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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窝-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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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一些随手乱扔的烟蒂、纸屑和果皮。这老头至今还没有获得“解放”,说他是个
漏划的右派,而且死不改悔。”他死不认错,而且公开声称:“错的不是我,是你!”
对不起,只好请你继续扫地冲厕所了,成了“专家门诊室”的主任医生。
阿妹见到这位主任医生便要打招呼:“×医生,请你再去给褚主任看看病。”
×医生抬起头来看看她,十分神秘地挥了挥手中的扫帚:“去吧,去看吧。”
阿妹从医生的眼神里看出了有一种什么先兆,总觉得褚阿姨那里出了点什么事
体。她也来不及多问了,径直向病房里走去。
阿妹走进病房一看,这间有着二十多张床位的大病房一如往日,十四号病床上
的褚芳,也是睡得好好的。她跑到床边轻轻地叫了一声:“褚阿姨,我来啦。”
应声而出的却是一个两颊无肉,两眼深凹的光郎头,形如木乃伊。阿妹吓得要
死,一个踉跄把草提包碰在床头柜上,把半钵鸡汤都打翻在旧棉花里,实在可惜。
那形如木乃伊的老头哼了一声:“小妹妹,我是今天才来的。”
“褚阿姨呢?”阿妹背转身来问十三号病床上的人,此人在此已有多日。
“别着急,小妹,你家褚阿姨解放了,又要当官了,她不像我们,砖头瓦爿永
无翻身之日。上去吧小妹,三楼高级病房,六号,六六大顺,时来运转了。”
阿妹也不想去琢磨那位病友的话了,拎起草包就向三楼奔跑。
三楼都是小病房,最多是三个人一间,最少是一个人一间,即所谓的单间。六
号病房是两张病床,可是只有褚芳一个人住在里面。病房的门敞开着,褚芳站在门
口等阿妹,她面带笑容,把阿妹向门里一拉,立即关上房门。
阿妹感到,褚阿姨的臂膀又是那么刚劲有力,不像前些时那么软绵绵的,弄不
清世界上又发生什么奇迹:“褚阿姨,你怎么会搬到这里来的?”
褚芳的神情改变了:“按照我的级别,本来就应当住在这里,是受了冤屈才被
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褚芳的头昂起来了,又有那种老革命易染的、高人一等的骄
气。
阿妹还是弄不明白,人怎么会像孙悟空一样,一个跟头从天堂进了地狱,一个
跟头又从地狱回到了天堂里。
褚芳知道阿妹弄不明白:“告诉你吧,小妹,可你不能到外面去传播小道消息。
大前天,司令员到苏州来检查工作,地方上的领导在高级宾馆里为他举行宴会。司
令员喝下半斤茅台之后,突然想起老夏来了:‘苏州的夏海连哪里去啦,怎么不来
和我一起喝酒呢?’
“‘他……他是叛徒,被打倒了。’
“‘他是叛徒?他是叛徒我是什么!’司令员光火了,把酒杯向地上一摔,咣
啷啷,吓得一个个目瞪口呆。
“有人不识相,还要狡辩:‘他在一九四六年突然离开解放区,到上海去花天
酒地,同国民党的一些官员和商人混在一起。’
“‘你懂个屁,那是我派他到上海去买西药的。你们现在打个喷嚏都要上医院,
那时候受伤的战士只能用盐水洗伤口,连红药水都没有一滴,是我给了他一百两黄
金到上海去搞西药,他冒死从上海运回来一船西药,让许多人都活下来了。噢,别
人活下来了,他自己倒成了叛徒!岂有此理,是他妈的谁搞的鬼?把人交出来!’
“‘是他的秘书,叫尤金,是他揭发的。’
“‘这小子肯定是在搞阶级报复,把他抓起来,枪毙!’枪毙两个字是司令员
的口头禅,意思是严加处理。
“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司令员别光火,我们不了解情况,一定对那个小子严
加处理,枪毙。’
“司令员还不肯息怒:‘去把夏海连给我叫来,让我看看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或者是被你们打得半死半活的。’
“‘今天来不及了,过几天一定把夏书记请出来,请他来看你。’
“‘不行,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警卫员,准备车子,带上冲锋枪,我倒要
去看看,是些什么人在搞鬼!’
“许多人都来劝解了,又拿杯子又倒酒:‘司令员,你坐下,先喝酒,晚上不
能开车,那一条山路是不安全的,你打死了我们也不让你开车,这个责任我们负不
起。’
“司令员到底喝下半斤茅台了,那茅台酒是上脚不上头,喝多了头不疼,脚要
飘飘然。‘好吧。’司令员坐下来了,‘限你三天之内把夏海连交出来,交不出来
我就砍了你的头!’司令员就是这个脾气,较起劲来不是枪毙就是砍头。”
褚芳说完了,不免有点得意,流露出对老首长的信任和无限的敬意。
阿妹却想起来了:“请阿姨,快把鸡汤喝了吧,有一半已经被我打翻在棉花里。”
“行行,现在有一半就够了。”褚芳捧起瓷钵头,满满地喝了两大口,第二口
喝得太多了,有一点流到了气管里,呛得褚芳直咳嗽。她连忙把瓷钵头放在床头柜
上:“噢唷,放在这里等会儿再喝吧,现在呛死了倒是不合算的。”褚芳又有了说
笑的情趣。
“褚阿姨,再喝点吧,你的命大,不会死的。”
“对对,我不会死,我很快就要出院了,夏书记也很快就要回来,我也要去把
两个孩子找回来,我们一家人又可以重聚在一起,像过去一样的。”褚芳又恢复了
那种领导干部特有的乐观主义。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只能说形势一片大好,说多了自
己也觉得是真的,成了一种廉价的乐观主义。
阿妹却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不能和从前一样了,我和朱品要结婚了。”
褚芳拍拍手:“好呀,结了婚还住在我家里,就算是我们家的招女婿。”
“不行,他……他是右派。”
“行,现在看起来,那左派也不比右派好到哪里。”
第23回 祸兮福兮
第二十三回祸兮福兮
阿妹把褚芳的话告诉了我们,我听了有点半信半疑,人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
往往希望有奇迹出现。那位司令员也不知道是谁,他的话难道会像最高指示那么灵
验?可我还是宁可信其有,人总是靠着希望过活的。
中国确实是一个会出奇迹的国家,阿妹的话果然不是假的,尤金那小子倒大霉
了,虽然没有被枪毙,却被从写作班子里赶了出去。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更何况他
有那么多的对立面,与他共过事的人都希望把他一棍子打死,因为害怕自己说过的
话,又被尤金记进了他那个小本本里,到时候来个反戈一击,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写作班子里的人不肯轻易地饶过尤金,天天开会批判他,说他所有的文章都是捏造
事实,都是诬蔑不实之词。同时查他的祖宗三代,说他的母亲是在抗日战争胜利后
改嫁的,他的生父是日军大检问所里的翻译官,是个汉奸,出于阶级本性,他对党
和人民怀有刻骨的仇恨。这些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当年所有的批判都是判批,
是判决了以后才批的,这时候真的也是假的,假的也是真的。尤金的判决是“枪毙”,
能说会道,列举事实等等都是无济于事的。
既然尤金所有的文章都是诬陷,那篇《抓住了一个大特务!!!》当然也就不
是真的。王先生被放出来了,是在一个黑夜里被人蒙上了眼睛送到许家大院的大门
口。他被折磨得十分虚弱,走几步路就要喘气,可是当他一进了那长长的备弄时,
心就渐渐地安定了。这虽然是一条黑暗而曲折的路,但却是一条回家的路,即使门
外有雷电风雨,踏上了归途也就离家不远,再走几步就可以回到那温暖的小窝;即
使在这里昏迷倒下,每一个走过的人都认识他,都会把他送回家。此种想法给了王
知一最后的一点力气,使他能够支撑着爬上了自家的楼梯;就像受了伤的鸟儿也是
挣扎着飞回来那样,最后死在自己的窝巢里。
王先生回来的消息,首先是朱益老头传出来的。他在当天的晚上,忽然听到楼
上有凳子倒地的轰隆声和王师母的尖叫声音。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奔到楼上一看,
竟然是王知一回来了,王师母当时惊叫着从床上爬起来,慌忙中碰倒了板凳。
没有等到天亮,朱老头就到许达伟家和我们这里来报喜讯:“王先生回来了!”
我和张南奎、许达伟、柳梅、阿妹、朱品都川流不息地拥到了王先生的房间里,
围着王先生问长问短,忙这忙那,最主要的是问他都受了哪些折磨,伤在哪里。
王先生不讲他受刑的情况,只是苦笑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王师母却忍不住要说了:“真是遍体鳞伤啊,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些
人和畜生差不多,不是娘养的。”从来不说脏话的王师母也忍不住要骂人了。
张南奎也气愤:“现在我也要反对孔孟之道了,‘人之初,性本善’是错误的。
人之初性本恶!他们对同类相互残杀,竟然把打人作为一种乐趣。”
许达伟又有见解了:“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人的变化是由教育来决
定的。”
王先生竟然也点头:“是的,那些打人的人接受了一种教育:对敌人要冷酷无
情。他们认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敌人,都是些反革命分子,是恶棍、是魔鬼、是带着
瘟疫的过街老鼠,打几下有什么了不起,最好是要彻底地消灭!像希特勒消灭犹太
人似的。何况打人和吸毒一样,多打了也会上瘾。那些晚上值班看守的人,到半夜
里要打磕睡了,就把我们这些人拉出来毒打一顿,提提精神。”
我听了不禁毛骨悚然。说起来苏州人还是软绵绵的,尚且把打人作为一种乐趣,
如果我不从那个山城里逃出来的话,说不定要被那些“天不怕”的人挖出心肝来炒
韭菜呢!
朱益老头懂得三教九流,他家里有伤药,是装在一个朱红色的葫芦里。据他说
此药比云南的白药还要灵验,是专治内伤的。他打开药葫芦,取出十几粒,调在半
杯黄酒里,给王先生服了下去。说是眼下以后出一身臭汗,身上青的地方更青,紫
的地方更紫,紫得发黑就证明药已生效,内伤都发出来了。
费亭美虽然不问世事已久,听说王先生受了酷刑,身体虚弱,便不糊火柴盒了,
把柳梅叫到自己的身边说:“你到大橱顶上去把一只小藤箱取下,让我找一样东西。
不知道还在不在了,我也记不清到底是放在哪里……”费亭美到底是七十多岁的人
了,人老了话就长,要是在年轻时她只会说一句话:“替我把大橱顶上的小藤箱取
下来。”
柳梅踏在方凳子上,取下了那个积满了灰尘的小藤箱。这藤箱可有年代了,还
是当年许春葳外出求学时用的,那时的书箱都是藤器或竹器,读书人不背书包叫负
笈。
费亭美打开那个小藤箱,呆呆地看着,她好像不是急于去寻找什么东西,而是
在那里寻找失去的记忆。这种记忆到底是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看见费亭美先
是愣着,过了半晌才伸出那双枯瘦的手,一只手揿住箱子,一只手在箱子里翻弄着,
在箱子的角落里寻出一根用丝绵纸包着的人参,这根人参的参须没有了,却有拇指
那么粗细。费亭美拿在手里对柳梅说:“这是一枝老山参,它比金子还要贵,当年
是老太爷留下来的,说是能使虚弱的人强壮起来,能使快断气的人多活几天。去年
抄家的时候,红卫兵不识,以为是晒干了的胡萝卜,把它摔在墙角里,这也可能是
王先生的福气吧。拿去,给王先生用了吧,他是你公公唯一的至友,希望他能长寿。
他不像我们,他还要写书。我们这些人嘛,活着和不活都是一样的。”
朱益老头见到了这枝老山参,眼珠子都突出来了:“不得了,这参是可以起死
回生的!快把它蒸了,分几次眼下去。”
王先生吃了朱益的伤药,又服用了一枝老山参,身体确实复原得很快,可以上
上下下地爬楼梯了。
夏海连夫妇也回来了,没有几天却又被他的一个老部下接过去。他那位老部下
接管了一座疗养院,请他们夫妻俩去治病、疗养、休息。打过仗的人一旦还个清白,
关系网仍然是四通八达的。
那汪永富不敢再嚣张了,他不仅是被我们抓住了辫子:在外面好像也没有了市
面,冲冲杀杀的人已经不大需要了,鸟尽弓藏也是理所当然。汪永富好像也有自知
之明,不大出去活动了,整天粘着个陶伶娣。陶伶娣却有些推推搡搡的了,她发现
这个赤脚司令已经没有多大的花头。
“文化大革命”快结束了吧,城内外早就没有枪声了,城门也不再紧闭。乡下
人进城卖菜,城里人下乡钓鱼,进出都很方便,没有那种手执大刀长矛的人在城门
口守卫。工厂也都开工了,商店正常营业。北京开过了“九大”,林彪被规定为接
班人,而且写进了党章里,造反时卧铁轨的王洪文,当了国家的主席。一般的人对
这些事也都认了,谁想当主席就去当吧,只要不把一个国家搞得鸡犬不宁,民不聊
生,就算是上上大吉。那时候的人要求都不高,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几天。
想不到却是平地一声雷,苏州城里又闹翻了天,城市里的人要下放到农村里去!
先是根据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很有必要。”毛主席说很有必要,那就没人敢说是没有必要了,那些在校的学生,
那些首先起来造反的红卫兵,都要“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了,要到农村里去插队落
户。这件事虽然不像“文化大革命”开始时那样到处有枪声炮声,实际上却是此时
无声胜有声。哪家没有孩子,哪个孩子没有许多亲戚,下放一个知青最少要牵动五
六个人,有人是三房合一子,那就有几十个人不能平静。千家万户都骚动起来了,
仅仅许家大院里就有十一个知青要下农村,包括王先生家的小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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