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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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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的冲进去了。
林子森是从顾雄飞怀里,把叶雪山硬扯出来的。
叶雪山的半边面孔已经红到发紫,因为鼻血滔滔的流,抹不干净,所以下半张脸也是红的。林子森把他拽到身后,然后当胸拎起顾雄飞的前襟,瞪着眼睛低声说道:“你他妈的想找死是不是?”
顾雄飞扬起了头,针锋相对的问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林子森腾出一只手掀起长袍拔出手枪,直接顶上了顾雄飞的太阳穴:“我就是个伙计,不算什么东西。你要是死在我手里了,算你不值。”
顾雄飞见多识广,一见林子森便觉危险。林子森的神情做派全是亡命徒式的,而且是那种无门无派的亡命徒,半饱不饿的混在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冲上来,就能给人一下子狠的。
林子森有枪,他也有枪;但是林子森先把枪拿出来了,他就失了先机。斜开目光望向叶雪山,他恶狠狠的点了点头:“好,叶子凌,你手下有人了,敢对我动刀动枪了!”
叶雪山的半边面孔开始有了肿胀变形的趋势,长袍前襟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血点子。抬头看着顾雄飞,他似哭又似笑的一咧嘴,带着哭腔开了口:“哎哟我|操——”
说到这里,他由哭转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哈哈,我坐在家里都被你打成了这样子,我没说什么,你还有理了,你还委屈了!哎哟我|操,我|操|你娘啊!”
仿佛疯了似的,叶雪山原地转了一圈,忽然抄起身边一只小小的硬木圆凳,他竭尽全力的砸上了顾雄飞的后背。顾雄飞人高马大的,根本不在乎他的全力,冷不防的挨了这一下子,几乎都没觉出疼痛。而花脸小鬼似的叶雪山喘了一口粗气,随即抬手指向门口:“顾雄飞,看在爹的面子上,我不多说,你给我滚。”
顾雄飞凝视着他,心里又疼又气又恨。他在小兵面前动惯了拳脚,没想到叶雪山这么不禁打。他知道自己是下手狠了,可又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因为叶雪山还是不听话,他还是没能把这个混蛋驯服。
猛然用力掰开林子森的手,他顶着枪口面对了叶雪山。忽然皮笑肉不笑的一翘嘴角,他咬牙切齿的轻声说道:“好,我走。可是你记住,我将来还会再回来。乖乖等我,哥哥忘不了你!”
说完此言,他抬手打开头上枪口,大步流星的转身向外走去。
30
30、新年(一) 。。。
林子森用棉花团了一个小球,塞进了叶雪山的一侧鼻孔之中。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棉球被鲜血浸了个透;林子森弯腰一手托住叶雪山的后脑勺,一手将血淋淋的棉球取了出来。
叶雪山仰头坐在沙发上,红肿的半边脸上,眼睛已经有些要睁不开。林子森又揉了个小棉球给他堵住鼻血,然后从仆人手中接过冷毛巾,轻轻敷到了叶雪山的鼻梁上。
“少爷怎么不早叫人?”他低声问道:“早点叫人,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
叶雪山只在方才对着顾雄飞激动了片刻,哭哭笑笑的有些失态;顾雄飞走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是个好脾气的平静模样:“我没想到他说打就打。他力气大,一个嘴巴就把我打懵了。”
林子森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道:“没想到那边的大爷是这个脾气,性格比老爷还暴躁。”
叶雪山嘴角疼痛,只能含糊着说话:“爹从来没打过我,他后来是看不上娘了,但对我一直不坏。”
林子森撤了毛巾,用手指为他理了理头发:“少爷,鼻血流得太急,这么着止不住,你得躺下。”
林子森自有一套止血方法,他让叶雪山平躺在了地摊上。叶雪山显然是很信任他,他说要躺,叶雪山就直挺挺的躺着不动,不过话还是要说的:“这回省事了,明天也不能出远门了。贺占江那边,年后再去吧!”
林子森蹲在一旁,凝视着叶雪山那张肿胀泛红的小鬼脸子。叶雪山的相貌其实很不错,尤其皮肤洁净白皙,打扮的再潦草,也像是出淤泥而不染;但现在就全谈不上了,顾雄飞几巴掌把他打成了妖怪。
仿佛出于下意识,他忽然说了一句:“少爷受苦了。”
叶雪山仰面朝天的笑了一下,笑得很怪,因为半边脸疼:“两巴掌打出个一刀两断,也算值得。”
叶雪山躺了许久,终于止住了鼻血。林子森想要把他拦腰抱上楼去,可他不肯,自己爬起来往卧室走,一路走的磕磕绊绊,险些在楼梯上又摔一跤。林子森看的心惊,心想人已经被打成这样了,再摔一下狠的,真有送命的危险。
于是他自作主张的搀扶了叶雪山,一直把人送到床上。伺候着叶雪山宽衣解带躺安稳了,他压制着好奇心没有多问,只说:“少爷要是能睡,就早点睡吧。”
叶雪山点了点头,本来没到睡觉的时候,不过此刻真是“没了人样”,还是躲进被窝里比较妥当。
待到林子森关灯离去之后,叶雪山一动不动的睁了眼睛,心里乱哄哄的像是在过火车,轰隆隆的一刻都不安宁。想起那张被顾雄飞撕了的支票,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怒。他是诚心诚意的想要把钱还出去——自从爹去世之后,第一年顾雄飞给了他八千多,第二年给了小两万,第三年就多了,六万整,当然,他也落了个屁股疼。
屁股疼的事情,他不愿去细想,只是隐隐的有些担心,怕这笔债务将来会成为顾雄飞手中的把柄。想到顾雄飞顶风冒雪的来接自己去日本,他也感觉到了不可思议——对方就像爱上了自己似的。
不过他随即就收了妄想。一只手轻轻搭上红肿面颊,他开始觉出了疼痛。爹没打过他,娘打过,所以小时候一旦在外面花钱花出了大窟窿,他肯定就要去找爹。后来爹没了,大哥的模样举止都和爹相似,他奓着胆子凑上前去伸手要钱,大哥就成了他的新靠山。
咧开嘴微微的吸进凉气,他疼的睡不着觉,耳朵里面一阵一阵的鸣响——不想了,反正他自认是对得起顾雄飞。他只是不想去日本,不算罪过,不该挨打。
叶雪山思及至此,决定睡觉,并且当真睡着了。
翌日清晨,他醒了过来,半边面颊略略消了点肿,然而依旧“没有人样”,一侧嘴角都吊了起来。
蓬头垢面的坐在床上,他直着眼睛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林子森推门走了进来。单腿跪到床上,林子森探身端详了他的面孔:“我还以为今天能消肿。”
叶雪山终于真正清醒了,无可奈何的苦笑低头:“我不禁打。”
林子森用手背在他脸上蹭了一下:“少爷脸皮嫩。”
叶雪山抬眼看他,忽然神情扭曲的一笑,感觉自己的日子还算不错,手里有钱,家里有人。
毫无预兆的来了精神,他挪到床边想要下去:“我又不是大姑娘,能嫩到哪里?是他手粗力气大,打家贼似的抽我,什么东西!子森,今年我们两个一起过年,我这模样不便出门,你坐家里汽车上街去,多置办些年货回来!”
林子森是个有眼色有主意的人,捡那新鲜热闹的年货买了许多,在客厅地上摆成花花绿绿的一大片,果然哄得叶雪山十分欢喜。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叶公馆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叶雪山也恢复了原貌,并且还提前剪了头发,周身穿戴得利利落落,比平日神气了许多。
节日的气氛是有了,然而节日的内容却是匮乏,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叶家没厨子,预备不出像样的年夜饭,几名本地仆人告假回家,更是显得楼内空空荡荡。林子森见此情景,不禁问道:“少爷去年是怎么过的?”
叶雪山想了想,然后答道:“去年我一个人在家,自己过的年。”
林子森笑了:“那不孤单吗?”
叶雪山一耸肩膀:“大哥没让我去,我就没敢登门。结果年后他打长途电话骂了我一顿,说我不把他放在眼里。”
林子森听到这里,就不问了。亲自动手把厨房收拾出来,他买回米面瓜菜,对叶雪山说道:“少爷要是不嫌弃,今年我给少爷做一顿饭吧。”
叶雪山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还不相信;哪知林子森挽起袖子洗了手,当真独自进了厨房。叶雪山依然是没留意,用糖盘子装了许多瓜子花生送去院中门房——天冷,大黄狗如今就躲进了小门房里站岗了。
大黄狗自从到了叶家,天天饱啖剩饭,荤腥很足,养得一身皮毛油光水滑。除了剩饭,它糖果也吃,汽水也喝,从来没有挑嘴的时候,而且口味类似于人,爱吃零食。
叶雪山把瓜子花生尽数倒给了它,然后直起腰来叹道:“现在馆子都关门过年去了,晚上咱们吃点什么呢?”
大黄狗快活的摇着尾巴,一边谄媚的翻着眼睛去看叶雪山,一边熟极而溜的叼了个带壳花生。大嘴张开咬嚼几下,它把花生壳完完整整的吐了出来。
叶雪山被它逗笑了:“我看你真是快要成精,晚上给你一点酒喝?”
大黄狗没出声,只顾着低头嗑瓜子吃花生。
林子森说到做到,当真是摆出了一桌菜肴;叶雪山惊喜之余,也是说到做到,给大黄狗倒了一大碗凉啤酒。回到餐厅坐在桌前,他从林子森手里接过了筷子。林子森站在他的对面,仿佛有点局促不安:“少爷尝尝,要是味道不行,我就马上出去,从外国馆子里另要一桌酒席回来。”
叶雪山见他做的不过是家常饭菜,有荤有素,倒是齐备。随便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他一边咀嚼一边点头,笑着说道:“子森,你还真是有点手艺!”
林子森听了这话,才放心坐下。叶雪山抄起酒瓶,亲自欠身给他倒满一杯:“子森,我们今天不讲客套。自从娘没了之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过年;如今你回来了,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随即向后坐回原位,一只手还攥着酒瓶:“……我很高兴。”
林子森眼望着他,看他有血有肉,是太太的延续:“如果少爷明年不娶少奶奶,我就还来陪少爷过年。”
叶雪山举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对着林子森微微一笑:“那你明年是必来无疑了。”
林子森凝视着他,看他面色白皙,嘴唇却是湿漉漉的红。他是太太造出来的人,虽然是个男子,可是在偶然的某一瞬间里,他看起来会非常的像太太。到底是怎么个像法,林子森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像,是骨子里的像。
叶雪山在林子森面前不讲规矩,由着性子连吃带喝,两个人的宴席,竟然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天黑。
他略略的有些醉,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的被一双手托起脑袋,他顺从的枕上了林子森的大腿。
林子森也带了醉意,向后靠向了沙发背上。一只手垂下去,手指状似无意的穿过了叶雪山的短发。无声无息的闭上眼睛,他静静感受着大腿上的重量。
当年他的确是失败了,一败涂地,因为他那时还小,还不懂,越是不想放,越是抓不住。现在太太没了,可是少爷还在。指尖无意间碰触了叶雪山的头皮,他的脸上似笑非笑,心中生出了久违的悸动。
31
31、新年(二) 。。。
叶雪山枕着林子森的大腿,不知不觉的打起瞌睡,正是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然听到一丝忽高忽低的哀鸣,扯在夜里绵绵不绝,不时的又被爆竹声音压下去。
他好奇了,半梦半醒的就开了口:“这是谁在外面哭呢?”
林子森冷不防的听到他说话,倒是愣了一下:“哭?”
叶雪山把眼睛半睁开来,抬手一指窗外:“子森,你听,是不是有人哭?”
偏巧此时街上刚有人放完了一串鞭炮,在一瞬间的安静之中,呜咽之声猛的挑起老高,竟然带了一点愁肠百转的悲凉意味。林子森站了起来,迈步向外便走。
叶雪山还躺在沙发上糊涂着,不时的打一个打哈欠。外面骤然响起几声凄厉狗吠,随即林子森带着满身寒气回来了,走进客厅时看着叶雪山一笑:“你给狗喝酒了?”
然后不等叶雪山回答,他继续笑道:“狗喝醉了,学狼叫呢。被我踢了两脚,现在老实了。”
叶雪山一听这话,当场笑着滚下沙发,趴在地毯上好一阵哈哈哈。林子森过去扶他,结果发现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都软了。
“少爷,少爷。”他把叶雪山抱上沙发:“别笑了,我去把饺子提前煮上,好不好?”
叶雪山没了声音,只余笑容,肩膀一抽一抽的动,是笑断了气的模样。林子森蹲在他的膝下,就见他把嘴张了老大,能看见很齐整的白牙齿和干干净净的粉舌头,继续细瞧,往里就是嗓子眼了。
这个表情堪称极端,林子森看的哭笑不得,只好不住的为他摩挲心口,只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再晕过去。而叶雪山忽然向前一扑,搂着林子森拍了拍后背。
叶雪山喜欢了林子森,因为林子森总能让他感到舒适快乐。林子森站在厨房里包饺子,他跟在一边旁观。林子森大手大脚大个子,干起活来却是麻利,叶雪山坐在门边的小圆凳上,感觉旧日的时光回来了。
一切都是童年风景,自己也变成了小孩子,穿着胖墩墩的棉衣裳,被奶妈抱到椅子上坐着,一坐便是很久。厨房里总是雾气腾腾的,奶妈和厨子有了一腿,进了厨房就不爱出来;于是他呼吸着温暖潮湿的空气,影影绰绰看见厨子抱着奶妈摸胸脯。厨子和奶妈都以为他还小,又怕他独自乱跑,所以干脆把他放到身边,以为他是看不懂的。
大锅里的水开了,林子森揭开锅盖,浓重蒸汽立时腾起。叶雪山抬手一抹眼睛,心里想起了娘。娘活着的时候没少折磨他,可他还是宁愿让娘活着。娘说死就死,他总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除夕夜里,叶雪山吃了三十多个饺子。待他放了筷子,林子森抬起头来,微笑着对他说了句吉祥话。
照理来讲,叶雪山这时候就应该拿个红包出来了,因为大过年的,主子不能白受下人的祝福。叶雪山懂这个道理,然而对着林子森一伸手,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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