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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地之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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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阖村田地的优劣。土改工作队员帮着他们计算亩数,会珠算的忙着拨算盘,不会珠算的就有无数冗长的算术题要做。同时还要计算地主应当清偿的历年剥削所得的,与积欠的工资。
工作队员天天聚着在合作社算账。张励把这些刻板的工作留给他们做,自己却腾出身子来和干部们进行追欠的另一部分——挖底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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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现在小学校里住着不少的工作队员,都是像刘荃一样仓促地从农民家里搬出来的,他们的房主人都是由富农中农提升为地主。他们分住在小学校里的教务室与课堂里,离后进的小院子很远,但是夜里常有时候听到惨叫的声音,大家都知道是挖底财的工作在进行,但是谁也不敢深究。
这一天张励忽然得意洋洋地向刘荃说:“唐占魁自己承认有五十块洋钱埋在地下。也说不定还不止这些。不要看不起人家‘表壮不如里壮’,肉子厚得很!所以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是很容易给他们蒙过去的。而且你以为他生活过得苦,也还是拿城市里的生活水平做标准,我早就指出了这一点。”
正说着,孙全贵走了过来说:“张同志,我马上就带他去一趟吧,迟了怕他家里人把东西挖出来挪了地方。”
“他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吗?而且要挖也早挖了。不过你现在马上去一趟也好。”
“刘同志,”孙全贵笑着向刘荃说:“你在他家住过的,他那屋子你横是摸清楚了,你也跟着走一趟吧?”
刘荃觉得张励在旁边微笑着注视着他,大概以为他一定又会犯温情主义,因而感到为难。他立刻很爽快地回答了一声:“好。走!”
孙全贵另外带着四个民兵,又分了一只破枪给刘荃拿着,以壮声势。当下把唐占魁从后院的黑屋子里提了出来,用绳子套着他一条胳膊一条腿,绳子握在民兵手里。唐占魁已经不是在斗争大会上的情形了,遍身灰土与血渍,走路依旧不方便,比以前瘸得更厉害了,脸上有些伤痕似乎也是前天开会的时候还没有的。眼睛肿得合了缝,押解他的人里面有刘荃,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一行人进了村子,走进唐家的院门。唐占魁的女人在窗户眼里张见他们押着他进来,不禁惊喜交集,连忙轻声叫了声“二妞!爹回来了!唉,只要人回来就算了!总算老天保佑,只要人没事就好!”一面念叨着,急忙迎了出来,却陪着小心没敢说什么,也没敢向刘荃招呼,眼睛却忍不住连连向唐占魁偷看着。
大家都没有理睬她,径自押着唐占魁进了屋子,他老婆也怯怯地跟了进来。
刘荃的第一个感觉是有些诧异,里面的屋子并没有怎样改变。灶门前横卧着两捆茅草柴。唐占魁的旱烟袋依旧躺在墙上的黄土窟窿里。只是满屋子东一张西一张贴上了许多白纸封条,看着有些刺眼。二妞两只手抄在黑布围裙底下,站得远远地望着他们。她看见他就像是不认识一样。
“拿把锄头来!”孙全贵掉过脸来向唐占魁的女人说。
那妇人呆住了,和她女儿面面相觑。显然她是想起了村子上有一次,有个人犯了事,被干部一锄头打死了的事。她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妈,锄头犁耙不是都封起来了?”二妞说。
“是呀,孙同志,都贴上封条了,”她母亲连忙接上去说:“不敢动它。”
“胡说!是我叫拿的,有什么要紧?快去拿来!”
唐占魁的女人只是俄延着不动身。还是二妞明白,看了看他们手里的枪,觉得他们要打死唐占魁还不容易,何必一定要锄头。她随即跑到那封了门的磨房里,把封条撕了,拿了把锄头出来。一个民兵接了过去。
“把门关起来!”孙全贵吩咐着。
二妞母女眼睁睁地望着,看见锄头又递到唐占魁手里。
“快挖!”那民兵在他背后踢了一脚。
“把门背后的东西挪开,扫帚拿走,”孙全贵说。
“挖什么呀,天哪?”唐占魁的女人颤声问。
唐占魁一锄头筑下去,身子往前一栽,几乎跌了一交。
刘荃实在忍不住了。“算了算了,让我来吧,叫他滚到一边去。照他这样要挖到几时?”
他把枪倚在门框下,去夺唐占魁的锄头。
二妞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固执而冷漠。
唐占魁却还不肯放手,昏昏地抡起锄头来,又是一下子筑下子。大家只怕被他误伤了,都倒躲不迭。唐占魁虽然东倒西歪的站不稳,究竟他种了一辈子的地,用起锄头来总是得劲的。不大的工夫,就已经掘出一个浅浅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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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门关着,那阴暗的房间更阴暗了,充满了泥土的气息。唐占魁的女人突然感到一种新的恐怖。难道是叫他自己掘了坑来活埋他?
坑边堆着的半圈泥土越堆越高,几个民兵各个倚在枪杆上,无聊地站在旁边,把脚尖拨着泥块。孙全贵在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一只瓦茶壶,两只手捧着,就着壶嘴谷笃谷笃喝着,不时回过头去叱喝一声:“快挖!”
二妞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只是瞪着眼睛望着,两只手卷在黑布围裙里。
孙全贵松了松腰带,又踱到坑边来,说:“怎么挖到三尺深还没有?到底是在这块地方不是?”
唐占魁把锄头拄在地下,伏在那柄上直喘气。
“你说!老实说!到底是埋在什么地方?”
唐占魁只是不作声。逼得紧了,才说了一声“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说得清清楚楚,有五十块银洋钱装在坛子里,埋在门背后?”
“五十块银洋钱!”他女人在旁边叫了起来。
“哪儿有呀,我的老天爷。这是哪儿来的话?”
“得了得了,你这是装的哪门子的蒜!”孙全贵向她说:“明摆着的,这还不是你挖出来挪了地方了!快拿出来!”
她急得哭喊起来:“叫我拿什么出来呀?一辈子也没瞧见过这么些个钱,他有俩钱就买了地了!去年春上为买耿家哪两亩地,还背了债!哪儿有大把的洋钱埋在地下,倒去借债?”
“知道你们是什么打算?反正你们这些人别的不会,就会装穷!”
他们在这里大嚷大叫的,唐占魁彷佛害怕起来,举起锄头来,又开始挖掘。
“他妈的,真会装傻!”孙全贵一回头看见了,不由得气往上涌,大声咒骂起来:“明明不在这儿,还挖些什么?捣些什么鬼?妈的皮!装浑!”
唐占魁依旧耐心地一下一下锄着地,往下挖掘着。
“妈的!”孙全贵气得一脚踢在他身上,唐占魁跄踉着一连倒退了几步。然后一交跌到土坑里。
孙全贵再别过身来盘问那女人,她只是指天誓日,孙全贵百般威吓也不生效力。最后他恨恨地说:“嘴真刁!把她带了去问话,两个女的都带了去!看她们说不说!”
唐占魁一听见这话,不知道怎么,突然混身颤抖了一下,半截身子在土坑里直竖起来,伸出一只手臂来在半空中挥舞着,发狂似地喊叫:“是真没有呀!逼死她们也不中用,是真没有呀!”
“没有你干吗说有?”他女人哭叫着:“这不坑死人了,我的天!”
“走走!这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下泪的!两个女的都捆起来带走!”
唐占魁忽然又改了口:“她们是真不知道!问她们没用——真的——只有我知道!”
“那你说!钱在哪儿。你说!”
他又不作声了。
“他妈的,这家伙,想要弄人是怎么着?这回回去你小心着点,我告诉你!”孙全贵气愤愤地说:“走!回去!”
民兵把唐占魁臂上腿上的绳子一紧,横拖直曳拖了出去。但是他扳住了门框不放。一个民兵从背后又是一脚,把他踢了个斛斗,倒在地下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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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别看他装死,待会儿上了老虎凳,看他醒过来不醒过来,”那民兵笑着说。
唐占魁喘息者,紧紧抱住了门坎。“我说!我说!——我有洋钱——有洋钱埋在地下——”
“走走走!”孙全贵不理睬他,径自向民兵叱喝:“你们是干什么的,就尽着他赖这儿不走了?”
“埋在床底下!床底下!”唐占魁高声叫喊着。
“爹,你干吗净说瞎话?”二妞痛苦地叫着。她扑在他身上,把脸压在他肩膀上,呼嗤呼嗤大哭起来,一面哭嚷着:“我爹是个硬汉,从来不说瞎话的,怎么给你们治得这样!爹!爹你怎么了?”
唐占魁没有说话,却顺着脸流下两行眼泪来。那碱水浸到面颊上的一条创痕里,使他右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滚开滚开!”几个民兵吆喝着走上来,把二妞一堆,把唐占魁一把拖了起来。“你们——你们把我爹怎么了?我今天不要命了!跟你们拼了!”二妞哭得呜呜咽咽的爬起身来,向一个兵一头撞过去。
“这丫头!这丫头!”她母亲慌乱地叫着。
几只枪托子同时向她脸上身上乱砍乱啄。
“嗳哟,救命呀,要打死人了!”她母亲叫喊着。二妞一交掼出几丈远去,她母亲奔上去把身体护着她。“饶她吧,我给您叩头,我给您叩头!”
刘荃还站在屋子里面,望外看看。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手里拖看一只枪,不知不觉的就端起来摸着枪机。只见二妞在地下撑起半身,吐出一口血来,血里夹杂着白色的齿。
“你是找死!”民兵气喘吁吁地又赶上去乱踢。“找死!”
“走走!你们先把唐占魁押回去,”孙全贵吩咐着:“刘同志,你带他们回去。给我留两个人在这儿,在床底下掘掘试试,看他是不是又是扯谎。”
刘荃押解着犯人先回去了,后来听见说在床底下也并没有掘到什么。他倒相信这是实情,并不是掘到了五十块银洋被孙全贵吞没了。
第二天,有一组工作队员出去丈地,查黑田,刘荃也在内。回来的时候他听见说,所有的犯人都解到县里去了,一送到县里,大概是凶多吉少。唯一的例外是韩廷榜,不过也并没有释放,还扣在小学校的后进。刘荃听了起初觉得很诧异,因为这韩廷榜倒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地主,怎么对他反另眼看待。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逼着韩廷榜向亲戚借钱,清偿他们家累代剥削农民的积欠。韩廷榜写了许多风急火急的信到北京去,他丈人虽然也筹了一点钱来,离他们的目标太远,所以还在这里逼着他写信。他们在他身上的希望很大。
刘荃这两天的感想极多,所见所闻的都使他觉得非常刺激,苦于没有人可说。一直也没有机会和黄绢谈话。虽然天天见面,永远有许多人在一起,大家从早到晚都是生活在人堆里。屡次也想制造一个机会,单独和她说两句话,但是他自己知道,越是遇见谈得来的人,越是忍不住胸中的愤懑。旁边又实在耳目众多,即使自己多年的同学,也没有一个靠得住的,没有一个不会去告密的。他想他还是暂时忍耐着,索性等到土改工作结束了,回到北京去以后再去找她,可以痛痛快快地谈谈。
县里忽然差人送了个信来,说韩家坨这些地主经过审讯后,一律判处枪决,叫他们村上的民兵与土改工作队选出几名代表,明天去参观行刑。
工作队员里面选了三名代表,也有刘荃,由张励率领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发,步行到县城里去。
行刑是在城外,但是大家难得上城去一趟,趁着这机会,都去买一些牙膏肥皂零食之类的东西。朝阳照在那空荡荡的黄土街上,只看见到处都是骡马粪与麦草屑。街上那些小店都是土砌的柜台。买了东西出来,看见街边停着个剃头担子,刘荃脱下帽子来摸了摸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就在摊子上坐下来理发。附近有一家药材店,有一辆骡车停在门口,把骡子拴在门框上。那骡子哗哗地撒起尿来,直溅到那理发匠的铜脸盆里。这家药店有一棵大树嵌在他们房屋里面,侧面的一堵墙上凸出半用苍黑的树身,屋顶上戳出枝枝桠桠粗大的树干。太阳照在那树梢上,刘荃抬起头来,正看见两片金绿色的叶子映着蓝天,悠然落下来,在那一排排黑瓦上轻轻搔过,再往下飘,往下飘,一直落到他脚边的乱头发渣里。一切都是这样悠闲,然而在唐占魁,这已经是最后的一小时了。他这样想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这理发匠的剪刀挨在头皮上,寒冷异常。
剃完了头,他和其它的两个队员缓缓地走到县公安局去找张励,张励也正在那里派人出来找他们,似乎很紧张,一看见他们就迎上来嚷着:“刘荃同志呢?嗳,刘同志,有任务来了!北京有信来,叫我们两个人提前回去,有新的工作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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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刘荃听了,觉得非常意外。这消息显然也完全出于张励意料之外,组织上竟把刘荃和他自己相提并论,似乎相当重视,或者刘荃是有背景的也说不定。这样看来,以前倒是小觑了他,处处对他摆出老干部的架子,不免有开罪他的地方,须要好好地和他拉拢才对。因此立刻对刘荃亲热异常,借故把其它两个工作队员支开了,把北京的来信给他看,上面写的是叫他们尽速了结这里的任务,立即动身南下,到上海向抗美援朝总会华东分会报到。
“好久没有看见报纸了,”张励说:“刚才我在这儿借了份报纸来看,现在正在那里搞这抗美援朝运动,声势浩大得很。”
他又把那张旧报纸找出来给刘荃看,报上列有“各民主党派联合宣言”。上面说:“美帝国主义者在今年六月二十五日发动侵朝战争,他们的阴谋绝对不止于摧毁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他们要并吞朝鲜,他们要侵略中国,他们要统治亚洲,他们要征服全世界。……谁也知道,朝鲜是一个较小的国家,但其战略地位则极重要。美帝国主义者侵略朝鲜的目的,主要地不是为了朝鲜本身,而是为了要侵略中国,如像日本帝国主义者过去所做的那样。……全国人民现已广泛地热烈地要求用志愿的行动为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神圣任务而奋斗。……”
刘荃在那里看报,张励又把手臂圈在他肩上,悄悄地和他说了两句体己话:“今天我们早一点回去,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比较重要一点的事,最好在这一两天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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