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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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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这真吓人,也真美丽。

却说约翰放大胆子把脑袋伸进那道门缝,映入其眼帘的

景象恰与浮士德的密室十分相似,也是一间阴沉沉、几乎没

有一点亮光的陋室,也有一把大扶手椅和一张大桌子,若干

罗盘,若干蒸馏瓶,若干吊在天花板上的动物骨骼,一个滚

在地上的地球仪,杂七杂八的药水瓶,里面颤动着金叶片的

短颈大口瓶,放在离奇古怪涂满图像和文字的羊皮纸上的死

人头盖骨,还有一大摞手稿,随随便便让羊皮纸的脆角边完

全翘开来。总而言之,尽是科学的各种各样垃圾,而且在这

堆乌七八糟的东西上面,到处尽是尘灰和蜘蛛网,只是没有







巴黎圣母院

闪闪发光的字母所形成的光圈,也没有那位出神的博学之士,

像兀鹫望着太阳那样,凝视着那烈火熊熊的幻景。

不过,密室并非空无一人。安乐椅上坐着一个男子,俯

身在桌子上。他背朝着约翰,后者只看到他的肩膀和后脑勺,

但用不着费神,一眼便认出这个秃头来,出于本性,这个脑

袋瓜永远一成不变地留着剃光的圆顶,仿佛通过这一种外表

的象征,决意要标明副主教那不可抗拒的神职感召。

约翰就这样认出他哥哥来。不过,门是轻轻推开的,堂

·克洛德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好奇心十足的学子便乘

机把这密室不慌不忙地仔细察看了一番。窗洞下,在椅子左

边,有一只大火炉,是他起先没有注意到的。从窗洞口照进

来的日光,得穿过一张圆形的蜘蛛网;它像精巧的花格子窗,

饶有情趣地嵌在尖拱形的窗洞之中;网的正中端坐着那个昆

虫建筑师,一动也不动,就像是抽纱花边轮盘的轴心。火炉

上零乱堆着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粗陶小瓶子,玻璃蒸馏瓶,

装炭的长颈瓶。约翰发现这里连一口锅也没有,不禁唉声叹

气,心想:“这套厨房用具,真是新鲜呀!”

再说,火炉里并没有火,甚至看上去好久没有生过火了。

在那一大堆炼金器皿中间,约翰发现一个玻璃面罩,想必是

副主教炼制某种危险物质时用来防护面孔的。这个面罩丢在

角落里,盖满灰尘,盖板上嵌有铜刻的铭文:呼吸就是希

望。①

还有其他许多题铭,按照炼金术士的风尚,大部分都写





3巴黎圣母院

①原文为拉丁文。

在墙上,有的是用墨水写的,有的是用金属尖器刻的。而且

字体混杂,有哥特字母,希伯来字母,希腊字母和罗马字母,

这些铭文胡乱涂写,互相掩盖,新的盖住旧的,彼此交错,犹

如荆棘丛乱蓬蓬的枝杈,好似混战中横七竖八的长矛。这确

实是集人世间一切哲学、一切梦幻、一切智慧的大杂烩,其

中偶尔有一铭文比其余的高出一筹,光辉闪耀,好似长矛林

立中的一面旗帜。大多数是一句拉丁文或希腊文的简短格言,

这在中世纪都是写得非常精彩的:起自何时?来自何方?——

人自身是怪物。——星辰,住地,名字,神意。——大书,大

祸。——大胆求知。——骄傲寓于意志①

等等。有时只有一

个词,表面看毫无意义:淫秽②

,这可能是痛苦地影射修道院

的生活制度;有时是一句简单的教士戒律箴言,用正规的六

音步诗句写成:上帝是统治者,世人是统治者。③

也还有些希

伯来魔术书的零乱字句,约翰对希腊文懂得很少,对希伯来

文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所有字句都任意加上星星、人像或

动物图形、三角符号,相互交错,这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使得这间密室涂满了字迹的那面墙壁,看上去活像猴子用饱

蘸墨汁的笔乱涂瞎画的一张纸。

此外,这整间密室的概貌是无人照管,破败不堪;从用

具的残缺状况便可想而知,密室的主人由于有其他心事,早

已无心于自己的实验了。







巴黎圣母院





③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希腊文。

这段引文原为拉丁文和希腊文。

这时候,密室的主人正伏案在看一大本有古怪插图的书

稿,似乎有某种念头不断来侵袭他的沉思,显得心慌意乱。至

少约翰是这样想的,因为他像梦想家那样,边做梦边断断续

续发出沉思的呓语,只听见他高声叫嚷:

“对,玛努是这么说的,佐罗阿斯特是这样训导的,日生

于火,月生于日。火乃宇宙之魂。其基本原子川流不息,不

断倾注于世界。这些川流不息,不断倾注于世界。这些川流

在空中的交会点即生光;在地上的交会点即生金。……光和

金,同物也,均是火之物态。……乃同一物质可见与可触之

分,流态与固态之分,如同水蒸汽与冰之分那般,仅此而已。

……这并非梦幻,而是大自然的普遍规律。……可是,如何

方能从科学中分离出这普遍规律的奥秘呢?什么!照在我手

上的光,乃是金子!这些同样的原子,依照某种规律膨胀开

来,只要按照另一种法则把这些原子凝聚起来就行了!……

怎么做才是呢?……有人曾设想把阳光埋藏在地下。……阿

维罗埃斯①

,不错,是阿维罗埃斯。……阿维罗埃斯曾在科尔

迪大清真寺古兰圣殿左边第一根柱子下面埋了一道阳光,但

是只能在八千年后才可以打开地穴,看一看试验是否成功。”

“活见鬼!”约翰在一旁说道。“为了一个埃居,等得老半

天了!”

“有些人却认为,”副主教依然想入非非说道,“倒不如用

天狼星的光做试验更好些。可是要得到天狼星的纯光谈何容

易,因为别的星光同它混杂在一起。弗拉梅尔认为,用地上





3巴黎圣母院

①阿维罗埃斯(1126—1198):阿拉伯哲学家。

的火做试验要方便得多。……弗拉梅尔!真是生来注定的好

名字!弗拉梅尔,其音就是火焰!……对,是火,就是如此。

……钻石寓于煤,黄金寓于火。……但如何提取呢?马吉斯

特里①

认为,有些女人的名字具有无比温馨、无比神秘的一

种魅力,只要试验时念出来就行了。……看看玛努是怎么说

来的:‘女人受尊敬的地方,神明满怀喜悦;女人受歧视的地

方,祈祷上帝也徒劳。女人的嘴总是纯洁的,那是流水,那

是阳光。女人的名字应该是讨人喜欢的、温馨的、异想天开

的;结尾应该是长元音,读起来就像念祝圣词一样。’……对,

先哲说得在理;事实上,玛丽亚、索菲亚、爱斯梅粒,无不

如此。……该死该死!老是纠缠着这种念头!”

说到这里,狠狠地把书合了起来。

他摸摸额头,仿佛要把不停纠缠着他的那个念头驱赶开。

随后,从桌上拿起一枚钉子和一把小铁锤,锤柄上离奇古怪

地画着魔符般的文字。

“长久以来,”他露出苦笑,又说。“我的试验一次次失败

了!那个固执的想法老缠着我,像烙铁烙在我的脑子里一样。

我连卡西奥多鲁斯②

的秘密都无法发现,他那盏灯不用灯芯、

不用油就能点燃。这本是简易的事情!”

“放屁!”约翰暗自说道。

“因此,”教士接着往下说。“只要脑子稍微开点窍,就足

以叫一个人懦弱而疯狂!咳!让克洛德·佩芮尔取笑我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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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卡西奥多鲁斯(约480—约575):拉丁文作家,著有几部神秘作品。

马吉斯特里:九世纪拜占庭哲学家。

连片刻都没能把尼古拉·弗拉梅尔的注意力从他追求的伟大

事业中引开!怎么!我手里握的是泽希埃莱的魔锤!这个可

怕的犹太教法师,在其密室的深处,正用这把锤子敲打这根

铁钉,每锤一下,哪怕在万里之外,也能将他所诅咒的仇人

完全沉入土里。就连法兰西国王,有天晚上冒冒失失撞了一

下这个魔法师的大门,立即在巴黎街上陷入地里,一直陷到

膝盖深。……此事发生还不到三百年呢。……怎么!我也有

钉子的铁锤,可是这些工具在我手中并不比刃具工匠手里的

木槌更有威力。……关键是要找到泽希埃莱锤打钉子时所念

的那个咒语。”

“废话!”约翰心想。

“得啦,试试看吧!”副主教兴奋地说。“要是成功,钉头

就会冒出蓝色的火光。……埃芒——埃当!……埃芒——埃

当!①

不对。……西日阿尼!西日阿尼!②

……让这钉子给随

便哪个名叫弗比斯的家伙挖掘坟墓吧!……该死!一再老是

同个念头,没完没了!”

一说完,怒气冲冲地把铁锤一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倒伏在桌上,由于高大的椅背挡住,约翰看不见他了。有好

一会儿,只见到他搁在一本书上的一只抽搐而攥紧的拳头。霍

然间,堂·克洛德站立起来,拿起一只圆规,悄悄地在墙上

刻下这个大写的希腊词:’AN’

A#KH③。





3巴黎圣母院





③意为命运,请参阅作者原序。

咒语。

咒语。

“我哥哥疯了!”约翰想道,“要是把它写成拉丁文



,不

是更省事吗!并非人人都懂得希腊文。”

副主教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把头搁在双手上,像个病人

发高烧,头昏昏沉沉似的。

学子诧异地注视着哥哥。他,为人心胸坦荡,观察人世

只凭纯良的自然法则,强烈的情感凭着自己的爱好任意流淌,

每天清晨都充分挖掘好一条条新沟渠,所以心中激情的湖泊

总是干涸的。像他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无法理解:人欲的海

洋一旦出口被堵住,将会怎样以雷霆万钧之势汹涌翻腾,将

会怎样沉积,怎样膨胀,怎样泛滥,怎样叫人撕心裂肺,怎

样迸发为内心的哭泣和暗暗的抽搐,一直到冲垮堤岸,毁坏

河床。克洛德·弗罗洛那严厉冷峻的外表,那道貌岸然和拒

人千里之外的冷冰冰面孔,一向把约翰蒙骗了。这个生性快

活的学子,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在埃特纳火山②

白雪覆盖的山

巅下,竟会有沸腾的、狂暴的、深沉的岩浆。

我们不清楚他是否这时突然也萌发这些想法。但是,不

论他怎么没有头脑,还是晓得自己看到了本不应该看见的事

情,无意中发现了他哥哥的灵魂最秘密的状况,也晓得不应

当让克洛德觉察到他在场。于是看见副主教又回到原先那种

木然的状态中,遂把头悄悄缩了回来,故意在门外走了几步,

弄出声响来,好像有人刚刚到来,在向屋里的人通报似的。

“进来!”副主教从密室里高声喊道。“我正等着您呢,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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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西西里的著名火山。

原文为拉丁文。

意把钥匙留在锁孔里。进来,雅克大人。”

学子放大胆子走了进去。在这样的地方来了这样一个客

人,这叫副主教感到十分尴尬,不由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寒噤,

说:“怎么!是您,约翰?”

“反正都是同一个J①

字母开头的。”学子涨红着脸,厚着

脸皮,轻松地应道。

堂·克洛德又板起面孔了。

“您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哥呀,”学子答腔,竭力装出一副既得体,又可怜

又谦恭的样子,带着天真无邪的神情,手里转动着帽子。“我

是来向您请求……”

“什么?”

“一点我迫切需要的教诲。”约翰不敢大声再说下去:“还

有一点我更急需的钱。”这后半句一下子顿住,没有说出来。

“先生,我可对您很不高兴。”副主教的语气很冷淡。

“唉!”学子叹息道。

堂·克洛德把坐椅转了四分之一圈,目不转暗地盯着约

翰,说:“见到您可真高兴!”

这是一句可怕的开场白,约翰准备挨狠狠一顿训斥。

“约翰,每天都有人向我告您的状。那次打架,您用棍子

把一个名叫阿贝尔·德·拉蒙尚的小子爵打得鼻青脸肿,是

怎么一回事?……”

“噢!”约翰说。“小事一桩!是小侍从这个坏小子寻开心,





3巴黎圣母院

①约翰(Jehan)和雅克(Jacques)都是J字母开头。

骑着马在污泥里猛跑,溅了同学们一身泥!”

“您把那个叫马伊埃·法尔热的袍子撕破了,又是怎么一

回事?”副主教接着说道。“那人诉苦说:长袍都撕破了①。”

“唔,呸!只不过是蒙泰居的蹩脚小斗篷罢了!”

“诉状上明明说是长袍,而不是小斗篷②

,您懂不懂拉丁

文?”

约翰没有答腔。

“是呀!”教士摇摇头接着说。“现在学习的文科竟到了这

个地步!拉丁语几乎听不到,叙利亚语无人知晓,希腊语那

样叫人讨厌,甚至连最博学之士碰到一个希腊字就跳过不念,

也不以为无知,反而说:这是个希腊字,念不来。③”

听到这里,学子毅然抬起头来,说:“兄长大人,请允许

我用最纯正的法语,把墙上那个希腊字解释给您听。”

“哪个字?”

“’A

N’A#KH。”

副主教黄颧骨上顿时泛起淡淡的红晕,仿佛火山内部激

烈的震动而渲泄出来的一缕烟云。学子几乎没有觉察到。

“那敢情好,约翰。”兄长强打起精神,结结巴巴说道。

“这字什么意思?”

“命运。”

堂·克洛德的脸色一下子刷白,而学子却漫不经心地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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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下说:

“还有下面那个希腊字,看得出来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刻

的,意思是淫秽。您看我还懂得希腊文吧。”

副主教缄默不语,这一堂希腊文课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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