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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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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字!”这等地方,象从前一样她报复得太狠了,使维克托兰有了提防。他决意要把李斯贝特不断的冷箭,和闹得他家破人亡的那个女妖彻底解决。知道玛奈弗太太行事的维桑布尔亲王,对律师私下的布置表示全力支持;以内阁首相的身分,他当然是不露痕迹的,答应教警察当局暗中点醒克勒韦尔,不让那恶魔似的娼妓再把一笔巨大的家财吞下去;为了于洛元帅的死和参议官的身败名裂,亲王是决不肯饶赦那个女人的。李斯贝特说的“他在向从前的情妇要钱”那句话,使男爵夫人想了整整一夜。本来光是猜疑男爵有那种卑鄙的行为,她就认为是侮辱;结果却象没有希望的病人相信走方郎中,象陷入了十八层地狱的人,也好似淹在水里的人抓着浮木当做缆绳一样,她竟相信了贝特的话,决意向那些万恶的女人去求救了。第二天早上,也不跟孩子们商量,也不对谁露一句口风,她径自跑到歌剧院首席歌女约瑟法·弥拉小姐家,把她象燃火那样亮着的一点儿希望,不问是虚是实,去求一个水落石出。正午时分,有名的歌唱家看见老妈子递进一张于洛男爵夫人的名片,说客人在门口等着,问小姐能不能见她。“屋子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小姐。”“花换过没有?”“换过了,小姐。”“吩咐再去瞧一眼,屋子里不能有一点儿马虎,瞧过了再把客人请进去。你们对她都得特别恭敬。你回来再替我穿衣,我要打扮得了不得的好看!”说罢她去照了照大镜子。“让我穿扮起来!”她对自己说,“魔道总得全副武装,才好跟正道斗法!可怜的女人!她来找我干什么呢?……倒有点儿慌,要我去见:无边的苦海,伟大的牺牲者!……她唱完了这句有名的歌,①老妈子进来了。①意大利剧作家萨昔尼(1740—1786)所作歌剧《俄狄甫斯在科洛纳》中的歌词。“小姐,那位太太在发抖……”“拿橘花汁给她,还有朗姆酒,热汤……”“都送去了,她都不要,说是老毛病,神经受了伤……”“你请她坐在哪儿?”“大客厅里。”“快一点,孩子!来,拿出我最好看的软鞋、比茹绣的衣衫、还有全套的花边。替我好好梳一个头,要女人都看了出奇……这位夫人的角色正好跟我的相反!去告诉这位夫人……(她的确是一位尊贵的夫人,呃,还不止是尊贵,而且你永远学不到的:她的祷告可以叫炼狱里的灵魂升天堂!)告诉她说我在床上正在起来,昨晚登了台……”男爵夫人被请进约瑟法的大客厅,虽然等了好大半个钟头,根本不觉得自己在等。这间客厅,从约瑟法搬进来之后已经全部换新过,四壁糊着红色与金色的绸。从前王爷们铺张在小公馆里的奢华,从多少残余的遗迹上看,那些屋子被称为销金窟的确是名不虚传的。眼前这四间屋子,除了王爷式的排场再加上近代设备,越发布置得尽善尽美了,室内温和的空气,是由看不见进出口的暖气炉管制的。男爵夫人头晕眼花,不胜惊异的把艺术品一样一样看过来。她这才明白,在欢乐与浮华的洪炉中,巨大的家业是如何熔化的。她二十六年来的生活环境,所有的豪华仅仅是帝政时代的一点儿陈迹,她看惯花色黯澹的地毯,金色褪尽的铜雕,跟她的心一样残破的丝织品,如今看到了骄奢淫逸的效果,才体会到骄奢淫逸的魔力。一个人不能不爱那些美妙的东西,珍奇的创作,都是无名的大艺术家共同的结晶,那些出品不但使巴黎成为今日的巴黎,而且风行全欧洲。在此,令人惊异的是所有一切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模型给毁掉了,大大小小的雕像,陈设,都成了天下无双的孤本。这是现代奢华的极致。两千个殷实的暴发户,只知道把充斥市肆的珍宝拿回家去摆阔;殊不知收藏的要没有这一类俗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豪华,才表明你是现代的王侯,在巴黎天空当令的明星。看到大木花坛里尽是外国的奇葩异卉,花坛本身又镶满布勒作风的古铜雕刻,男爵夫人想到尾子里所能包藏的财富,简直骇呆了。这个感触,自然而然反映到销金窟所供养的人物身上。勃里杜画的约瑟法·弥拉的肖像,就挂在隔壁的小客厅里;阿黛莉娜却在想象中认为她一定象有名的玛利勃朗,是个天才的歌唱家,一个真正的交际花。想到这儿,她有点后悔,觉得不应该来的。但是她的动机是一股那么强烈那么自然的情感,那么不假思索的热诚,使她又鼓足了勇气,预备应付这次会面。同时她也想满足她心痒难熬的好奇心,研究一下这等女人的魔力,能从吝啬的巴黎地层中榨出这么些黄金的魔力。男爵夫人把自己打量了一番,看看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场面中是否不至于显得寒伧。她的丝绒衣衫穿得很齐整,配着细致的挑花领;同样颜色的丝绒帽子对她也很合适。看到自己的尊严还不下于王后,在憔悴衰老中依然是王后,她觉得苦难的伟大也敌得过才具的伟大。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后,她终于见到了约瑟法。歌唱家很象意大利画家阿洛里笔下的朱迪特①,挂在皮蒂大厦②大客厅门边,见过的人都忘不了的:同样豪迈的姿态,同样庄严的脸相,卷曲的黑头发没有一点儿装饰品,身上穿着一袭黄地百花绣衣,跟阿洛里画上那个不朽的女英雄所穿的金银铺绣的服装,完全一样。①阿洛里(1577—1621),意大利佛罗伦萨画家。《朱迪特》是其名作之一。②皮蒂大厦,在今意大利佛罗伦萨,藏有古代名画极多。“男爵夫人,你赏光到这儿来,真使我惭愧到了万分,”歌唱家决意要好好扮一下贵妇人的角色。她亲自推过一张全部花绸面的沙发让给客人,自己只拣一张折椅坐下。她看出这位夫人当年的美貌,那种一刻不停的发抖、一动感情就变成抽搐的情形,引起了她的同情。于洛和克勒韦尔,从前对她形容过这位圣徒的生活,现在她一眼之间就体会到了;于是她不但放弃了抗争的念头,并且对她心领神会到的这种伟大,肃然起敬。淫娃荡妇所取笑的,正是这个大艺术家景仰的。“小姐,我是给绝望逼得来的,我顾不得体统……”约瑟法的表情使男爵夫人觉得说错了话,把她寄托全部希望的人得罪了,便望着她不敢再说。这副央求的目光,把约瑟法眼中的火焰熄了下去,慢慢的露出了笑容。两人多少难堪的隐情,就这样心照不宣的表白过了。“于洛先生离开家庭已经有两年,虽然我知道他在巴黎,却不知他住在哪儿,”男爵夫人声音颤动的说,“我做了一个梦,使我想到一个也许是荒唐的念头,以为你会关心于洛,要是你能使我重新跟他见面,噢!小姐,我在世一天,一定为你祈祷一天……”歌唱家不曾回答,两颗眼泪先在眼眶里打转。“夫人,”她的语气卑恭到极点,“我没有认识你的时候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现在,从你身上,我不胜幸运的见到了贤德在世界上最伟大的代表,才明白我的罪孽是多么深重,我真心的忏悔;请你相信,我要尽我的力量补赎我的罪过!……”她拿了男爵夫人的手,不让她撑拒,恭恭敬敬的亲了一下,甚至把腿也弯了一弯。然后象扮演玛蒂尔德①进场时的神气,她气概非凡的站起来,打了铃。①玛蒂尔德,罗西尼的歌剧《威廉·退尔》中的女主角。“你,”她吩咐当差的,“赶快骑了马,到圣莫神殿街去把小比茹找来。替她雇一辆车,多给点儿钱给马夫,要他赶一赶。一分钟都不许耽误,要不,小心你的饭碗。”说罢她回来对男爵夫人说:“夫人,请你原谅。我一找到埃鲁维尔公爵做后台,马上把男爵打发掉,因为他为我快要倾家荡产了。除此以外,我还有什么办法?干戏剧的初出茅庐,都得有后台。我们的薪水还不够我们一半的开支,所以得找些临时丈夫……我并不希罕于洛先生,是他使我离开一个有钱人,一个虚荣的冤大头的。要不然,克勒韦尔老头会正式娶我。”“他跟我说过的,”男爵夫人插了一句嘴。“啊,你瞧,夫人!要是克勒韦尔的事成了,我正式嫁了人,现在也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了!”“小姐,你有你的苦衷,上帝会原谅的。我非但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番倒是来向你求情的。”“夫人,我供给男爵的生活费,快有三年了……”“你!……”男爵夫人嚷着,眼泪都涌了上来,“啊!我怎么报答你呢?我只能够祈祷……”“对了,是我……还有埃鲁维尔公爵,他是一个热心人,真正的贵族……”然后约瑟法把图尔老头如何安家如何结婚的事说了一遍。“这样说来,小姐,靠了你的帮助,我丈夫并没有吃苦喽?”“我们一切都替他安排好的,夫人。”“现在他在哪儿呢?”“六个月以前,公爵告诉我,男爵把公证人那边的八千法郎支完了;公证人只知道他叫图尔,那笔款子是每隔三个月分批给的。从此我跟公爵都没有听到男爵的消息。我们这般人又忙又乱,没有功夫去打听图尔老头。碰巧六个月以来,比茹,那个替我绣花的女工,他的……怎么说呢?”“他的情妇,”男爵夫人接口道。“他的情妇,”约瑟法跟着说,“没有上这儿来。奥林普·比茹很可能已经离了婚。我们这一区,离婚的事是常有的。”约瑟法起身把花坛中名贵的鲜花摘了几朵,扎成一个美妙的花球献给男爵夫人。真的,男爵夫人简直不觉得在那里等待。好象一般的人把天才当做三头六臂的怪物,吃喝、走路、说话都跟旁人不同似的,阿黛莉娜也预备看到一个迷人的约瑟法,歌唱家的约瑟法,又机灵又多情的荡妇;却不料见到的竟是一个安详稳重的女子,高雅、大方、朴素、因为象她那种女演员知道自己在晚上才是王后;不但如此,她还在目光、举动、态度之间,对贤德的女子,对赞美诗中所谓的痛苦的圣母,表示充分的敬意,用鲜花来放在她的伤口上,有如意大利的风俗把花供奉圣母像一样。过了半个钟点,当差的回来报告:“太太,比茹的妈妈已经在路上了;可是奥林普那小姑娘没有在。您的绣花工人高升了,结了婚……”“跟人同居了吗?……”约瑟法问。“不,太太,正式结婚了。她做了一个大铺子的老板娘,丈夫开着很大的时装店,做到上百万生意,在意大利人大街上;她把原来的绣作铺丢给了姊姊跟母亲。此刻她是葛勒努维尔太太了。那个大商人……”“又是一个克勒韦尔!”“是的,太太。他在婚书上给了比茹小姐三万法郎利息的存款。听说她姊姊也要嫁一个有钱的肉铺老板。”“你的事恐怕糟了,”歌唱家对男爵夫人说,“男爵已经不在我原先安插他的地方。”十分钟后,当差的通报说比茹太太来了。约瑟法为谨慎起见,请男爵夫人坐到小客厅去,把门拉上了,说:“她见了你要胆小的。一猜到你跟这件事有关,她就不肯说老实话,还是让我来盘问她。你躲在这儿,句句话都听得见。这套戏,人生中跟舞台上都是常演的。”“喂,比茹妈妈,你们可是得意啦?……你女儿运道倒不差!”比茹妈妈穿着杂色方格花呢衣衫,好似星期日打扮的门房。“唉!得意!……女儿给我一百法郎一月,她自己可是车子进车子出的,饭桌上都是银器,有了一百万家私!……照理奥林普不该再要我辛苦了。活了这把年纪还得做活!……这算是对我好吗?”“你把她生得这么漂亮,她不应该不孝顺你,”约瑟法接着说;“可是她干吗不来看我呢?是我提拔她过的好日子,把她配给我的叔叔的……”“是啊,太太,那个图尔老头!……可是他年纪真大,身子也不行啦……”“你们怎么打发他的呢?他还在你们家吗?……比茹不应该离开他的,现在他发了大财,有几百万呢……”“哎唷,我的老天爷!她对他不老实的时候,我们就是这么说的。可怜的老头儿,人真和气。啊,她把他搅得七荤八素!奥林普后来变坏了,太太!”“怎么的呢?”“太太,你别生气。她认得一个在戏院里当啦啦队的,圣马尔索城根一个老床垫工人的侄孙。那个光棍,象所有的小白脸,说穿了便是婊子掮客!他是神庙街上的红人,在那里推销新出笼的货色,照他说来是给新出道的女戏子找门路。他一天到晚好吃懒做,天生的喜欢打弹子,喝老酒。‘这不是一桩行业呐!’我对奥林普说。”“可惜倒真是一桩行业,”约瑟法说。“奥林普给这小子迷昏了头,他呀,太太,来往的全是不三不四的人,有一回在咖啡店里跟做贼的给一块儿抓去了,可是啦啦队的头目勃罗拉把他保了出来。那小子戴着金耳环,一事不做的鬼混,就吃那些为小白脸发疯的女人!图尔先生给我们小丫头的钱,全给他吃光了。铺子给搅得一塌糊涂。绣花挣来的钱,都在弹子台上送掉。唉,太太,那小子有个漂亮妹妹,跟他差不多的行业,没有出息的,在大学区里鬼混。”“茅庐游乐场的一个私娼罗,”约瑟法插了一句。“对啦,太太。所以伊达摩,那小子姓沙尔丹,绰号叫伊达摩,认为你叔叔的钱还不止表面上那一些;把他妹子埃洛迪(他给她起了一个戏子的名字),不让我女儿有一点疑心,送到我们工场里做工;哎唷!老天爷!她跑来搅得七颠八倒,把所有的女孩子全教坏了,一个个变了老油子……她千方百计勾上了图尔老头,把他拐到不知哪儿去了。这一下,我们可受累啦。老头儿丢下一大批债,至今我们还没有能还清,可是这个归我女儿去对付了……等到伊达摩替妹子把老头儿拐走之后,他就丢掉了我女儿,去姘一个杂耍戏院里挂头牌的小姑娘……这样以后我女儿就攀了亲,让我慢慢说给你听吧……”“你可知道那个做床垫的住在哪儿?”约瑟法问。“沙尔丹老头吗?他这种人哪有住的地方?从早上六点钟起就喝醉了,一个月只做一个床垫,成天躲在下等咖啡店里打野鸡……”“怎么,打野鸡?……他倒是了不得的老公鸡!”“你不懂,太太;那是打弹子赌钱的玩意儿;他一天赢上三四场,赢了钱就去喝老酒……”“嘿!喝野鸡的奶!”约瑟法接口说,“可是伊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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