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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路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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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适走出办公室,见海燕回了吧台,于是心中冷笑一阵,赶忙跑了过去。
海燕看到薛适,挂起微笑,还没开口招呼,就听薛适佯装天真地大声质问道:
“海燕!阴…道滴虫是什么病啊!”
海燕的脸顿时僵住了。餐厅内的员工与顾客,都纷纷侧目,看着海燕。而海燕身旁的柜员,则尴尬地侧过脑袋,害羞地回避着。
薛适眯眼盯着海燕,不断戳弄着对方的软肋,大声叫嚷:“我在办公室单人床旁边的抽屉里发现的,什么药啊那是!主治阴…道滴虫、阴…道感染、经期异常……”
薛适还未说完,海燕便红着脸跑远了。他却仍不住口,反复叨念着那些令人难堪的病名。周身的服务员们,都四散跑远了。
傅雪萍坐在远处,始终没说过一句话。对于薛适的无理取闹,她许是没听见,许是,装作没听见……
事后,薛勤胜曾教训过薛适,但儿子始终维持着一副毫不愧疚的姿态。旁听的傅雪萍,也是无动于衷。本就理亏的薛勤胜不再多说,最后也只得放弃了。
那一阵,傅雪萍的某位女性友人,常来家里做客。那女子是傅雪萍的同学,如今在大学里教书。她俩常常聚在一起,诉说着各自婚姻的不美满,以求安慰。
某天,那女子再次来访,她环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犹如找到了精神供养,恁般矍铄。她拉过傅雪萍,将屋门反锁,就那样过了三四个小时……
几日过后,傅雪萍倒也显得洒脱了许多。
那晚,海燕来电,对傅雪萍报餐厅的账。
电话挂断后,守在一旁的薛适,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那个贱货!”
这次,傅雪萍倒有醒悟,立刻指责儿子道:“阿适,你这么骂人不对。前一阵,你在餐厅羞辱海燕也是不对的。”
薛适听了,反倒傻了眼。海燕是父母之间的第三者,自己为母亲出气,竟还受到了指责。
傅雪萍满面慈祥,温柔地望着儿子,劝慰道:“所有的服务员姐姐,都是你爸爸的员工,她们为爸爸工作赚钱,你理应尊重她们。无论海燕做了什么,你都不能骂她。你骂她,你自己就造口业了。”
薛适委屈地撇着嘴,对于母亲所谓的“口业”十分困惑。
傅雪萍见儿子一脸茫然,就停止了训斥,转身拿起编到一半的毛衣,继续织了起来。
当即,薛适便感受到了母亲的变化,笃定她是受了什么特别的感召,抑或是奇怪的蛊惑。
他独自走进小卧室,见母亲的床头摆着
那本蓝色封皮的厚书。书页已被翻至起皱,封面上的塑料皮也微微开裂了。
薛适随便翻了翻,发现书中尽是用铅笔标注的阅读符号。绵软的书页自然停留在了翻看得最久的那一面,其中,两个加粗的黑体字被浓重的铅笔印圈了起来。薛适一看,那两个字是……放下。
薛适放下书,走回大卧室,与母亲保持一段距离,悄声坐了。
傅雪萍手织毛衣,面带微笑,嘴里低声念叨着:
“真正的忍,不是忍气吞声,而是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周末,薛适被严肃老太叫到学校,帮忙批改试卷。
面对终日阴郁的老太,薛适随口提了提母亲的近况。怎料,老太的表情瞬间融化,她竟紧紧抓住薛适的手,以前所未有的高亢嗓音,兴奋叫嚷道:“我也看那本书!快叫你妈来学校!我要跟她探讨探讨!”
薛适放下手边的试卷,莫名其妙地往家走去。
对于这些学历颇高、理应幸福的女人,薛适始终不明白:
究竟是谁,把你们逼成这样了呢?
☆、狼狈脱逃
时光飞逝,转瞬跨进了一九九九年。
按照当时的升学制度,小升初是由电脑派位的。个人所往,无关成绩,多在运气。但迫于严肃老太的淫威,以及某些不堪的传言,六年级学生们仍不敢有丝毫懈怠,始终埋头苦读,气氛十分压抑。
唯有薛适,那一阵子,灿烂得像是开了花一般。究其原因,唯有一个:
母亲,自九七年二月那次不堪回首的远行结束后,终又坚持了整整两年,癫痫病再也没有复发过。
而三大爷的承诺,仍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在薛适心里。年幼的他,终于盼来了母亲的痊愈。每晚惊醒后的缠身恐惧,终究,也可以挥别了吧……
但,同年五月,薛适着实又恐慌了一阵。
当下,薛适的姥爷,傅雪萍的父亲,病危告急。傅雪萍工作繁忙,又得在空闲时照顾老父,且家中亲戚因治疗费用偶有口角,傅雪萍还要费心调停。
薛勤胜,那个所谓的一家之主,总不见踪影。母子二人只得孤独相依。薛适陪在母亲身旁,再深切的担忧,也敌不过时刻萦绕在心头的恐惧。那时,矮小的薛适,总是喜欢在胸前抱个靠垫,一是由于心悸,二是时刻防备着母亲未知的突然异变。
年中,姥爷去世。
傅雪萍协力处理着家中事务,于忧伤之中尽力抽离。薛适伴其身旁,惶惶不得终日。
就这样煎熬着挨了一整月,傅雪萍的旧病,竟没有复发。
薛适心想,母亲经历了如此伤痛,仍不发病,果真证明了灵药的效力,实践了三大爷当初的承诺。或许,书中神明,也在庇佑……
总之,薛适认为,母亲的癫痫病彻底好了。而他自己,也终于脱离苦海了……
伏暑时节,小学毕业考试刚刚结束。
薛适所在的班级,男生们,几乎全部被派到了环境优雅、师资优良的红星中学,而女生,则多被分进了流氓数量全区第一的永涓中学。
小学生活最后的日子,唯用“阴衰阳欢”这四个字,便可全然概括了。
男生们终日聚在操场上,疯跑玩乐。薛适独自坐在班级角落里,望着女生,无从安慰……
毕业前夕,薛适在僻静的走廊里,偶遇了身为学校辅导员的邹力妈。一阵寒暄后,薛适盯着对方,悄声质问:
“毕业考试时,班上的座位排号,恰巧是男女交替的。我手里还有考试时的座位图,后来跟派位结果比对,丝毫不差……电脑派位的结果,跟考试座位有关系吗?”
邹力妈尴尬地回避着薛适
的眼神,只是望向角落,沉默不语,勉强维持着那愈趋僵硬的嘴角。
薛适直直盯着对方,又问:
“考试座位,是咱们老师安排的吧?邹力也进红星……”
话音未落,邹力妈冷颤一阵,紧盯薛适,慌忙喝止道:“嘘!”
沉默几秒,薛适淡漠一笑,悄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安排呢?对女生不公平啊。”
邹力妈搓着双手,含糊其辞地敷衍道:
“女生嘛……自制力比较强,环境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出不了什么大事儿。男生,学业为重,环境……重要。我先走了,你回班里吧……”
邹力妈赶忙转身,快步离开。薛适失神望着对方的背影,心绪复杂。
当下,他庆幸自己是个男生,只因这无法控制的事情,便偶然站在了暂居优势的一方。他替女生抱不平,替劣势一方哀叹惋惜。
但细想,除了惋惜,自己便无心无力再给予弱势群体丝毫帮助了。他享受着莫名而来的优越恩惠,哪还有心思再为别人争取权益呢?
可悲之处就在这里。
薛适又岂能保证,在日后的路途中,自己始终会站在优势群体这一方……
他走下楼梯,哀默远去……
八月下旬,太阳散播的恶毒热浪侵袭各处。薛适独自一人,躲在文竹园1013,这个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死角,贪享阴冷。
蓦地,楼道中传来一阵均匀平稳的敲门声,听上去,来访者应是一位温文有礼的人。薛适未曾多想,起身走至门前,招呼一声:“谁呀?”
门外,男子那低沉的嗓音回应道:“我是薛勤胜的朋友。”
男性的声音,像是一道符咒,撩拨着薛适心底的莫名渴求。他拧动锁把,向着陌生男子,径直敞开了大门。
矗立眼前的男人,全身漆黑。这恼人的伏天里,他却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手中还把玩着一副蛤蟆墨镜。
薛适略显失落地盯着对方。只见男子缓慢弯下腰,微笑问道:“这是薛勤胜家吧?”
“是。”薛适呆愣点了点头。对方蓦地直起身,向内张望着。
薛适见状,随即回应:“爸爸不在家,你晚点儿再来。”
黑衣男子低着头,盯着薛适的双眼,沉默少许,继而回应:“好吧。我就在楼下等他。”
男子戴上墨镜,转身走了。薛适回到厨房,躲在窗边,窥见那冷酷的男子,钻进了一辆同样漆黑的轿车之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有离开的意向。
突然,电话铃声乍响。薛适跑回小屋,刚刚抬起
听筒,父亲那暴躁的喊声便响彻了耳畔:
“喂!薛适!谁来都别开门啊!要问这里是不是薛勤胜家,就说认错……”
“喂?爸爸……”薛适手持听筒,举在远处,唯唯诺诺地承认道:“刚才来了一个男的,说是你朋友……”
电话那头,薛勤胜胁迫着质问道:“你说什么了!你没说这是薛勤胜家吧!你没承认吧!”
薛适哆哆嗦嗦地回道:“我承认了……”
“操!”父亲一声大骂。
薛适赔罪般地补充说:“他在楼下的车里等……”
话未说完,也不知父亲听到没有,耳边忙音立时响起,电话便被挂断了。
薛适站在原地,默默发呆,不晓得那宝贝父亲,又惹出了什么祸端。
他心有余悸地守在家中,天色渐暗时,仍不见父母的身影。
直到薛适饿过了劲儿,海燕才慌忙赶到家中,领薛适吃了些东西。
罢了,海燕拉着薛适,在黑夜中步行许久,来到了陌生的街区。
海燕拐入漆黑的胡同,快步迈进了一扇低矮的圆形石拱门。跟在身后的薛适,不顾海燕的催促,直直盯着门外的铜牌,只看清了“派出所”三个字。
院内,只有一间小房仍透着光亮。海燕将薛适拽进屋内,一位身穿警服的男子坐在办公桌后方,惊叹道:“就是他啊?这么小?让小孩儿指认嫌犯啊?”
海燕也不顾警察的讶异,只把薛适按在了椅子上,慌忙嘱咐道:“薛适,这儿是派出所,都是警察叔叔,别害怕。等会儿,你就跟着他们,去找下午敲门的那个叔叔。等你指出那辆车后,你就赶紧下警车,赶紧跑回家,知道吗,千万别让坏人看见你……”
薛适只是呆愣地听着,全无反应。警察见状,再度开口问道:“哎,孩子太小了。薛勤胜他人呢?”
“他?早躲起来了!”海燕抱怨着,慌忙起身,一脚已迈出了门槛,扭脖回应道:“他说的,他儿子是第一个证人,而且是小孩儿,跑得快,坏人应该注意不到,不会报复的……”
薛适无助地望着海燕,见她逃也一般,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少顷,警察起身,带着一众队友,领着薛适,坐进了宽大的警车。
当下,薛适被高大健壮的警察们围在正中,油然而生的安全感包覆全身。抬头环顾,多是严肃阴沉的表情,唯有最初遇到的那位警官,微笑着逗弄道:“小伙子真勇敢。等会儿到了地方,你指给我们坏蛋坐在哪辆车里,然后你就赶紧跑回家,知道吗?”
薛
适乖乖点头,赶忙望向了窗外。就着微弱的路灯,警车沉默前行。几番转弯后,便悄然驶入了文竹园小区。
夜里,小区如往常一样安静。路上鲜有行人,唯有几个民工模样的大叔蹲在街角,手执瓶啤各自吹着。自家楼下,那辆黑色桑塔纳仍稳稳地停在一侧,对于即将而来的追击,毫无自知。
薛适指认后,警官点点头,即刻拉开车门,催促孩子快跑。
薛适刚跳下车,只听刺耳的警笛声霎时响起,红蓝相间的警灯映入夜空,在两旁的高楼之间旋转环绕着。
坐在街角的民工赶忙起身,仰脖张望。各层住户也纷纷敞开了窗户,脑袋支在空中,好奇地窥探着。警车在一向平静的文竹园小区相当罕见,这场大戏,在沉闷的夏夜来得十分难得。
薛适一路小跑,背后不断传来众警察的威吓喊叫。好奇的薛适仍想观望,却被躲在树后的海燕一把拽过,匆忙送回了家中。
日后,薛适才得知,那黑衣男子本是一家地下赌庄的爪牙,奉命来向薛勤胜索要拖欠的高额赌债。
事件前后,当事人薛勤胜消失了整整一天,他躲在暗处,很“艰难”地做出了,让儿子前去指认的决定……
再次现身的薛勤胜,为彻底逃离赌庄的追债,当即宣布立刻搬家。
薛适压抑着心中强烈的不满,被迫搬离了他无比依恋的1013,告别了全部好友,仓皇结束了自己的小学生活。
被通通舍弃的快乐,一丝不剩。唯独那极欲挣脱的痛苦,却日渐强烈,如影随形……
☆、新外号与旧癖好
薛适被分配至的红星中学,先不论其大肆宣扬的设施与师资,单就说它那横跨了一个街区的偌大校园,就已经相当唬人了。
报到日,清晨。
薛适骑着一辆黑色坤车,沿永涓溪一侧的小道慢慢前行。他身穿全新校服,虽说路途上能遇到许多撞衫的同窗,但想到即将迈进的陌生环境,薛适便紧张不堪,胃部再次绞痛起来。
校门外,尽是由家长陪同的稚嫩新生,有的徒步伴行,有的驱车相送。大部分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欢畅谈笑。
薛适推着车,在人群中独自穿行。
经过一个缓缓的斜坡,即是红星中学的西门。巨大的推拉铁门敞开一缝,吞噬着各色新鲜肉体。那刚被漆过的铁栏杆,仍释放着刺鼻的气味。
公园式的校区,一眼望不到头。坐落在眼前的初中部,有如监狱一般,被细密的铁栅牢牢围起。处处悬挂的红色横幅上,“欢迎新生”那几个金灿灿的大字相当虚伪。脚边,尽是紧密排列的塑料花盆,那些匆促催生的花朵,大多都叫不出个名字。
薛适走进教室,不敢环顾四周,只是低头盯着桌面,对身旁事物全不知晓。
等至座位聚满,导师上台,一番训话,而后进入了自我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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