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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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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看来激起群众极大的好奇,木床周围密密麻麻挤了一大
群人,其中绝大多数人是女性,几乎全是老妈子。
前排低身俯视着木床的就有四个老太婆,从她们穿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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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齐莫多星期日,也称卡齐莫多日,指复活节后第一个星期日。
似袈裟的无袖披风来看,可以猜想她们是某个慈善会的。史
册为什么没有把这四位审慎、可敬的嬷嬷的姓名传给后世,我
百思不得其解。她们是阿妮斯·艾尔姆、雅娜·德·塔尔姆、
昂里埃特·戈蒂埃尔、戈榭尔·维奥莱特,这四人全是寡妇,
全是埃田纳—奥德里小教堂的老修女,这一天得到她们院长
的允准,根据皮埃尔·德·埃伊①
的院规,出门前来听布道
的。
不过,就算是这四位诚实的奥德里修女暂时遵守了皮埃
尔·德·埃伊的章程,却心甘情愿地违反米歇尔·德·布拉
舍和毕泽的红衣主教极不人道地规定她们不许开口的律条。
“这是什么东西,嬷嬷?”阿妮斯问戈榭尔道,一边端详
着那个小东西,他看见那么多目光注视着他,吓得哇哇直哭,
在木床上拼命扭动着身子。
“这怎么得了,要是他们像现在这样生孩子?”雅娜说道。
“生孩子的事我可不在行,不过,瞧瞧面前这个孩子,就
是一种罪孽。”阿妮斯又说道。
“这哪里是一个孩子,阿妮斯!”
“这是一只不成形的猴子。”戈榭尔说道。
“这真是一个奇迹!”昂里埃特·戈蒂埃尔又接着说。
“可不是呐,从拉塔尔星期日②
到现在,这已是第三个
了。”阿妮斯指出。“我们上次看见奥贝维利埃圣母显灵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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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拉塔尔星期日指四旬斋后第四个星期日。
皮埃尔·德·埃伊(1350—1420),法国高级神职人员和神学家,曾任索
邦大学的训导长、查理六世的忏悔师、毕伊主教。
那个嘲弄香客的狂徒,那奇迹距今还不到一个星期哩。这是
本月第二个奇迹了。”
“这个所谓弃婴,真是一个可怕的妖怪。”雅娜又说道。
“他这样哇哇死哭,连唱诗班童子的耳朵也要被他吵聋
的。”戈榭尔继续说道。
“可以说这是兰斯大人特地把这个怪物送给巴黎大人①
的!”戈蒂埃尔合掌添了一句。
“我想,”阿妮斯·艾尔姆说,“这是一头畜生,一头野兽,
是一个犹太男人同一头母猪生的猪仔。反正与基督教徒无关
的玩艺儿,应该扔进河里淹死,要不,扔进火里烧死!”
“我真希望没有人认领才好哩。”戈蒂埃尔接着说道。
“啊,上帝呀!”阿妮斯突然叫了起来。“沿着河边往下走,
紧挨着主教大人府邸,那小巷的底里有座育婴堂,说不定人
家会把这小妖怪送去给那些可怜的奶妈喂养的!换上我,我
宁愿喂养吸血鬼呐。”
“可怜的艾尔姆,瞧您多么天真!”雅娜接着说。“难道您
没有看出来,这个小怪物起码四岁了,对您的奶头才不会像
对烤肉叉子那么有胃口哩。”
事实上,“这个小妖怪”(就是我们,也难以给予别的称
呼)确实不是初生的婴儿。这是一小堆肉体,形状非常分明,
蠕动也十分有力,裹在一个印有当时任巴黎主教的吉约姆·
夏蒂埃大人姓名缩写的麻袋里,脑袋伸在麻袋外面。这个脑
袋,怪里怪气的,只见一头浓密的棕发,一只眼睛,一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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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兰斯和巴黎当时都是子爵采邑。
巴,几颗牙齿。眼睛泪汪汪,嘴巴哇哇叫,牙齿看上去只想
咬人。整个这一切在麻袋里拼命挣扎,把周围不断扩大、不
断更新的观众看得目瞪口呆。
殷富的贵妇阿洛伊丝·德·贡德洛里埃夫人,头饰金角
上拖着一条长长的纱巾,手牵着一个六岁左右的漂亮女孩,正
路过这里,遂在木床前停了下来,把那个可怜的小东西端详
了好一会儿,而她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百合花·德·贡德洛里
埃,满身绫罗绸缎,用美丽的手指头指着木床上常年挂着的
木牌子,拼读着上面的字:弃婴。
“说真的,我本来以为这里只陈列真正的小孩呢!”贵夫
人厌恶地扭过头去,说道。
话音一落,随即转过身去,同时往铜盆里扔下一枚弗洛
林银币①
,落在小钱币中间直响,埃田纳-奥德里小教堂的那
几个可怜的老修女一看,眼睛睁得老大。
过了片刻,王上的枢密官、庄重而博学的罗贝尔·米斯
特里科尔打从这里经过,他一只胳膊挟着一大本弥撒书,另
只胳膊挽着他妻子吉勒梅特·梅蕾斯命妇,这样他两边各有
一个调节者:一个是调节精神的,另一个是调节物质的。
“弃婴!看来是被遗弃在冥河岸边上的!”
枢密官在仔细察看了那东西后说道。
“只看见他有一只眼睛,另只眼睛上长着疣子。”吉勒梅
特命妇提醒说。
“那不是疣子,而是一个卵,里面藏着跟他一个模样的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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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弗洛林银币:古代佛罗伦萨的币名。
一个魔鬼,那里面又有一个卵,卵里又有一个魔鬼,依此类
推,无穷无尽。”罗贝尔·米斯特里科尔接着说道。
“您怎么知道呢?”吉勒梅特·梅蕾斯问道。
“我一看就知道了。”枢密官应道。
“枢密官大人,您看这个所谓弃婴预兆着什么?”戈榭尔
问道。
“灭顶之祸。”米斯特里科尔应道。
“啊!我的上帝!”听众中有个老太婆说道,“由于这个孽
障,去年瘟疫横行,现在听说英国人就要在阿尔弗勒大批登
陆了。”
“这样,王后九月也许来不了巴黎啦。”另个老太婆接岔
道。“生意已经糟透了。”
“我的意见是,”雅娜·德·塔尔姆叫道,“巴黎的百姓最
好是让这个小巫师挺尸在柴堆上,而不是在木板上。”
“在熊熊燃烧的柴堆上。”又有个老太婆补充道。
“那样做会更稳妥些。”米斯特里科尔说道。
有个年轻神甫站在一旁有好一会儿了,听着奥德里小教
堂几个修女的议论和枢密官的训示。此人面容严肃,额门宽
阔,目光深邃,不声不响地拨开人群挤向前去,仔细瞅了瞅
小巫师,伸出手去护住他。此人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所有的
虔婆都已经沉醉在替熊熊燃烧的美妙柴堆拍马溜须了。
“这孩子我收养了。”神甫说。
他用袈裟一裹,把孩子抱走了。观众茫然地望着他离去。
不一会儿,只见他走进那道当时从教堂通往隐修院的红门,随
即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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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一阵惊愕过去之后,雅娜·德·塔尔姆咬着戈蒂埃
尔的耳朵说:
“嬷嬷,我早就跟您说过,这个年轻的教士克洛德·弗罗
洛先生是个巫师。”
二克洛德·弗罗洛
确实,克洛德·弗罗洛并非平庸之辈。
上个世纪,人们通常唐突地把中产家族笼统称为上等市
民阶层或小贵族。克洛德便是出身于这样的一个中产家族。这
个家族从帕克莱兄弟继承了蒂尔夏普采邑,这个采邑原属于
巴黎主教所有,为了采邑上的二十一幢房屋,十三世纪时在
教会法庭争讼不休。如今作为该采邑的拥有者,克洛德·弗
罗洛是巴黎及各城关有权享有年贡的七乘二十加一①
位领主
之一,因此他的姓名长期都以这种身份登记在田园圣马丁教
堂的档案中,排列在弗朗索瓦·雷兹君的唐加维尔公馆和图
尔学院之间②。
克洛德·弗罗洛早在儿时,就由父母作主,决定献身神
职。家里从小就教他用拉丁文阅读,教他低眉垂目,轻声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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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按法文字母顺序,蒂尔夏普排列在唐加维尔和图尔之间。
这是当时一种计数法,即一百四十一。
语。还只一丁点儿大,父母便把他送到大学城的托尔希学院
去过着幽居的生活。他就是在那里靠啃弥撒经文和辞典①
长
大成人的。
再说,这孩子生性忧郁,庄重,严肃,学习勤奋,领会
很快。娱乐时从不大声嚷叫,福阿尔街举行酒神节狂欢时几
乎不去凑热闹,对什么是打耳光和揪头发②
一无所知,在一
四六三年那场编年史学家郑重其事冠之以“大学城第六次骚
乱”的暴动中未曾露过一次面。他不事言笑,难得揶揄别人,
不论是对蒙塔居学院那班可怜的神学子,他们老是穿着一种
叫卡佩特的短头篷而得了卡佩特学子的美名;也不论是对多
尔蒙神学院那班靠奖学金过活的学子,脑袋瓜剃得精光,身
著深绿、蓝、紫三色粗呢大氅,四圣冠③
红衣主教在证书中
称之为天蓝色和褐色④。
相反,他却非常勤快地出入约翰—德—博维街大大小小
学堂。瓦尔的圣彼得教堂的主持每次开始宣讲教规,总是发
现有个学生最先到场,就待在他讲坛的对面,紧贴着圣旺德
勒日齐尔学校的一根柱子,那就是克洛德·弗罗洛,只见他
随身带着角质文具盒,咬着鹅毛笔,垫在磨破了的膝盖上涂
涂写写,冬天里还对着手指头不断哈气。每星期一早晨,歇
夫—圣德尼学堂一开门,教谕博士米尔·德·伊斯利埃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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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④原文为拉丁文。
“四圣冠”为教堂名,因四圣徒而得名。
原文为拉丁文。
这里指刻苦学习拉丁文和希腊文。
总是看见一个学子最先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这就是克洛德
·弗罗洛。因此,神学院的这个年轻学生才十六岁,却在玄
奥神学方面可以同教堂神甫相匹敌,在经文神学方面可以同
教议会神甫争高低,在经院神学方面可以同索邦大学的博士
相媲美。
神学一学完,他便匆匆忙忙钻研起教谕来,从《箴言大
全》一头栽入《查理曼敕令集成》,以强烈的求知欲,如饥似
渴地把一部又一部教令连续吞了下去,诸如伊斯珀尔的主教
泰奥多尔教令,伏尔姆的主教布夏尔教令,夏特尔的主教伊
夫教令;随后又生吞活剥啃下了继查理曼敕令之后的格拉
田①
敕令、格列高利九世敕令集、奥诺里乌斯三世的《论冥
想》②
书简。从六一八年泰奥多尔主教开始,一直到一二二七
年格列高利教皇结束的那个时代,是在混乱不堪的中世纪中
民权和教权相互斗争并发展的时代,他对这波澜壮阔的动荡
时代鞭辟入里,了如指掌,弄得滚瓜烂熟。
把教谕消化之后,他便一头扑向医学和自由艺术③。钻研
了草药学、膏药学。一举成了发烧和挫伤、骨折和脓肿的行
家里手。雅克·德·埃斯珀尔若在世,一定会接受他为内科
大夫,里夏尔·埃兰若在世,也会承认他为外科大夫。在艺
术方面从学士、硕士直至博士学位所必读的书籍,也都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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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自由艺术指文法、修辞学、辨证法、音乐、算术、几何学、天文学等七
种。
原文为拉丁文。
格拉田(?—约1160),意大利的修士和经学家。这里指由他编纂的一部
名为《敕令》的经书。
浏览了。还学习了拉丁语、希腊语、希伯来语,这三重圣殿
当时是很少人涉足的。他在科学方面博采众长,兼收并蓄,真
是到了狂热的程度。到了十八岁,他的四大智能都考验通过
了。在这个年轻人看来,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求知。
大概就在这个时期,一四六六年夏天异常酷热,瘟疫肆
虐,仅在巴黎这个子爵采邑就夺去了四万多人生命,据约翰
·德·特鲁瓦所载,其中有“国王的星相师阿尔努这样聪慧
而诙谐的正人君子”。大学城里流传,蒂尔夏普街瘟疫之害尤
为惨重。而克洛德的父母恰好就住在这条街上自己的采邑里。
年轻的学子惊慌万分,急忙跑回家去。一进家门,得知父母
亲在头一天晚上已去世了。他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弟弟还活
着,没人照顾,躺在摇篮里哇哇直哭。这是全家留给克洛德
的唯一亲人了。年青人抱起小弟弟,满腹心思,离家走了。在
此之前,他一心一意只做学问,从此才开始真正的生活。
这场灾难是克洛德人生的一次危机。他既是孤儿,又是
兄长,十九岁竟成了家长,觉得自己霍然间从神学院那种种
沉思默想中猛醒过来,回到了这人世的现实中来。于是,满
怀恻隐之心,对小弟弟疼爱备至,尽心尽力。过去还只是一
味迷恋书本,如今却充满人情味的爱意,这可真是感人肺腑
的稀罕事儿。
这种情感发展到某种离奇的程度,在他那样不谙世故的
心灵中,这简直是初恋一般。这可怜的学子从小就离开父母,
对双亲几乎素不相识,被送去隐修,可以说被幽禁在书籍的
高墙深院里,主要是如饥似渴进行学习研究,直到此时只一
心一意要在学识方面发展自己的才智,要在文学方面增长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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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想象力,因此还没来得及考虑把自己的爱心往哪里摆的
问题。这个没爹没娘的小弟弟,这个幼小的孩子,突然从天
上坠落在他怀里,使他焕然成为新人。他顿时发现,世上除
了索邦大学的思辨哲学之外,除了荷马的诗之外,还存在别
的东西;发现人需要感情,人生若是没有温情,没有爱心,那
么生活只成为一种运转的齿轮,干涩枯燥,轧轧直响,凄厉
刺耳。然而,在他那个岁数,代替幻想的依然只是幻想,因
此只能想象:骨肉亲,手足情,才是唯一需要的;有个小弟
弟让他爱,就足以填补整个生活的空隙了。
于是,他倾其全部的热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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