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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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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您老就别罗嗦了——我都记下了,下次改,下次改。”
这老汉名叫宁戚,后来也成了齐国政治局一级的人物,管仲宁戚,有点儿卧龙凤雏的意思。
当天晚上,行军到达一处传舍时,天色已经漆黑。齐桓公不顾疲劳,让人举火(就是点灯,那时候房子茅草多,又低,没事轻易不点灯)。齐桓公借着火光,催仆人给他穿上大礼服、大礼帽,问他干吗,说要拜宁戚先生当大夫。别人劝他查查宁戚政治背景先。桓公穿上衣裳懒得再脱了,就说,像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不拘小节,少不得有些短处,宁可不查,我也不想知道啊。
宁戚从一个农夫,转城市户口直接提干,成为了卿大夫的一员。而且卿大夫都有封地,比后代的郡县长官还牛。
在次日的行军的路上,宁戚问齐桓公:“主公,咱们这些人马是到哪里去玩啊?”
桓公说:“上次北杏会盟,宋国人逃盟而去,我们特地奉周天子的命令去讨伐他。”
新官上任三把火,宁戚打算露一小手,当部队跋涉到了宋都商丘城下时,宁戚叫道:“兵马停下,待我一个人去说宋公下来。” 
于是宁戚乘一小辇,带了仨兵,昂首入城而去,见到宋桓公,把话匣子对着他哗地一开,宋桓公哪是他的对手,单听他轰炸道:“老宋啊,你知道吗,现在大周朝的春天正在向东迁徙,齐国的临淄一日千里。我看见齐桓公的春天,它不仅繁荣一个齐国的临淄也繁荣它的农贸市场和大作坊,繁荣它所残存的老人,繁荣开会不出勤的孩子,繁荣路边抛锚的双轮车,繁荣一株美丽的树和渔网作的报纸,繁荣一场陈旧的爱情和时代一双老泪纵横的眼以及眼中愚笨不堪的你。你这个人,祖上的罪过这么多,国家的运气这么差,个人的坏脾气这么倔,把你不可告人的野心变成了折磨你子民的苦楚连累了周围人,由于你明知不可而为之的一意孤行,齐桓公的大兵也伴着春天撞到了你城下。早晨的喜鹊叫后,乌鸦就在耳边及时地纠正了它。谁又该来及时地纠正你,你又令谁去纠正春天,谁去纠正马匹,谁灌倒自己。春天以一只清美的手按在每一个因纯洁而乐观的群众额头,一个心怀鬼胎的人物取得了他所在地带的局部胜利却为春天遗弃。请让我加倍苛求这个春天吧,请让春风降下更浓郁的苦闷给你,让雷公……” 
宋桓公跪地上嘣嘣直磕响头,快收了神通了吧,爷爷!快收了神通吧,别说了!脑袋都要炸啦。(吗呀!碰上这么个唐僧。)
宁戚偏不饶命,喷着唾沫,摇着三寸不烂之舌,把宋桓公炸得跌跌撞撞,捂着耳朵,撒丫子冲出去逃命,一直跑过大街,爬至城头,大喊:我不活啦!——抱着脑袋就扑通蹦进了护城河。
宋桓公宣布无条件服软,愿意献出贿赂,请齐桓公大军息怒,让齐桓公当盟主。齐桓公把宋国的钱转赠给天子军队,然后发给宋桓公一份东阿会议资料,照例回去学习。
至此,驴皮东阿县的“北杏会盟”胜利闭幕,这是齐桓公“九合诸侯”的第一次,圆满达到提升齐国国际影响力的效果。   
齐国联兵打击中原诸侯,是嫌他们不“尊王”,等看着大家都含着牛血发誓共奖王室(奖就是赞助的意思,发奖),拥戴周天子了,齐桓公就开始“攘夷”了。
当时可以攘的夷合计四种: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些在当时看来的少数民族,现今早已经融入汉人社会,不复存在了,他们的基因,隐藏在我们血脉的角落,虽然也许你的额角或者我的下巴,偶然出现返祖现象时,还暗示出一点当时夷狄人的特色。然而,当初夷狄正火的时候,“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一度把我们华夏民族搞得亟亟可危了。
在华夏诸侯国边境之间,夷狄见缝插针,像螨虫和虱子,把周朝的诸侯们,搔扰得浑身痒痒。
西周被咬得不行,就东迁四百公里,从陕西中部挪到河南中部,变成了东周。不料,岐山大本营的西戎也像随身虱子一样,向东方浸润,追在文明的头上继续制造头皮屑。其中一部流浪到河北省的东部山区,成为山戎部落,位置是今天的唐山市下属的迁安、卢龙一带。
非常不好意思的是,这一地区,也就是我出生的地域,说得雅一点,少时游钓之地。这里盛产优质板栗,并且有条滦河,被引到天津去,使那里的人民可以洗上澡。公元前七世纪,盘踞在我故乡的山戎民族发展到了顶峰,顶峰的标志,就是人口繁殖的多力。人丁兴旺固然是好事,人多手多嘛,但粮食和肉供应就紧张了,特别是初春时节,青黄未接时候,旧的黄色的存储吃光了,而山野里还没有返青。饿着肚子绿着眼睛的山戎人,只好去找城里人打秋风。
离迁安、卢龙最近的大城市,就属燕国的都城蓟了——不是现在的蓟县,而是咱们了不起的老北京,具体城址应该在广安门一带,或者再往西南的房山,这是北京地区第一次出现城邑。
然而这时的“老北京”并不风光,燕国地处偏北,经济落后,是春秋时期可怜的弱国,中原诸侯的事务很少轮到它掺和。燕国国君一代代值班,如今到了燕庄公,正在房山一带不招谁也不惹谁地过日子,不料乡下山戎的穷亲戚们,从迁安、卢龙地区,扶老携幼地来找他麻烦了。
从迁安、卢龙来北京,如今开车走京沈高速一个半小时,如果换成两脚走,两天也够了,何况古代人比现代人走的只快不慢。所以,这些夕发朝至的穷亲戚们随时都可以来打扰燕国人,燕国人怕死了这些穷亲戚,就把自己锁在严丝合缝的城墙里躲着。蓟城城墙的建筑方法应该也是当时流行的版筑。简单地说,就是用两块木版夹住泥土,然后从上面填土,填一层,夯一层,一层层地夯实。土中间还可以注水、鸡蛋清乃至童子尿之类的神物,起到粘合加固作用。夯土块儿之间还交互错落,以咬合牢固。等土结成块,再摘下木版,城墙就耸立起来了,夯土总量可在百万立方米,墙基厚度二十米以上。不过,墙体不是垂直的,需要斜坡来支撑。城墙最初的主要用途是防洪,现在是防人。
这样的没有外包砖的城墙,如果用明朝的红夷大炮去轰,当然不堪一击,但是对付牙齿和爪子武装起来的山戎人,足可抵挡一气了,何况城外还挖沟引水形成壕沟。
唯一的弱点(什么东西都有弱点,内功大侠也有弱不禁风的死穴)是城墙必须有个城门,而城门不得不拿木头做(青铜的门你推不开),即便铆了青铜钉做保护,但仍然是怕火烧的。
所以,如果山戎的攻城部队推着木头车,上边放上干草,点着了推到城门下,就很可能焚毁城门。当然城上守军可以乱箭齐发,不让放火的山戎人靠近,而且城门本身包着一些青铜,可以防火。即便真的城门着火,城上还可以往下浇凉水。不过,山戎人也学乖了,他们炼一些动物油,蒙在干草上。你用水浇,我这油就烧得更厉害,飘着烧你。
山戎人是如何前仆后继、如蚁附膳地往城墙上爬,如何扛着参天古树的粗干死劲去撞蓟城城门,我们不得而知了,能够知道的是燕庄公铁青着脸地对城下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穷亲戚来了,迎接他的有板砖。”
于是蓟城干部群众在燕庄公动员下,纷纷走上城头,积极组织防守,很多老太太把她们的石头枕头也搬上城头当滚木。一切可以往下砸的东西,全部向穷亲戚山戎的脑袋砸下去了,以至于后来山戎撤退以后,老百姓们出城就能捡到居家生活所需要的各种什物。
山戎人在周边的农村和坟场、粮库大肆掠夺一通,丢下一批老弱同胞的尸体,就顺了京沈高速古道,拉着战利品凯旋回去了。
燕庄公一边出榜安民,一边向齐国求助。齐国以前也饱受过山戎之苦,现在齐国强大了,致富不忘支边,遂于公元前663年,高举尊王攘夷大旗的齐桓公亲领兵车三百乘,唱着“满江红”,向北蜿蜒一千里路,进剿山戎来了。
山戎的大本营,就是我的老家地区,在北京东南150公里。想不到两千多年前,我老家这片山区还是风光过的,把老北京折磨得寝食不安,以至于齐桓公大驾亲自出征,真给面子啊。齐桓公的战车,冲击力十分可欢,加上车体份量,惯性比骑兵要大得多。但是战车也有它的弱点,就是太过笨重,在山地就完全没有了平原上的优势。遇到壕沟和障碍,也很是头疼。所以,我估计,齐桓公一定是选择平地邀击山戎。
我老家这片山区只有最中间是一小片平野,就是如今的县城,一条破破烂烂布满“陨石坑”的入县公路,通到这里。齐桓公玉趾亲征,大约就是顺着这条陨石坑山路,开到最适合布置战车的县城平地,和山戎的步兵队伍遭遇了的吧。
这里需要分析一下交战双方的军事装备,因为它们是此役的决定因素。
一提到戎狄,大家立刻想到是骑马民族。其实不然,马匹在蒙古游牧地区相当于公交汽车,时刻不能缺省,但是在我老家的山区,以打猎和山果采集为业的人民,却是并不需要马匹的。那时的山上还有森林密布,并不象今天这样光着小孩屁股。所以林多障多,不能驰马。山地人打猎,采取烧山或设伏的形式,而不是骑着马追兔子。
对山地人来讲,也许驴子比马更经济实用一些。马这家伙个头很大,但身子骨最是娇嫩,一弄不好就拉稀闹马瘟。另外,养马也很奢侈,没足够财力养不起马,如今北京郊区的养马户告诉我说,养一年马,所费相当于买一匹新马。汉朝一家人养一匹马对付匈奴,还折腾得国敝民凋呢,更何况几百年前艰苦的山区人民。
倘使山戎人真是骑马打仗,骑兵作战灵活性远比战车强,那么老齐怕是输定了,三百辆战车无一能够生还。
但是,山戎人是徒步的。而齐桓公的战车,却是装甲部队。战车车身包有青铜,大马的身上也配置马胄(念皱)、马甲,马胄保护马头,马甲保护马身。大马的力气大,马甲上随便加铺青铜,从而使它更加坚不可透。山戎人却不行了,青铜是奢侈品,他们装不起,就算装上,身上背着铜,太沉,跑不动。齐国兵却可以装铜,因为他们站在战车上,不用跑路。三名头戴青铜盔,身披牛皮甲,皮甲上加了青铜泡、青铜片,披挂整齐的战车勇士,武装到了牙齿,驾御着同样装了铜的木制战车,驱赶着马胄护头、马甲护身的四匹战马,结队冲锋,烟尘滚滚,整体冲击力十分可观。
面对这样的“马车坦克”,山戎步兵几乎是蛤蟆咬天,无处下嘴。战车上的齐国人一伸三米长的大戈,可以去啄漏山戎的脑袋,仿佛耪一亩地那么轻松惬意。而山戎人想杀死一个战车兵,意味着先得努力爬上穿梭行驶的高高的车子(即使上了车,我估计这些山戎人也多数会晕车。头晕脑晃地,就被打下来了)。当然山戎人可以去砍战车的四匹大马的马脚,一旦砍翻哪匹马,整车就得肚子朝天。但是,首次交战他们还发现不了这个窍门,而且也没有岳飞来给他们发明那种适合砍马腿的武器。春秋时代的矛啊戈啊,都只能扎,不能砍,因为青铜质地脆。砍劈类兵器是随着冶铁业发展到汉唐才流行。
排山倒海之势的凛凛战车相对于步兵的绝对优势使齐桓公对山戎军团,实施了外科手术式的致死性打击。齐国的四马车队纵横往复于长矛、竹箭和削尖的木棒子武装起来的山戎步兵大队里,就像一柄在热火上烧得发烫的刀子切割在一盘奶油蛋糕上面。地面上一对对儿倒伏的山戎死尸整齐描述出了齐国战车开过的辙迹,山戎人这回惨了。
(注:如果你看过最近影片《角斗士》,就一定会惊诧于罗马人双轮战车的威力。战车车轴左右向外,还令人惊诧地安装了半米长的扁剑,随着车子飞速驶过,把车下的人拦腰割断,就像一把飞快的镰刀割倒一棵小草,鲜血扑地蹿出来。
但是罗马部队并非以战车为主力,其主力还是手持重矛短剑和盾牌的步兵方阵。战车部队多用在非洲战场,因为那里是一片开阔的沙漠;适合战车的作战。所以电影《角斗士》中战车兵入场时,番号是“无敌的非洲军团”。
中国春秋时代的战车,也是有这样的车轴外扁剑的,只不过剑刃是锯齿的,割人更难受,我在湖北的博物馆里看见过,上边说用于“阻止试图靠近车子的人”。)  
大获全胜的齐桓公,战车经过修整维护,乘胜追击,将山戎余部轰到了卢龙县附近的孤竹国一带。
孤竹国不是陌生词,周武王伐纣时两个养老院出来的伯夷、叔齐先生,老家就是孤竹的。他俩本是孤竹国国君的儿子,老国君死前,命叔齐继位,但叔齐觉得普天之下最贤的人莫过于他老哥伯夷了,就让位给伯夷。伯夷认为四海之内最贤的人莫过于他老弟叔齐了,就非不接位。两个天下最贤的人互相推让,觉得华北之大,已容不下两个并世贤人了。于是他俩就一起出逃了(这有点搞笑,逃什么呢,又没有人追。可能是被自己的伟大吓跑了吧)。
俩人听说陕西的周文王善于养老,就投奔那里了。放着国君不干,去陕西吃白饭。就这么两个人,司马迁还放在《史记列传》第一篇去大书特书。伯夷、叔齐是当时的反战人士,骂周武王“以暴易暴”,司马迁也讨厌汉武帝老远巴巴地去打匈奴,不敢当面诽谤,所以他就大夸特夸伯夷、叔齐。
两个大贤人都撂挑子了,孤竹国没多久就被戎狄异族占领了,到了如今成了山戎的根据地。
山戎余部在这里纠集起来,开了个作战会议。中间有人提出一条毒计,就是把齐国大军诱入北部旱海,那里百里无人烟,一片砂碛地,动不动就刮目前北京那种沙尘暴,任谁进去都得迷路,是个野鸟都不下蛋,野猪都不拉屎的所在。
这个非同凡响的计策得逞了。一部分山戎人假意投降,信以为真的齐国大军在这些坏蛋带领下走进了迷谷旱海。
车马渐渐深入旱海腹地,外面的精彩世界渐渐抛在脑后。齐桓公在野兽骷髅和迷天黄土之中转悠了三天三夜,世界变得天昏地惨,鬼影憧憧,并且他发现好像氧气也缺,打火做饭,火蛋只有拳头那么大,蓝幽幽的。最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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