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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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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一个世家子弟把一个女人害到这个地步,总该对她表示敬意,尤其在她煞费周章要保全名誉的当口……好,在这儿吃饭吧,小天使……你要知道,惟其因为你犯了这桩太惹眼的过失,我应当特别对你冷淡。”①荷马史诗《伊利昂纪》中特洛亚的英雄名埃克托(又译赫克托)。在特洛亚战争中为阿喀琉斯所杀。当差的通报蒙泰斯男爵来了;瓦莱丽跑过去迎接,咬了一会耳朵,把嘱咐文赛斯拉特别持重的话也嘱咐了他一遍;因为巴西人那天装出一副外交家的态度,来配合那个使他快乐之极的消息,他吗,他相信孩子绝对是他的!……当情夫的男人都有特殊的虚荣心,瓦莱丽针对这种虚荣心所定的战略,使四个男人在她的饭桌上个个欢天喜地,兴高采烈,自认为最得宠的男人。玛奈弗在李斯贝特前面,把他自己也包括在内,开玩笑说:五个干爷都自以为是孩子的亲爷。只有于洛男爵一人,到场的时候脸上有着心事。原因是这样的:离开办公室之前,他去看人事处处长,和他同事三十年的一位将军。科凯已经答应辞职,他便提到提名玛奈弗为科长的事。他说:“亲爱的朋友,在我们没有商妥,得到你同意之前,我不愿意向元帅讨这个情。”“亲爱的朋友,”人事处长回答说,“我大胆提醒你一句,为你自己着想,你不应当坚持这个任命。我的意见早已对你说过。部里对你跟玛奈弗太太的事已经太关切了,这一下更要闹得满城风雨。至于你我之间,我不愿意揭你的痛疮,也不愿意有什么事不帮你忙,我可以行动为证。要是你坚持,非教科凯让位不可,——而这个,对部里的确是一个损失,他是一八○九年进部的;——我可以请半个月假,下乡一趟,让你在元帅面前便宜行事,他对你真象对儿子一样。那么我可以不算赞成也不算反对,同时我也不致于做出一件有乖职守的事。”“谢谢你,你的话我去考虑一下。”“我所以敢说这番话,亲爱的朋友,是因为这件事对你个人的利害关系大,对我的职权或自尊心的关系小。第一,元帅是主人。第二,朋友,外边批评我们的事多得很,也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我们不是没受过攻击。王政复辟时代,任命过多少官员都是拿钱不做事的!……而且咱们是这么多年的弟兄……”“是的,”男爵回答,“就是不愿意伤了咱们宝贵的老交情,我才……”“好吧,”人事处长看到于洛为难的脸色,“我出门旅行一趟就是了……可是小心!你有的是敌人,就是说有人眼红你这个肥缺,而你只有一座靠山。啊!要是你象我一样当着议员,就不必顾虑了;所以你得留神……”这番极见交情的话,给参议官一个极深刻的印象。“喂,罗杰,究竟有什么事?别跟我藏头露尾了!”那个他叫做罗杰的,望着于洛,抓起他的手握着说:“以咱们这样的老朋友,我不能不劝你一句。你想保持地位,就得自己留好后步。换了我,我非但不要求元帅让玛奈弗接替科凯,反而要仰仗他的大力,设法保住参议官的职位,那是可以太平无事的当下去的。至于署长那块肥肉,宁可扔给逐鹿的人让他们去抢。”“怎么!元帅会忘了……”“朋友,元帅在内阁会议中费了那么大的力支持你,没有人再想把你免职了;可是这句话已经提过!……所以你不能授人把柄……我不愿意再多说。现在你还来得及提条件,臂如当参议官兼贵族院议员之类。要是等久了,或是给人拿住了什么,那我就不敢担保了……究竟要不要我去旅行呢?”“不忙,让我先去见元帅,再托我哥哥到老总前面探一探口风。”因此男爵上玛奈弗太太家时的心绪是可想而知的;他几乎忘了老年得子的事,罗杰刚才拿出朋友的真情点醒了他。可是瓦莱丽的影响,使男爵吃饭吃到一半也附了大家的兴,而且因为要忘记他的心事,起哄得格外厉害。可怜虫想不到那天晚上已经夹在他的幸福和人事处长所说的危险中间无处可逃,就是说在玛奈弗太太与他的地位之间,他必需有所选择。十一点光景,客厅里高朋满座,正是晚会顶热闹的时节,瓦莱丽带了埃克托坐在便榻的一角咬着他的耳朵:“我的好人,你女儿因为文赛斯拉到这里来了大生其气,丢下他不管了。奥棠丝脾气这么坏!你不妨向文赛斯拉把那个糊涂姑娘写给他的信要来看看。他们夫妇的分居,人家一定要说是为了我,你想这对我多么不利,良家妇女攻击人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手段。我除了把一个家弄得宾至如归以外,又没有别的错;她却装做吃了大亏,把罪名加在我头上,真是岂有此理!要是你爱我,你得把小夫妻劝和,替我洗刷清楚。我又不希罕招待你女婿,是你把他带来的,替我带回去吧!要是你在家里还有一点儿威严,你很可以叫你太太去转圜。你替我告诉她,告诉你那个老伴:如果人家冤枉我拆散夫妻,离间家庭,说我养了丈人又养了女婿,那么老实不客气,我有我的作风,要名副其实的把她们干一下!贝特不是在说要离开我了吗?……她觉得家庭比我更要紧,那我不怪她。她跟我说,除非小夫妻和好,她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咱们可有趣啦,开销要加上三倍!……”男爵听见女儿出了事,便说:“噢!这个吗,我会去安排的。”“好,那么再谈第二件……科凯的位置呢?”“这个,”男爵眼睛低了下去,“就不说办不到,也是很难很难!……”“办不到?”玛奈弗太太咬着男爵的耳朵。“亲爱的埃克托,你还不知道玛奈弗铤而走险,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我现在完全落在他手里;利益所在,他是象多数男人一样不顾廉耻的;就因为他卑鄙、无能,所以仇恨的心特别狠。你如今把我弄成这个局面,我只好由他处分。我不得不跟他敷衍几天,可能他从此守在我屋里不走呢。”于洛听到这里不禁大跳一下。“他只有当了科长才肯把我放松。这是他卑鄙,可也是势所必然。”“瓦莱丽,你爱我吗?”“在我眼前这种情形之下你还提出这种问句,简直是下等人的侮辱……”“嗳,要是我尝试一下,光是尝试一下,去向元帅要求玛奈弗的位置,我马上就得下台,玛奈弗马上就得开差。”“我以为你跟亲王是知交呢!”“当然,他对我不能再好了;可是孩子,元帅上面还有别人……譬如说,还有内阁会议……多等一些时候,多绕几个圈子,我们才好达到目的。要成功,必须等人家有求于我;那时我可以说:好,礼尚往来,公平交易……”“可怜的埃克托,要是我把这些话告诉玛奈弗,他一定会跟我们捣乱的。要么你就自己去对他说,叫他等吧,我不管。噢!我知道要倒霉了,他有方法治我的,他要守在我屋里……喂,别忘了孩子那笔存款。”于洛觉得自己的快乐受了威胁,便把玛奈弗邀到一边;一想到这痨病鬼会呆在他漂亮女人的屋里,他害怕得不得了,以至他素来对待玛奈弗的气焰,也破题儿第一遭收了起来。“玛奈弗,我的好朋友,今天我们谈到了你的问题!你一下子当不成科长……要等些时候。”“我一定要当科长,男爵,”玛奈弗斩钉截铁的回答。“可是,朋友……”“我一定要当科长,男爵,”玛奈弗冷冷的重复一遍,望望男爵又望望瓦莱丽。“你使我女人不得不来迁就我,我就把她留下了;因为,我的好朋友,她可爱得很呢,”他刻薄万分的补上一句。“我是这儿的主人,不象你在部里作不了主。”男爵那时心里的痛苦,好似最剧烈的牙痛,几乎眼泪都掉下来。在扮演这短短一幕的时间,瓦莱丽咬着亨利·德·蒙泰斯的耳朵,告诉他玛奈弗的意思,以便把蒙泰斯暂时摆脱几天。四个信徒中间,惟有克勒韦尔不受影响,他有他那所小房子;所以他摆出一副得意忘形,肆无忌惮的神气,全不理会瓦莱丽挤眉弄眼的警告。他五官七窍,没有一处不表示他的为父之乐。瓦莱丽过去凑着耳朵埋怨了他一句,他却抓着她的手回答说:“明天,我的公爵夫人,你的公馆好到手啦!……因为明儿是正式标卖的日子。”“那么家具呢?”她笑着问。“我有一千股凡尔赛铁路股票,一百二十五法郎买进的;我得到内幕消息,两条路线要合并,股票好涨到三百法郎。你的屋子将来要装修得象王宫一样!……可是你得专心向我一个人,是不是?……”“是的,胖子区长,”她笑着说,“可是你放稳重一点!你得尊重将来的克勒韦尔太太。”“亲爱的姊夫,”贝特过来对男爵说,“明天一早我就上阿黛莉娜家;你明白,我再留在这儿不象话了。我替你哥哥管家去吧。”“我今晚回家。”“那么我明儿来吃中饭,”李斯贝特笑着回答。她知道明天家里那一幕不能少了她这个角色。她清早就上维克托兰家报告奥棠丝与文赛斯拉分居的消息。男爵十点半左右回去,碰上玛丽埃特与路易丝忙了一天正在关大门,所以不用打铃就进去了。为了不得不规规矩矩回家,他满肚子不高兴,径自走向太太的卧房。从半开的门内,他瞥见她跪在十字架下一心一意在祷告。她那个极有表情的姿态,大可作为画家或雕刻家杰作的模特儿,使他们成名。阿黛莉娜激昂慷慨的,高声念着:“我的上帝,求你大慈大悲,指点他回头吧!……”原来男爵夫人在那里为她的埃克托祈祷。此情比景,跟他刚才离开的景象多么不同;她的祷告又显然是为了当天的事;男爵感动之下,叹了一口气。阿黛莉娜满面泪痕的回过头来,真以为祷告有了灵验,纵起身子,欣喜若狂的抱住了她的埃克托。以妻子而论,阿黛莉娜早已兴趣全无,苦恼把她的回忆都赶跑了。她心中只剩下母性,家庭的名誉,一个基督徒的妻子对一个误入歧途的丈夫的最纯洁的感情,那是女人万念俱灰之后始终不会消灭的。这些情绪我们都不难猜想得到。“埃克托!你还会回来吗?上帝能不能哀怜我们这一家?”“亲爱的阿黛莉娜!”男爵把太太扶在他身旁一张椅子里坐下,“我从没见过象你这样圣洁的女子,我久已配不上你了。”“不用你费什么事,朋友,”她拿起于洛的手;她拚命发抖,好似害了什么神经性的痉挛,“你一举手之间一切都可以恢复旧规……”她不敢往下再说,觉得每句话都象责备,而她不愿意这次会面给她的快乐有一点儿残缺。“我是为了奥棠丝回来的,”男爵接着说,“这孩子轻举妄动,对我们的影响可能比我为瓦莱丽的痴情更糟。咱们明儿再谈。玛丽埃特说奥棠丝已经睡觉,不用惊动她了。”“对,”于洛太太说着,只觉得一阵心酸。她猜到男爵回来不是为了看看家里的人,而是另有作用。“明儿再让她歇一天吧,可怜的孩子教人看了也不忍,整整哭了一天。”下一天早上九点半,男爵教人通知了女儿,在空荡荡的大客厅里等着。他踱来踱去地盘算用什么理由才能克服这个最难克服的固执;受了侵犯决不甘休的少妇,心念之坚正如一个清白无辜的青年,既不懂得情欲与势利的玩意儿,也不懂得社会上委曲求全的苦衷。“我来了,爸爸!”不胜痛苦、脸色惨白的奥棠丝,声音还在发抖。于洛坐在椅子上,搂着女儿的腰,硬要她坐在他的膝盖上,吻着她的额角:“嗳,孩子,夫妻之间一吵嘴,咱们就发脾气了吗?……一个有教养的姑娘决不如此。我的奥棠丝不应该事先不请示父母,自顾自采取决绝的行动,象离开家庭、抛弃丈夫一类的事。要是你来看了贤慧的母亲,你决不致使我这样伤心!……你不知道社会的可怕。人家可以说是你丈夫把你送回娘家的。象你这样在母亲膝下长大的孩子,比旁的孩子长成得更慢,因为你不了解人生!象你对文赛斯拉那种天真活泼的热情,什么都不加考虑,单凭一时的冲动。心里一有气,头脑就昏了。一个人为报仇,能够忘记了法庭,把巴黎放火烧起来。我做父亲的活了这么一把年纪,等到我说你有失体统,你可以相信我的话是不错的;而我还没跟你提到我的辛酸我的痛苦呢,因为你把罪名加在一个女人头上,可是你既不知道那女人的心,更不知道她的敌意可能狠毒到什么地步……唉,你啊,那么坦白、天真、纯洁,你什么都没有想到;你可能受到污辱,受到毁谤。并且,我的小天使,你把玩笑当了真;我,我敢向你担保,你的丈夫根本没有什么错。玛奈弗太太……”至此为止,男爵象外交家一样把责备说得非常婉转。他安排好一个巧妙的引子,然后提到那个名字;可是奥棠丝一听到名字,就象给人触到了伤口似的浑身一震。“你听我说,我是有经验的,我一切都看在眼里,”男爵不许女儿开口,继续说他的。“那位太太对你丈夫很冷淡。你是上了当,不信,我可以拿证据给你看。昨天,哪,文赛斯拉在那儿吃饭……”“在那儿吃饭?……”奥棠丝站了起来,不胜厌恶的望着父亲。“昨天!看过了我的信还?……噢!天哪!……干吗我要结婚,不进修道院?可恨我有了孩子,我的生命已经不属于我了!”说到这里她嚎啕大哭了。这些眼泪落在于洛太太的心上,她从房里出来把女儿抱在怀里,哀痛之下,便胡乱的说了一大堆慰问的话。“呦,哭起来了!……”男爵心里想,“本来什么都顺顺当当的!现在,女人一哭不就完了吗?”“孩子,”男爵夫人说,“听你爸爸说呀!他是爱我们的,得啦……”“呃,奥棠丝,我的好孩子,别哭了,你要哭得难看了。哎,哎,拿出一点理性来。乖乖的回家去,我保证文赛斯拉永远不再上那儿走动。如果对心爱的丈夫,原谅他最轻微的过失,也算得是牺牲的话,我就要你牺牲一下。我要你看在我的白头发面上,看在你所孝敬的母亲面上……你总不愿意我到了老年再过辛酸的日子吧?……”奥棠丝象疯子一般,奋不顾身的扑倒在父亲脚下,把没有拴好的头发都抖散了,绝望的伸着手求告:“父亲,你要我的命了!要我命也可以,至少得让它清清白白的,我一定很高兴的献给你。可是别叫我羞辱了自己,犯了罪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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