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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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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思念更令人眉开眼笑的了。

尤其这是准备节日里、礼拜天、受洗礼时穿的鞋,连鞋底都

绣着花,孩子还没有穿着走过一步路,那就更不用说了。这

鞋是那样优雅喜人,小巧玲珑,根本不能穿着走路,母亲看

见它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朝它微笑,吻她,跟它说

话。她寻思现实中能否真有一只脚这么小,而且,孩子即使

不在跟前,只要有了漂亮的鞋子,她眼前就会重新出现一个

柔弱的小人儿。她以为见到了她,也确实见到了她,见到她

的整个身子,活泼、欢快,还有她纤细精巧的手、圆圆的头、

纯洁的嘴唇、眼白发蓝的明亮的眼睛。若是在冬天,这小人

儿就在那里,在地毯上爬,吃力地攀上一只凳子,而母亲提





4巴黎圣母院

心吊胆,怕它靠近火边。若是在夏天,她爬到院子里、花园

里,拔石板缝里的草,天真地看着大狗、大马,一丁点儿也

不害怕,还跟贝壳、花儿玩耍,把沙撒到花坛里,把泥巴扔

在小路上,免不了挨园丁一顿责备。她周围的一切也像她一

样在欢笑,在闪光,在玩耍,连风儿和阳光也是在她颈后的

细发环中间尽情嬉戏。这鞋把这一切呈现在母亲面前,将她

的心融化了,宛如火把蜡烛融化一般。

然而,孩子丢失,那聚集在小鞋周围的万般欢乐、迷人、

深情的形象,顷刻变成千百种可怕的东西。漂亮的绣花鞋只

成了一种刑具,永远无休无止地绞碎母亲的心。颤动着的还

是同样的心弦,最深沉、最敏感的心弦,不过已不是天使在

轻轻抚弄,而是魔鬼在狠劲弹拨。

五月的一天清晨,太阳在深蓝色天空冉冉升起——加罗

法洛①

喜欢将耶稣从十字架上解下来的情景画在这样的背景

上——罗朗塔楼的隐修女听到河滩广场传来吱吱的车轮声,

萧萧的马嘶声和丁丁当当的铁器声。她迷迷糊糊有点被吵醒

了,把头发捋在耳边去不听,随后又跪到地下凝视着她就这

样膜拜了十五年之久的没有生命的小东西。这只小鞋我们已

经说过,在她看来就是整个宇宙。她的思绪已禁闭在里面,只

有死了才会出来,提到这玩具般的那可爱的粉红缎子鞋,她

向苍天倾吐过多少苦涩的诅咒、感人肺腑的怨情、祈祷和呜

咽,只有罗朗塔楼的阴暗地洞才知道。就是在一件更优雅、更

精致的物品前,也绝没有人流露过如此强烈的失望。







巴黎圣母院

①加罗法洛(1481—1559):意大利画家。

那天早上,她的痛苦好像比往常更强烈了,从外面就听

得见她单调而高亢的悲叹,真令人心碎。

“啊,我的女儿!”她说。“我的女儿!我可怜的、亲爱的

孩子啊!我再也见不到你啦。这下子可完啦!我老是觉得这

是昨天发生的事呀!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既然您这么快将

她带走,倒不如当初不要把它赐给我,孩子是我们身上掉下

的肉哇,一个丢失孩子的母亲就不再相信上帝,难道你不知

道吗?啊!我真倒霉呀,偏偏在那天出去了!主啊!主啊!在

我快乐地抱着她在火炉旁烤火的时候,在她吃着奶朝我笑的

时候,在我让她的小脚蹬到我的胸口直到我的嘴唇的时候,难

道您从来没有看见我和她在一起的情景,才这样把她从我身

边带走吗?啊!您要是看到这一切,我的上帝,您就会怜悯

我的欢乐,您就不会剥夺留在我心中唯一的爱了!难道我就

是那么坏,主啊,不到惩罚我的时候,就看不到我吗?唉!唉!

瞧,鞋在那儿;脚呢,它在哪儿?其余的在哪儿?孩子在哪

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呀!他们把你怎么样了?主啊,把

她还给我吧。我跪着求您十五年了,膝盖磨破了,上帝呀,难

道这不够吗?把她还给我吧,哪怕只是一天、一个钟头、一

分钟、就一分钟,主啊!然后再把我永远扔给魔鬼!啊!要

是我知道你衣袍的下摆拖到哪里,我就会用双手紧紧抓住它,

您可千万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呀!她漂亮的小鞋,难道您一点

儿也不怜惜吗,主啊?您怎能判一个可怜的母亲受十五年这

样的苦刑呢?慈悲的圣母!天上慈悲的圣母!我的孩子我的

耶稣儿呀,有人将她从我这里夺走,从我这里偷走,在一块

灌木丛里吃了她,喝干她的鲜血,嚼碎她的骨头!慈悲的圣





4巴黎圣母院

母,可怜可怜我吧!我的女儿!我不能没有我的女儿呀!即

使她在天堂里,这对我又有什么用啦?我不要您的天使,我

只要我的孩子!我是一头母狮,我需要我的小狮子。哦,主

啊!您要是不把孩子还给我,我就要在地上自我作践,要用

额头碰碎石头,要受天罚,要把您诅咒!您看得很清楚,我

的双臂完全损伤,主啊!难道慈悲的上帝没有丝毫怜悯心!啊!

只要我找到我的女儿,只要她像太阳一样温暖着我,哪怕您

只给我盐和黑面包,我也心甘情愿!咳!上帝我主啊,我只

是个下贱的罪人,可是有了我的女儿,我也虔诚了。出于爱

她,我一心一意信奉宗教,而且透过她的微笑我仿佛通过天

堂的大门看见了您。啊!我要是能把这鞋穿在那只漂亮的粉

红色小脚上,只要一次,再有一次,唯一的一次,慈悲的圣

母啊,我情愿赞美着您而死去!啊!十五年!现在她该长大

了!不幸的孩子呀!什么,这竟是真的,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哪怕在天堂也不会见到!因为,我,去不了天堂。啊,多么

悲惨!只能说那是她的鞋,如此而已!”

不幸的女人扑向这只鞋,多少年来使她慰藉、使她绝望

的鞋,她的五脏六腑像第一天那样在抽噎声中撕碎了。因为

对一个丢了孩子的母亲来说,那总是第一天,这种痛苦不会

过时。丧服虽然旧了,褪色了,心里依然漆黑一团。

这时,从小屋前传来孩子们阵阵欢声笑语。每次看见孩

子们或者听到他们的声音,可怜的母亲总是赶忙跑到这坟墓

最幽暗的角落里,好像恨不得把耳朵钻进石头里,免得听到

这些声音。这一次正相反,她好像猛然惊醒,一下子站了起

来,聚精会神地听着,有一个小男孩说了这样一句:“今天要







巴黎圣母院

绞死埃及女。”

我们曾见到过蜘蛛在蛛网颤动中突然一跳扑向苍蝇,隐

修女就这样一跳,跑向窗洞口,看官知道,那窗口朝着河滩

广场。确实有一架梯子倚立在终年竖立的绞刑架旁,执行绞

刑的刽子手正在调整因风吹雨打而生绣的铁链。四周站着一

群人。

那群欢笑的孩子已经走远了。麻衣女用目光搜寻她能问

讯的过路人。她发现就在她住处旁有一个神甫好像在念公用

祈祷书,可是他对铁网栅栏的祈祷书远不如对绞刑架那样关

注,他不时朝绞刑架投去阴暗、可怕的一瞥。她认出那是副

主教大人,一个圣洁的人。

“我的神甫,”她问。“那边要绞死谁呀?”

教士望了望她,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他这才说:

“我不知道。”

“刚才有些孩子说,是一个埃及女人。”隐修女又说。

“我想,是吧。”教士道。

这时,花喜儿帕盖特发出险恶的狂笑。

“嬷嬷,”副主教说,“这么说,您一定痛恨埃及女人啦?”

“我岂能不恨她们?”隐修女大声喊道。“她们都是半狗半

人的吸血鬼,偷孩子的贼婆!她们吞吃了我的小女儿,我的

孩子,我的独生女儿呀!我的心也没有了,她们把我的心吃

了!”

她样子可怕极了。教士冷冰冰地看着她。

“其中有一个我特别恨,我诅咒过。”她又说。“这是个年

轻女人,如果她的母亲没有把我的女儿吃掉的话,她的年龄





4巴黎圣母院

正与我的女儿相仿。这个小毒蛇每次经过我房前,我的血就

在翻涌!”

“得啦!嬷嬷,这下您开心啦,”教士冷漠得像一座墓地

雕像,说道。“你马上看到绞死的就是那个女人。”

他的脑袋耷拉到胸前,慢吞吞地走开了。

隐修女快活地扭动双臂,叫道:“我早就向她说过,她会

上绞刑架的!谢谢您,神甫!”

她披头散发,目光似火,肩膀撞着墙,在窗洞栅栏前大

步走起来,就像笼子里一只饿了好久,感到用餐时刻快到的

母狼那般。

六三人心不同

实际上,弗比斯并没有死。这种人总是经得起磨难的,国

王特别讼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对可怜的爱斯梅拉达说他快

要死了,那是出于口误或玩笑,副主教对女犯人说他死了,事

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实情,不过他相信,他估计,他不怀疑,他

真心希望他死了。要让他把情敌的好消息告诉他心爱的女人,

那真是受不了。任何男人处在他的位置都会这样做的。

这倒不是说弗比斯的伤不严重,只不过它不像副主教渲

染得那么厉害而已。巡逻队士兵开头将他送到医生家,医生

担心他活不了一个礼拜,甚至用拉丁话告诉了他。不过,青







巴黎圣母院

春的力量终究占了上风。这是常有的事,尽管医生做了种种

预测和诊断,大自然还是喜欢嘲弄医生,硬把病人救活了。当

他还躺在医生的破床上,就受到了菲利浦·勒利埃和宗教法

庭审判官的初步盘问,这使他十分厌烦。因此,一天早晨,他

感觉好了些,就留下他的金马刺抵了医药费,不声不响地溜

了。可是,这并没有给案子的预审造成什么麻烦,那时的司

法很少考虑一个刑事案件是否明晰和清楚,它所需要的只是

将被告绞死。况且,法官掌握着指控爱斯梅拉达的不少证据,

他们认为弗比斯死了,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弗比斯呢,并没有逃得很远,他只不过回到他的部队,离

巴黎几驿站路的法兰西岛格-昂-勃里的驻军里。

总之,他觉得在这个案子中亲自到庭绝不是什么愉快的

事。他隐约感到他在里面会扮演一个很可笑的角色。说到底,

如何看待整个事件,他怎么想都不会过分的。如同任何头脑

简单的武夫一样,他不信宗教,却又迷信,在寻思这一奇遇

时,他对那山羊,对他遇到爱斯梅拉达的奇怪方式,对其让

他猜到她爱他的奇怪手法,对她那埃及女子的品质,最后对

那野僧,他都觉得疑虑不安。他隐约看见在这一艳遇中,巫

术成分远远大于爱情。她也许是一个女巫,也许就是魔鬼;说

到底,这是一出滑稽喜剧,或者用那时的话说,一出很扫兴

的圣迹剧,他在戏中扮演一个很拙劣的角色,挨打,受人嘲

笑。队长为此十分羞愧,他体会到我们的拉封丹绝妙地描绘

的那种羞耻:

羞愧得像一只被母鸡捉住的狐狸。





4巴黎圣母院

况且,他希望这一事件不要张扬出去,他不出庭,他的

名字就不会被人大声宣布,至少不会传出图尔内尔法庭审判

范围以外。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错,那时还没有《法庭公

报》哩,再说,在巴黎的无数次审判中,没有哪个星期不煮

死造假币的人,不绞死女巫,或不烧死异教徒,在各个街口,

人们早已司空见惯那个封建制度的守护者泰米斯①

捋起袖

子,光着胳膊在绞刑架、梯子和耻辱柱上干她的勾当,所以,

对这些事几乎不太注意了。那时的上流社会几乎不知道从街

角经过的受刑者姓甚名谁,至多只有平民百姓享用这一粗鄙

的盛宴。一次行刑只是市井生活的一起常见的小事,如同烤

肉店的烤锅或屠夫的屠宰场一样的平淡无奇。刽子手只不过

比屠夫稍微厉害一些罢了。

因此,弗比斯很快就心安理得了,有关女巫爱斯梅拉达,

或者如他所称呼的,西米拉,有关吉卜赛女郎或野僧(管他

是谁)的那一刀,有关审讯的结果,统统想也不想了。可是,

他的心在这方面一旦感到空虚,百合花小姐的形象就又回到

他的心里。弗比斯队长的心与那时的物理学一样,厌恶真空。

况且,格-昂-勃里是一个枯燥乏味的村庄,住着一些

钉马蹄的铁匠和双手粗糙的放牛女人,一条大路,两边尽是

破房子和茅屋,形成半法里长的长带,活像一条尾巴②。

百合花在他的情欲世界里位居倒数第二。她是一个漂亮







巴黎圣母院



②尾巴一词法文为:queue,读音近似汉语“格”。

希腊神话中的司法女神。

的姑娘,有一笔迷人的陪嫁;于是,一天早晨,这位已痊愈

的情场骑士,料想吉卜赛女人的案子已过去二个月,想必已

经了结并被人遗忘了,便策马踏着碎步来到贡德洛里埃府邸

的门前。

他没有注意聚集在圣母院大门前广场上乱哄哄的一大群

人。他想起正是五月,设想人们正在举行什么巡列仪式,什

么圣灵降临或赡礼等活动,于是将马拴在门环上,喜滋滋地

上楼到了漂亮未婚妻的家。

她正单独和她的妈妈在一起。

百合花心头一直纠缠着那个女巫、山羊、该诅咒的字母

表、弗比斯长时间不露面等一连串问题。此刻,她看到她那

位队长进来,发现他气色那么好,军服那么新,绶带那么亮,

神态那么充满热情,她快乐得红起脸来。这位高贵的小姐自

己比其它任何时候都更加迷人。她漂亮的金黄色头发编成发

辫,益发迷人。她全身穿着一件与嫩白皮肤非常相称的天蓝

色衣裳,这是科伦布教她的卖俏打扮,那双眼睛流露出迷恋

的倦怠神情,更增添了许多风韵。

弗比斯打从尝过格-昂-勃里的村姑以来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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