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雪by汪小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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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雪一直陪着她，看她握着蜡笔慢慢画图，看她在画纸上一笔一画的画下雷克斯、他和她自己。
　　对小铃而言，那个逛夜市共度生日的夜晚，是她人生中最不寂寞的一天，也是最幸福的一天。
　　“哥、哥……雷、雷克斯……”小钤拿着画纸，在他眼前晃着，吃力的说出这句话。
　　“雷克斯很忙，所以不能来看你，知道吗？”夏雪微笑的轻摸着妹妹的头。
　　“知……知道……”夏铃咧开嘴露出笑容，把纸紧紧按在胸口，靠着他，沉沉睡去。
　　夏雪望着窗外皎洁的夜光，突然传来敲门声，他疑惑的视线刚转到门边，就看到那个进来的身影竟然是雷焰。
　　“理事长……”夏雪赶忙把妹妹轻放床上，站起身来，但让他意外的是，雷焰的眼底没有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排斥。
　　“抱歉，你妹妹还在复原阶段，本来不想来打扰，但明天我想跟你吃个饭，算是为我那天失态道歉，希望你能谅解。”雷焰的眼底，慈祥得像邻家的爷爷，脸上刚毅的线条都融在友好的笑容里。
　　这样看起来，雷克斯真的很像他，不论发怒的时候还是微笑时。
　　夏雪发现他竟然望着眼前的人，坠入想念的洪流，而他跟那个人分开才刚过一天而已。
　　“理事长，是我不对，我应该登门道歉，对不起。”夏雪急忙拉回飞散的神智，朝雷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如果你愿意原谅我，请务必出席，不然我真的良心不安，好吗？”
　　不要说这人跑来跟自己道歉，夏雪发现光是他跟雷克斯神似的外貌，就让他无法拒绝他任何的要求。
　　“那……那我……”他只能点头应允。
　　雷焰见夏雪答应，递给他一张卡片。
　　“这是明晚吃饭的地点，我会派车子到医院门口接你，谢谢你愿意体谅一个为人父的心情，谢谢。”
　　雷焰道完谢就走了，病房再度恢复了宁静。
　　这样很好，在最后，至少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夏雪望着手上的卡片，淡淡的笑了。
　
　　“晓媛啊，从上次见面之后，这么久不见，你变得跟你妈一样漂亮了。”雷焰之妻曾少妘，望着眼前的长发少女，眼角笑弯成新月的形状。
　　“谢谢伯母。”洪晓媛娇羞的低下头，却忍不住偷偷瞥了雷克斯一眼。
　　“今天真开心，好久没有像这样两家聚在一起了。”雷焰朝着从头到尾坐在那没出一声的雷克斯投一个眼神，示意他讲点话，但雷克斯似乎想就地化成一尊雕像，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最近开始去爸爸朋友开的家政教室上课。”洪晓嫒说完，期待的望着雷克斯，雷克斯只是朝她点了个头，连一句鼓励或赞美的话都没有，少女轻抿了下唇，不再开口。
　　“来，干杯，我特别叫饭店开的，一七八七年拉裴堡的葡萄酒。”雷焰朝一旁的侍者示意，六个晶莹剔透装满暗红色液体的高脚杯被送到眼前。
　　为了缓和有点尴尬的气氛，大伙都忙不迭拿起酒杯轻啜，包括雷克斯，他晃了晃酒杯，望着那红里透紫的完美色泽，才尝一口，满嘴都是浓郁的香气，果然是极品。
　　“文成，要不要跟我们去院子里走走，把空间留给他们彼此认识，毕竟今天的主角是他们。”雷焰突然起身，扶起曾少妘，她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笑容。
　　对曾少妘而言，雷焰就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从未质疑过雷焰做的任何判决与决定，所以雷家的孩子从懂事以来，母亲从来不是避风港，而是附属在父亲羽翼下的影子。
　　“那是当然的，晓媛，我们就在外面。”洪文成跟着起身，一边给爱女一个鼓励的眼神。
　　干嘛讲得他像是只会突然扑上去的猛兽似的？
　　雷克斯在心底冷笑，继续喝酒，彻底把眼前的女孩当成空气。
　　真想快点结束，但他知道不可能，这种相亲通常都要耗上一整天，说不定父母还会把她接回宅邸过夜，不过，只要捱过今天，他就可以不用离开台湾，不用离开他。
　　想到这个结果，雷克斯终于露出笑容，对面的洪晓媛以为他终于愿意接受自己，很开心的开口找话题。
　　“雷克斯，你平常喜欢做什么活动？”
　　雷克斯放下酒杯，正想开口，突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双手用力按在桌上，试图稳住失去重心的身体。
　　“雷克斯，你怎么了？”洪晓媛着实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向他。
　　雷克斯喘着气，身体仿佛被戳了一个洞，力量不断外泄，他咬紧牙关，扶在桌角的手却微微打颤。
　　“怎么会这样啊？”洪晓媛扶住他的手臂，眼神慌乱的四处张望，然后在他们的包厢内发现一条长沙发。
　　“我扶你去那边躺着。”她把他的重量靠向自己，因为力量不够，只能一步步把他往沙发那里半拖过去。
　　雷克斯忍不住呻吟出声，他现在就像发着四十几度的高烧，不仅全身无力，连骨头都传来尖锐的刺痛。
　　“很难过吗？”洪晓媛把他横放在沙发上，担心的俯下身，用手测量他的温度。
　　雷克斯望着她的脸，眼前的影像变得极度扭曲，他痛苦的闭上眼，等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人竟然变成了夏雪。
　　“你还好吗？雷克斯？”洪晓媛关心的话语听在他耳里，全变成夏雪温柔的语气。
　　雷克斯凝视她半晌，终于沙哑的开口道：“你总算来了，我好想你。”
　　洪晓媛不解的睁着眼睛望着他，雷克斯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把她压向自己。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一个隐蔽的包厢，隔音很好，走廊上来来去去的脚步声离他们非常遥远，雷克斯急躁的褪去她的裙子，双手从敞开的衬衫伸进，爱抚她的胸部，她仰着头喘气，虽然害怕，却不想推开他。
　　她从好小、好小的时候，就喜欢雷克斯了。
　　四岁的时候，洪晓媛曾经跟父母拜访雷家，看到小小的雷克斯看着在草坪上跟狗玩的哥哥们，露出渴望的表情，但是他一靠近，哥哥们就嫌恶的跑走。
　　一次两次之后，雷克斯没有再接近他们，只是一个人站在树下望着他们，小小的脑袋沮丧的垂着。
　　洪晓媛知道雷克斯一定不记得她，从小家教教她女孩要矜持，也让她无法透露喜欢他的心情。
　　其实今天并不是他们长大后第一次重逢，她曾经有几次偷偷溜到他学校看着他从校门口出来，她惊讶的看到他脸上有了笑容，这让坐在轿车里的她差点直接把脸贴在车窗上。
　　雷克斯笑了，他笑起来好像全世界都被点亮，让人不忍心移开视线。
　　但是今天见面，让她很失望的是他又带上了面具，那天在校门口看到的仿佛只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
　　她好想走进他的心，分享他人生所有的喜悲，她想知道他那天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好看的笑容，她希望自己能让他笑，在内心深处，这个欲望持续壮大，直到终于耐不住内心的相思之苦，告诉父母想认识他。
　　在解开洪晓媛内衣时，雷克斯已经迫不及待的啃咬起她的颈项，他俩的身影在长沙发上紧紧相连，雷克斯朦胧的意识里，眼前的夏雪一直朝他温柔的笑着，这笑容像是鼓励他继续下去，所以他完全遵行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本能，他现在就要他，他无法等待，不论现在是不是在相亲。
　　不对啊！
　　雷克斯混沌的意识在同一秒归位，现在在相亲，夏雪怎么会在这里？洪晓媛又跑到哪去了？
　　当他还在崩盘的神智里试图归纳出结论，一个细小的声音却传进耳里。
　　他跟洪晓媛同一秒转过头去，竟看到夏雪站在门口。
　　“啊！”洪晓媛全身赤裸，惊呼一声用双手遮住胸部，雷克斯整个人也惊吓得如遭电殛。
　　夏雪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的全身会如此燥热难耐，甚至把洪晓媛看成他？
　　一切在瞬间清晰了起来，原来酒里被下了药，而夏雪，也是被某人用计谋骗到这里。
　　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在亲生儿子的酒里下药。
　　“雪……”雷克斯用力想撑起自己的身子，但眼前的世界开始上下颠倒，互相挤压，他的身体瘫软无力，每移动一步都让他冷汗涔涔。
　　夏雪退了一步，无声的转身就跑，洪晓媛赶紧抓起落在地上的衣服，然后望着雷克斯无预警起身而去的背影。
　　“等等，雷……”
　　她的声音已经被雷克斯抛在脑后，望着敞开的门板，满脑子都是错愕与疑问。
　　雷克斯不是想抱她吗？为什么这会儿竟追着一个男人跑了？谁可以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雪！”雷克斯满脸都是汗，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离他只有两步远的夏雪，夏雪完全没有停下脚步，他俩在走廊上狂奔的身影吸引路人的侧目。
　　夏雪用力捂住耳朵，但是隐忍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滑落。
　　强霸学长说的果然是真的，雷克斯跟他只是玩玩，对雷克斯而言，我爱你这句话根本不值钱，上一秒捧在掌心像宝贝，下一秒就被扔进无人垂怜的角落。
　　是他贪恋雷克斯的温柔，因为自从父亲走后，就没有同性的人对自己这么好过。
　　也许母亲说的是对的，父亲的离去，让他下意识渴求同性的关爱，但为什么是雷克斯？
　　他们两人世界不只是云泥之别，他的恋爱经验跟雷克斯相比，根本青涩幼稚得可怜。
　　雷克斯的吻、雷克斯的味道、雷克斯的怀抱、雷克斯掌心的温度，都像戒不掉的毒，短短四天的相处，他已经坠得比想象的深。
　　因为雷克斯的表情很诚恳，他望着自己说你很重要的时候，那双眼神很炽热，所以他真的相信雷克斯也爱他，他真的这么以为。
　　“等等！”雷克斯终于追上他，从后面把他紧紧抱住。
　　夏雪无力的瘫在他的臂弯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气。
　　“刚刚的事……我可以解释。”雷克斯听到自己口齿不清的声音，在心底暗骂那药效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退。
　　手机响起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夏雪反射性的掏出手机接通，然后听到母亲哭天抢地的号哭。
　　“小铃死了！小雪！小铃死了！”
　　母亲的声音持续刺穿着他的耳膜，但却越离越远，手机从他手上滑落，匡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雷克斯强迫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却在接触到他的眼眸时吓得退了一步。
　　夏雪脸上依旧挂着泪痕，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他张开口，露出一个微笑，一股像是从地狱里窜升而上的感觉，将雷克斯整个人包围，令他全身的血液和脉搏加速奔流跳动。
　　眼前的夏雪，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夏雪，却让他感到全身冰凉。
　　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虽然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是望着自己，却像隔了几万光年般遥远。
　　“学长，我妹妹死了。”
　　雷克斯的脸庞瞬间惨白，现在他眼前的世界依旧摇晃不安，整个人仿佛被灌进几千吨的水泥，他的脚深深陷进地里，似乎这辈子都无法再移动半步。
　　“她才十四岁，她说她想交男朋友，她说她想生小孩……”眼泪在夏雪仿若自言自语时悄然滑落，他望着眼前的地面，却不是真的在注视它。
　　“雪……”雷克斯全身颤抖，他想伸出手触碰他，却被他一掌挥开。
　　“学长，对不起，我知道跟你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但是我好恨、好恨你，我恨你父亲，我恨你们！”夏雪的胸膛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起伏，他满脸眼泪，一遍遍挥开雷克斯伸过来的手。
　　心脏好像被扯成碎片，眼泪终于从雷克斯眼底滑落。
　　“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为什么不放过我？我妹妹……我妹妹才十四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夏雪蜷缩在地上放声痛哭，眼泪无止尽的下坠，双手紧紧环着胸口，仿佛如此，才能保护自己不被隐形的敌人击垮。
　　雷克斯站在那里，亲眼看着夏雪崩溃，他无声的流着泪，记得小女孩牵着自己手的感觉，记得她鼓噪着要他俩结婚洞房的可爱表情。
　　他闭上眼睛，听到耳边传来世界崩毁的声音，他不想睁开眼，这个世界疯了，夏雪疯了，所以他也不想保持正常，他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睁开眼睛时，雷克斯知道自己还活着，瞬间，一股深不见底的绝望紧紧缠绕住他。
　　“你还好吗？小斯，你吓死妈了。”
　　曾少妘无助的啜泣声，让雷克斯原本就头痛欲裂的脑子更是变本加厉，他蠕动下唇瓣，想象征性的安慰母亲，眼角余光则瞄到站在一旁的雷焰，这个男人用一如既往的表情回望他，空气里也只听到曾少妘断续的啜泣声。
　　“他人呢？”雷克斯开口，惊讶自己的语气如此平静自若，也许他已经疯了，如自己所愿的疯了。
　　“不知道，不要见面不是比较好吗？”
　　雷焰的声音敲在雷克斯的耳膜上，让他想起小时候出国听到教堂敲的丧钟，那是引渡死人、安抚活人的钟声。
　　“他还活着吧？”这次他望着男人的目光，超乎想象的执着。
　　只有这件事是重要的，他只在乎这件事。
　　只要夏雪还活着，就算他们永远无法再见面都无所谓。
　　“当然还活着，我又不是杀手。”雷焰走向床边，把妻子扶起来，“我们出去让他好好休息吧。”
　　雷克斯望着他俩的背影，突然牵起唇角笑了。
　　夏雪还活着，至少，他还活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
　　这样，就够了。
　　他们在一起四天，这是一段短到不能再短的恋爱，短到连悲伤哭泣的时间都没有，一切就结束了。


第七章

　　走出舱门，属于台湾亚热带气候特有的闷热跟粘腻感扑面而来，雷克斯从空姐手里接过手提箱，转身望着背后的人。
　　“包包让我拿吧，媛。”
　　“谢谢。”洪晓媛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一边把手上镶满水钻的粉色皮包递给他。“哇，我还没走路就已经开始流汗了，雷。”
　　雷克斯歪着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们离开这里太久了。”
　　机舱里的空姐们望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身影，统统聚在一起聊最新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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