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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人-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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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走进了这片霞光。这是一个不能推翻的事实。
他是在自己家里。
他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同国王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一样。
在这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把他赶出去。
他看见的这个华盖下面的皇冠,和他的宝冠是姊妹关系。他是这个王位的元老。
在国王面前,他是贵族阶级的一分子。虽然地位低一些,可是差不了多少。昨天他是什么人?戏子。今天他是什么人?王子。
昨天不值一文;今天他是一切。
这是贫贱和富贵的突然的冲击,它们在一个人的命运里对抗,顿时把这颗良心撕为两半。
逆境和顺境像两个幽灵,同时抓住一个人的灵魂,朝两个方向拖。他的智力,他的意志,他的头脑,被穷和富这一对不共戴天的鬼兄鬼弟瓜分了,多么悲惨!亚伯和该隐①同时盘踞在一个人身上。
①见《圣经》,两人都是亚当的儿子,该隐出于嫉妒,杀死了他的弟弟亚伯。
第五章爵士们的高论
爵士们慢慢地来了,凳子上渐渐坐满了人。今天的议程是对女王的丈夫,丹麦的乔治,肯伯兰公爵的年度津贴增加十万英镑的提案,进行表决。此外议会还接到一项通知,有几件女王陛下已经同意的议案,交女王的全权钦差带给议会,因此会议临时改为皇家会议。每一位爵士都在他们的朝服或者便服上罩上一件议员长袍。这种长袍都跟格温普兰穿的长袍一样,所不同的是公爵有五条金边貂皮,侯爵有四条,伯爵和子爵有三条,男爵有两条。爵士们是一群一群进来的。他们是在走廊里碰见的,现在还在继续他们已经开始的谈话。只有少数几个人是单独进来的。服装倒是挺庄严的,可是举止和谈吐就不同了。每一个人在走进来的时候都向宝座鞠躬。
爵士们涌进了议会。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散乱地走进会场,也不讲究什么礼节,因为这儿没有平头百姓。雷塞斯特走进来,握握率却非特的手;接着,彼得布鲁与蒙穆斯伯爵查理·摩当也进来了,他是洛克的朋友,曾经在洛克的怂恿下,提议重铸钱币;随后是劳顿伯爵查理·坎柏尔,他正在倾听勃鲁克公爵弗尔克·格勒斐尔谈话;跟着进来的是卡那冯伯爵多尔门,勒克辛敦男爵罗伯特·萨吞,他的父亲勒克辛敦男爵曾经建议查理二世驱逐编史官格勒哥里奥·雷特,雷特想做历史家,实在是不识时务;漂亮的老头法尔康堡子爵汤麦斯·柏拉赛斯,和三位姓霍维德的表兄弟:宾登伯爵霍维德、波克斯伯爵鲍威斯一霍维德、斯达福尔伯爵斯达福尔一霍维德,也先后进来了;接着是拉甫雷斯男爵约翰·拉甫雷斯,这个爵位在一七三六年被废除了,使得理查逊能够在他的书里写了一个拉甫雷斯男爵的典型。所有这些人都是政治上或者军事上的名人,他们大多数的人曾经给英国带来光荣,现在呢,他们正在带着笑容闲谈。在这儿,历史仿佛揭掉了道貌岸然的面具。
不到半个钟头,议会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其实这也很简单,这是皇家会议嘛。不简单的是今天大家的谈话特别热烈。刚才议会还死气沉沉,仿佛打盹儿似的,现在却跟一窠受惊的蜜蜂一样闹腾起来了。这是因为迟到的爵士们把它叫醒了。他们带来了消息。真奇怪,会议开始时到场的爵士们对发生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而不在场的爵士们倒已经知道了。
有几位爵士是刚从温莎来的。
几个钟头以来,格温普兰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秘密好比一个网,一个网眼破了,整个的网也就完了。我们上面叙述的事情——在戏台上找到了一位上议员,一个跑江湖的突然变成了爵士——从早上起,已经在温莎宫里偷偷地传出来了。起先是王子们在谈论,随后侍从们也跟着议论纷纷。很快就从宫廷传播到城里。重大的事件好比一个有重量的物体,物体下降的速度规律在这儿也同样适用。它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以惊人的速度在老百姓中间散开了。七点钟伦敦还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到了八点钟,格温普兰便成为城里的谈话资料了。只有这几位提早到议院来的、遵守时刻的爵士还不知道,因为外面虽然闹得满城风雨,可是他们不在城里,同时他们虽然待在议会里,却又一点没有注意。所以他们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新来的议员激动地把消息告诉他们。
“怎么样?”蒙塔它特子爵法兰西斯·布朗对达彻斯特侯爵说。
“什么‘怎么样?’”
“这可能吗?”
“什么?”
“笑面人!”
“什么笑面人?”
“您没见过笑面人吗?”
“没见过。”
“一个小丑。一个在集市上耍把戏的。他的脸简直没法形容,花两个铜板就能看一看。一个跑江湖的。”
“怎么啦?”
“您已经接受他为英国的上议员了。”
“笑面人,蒙塔寇特爵爷,您真会说笑话!”
“不是说笑话,达彻斯特爵爷。”
蒙塔寇特向议会书记官打了一个手势,书记官从他的羊毛座榻上立了起来,向两位爵士证实了通过新爵士的事实。还把详细情形叙述了一遍。
“啧!啧!啧!”达彻斯特爵士说。“我刚才同伊里主教闲谈来着。”
年轻的安奈什来伯爵走近于勒爵士。于勒爵士还有两年好活,因为他是在一七○七年去世的。
“于勒爵爷?”
“安奈什来爵爷?”
“您认识林诺·克朗查理爵士吗?”
“认识。这个人已经故世了。”
“是死在瑞士的吗?”
“是的。我们是亲戚。”
“他在克伦威尔时期是个共和主义者,在查理二世时期仍旧是个共和主义者吗?”
“共和主义者?哪里的话。他不过是赌气罢了。他为了私人的事情曾经跟皇上吵过嘴。我从可靠方面得到的消息是,如果把海德爵士的大法官让给他,保险他就同皇上合作。”
“您使我感到诧异,于勒爵爷。听说克朗查理爵士是个正直的人。”
“正直的人!真有正直的人吗?小伙子,根本就没有正直的人。”
“那么,加图呢?”
“哦,您相信加图!”
“那么,亚里斯泰德①呢?”
①雅典公元前五世纪的政治家。
“他们判他充军,这件事做得很好。”
“那么,汤麦斯·摩尔①呢?”
①汤麦斯·摩尔(1478—1535),英国政治家,1535年因在教会改革中反对国王的专制暴虐,被处死刑。
“他们砍掉了他的头,做得也很好。”
“照您的意思,克朗查理爵士……”
“也是这种人。再说,一个人自愿亡命异乡,不用说是很可笑的。”
“他已经死在那儿了。”
“希望落了空的野心家。哦,我认识他,当然认识。我们是好朋友。”
“于勒爵爷,他在瑞士结婚的事,您知道吗?”
“仿佛听说过。”
“婚后生了一个合法的嗣子,是真的吗?”
“真的,不过已经死了。”
“还活着。”
“活着!”
“活着。”
“不可能。”
“这是事实。已经证实了,批准了,并且注册了。”
“这么说,这个儿子就要承继克朗查理的爵位喽?”
“不是就要承继。”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承继了。已经办好了。”
“办好了?”
“转过头去,于勒爵爷,他就坐在您背后的男爵席上。”
于勒爵士转过头去,可是格温普兰的面貌被他森林般的头发遮住了。
“原来是这样,”老头儿说,他只看见格温普兰的头发,“他已经采用了时髦的打扮。没有戴假发。”
格兰得哈姆走近柯尔彼贝。
“有一个人掉到陷阱里去了。”
“是谁呀?”
“大卫·第利—摩埃。”
“为什么?”
“他不再是上议员了。”
“怎么回事?”
于是格兰得哈姆伯爵亨利·奥伏克未尔克就把这桩奇闻源源本本地告诉了柯尔彼贝男爵约翰:送到海军部的一个海上漂来的葫芦,儿童贩子的羊皮纸,“国工的命令”,杰弗理的背书,萨斯瓦克上刑罚的地窖里的对质,女王和大法官对这些事实的认可,圆厅里举行的审查和最后授为克朗查理爵士等等。两位爵爷都要努力看清楚坐在斐特瓦耳特爵士和阿朗德尔爵士中间的这位新爵士的面貌,可是他们的成绩不见得比于勒爵士和安东什来爵士的更好。
再说,格温普兰恰巧坐在一个容易躲避别人好奇的目光的暗地里,这也许是偶然的,也许是两位保护人受到大法官的指示,故意安排的。
“他在哪儿呀?他在哪儿?”
大家一到议会都这样大叫大嚷,可是谁也没有看清他。有几个在“绿箱子”看过格温普兰的爵士的好奇心特别重,但是他们也是白费力气。格温普兰藏在一群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老态龙钟的爵士中间,正像我们有时候把一个年青的姑娘巧妙地藏在一群寡妇中间一样。患痛风病的老头子对别人的事情是不大关心的。
大家正在传阅一封只有三行字的短信抄本。据说这是约瑟安娜公爵小姐写给她的姐姐——女王——对女王陛下命令她嫁给克朗查理的合法嗣子新上议员费尔曼爵士的答复。信是这样写的:
夫人:这个安排正合我的心思。我可以把大卫爵士当作情人。
下面签名的是:约瑟安娜。这封信——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年青的“不戴假发派”的摩亨男爵查理·俄克咸普敦兴趣盎然地把这封信读了又读。法维沙姆伯爵路易斯·德·杜拉斯,一个有法国精神的英国人,瞅着摩亨微笑。
“好,”摩亨爵士大声说,“我就要娶这样的女人!”
旁边的人听到了杜拉斯和摩亨的谈话:
“娶约瑟安娜公爵小姐,摩亨爵爷!”
“为什么不可以?”
“该死!”
“她会使一个人快乐啊。”
“会使好几个人快乐的。”
“咱们不都是这样吗?”
“摩亨爵爷,您说得对。讲到女人,咱们总是吃别人剩下来的东西。谁是第一个人呢?”
“也许是亚当吧。”
“不是他。”
“那么,是撒旦。”
“我亲爱的爵爷,”路易斯·德·杜拉斯最后说,“亚当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可怜的受骗者!他把人类扛在自己身上。其实人类是魔鬼和女人生的。”
主教席上的那坦涅尔·克鲁是个双重的爵士,在俗是克鲁男爵,在神职里是窦汉姆主教,他问法学家柯尔蒙来伯爵休·柯尔蒙来:
“这可能吗?”
“这合法吗?”柯尔蒙来说。
“新爵士的授爵仪式是在议院外面举行的,”主教又说,“可是,据说有先例可查。”
“是的,查理二世的鲍尚爵士,伊丽莎白时的歧来爵士。”
“还有克伦威尔时期的布洛希尔爵士。”
“克伦威尔不能算数。”
“您认为怎么样?”
“简直是个大杂拌儿。”
“柯尔蒙来伯爵大人,”主教又问,“这位年轻的克朗查理爵士在议院中的地位怎么样?”
“主教大人,因为当中插进一个共和政体,议院的次序已经变动了。克朗查理如今在上议员中间,居于巴那德和索美兹之间,因此,费尔曼·克朗查理爵士轮到第八个人发表意见。”
“说实在的!这是街头的一个江湖骗子呀!”
“这出戏本身倒不使我惊奇,主教大人。这种事也是常见的。即使是更惊人的事也可能发生。一三九九年正月一日,贝德福州的乌西河突然干涸了,那不是‘玫瑰战争’的预兆吗?如果一条河能够干涸,一个爵士自然能够沦为贫贱。伊大卡的国王攸力西兹什么行当都干过。费尔曼·克朗查理虽然外表上是个蹩脚戏子,可是实质上仍旧是一个爵士。卑贱的衣服并不影响高贵的血统。不过在议会外面举行审查和授爵仪式,尽管是合法的,但也可能引起反对。我认为应该研究一下,看看是不是应该在以后的枢密院会议上向大法官提出咨询。我们应该研究一下,我们在一两星期之内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主教说:
“结果还是一样。这是格斯鲍杜斯伯爵以后,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奇事。”
于是,格温普兰啦,笑面人啦,泰德克斯特客店啦,“绿箱子”啦,《被征服的混沌》啦,瑞士啦,歇隆啦,儿童贩子啦,流亡啦,毁容啦,共和政体啦,杰弗理啦,詹姆士二世啦,“国王的命令”啦,海军部打开的葫芦啦,做父亲的林诺爵士啦,嫡出的儿子费尔曼爵士啦,庶出的儿子大卫爵士啦,可能引起的纠纷啦,约瑟安娜公爵小姐啦,大法官以及女王啦等等谈话资料,在所有的议员席上传开了。窃窃私语好比一根火药线。他们抓住每一个细节。这件怪事引起整个议院喃喃低语。格温普兰跟做梦似的,模模糊糊地听着这片嗡嗡的声音,还不知道这是他引起来的。
然而他还是很注意,不过他只注意深远的地方,忽略了表面。过度的注意反而把自己和周围的人隔离起来。
议院里的嘈杂声音并不妨碍它的工作进行,正如一支军队掀起的尘土并不妨碍它的前进一样。法官们——他们出席上议院,只在被问的时候才能发言——已经坐在第二个羊毛座榻上;三位国务大臣坐在第三个座榻上。上议员的嗣子们涌进宝座背后的地方,他们待在这儿,既不能说是在上议院里面,又不能说是在上议院外面。未成年的爵士们坐在替他们专设的台阶上。在一七○五年,小爵士的名额大概在一打以上,如罕廷顿,林肯,多塞特,瓦尔维克,巴斯,巴灵吞,得汶特窝特——他后来死得很惨——,隆格维尔,隆斯德尔,杜德来,华德和卡忒勒特等,这堆小孩将来就成了八个伯爵,两个子爵,两个男爵。
议会中央的三层席位上,每位爵士都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定了。差不多所有的主教都出席了。公爵们阵容强大,从索美塞特公爵查理·西摩开始,直到汉诺威的选帝侯剑桥公爵乔治·奥加斯大斯为止,这个爵位刚册封不久,所以地位较低。全体都是照年资的先后就座的。计有:得文公爵卡芬狄士,他的祖父曾经把九十二岁的赫伯斯藏在哈德尉克;利支门公爵楞诺克斯;三位非茨洛家的公爵;扫桑波登公爵;格拉夫顿公爵和诺尔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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