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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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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混杂的整堆建筑物。

这明明是夕阳残照,我们却当做黎明的曙光。

而且,自从建筑艺术只是普普通通像其他任何艺术,自

从它不再是包罗万象的艺术、至高无尚的艺术、独霸天下的

艺术,它便没有力量再阻拦其他艺术了。于是其他艺术纷纷

得到解放,粉碎建筑师的枷锁,各奔一方。每种艺术都在这

分离中得到益处。各自分离,整体也就壮大了。雕刻变成了

雕塑艺术,彩画变成了绘画艺术,卡农①

变成了音乐。这好

比一个帝国在其亚历山大死后分崩离析,每个省份各立为王

国。

于是出现了拉斐尔·米凯朗琪罗、让·古戎②

、帕列斯特

里纳③

这些在灿烂十六世纪赫赫有名的艺术家。

在艺术解放的同时,思想也四处获得解放。中世纪的异

端先辈们早把天主教打开了巨大的缺口,十六世纪把宗教的

一统天下粉碎了。印刷术出现之前,宗教改革无非是教派的







巴黎圣母院





③帕列斯特里纳(约1525—1594)意大利作曲家。

让·古戎(1510—约1566),法国雕刻家、画师和建筑师。

指早期复调的宗教乐曲,后演变为西洋音乐。

分裂,有了印刷术,宗教改革却成了一场革命。若没有印刷

机,异端邪说就会软弱无力。不论是注定也罢,天意也罢,反

正古腾堡是路德①

的先驱。

然而,中世纪的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哥特艺术的精灵已

在艺术的天际殒灭,这时候,建筑艺术遂日益暗淡褪色,逐

渐消失了。印刷的书籍——建筑物的蛀虫——,便吮吸其血

液,啃蛀其骨肉。建筑艺术随之像树木一样,树皮剥落,树

叶纷坠,明显地干瘪下去,成了庸俗,贫乏,毫无价值。它

再也不能表达什么,甚至连表示对一个时代艺术的回忆都不

可能了。人类思想抛弃了它,其他各门艺术也就把它摒弃了,

它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由于没有艺术家问津,只得求助

于工匠。于是,普通的白玻璃代替了教堂窗户上的彩绘玻璃,

石匠接替了雕塑家。什么活力啦,特色啦,生命力啦,智慧

啦,统统丧失殆尽了。建筑艺术成为可怜巴巴的工场乞丐,专

靠模仿抄袭,赖以苟延残喘。早在十六世纪,米凯朗琪罗大

概就感到建筑艺术正在衰亡,最后灵机一动,孤注一掷,这

位艺术巨人把万神祠堆砌在巴特农神庙上面,建造了罗马的

圣彼得教堂。这座教堂堪称至今仍是举世无双的伟大作品,是

建筑艺术史上最后的独创,是一位艺术泰斗在那本行将合上

的宏伟石头史册下端留下的签名。米凯朗琪罗去世后,建筑

艺术在幽灵和阴影状态中苟延残喘,悲惨不堪,还能有什么

作为呢?它就照搬圣彼得教堂,原封不动加以抄袭,不伦不

类加以模仿。这成了一种怪癖,真是怪可悲的。这样一来,每





2巴黎圣母院

①即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

个世纪各有其罗马的圣彼得教堂,十七世纪有圣恩谷教堂,十

八世纪有圣日芮维埃芙教堂。每个国家也各有其罗马的圣彼

得教堂,伦敦有伦敦的,彼得堡有彼得堡的,巴黎有巴黎的

两三座。这是一种衰老的伟大艺术临终前返回童年时代的最

后谵语,毫无意义的遗言。

诸如刚才提到的这些特点鲜明的古老建筑物,我们姑且

不谈,只对十六至十八世纪的艺术概貌稍加考察,便会发觉

同样衰颓和败落的现象。自从弗朗索瓦二世起,建筑物的艺

术形式便逐渐消失了,崛起的是几何形式,那样子真像一个

瘦得皮包骨头的病人的骨架。建筑艺术的优美线条,让位给

几何图形那种冷漠无情的线条。建筑物不再成为一座建筑物,

而是一个多面体。不过,为了掩饰这种赤身裸体的丑态,建

筑艺术倒也煞费苦心。不妨看一看,罗马式的三角楣当中镶

嵌着那希腊式的三角楣,或者相互错杂。千篇一律老是万神

祠混和着巴特农神庙,老是罗马圣彼得教堂的式样。不妨再

看一看亨利四世时代那种边角用石头砌成的砖房、王宫广场、

太子广场。再看一后路易十三时代的那些教堂,胖嘟嘟,矮

墩墩,扁塌塌,蜷缩一团,还加上一大圆顶,活像一个驼背

一样。再瞧一瞧那马扎兰①

式的建筑艺术,那座四邦大学②



是意大利式的劣制品。瞧一瞧路易十四时代的那些宫殿,堪

称朝臣们的长排营房,死板,阴森、令人生厌。最后,还再

瞧一下路易十五时代的宫殿,饰满菊苣花形和通心粉似的细







巴黎圣母院



②四邦大学指索邦大学,即巴黎大学的前身。

马扎兰(1602—1661),意大利人,红衣主教,曾被路易十三任为首相。

条纹,古老的建筑艺术本来已是风烛残年,缺牙豁口,却要

打扮得花里花俏,加上那般疣子和霉菌,结果反而面目皆非

了。从弗朗索瓦二世到路易十五,建筑艺术的病症正以几何

级数剧增,艺术只成了裹在骨头上的一层皮而已,悲惨地奄

奄一息了。

与此同时,印刷术的景况又如何呢?全部离开建筑艺术

的生命力,都来归附于印刷术。随着建筑艺术每况愈下,印

刷术扩展壮大了。人类思想本来花费在建筑上面的大批力量,

从此全用于书籍。于是从十六世纪起,在建筑艺术败落的同

时而壮大起来的印刷术,便与它进行角逐,并把它置于死地。

到了十七世纪,印刷术的天下已定,大功告成,坐稳了江山,

可以欢天喜地,向世界宣告一个伟大文艺世纪的到来。到了

十八世纪,在路易十四宫廷里长期得到休养的印刷术,重新

操起路德的古剑,武装了伏尔泰,气势汹汹地猛冲过去,向

古老的欧洲发起进攻,其实,印刷术早已把欧洲的建筑表现

方式消灭了。到了十八世纪行将结束时,印刷术已摧毁了一

切。直到十九世纪,重建才开始了。

然而,我们不妨现在要问一下,三个世纪以来,这两种

艺术中到底是哪一种真正代表了人类思想呢?是哪一种把人

类思想表达出来呢?是哪一种不但表现了人类思想对文学和

经院哲学的种种癖好,而且还表现了其广阔、深刻和普遍的

运动规律呢?是哪一种既不间断又不留空隙、时时刻刻与人

类这行走着的千足怪物相迭合呢?究竟是建筑艺术还是印刷

术?

当然是印刷术。可别搞错了,建筑艺术已经死了,永不





2巴黎圣母院

复返地死了,它是被印刷的书消灭的,是因为它不能那么耐

久而被消灭的,也是因为它过于昂贵而被消灭的。任何大教

堂,造价就达十亿之巨。请设想一下,需要多少投资,方能

重写建筑艺术这部书,方能重新在大地上星罗棋布地盖起千

万座建筑,方能重返昔日的鼎盛时代,那时宏伟的建筑物成

群,正如一个目击者所云,“仿佛这个世界晃动着身子,扔掉

了旧装,穿上一身教会的白衣裳。”①

(格拉贝·拉杜尔菲斯)

一本书一下子就印好了,所费无几,而且还可以远为流

传!人类的全部思想,如同水往低处流,都沿着这斜坡倾注,

那又何足为怪呢?这并不是说建筑艺术再也不会在某个地方

造起一座美丽的宏传建筑,一件单独的杰作。在印刷术统治

下,确实还有可能不时看到一根圆柱②

,我想那是由全军用缴

获的大炮熔铸而成的,就像在建筑艺术统治时期的《伊利亚

特》和《罗芒斯罗》、《摩诃婆罗多》③

和《尼伯龙根之歌》④



样,都由全体民众对许多行吟史诗加以兼收并蓄和融合而成

的。二十世纪突然出现一位天才建筑家是可能的,正如十三

世纪突然出现但丁一样。不过到了那时,建筑艺术不再是社

会的艺术,集体的艺术,支配的艺术了。人类的伟大诗篇,伟

大建筑,伟大作品,不必再通过建筑形式去修建,而是利用

印刷就可以了。







巴黎圣母院







④《尼伯龙根之歌》,日耳曼史诗,大约形成于十二世纪,长达九千多诗句。

《摩诃婆罗多》,古印度的叙事长诗,计十九卷,共十二万章。

指拿破仑铸造的旺多姆铜柱。

原著在这里附有这句引语的拉丁文原文,因内容同一,故略。

从此以后,建筑艺术或许可能再复兴,但再也不可能以

它为主了。它将接受文学规律的支配,就像文学过去接受建

筑艺术规律的支配那样。这两种艺术的各自地位是可以互相

转换的。在建筑艺术的统治时代,伟大诗篇固然寥若晨星,却

有如雄伟的建筑,这倒是千真万确的。印度的毗耶娑①

冗长

繁杂,风格奇异,难以识透,宛如一座巨塔一般,埃及东部

的诗歌,好比建筑物一样,线条雄伟又稳重;古希腊的诗歌,

瑰丽,安谧,平稳。基督教欧洲的诗歌,具有天主教的威严,

民众的朴实,一个复兴时代的那种丰富多采和欣欣向荣。《圣

经》好似金字塔,《伊利亚德》好似巴特农神庙,荷马好似菲

狄亚斯。十三世纪,但丁是最后一座罗曼式教堂;十六世纪,

莎士比亚是最后一座哥特式大教堂。

至此为止,我们所说的必定是挂一漏万,有失偏颇,但

概括起来,人类有两种书籍,两种纪事,两种约典,即营造

术和印刷术,也就是石写的圣经和纸写的圣经。这两部圣经

在各个时代都是大大敞开着的,今天我们凝视它们,不免会

缅怀花岗岩字体那种显而易见的壮丽,缅怀那用柱廊、塔门、

方尖碑写成的巨大字母,缅怀那遍布世界的一座座人类筑成

的高山,缅怀从金字塔直到钟楼、从凯奥甫斯②

直到斯特拉

斯堡那悠悠岁月。应当重温一下那写在大理石书页上的往昔

历史,应当不断赞赏和翻阅建筑艺术这部巨著,不过,可别





2巴黎圣母院



②凯奥甫斯,公元前二千六百五十年埃及国王,建造了最大的金字塔。

毗耶娑,印度传说中的圣人,诗人,曾译为广博仙人。相传《吠陀》是

由他编成的。

否认由继起的印刷术所筑成的这座建筑物之伟大。

这座建筑物庞大无比。不知是哪位自命不凡的统计员曾

经计算过,要是把古腾堡以来所印出来的全部书籍,一本一

本地摞起来,可以从地球一直堆到月球上去。不过,我们要

说的并不是这种伟大。话又说回来,要是我们千方百计想对

迄今为止的印刷全貌有个总的印象,这全貌难道不像一座竖

立在全球上的广大无边的建筑吗?人类至今仍不懈地从事这

一建筑,它那硕大无朋的头部还隐没在未来的茫茫的云雾里

哩。这是智慧的蚁巢;这是想象力的蜂窝,人类各种想象力

宛如金色的蜜蜂,带着花蜜纷纷飞来了。这座建筑有千百层,

到处可以看到其内部纵横交错、十分巧妙的暗穴,个个都朝

向楼梯栏杆。表层上,蔓藤花纹、圆花窗和花边装饰,比比

皆是,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作品,看起来似乎是那么随心所

欲,那么形单影只,其实各有其位置,各有其特点。整体是

和谐的。从莎士比亚的大教堂直到拜伦的清真寺,成千上万

小钟楼杂沓纷陈,充塞着这座一切思想结晶的大都市。在其

底层,从前建筑艺术未曾记录过的人类某些古老篇名,也被

添写上了。入口的左边,刻着荷马白大理石的古老浮雕,右

边刻着昂起七个头的多种文字写的《圣经》。再过去是罗芒斯

罗那七头蛇,以及其他一些混杂的怪物,诸如《吠陀》和

《尼伯龙根之歌》。而且,这座奇妙的建筑物始终并没有竣工。

印刷机这一庞大的机器,不停地汲取社会的智液,不断为这

座建筑吐出新的材料。全人类都在手脚架上忙碌着,有才智

的人个个都是泥水匠,最低微的人也堵洞的堵洞,垒石的垒







巴黎圣母院

石。雷蒂夫·德·拉·布雷东纳①

也背来他那一筐灰泥。天

天都有新的一层砖石砌高起来。除了每个作家个人解囊独特

投资外,还有集体的贡献。十八世纪贡献了《百科全书》,大

革命贡献了《导报》。诚然,那也是一项与日俱增、永无止境

地螺旋式往上堆积的工程;也是各种语言的混合,永不停息

的活动,持续不懈的劳作,全人类的通力合作,保障智慧可

以对付再次大洪水的泛滥和对付蛮族入侵的避难所。这是人

类第二座通天的巴别塔。





2巴黎圣母院

①雷蒂夫·德·拉·布雷东纳,即尼古拉·雷斯蒂夫(1734—1806),法国

作家,其作品如《堕落的农民或是城市的危险》(1775)、《我父亲的一生》

(1779)、《特殊念头》1794—1797)曾名噪一时。

第六卷

第六卷一古时司法公正一瞥

公元一四八二年,贵人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真是

官运亨通,身兼骑士、贝纳领地的领主、芒什省伊弗里和圣

安德里两地的男爵、国王的参事和侍从、巴黎的司法长官。其

实,约在十年前,在一四六五年即彗星①

出现的那一年十一月

七日,他就奉谕担任了司法长官这一美差了。这差使之所以

名扬遐迩,与其说是官职,倒不如说是所赐的领地。若阿纳

·勒姆纳斯就说过,这一官职不仅在治安方面权力不小,而

且兼有许多司法特权②

一个宫内侍从得到王上的委派,而且

委派的诏书却远在路易十一的私生女与波旁的私生子殿下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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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原文为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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