要去游览一番。遂不问年家,竟叫青云、野朗去寻下处。

二人去寻了半日,没有洁净的所在,祇有一个古寺,二人遂走进寺中,寻见寺僧说知。寺僧听见二人说是四川双侍郎的公子,今来游学,要借寺中歇宿,便不敢怠慢,连忙应承。随即穿了袈裟,带上毘卢大帽,走出山门,躬身迎接道:“山僧不知公子远来,有失迎迓勿罪。”遂一路迎请双星入去。

双星到了山门,细看匾额上是惠度禅林。到了大殿,先参礼如来,然后与寺僧相见。相见过,因说道:“学生巴蜀,特慕西陵遗迹,不辞远涉而来,一时未得地主,特造上剎,欲赁求半榻以容膝,房金如例。”寺僧连忙打恭道:“公子乃名流绅裔,为爱清幽,探奇寻趣,真文人高雅之怀。小僧自愧年深萧寺,倾圮颓垣,不堪以榻陈蕃。既蒙公子不弃,小僧敢不领命。”

不一时,送上茶来。双星因问道:“老师法号,敢求见教。”寺僧道:“小僧法名静远。”双星道:“原来是静老师。”因又问道:“方纔学生步临溪口,适见此山青峦秀色,环绕寺门,不知此山何名?此寺起于何代?乞静老师指示。”静远道:“此山旧名剡山。相传秦始皇东游时,望见此中有王气,因凿断以泄地脉,后又改名鹿胎山。”双星道:“既名剡山,为何又名鹿胎?寺名惠度,又是何义?”静远道:“有个缘故。此寺乃小僧二百四十六代先师所建,当时先师姓陈,名惠度,中年弃文就武。一日猎于此山,适见一鹿走过,先师弯弓射中鹿腹。不期此鹿腹中有孕,被箭伤胎,逃入山中,产了小鹿。先师不舍,赶入山追寻,祇见那母鹿见有人来,忽作悲鸣之状。先师走至鹿所,不去惊他,那母鹿见小鹿受伤,将舌舔小鹿伤处。不期小鹿伤重,随舔而死。那母鹿见了,哀叫悲号,亦即跳死。先师见了,不胜追悔,遂将二鹿埋葬,随即披剃为僧,一心向佛,后来成了正果。因建此寺,遂名惠度寺。”双星道:“原来有这些出处。”

遂又问这些远近古迹,静远俱对答如流。双星大喜,因想道:“果然浙人出言不俗,缁流亦是如此。”静远遂起身邀公子委委曲曲,到三间雪洞般的小禅房中来。双星进去一看,果然幽雅洁净,床帐俱全。因笑对静远道:“学生今日得一佛印矣。”静远笑道:“公子实过坡公,小僧不敢居也。”青云、野鹤因将行李安顿,自出去了。

不一时,小沙弥送上茶点,静远与双公子二人谈得甚是投机,双星欢然住下歇宿不题。

到了次日,双星着野鹤看守行李,自带了青云,终日到那行云流水,曲径郊原,恣意去领略那山水趣味。

忽一日行到千岩竞秀、万堑争流、古木参天之处,忽见一带居民,在山环水抱之中,十分得地。双星入去,见村落茂盛,又见往来之人,徐行缓步,举动斯文,不胜称羡。暗想道:“此处必人杰地灵,不然,亦有隐逸高士在内。”因问里人道:“借问老哥,此处是甚么地方?”那人道:“这位相公,想是别处人,到此游览古迹的了。此处地名‘笔花墅’,内有‘梦笔桥’,相传是江淹的古迹,故此为名。内有王羲之的‘墨池’,范仲淹的‘清白堂’,又有‘越王台’、‘蓬莱阁’、‘曹娥碑’、‘严光墓’,还有许多的胜迹,一时也说不尽,相公就在这边住上整年,也是不厌的。”双星听见这人说出许多名胜的所在,不胜大喜,遂同青云慢慢的依着曲径,沿着小河而来。

正是:

关关雎鸠在河洲,草草花花尽好逑。

天意不知何所在,忽牵一缕到溪头。

却说这地方,有一大老,姓江名章,字鉴湖,是江淹二十代的玄孙,祖居于此。这江章少年登第,为官二十余年,曾做过少师。他因子嗣艰难,宦途无兴。江章又虑官高多险,急流勇退。到了四十七岁上,遂乞休致仕,同夫人山氏回家,优游林下,要算做一位明哲保身之人了。

在朝为宫时,山氏夫人一夜忽得一梦,梦入天宫,仙女赐珠一粒,江夫人拜而受之,因而有孕。到了十月满足,江夫人生下一个女儿。使侍妾报知老爷,江章大喜。因夫人梦得珠而生,遂取名蕊珠,欲比花蕊夫人之才色。这蕊珠小姐到了六、七岁时,容光如洗,聪慧非凡。江章夫妻,视为掌上之珠,与儿子一般,竟不作女儿看待。后归,闲居林下,便终日教训女儿为事。

这蕊珠小姐,一教即知。到了十一、二岁,连文章俱做得可观,至于诗词,出口皆有惊人之句。江章对夫人常说道:“若当今开女科试才,我孩儿必取状元,惜乎非是男儿。”江夫人道:“有女如此,生男也未必胜他。”这蕊珠小姐十三岁,长成得异样娇姿,风流堪画。江章见他长成,每每留心择婿,必欲得才子配之方快。然一时不能有中意之人,就有缙绅之家,闻知他蕊珠小姐才多貌美,往往央媒求聘,江章见人家子弟,不过是膏粱纨…之流,俱不肯应承。

这年蕊珠小姐已十四岁了,真是工容俱备,德性幽闲。江章、夫人爱他,遂将那万卉园中拂云楼收拾与小姐为卧室。又见他喜于书史,遂将各种书籍堆积其中。因此,楼上有看不尽的诗书,园中有玩不了的景致。又有两个侍妾,一名若霞,一名彩云,各有姿色,惟彩云为最,蕊珠小姐甚是喜他。小姐在这拂云楼上,终日吟哦弄笔,到了绣倦时,便同彩云、若霞下楼进园看花玩柳,见景即便题诗,故此园亭四壁,俱有小姐的题咏在上。这蕊珠小姐,真是绮罗队里,锦绣丛中长成过日,受尽了人间洞府之福,享尽了宰相人家之荣,若不是神仙天眷,也消受不起。

且说这日江章闲暇无事,带领小童,到了兰渚之上,绿柳垂荫之下,灵圯桥边,看那湍流不息。小童忙将绣墩放下,请江章坐了,取过丝纶,钓鱼为乐。恰好这日双星带着青云,依着曲径盘旋。又沿着小河,看那涓涓逝水。走到灵圯桥,忽见一个老者坐着,手执丝纶,端然不动。双星立在旁边,细细将那老儿一看,祇见那老者:

半垂白发半乌头,自是公卿学隐流。

除去桐江兼渭水,有谁能具此纶钩。

双星看了,不免骇然惊喜道:“此老相貌不凡,形容苍古,必是一位用世之大隐君子,不可错过。”因将巾帻衣服一整,缓步上前,到了这老者身后,低低说道:“老先生钓鳌巨手,为何移情于此巨口之细鳞,无亦仿蹈海之遗意乎?”

那老者看见水中微动,有鱼戏钩,正在出神之际,忽听见有人与他说话,忙抬头一看,祇见是一个儒雅翩翩少年秀士,再将他细细看来,但见:

亭亭落落又翩翩,貌近风流文近颠。

若问少年谁得似,依稀张绪是当年。

老者看见他人物秀美,出口不俗,行动安详,不胜起敬,因放下丝纶,与他施礼。礼毕,即命小童移过小杌,请他坐下,笑着说道:“老夫年迈,已破浮云。今日午梦初回,借此适意,然意不在得鱼耳,何敢当足下过誉?”双星道:“鱼爱香饵,人贪厚爵。今老先生看透机关,借此游戏,非高蹈而何?”江章笑道:“这种机关,祇可在功成名遂之后而为。吾观足下,英英俊颜,前程远大,因何不事芸窗,奔走道路,且负剑携琴,而放诞于山水之间,不知何故?然而足下声音非东南吉士,家乡姓名,乞细一言,万勿隐晦。”

双星见问,忙打一恭道:“小子双星,祖籍西川。先君官拜春卿,不幸早逝。幼失庭趋,自愧才疏学陋,虽拾一芹,却恨偏隅乏友,磋琢无人,故负笈东南,寻师问难,寸光虚度,今年十九矣。”那老者听见双星说出姓名家乡,不觉大惊道:“这等说来,莫非令尊台讳佳文么?”双星忙应道:“正是。”那老者听了大喜,忙捻着白须笑嘻嘻说道:“大奇,大奇,我还疑是谁家美少年,原来就是我双同年结义之子。十余年来,音信杳然。我祇认大海萍踪,无处可觅,不期今日无心恰恰遇着,真是奇逢了。”双星听了,也惊喜道:“先君弃世太早,小侄年幼,向日通家世谊,漠然不知。不知老年伯,是何台鼎?敢乞示明,以便登堂展拜。”

那老者道:“老夫姓江名章,字鉴湖,祖居于此。向年公交车燕地,已落孙山,不欲来家,遂筑室于香山,潜心肄业,得遇令先尊,同志揣摹,抵足连宵,风雨无间。又蒙不弃,八拜订交,情真手足。幸喜下年春榜,我二人皆得高标。在京同官数载,朝夕盘桓。这年育麟贤侄,同官庆贺,老夫亦在其中。因令堂梦太白入怀,故命名为星。将及三周,又蒙令先尊念我无子,又使汝拜我老夫妻为义父母。朝夕不离,祇思久聚。谁知天道不常,一旦令先尊变故,茕茕子母无依,老夫力助令堂与贤侄扶柩回蜀。我又在京滥职有年,以至少师。因思荣华易散,过隙白驹,祇管恋此乌纱,终无底止。又因后人无继,祇得恳恩赐归,消闲物外,又已是数年余矣。每每思及贤母子,祇因关山杳远,无便飞鸿,遂失存问。不期吾子少年,成立如斯,真可喜也。然既博青衫,则功名有待,也不必过急。寻师问学,虽亦贤者所为,然远涉荆湘,朝南暮北,与其寻不识面之师,又不如日近圣贤以图豁然通贯。今吾子少年简练,想已久赋桃夭,获麟振趾,不待言矣。祇不知令尊堂老年嫂别来近日如何?家事如何?还记得临别时,尚有幼子,今又如何?可为我细言。

双星听了这番始末缘由,不胜感叹道:“原来老伯如此施恩,愚侄一向竟如生于云雾。蒙问,家慈健饭,托庇粗安。先君宦囊凉薄,然亦无告于人。小侄年虽及壮,实未曾谐琴瑟之欢,意欲有待也。舍弟今亦长成矣。”江章道:“少年室家,人所不免。吾子有待之说,又是何意?”双星道:“小侄不过望成名耳,故此磋跎,非有他见也。”江章听了大喜道:“既吾子着意求名,则前程不可知矣。但同是一学,亦不必远行,且同到我家,与你朝夕讨论如何?”双星道:“得蒙大人肯授心传,小子实出万幸。”江章遂携了双星,缓步而归。

正是:

出门原为觅奇缘,蓦忽相逢是偶然。

尽道欢然逢故旧,谁知恰是赤绳牵。

江章一路说说笑笑,同着双星到家。走至厅中,双星便要请拜见,江章止住,遂带了双星同入后堂,来见夫人道:“你一向思念双家元哥,不期今日忽来此相遇。”夫人听了又惊又喜道:“我那双元哥在那里?”江章因指着双星道:“这不是。”江夫人忙定睛再看道:“想起当时,元哥还在怀抱,继名于我。别后数年,不期长成得如此俊秀,我竟认不得了。今日不期而会,真可喜也。”双星见江老夫妻叫出他的乳名来,知是真情,连忙叫人铺下红毡,请二人上坐,双星纳头八拜道:“双星不肖,自幼迷失前缘,今日得蒙二大人指明方知。不独年谊,又蒙结义抚养为子,恩深义重,竟未展晨昏之报,罪若丘山矣!望二大人恕之。”江章与夫人听了大喜,即着人整治酒肴,与双公子洗尘。

双星因问道:“不知二大人膝下,近日是谁侍奉?”江章道:“我自从别来,并未生子。还是在京过继你这一年,生了一个小女,幸已长成,朝夕相依,到也颇不寂寞。”双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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