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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失策-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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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支书抿抿唇,笑笑,又恢复原来的和气:“去吧去吧,这么小年纪,就会帮家里忙了,真出息!”
出息的康露洁心情复杂地回到客厅,仍旧坐在庄泽身边,默默听客厅里的讨论。
现在讨论的焦点,是怎么从公司可活动的资金里拨出一笔款来,给良坡工程队中那些本地人发工钱。公司两个握着财务大权的人东拉西扯,磨了半天也没有满意结果。
康露洁这几个月听了那么多讨论,对眼下大局心里有数,越听这里拿不出款来,就越难过——蒲安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解决之道,唯一的阻碍,其实就是她爸不愿意。
她有些走神,想起和庄泽从外地回来的飞机上,她自问自答的那句话。
平安总是要有代价,他们钻过空子捡过便宜也总会走到要还的一天,努力本来就是人生的常态,凭什么她爸的努力成果就不能被辜负和摧毁……想多了,一股沉甸甸的气堵在了胸口,她突然有种受够了的感觉,觉得她爸放弃就好了。
她这么想,眼睛盯着康司祺,也就那么说了:“爸爸,我们别保了,好不好?”
话音一落,满客厅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望着她,表情各异、心思各异。康司祺的脸很黑,眉头紧蹙,目光有点冷。
她就迎着这样一个眼神,回手握住庄泽的手腕,仿佛找点儿什么能量,嘴里一字一句慢慢地说:“良坡是干净的,不是吗?如果我们不去保那些不属于我们的,交出去让他们没收,结了案,干净的就可以解冻了,对不对?”
康司祺不语,冷冰冰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片刻,缓缓移开视线,望向庄泽,接着又一一扫过客厅里的人,当看到财务总监宋的时候,停住了。
宋被他盯得不由自主屏息,过了好一会儿,才依据自己对这位老板的揣摩开口:“完全依照规定如数上缴的总额,我们也算过了,刨去之后,集团的资产还有原来的百分之三十左右……不过,一旦蒲安那边开始营收,我们的流动资金很快就能补回来,另外,柏江乐园和柏江植物园的投入也能快速获利……”
“知道了。”康司祺抬手打断,宋立即噤了声。
少顷,康司祺双手在膝盖上撑了撑,好像要起来,又没真动,他就着这个姿势,有些疲惫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出来:“那就准备新材料吧,做干净点,不要让人刮到骨头里来。”
他抬起头,扬了扬嘴角:“大家这么长时间辛苦了,今天商量个差不多的方案,就回去吧。明天元旦,大家去玩玩吧,以后也不用聚这么齐了,八号法庭聚就好。”
说完,终于撑着膝盖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不知落在何处。片刻,捏了捏额头,转身默然向楼上走去了。
第三十一章
连续一个秋冬的阴雨天之后,C城入了春。
也许是冷够了,新年的春天回暖很快。天气一暖,人就骚动。康露洁新学期一开始,就又在课业上打起了新主意,对一个与自己本专业毫不相干的学科产生了兴趣——花卉栽培。
她一个文学院的学生,不仅仗着和学校教授的裙带关系,三天两头往农学院的实验室和温室大棚跑,最近还缠着康司祺要去蒲安新区“视察工作”,因为蒲安最终成了“本土化改良款”厄瓜多尔大玫瑰规模化种植的基地。
事情的敲定,就发生在三月份,康司祺贿赂案尘埃落定之后。
自他放弃保卫财产起,那些个执法部门跟挖金似的从他手里抄走所谓的“违规资产”,整整两个月,那些在尤梓沂离开之前,他本人都浑然不觉拥有的东西,哗啦哗啦被查处,集团名下的账户一笔一笔上缴罚款。他基本不去管这个操作流程,不过宋总监兢兢业业,每天打电话汇报。
没收进行到后来,他都有些麻木了,他心大的女儿则是连连惊叹:“我的爹啊,你居然有这么多钱!”
对这没见识的惊叹,他眼睫毛也没眨,挥挥手,示意这个智障女儿躲开,他还得忙工作——钱都没了,总得赚回来。
赚钱不能期待海里打渔打上来一个许愿瓶,但能够好好利用海边一百里地外、喀斯特地貌山脚下的沙质土壤。所以,这么一片毗邻良坡,现已基本无人居住的古老村庄,就成了他低价租入的玫瑰花种植基地。
为了亲自督促第一批玫瑰花的种植,他差点儿没拿钱贿赂法官把自己小半年的拘役判处给免了。好在没贿,庄泽这边再次发挥了他那个新闻制片人的光和热,又做了一期关怀蒲安广大农村人民渴望发展、积极建设新农村的新闻,律师团全力配合运用这份舆情作用,最终,考虑到蒲安几个村庄的建设不能没有个带头管事儿的,康司祺的拘役捞了个监外执行。
康露洁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缠了康司祺两个周末,求老爹帮她跟学校请假半个月,住到蒲安那个山旮旯古村庄去,其目的……哄老父亲的时候,说的是“协助督促种植工作,为父分忧”,私底下想的是在广袤土地上搞她的花卉种植爱好,农学院的温室大棚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但康司祺不同意——为了一个新爱好不上学,这不是胡闹吗?身为一个霸道总裁爹,他不能让女儿这么放飞自我。
“爸爸,你知道庄叔为什么不回来住了吗?都是因为你这个人太不讲道理了,根本不听别人的意见,跟你生活在一起要保持和平真是对一颗正常灵魂的残酷考验!”小姑娘软磨硬泡不成,只好破罐子破摔使出攻心杀手锏。
然而,没料到她这气急败坏一吼,康司祺肯抬头看她一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康露洁总觉得老爹每到三月底四月初,整个人就特别冷,眼神都结着冰的。
她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打哆嗦,硬着头皮死撑:“是不是被我说到心坎儿里去了?”
康司祺双手交握,托着下巴,向下抿了抿嘴角,语气和眼神一样冷嗖嗖的:“你说,庄泽不回来了?”
这个问题的逻辑跟康露洁的对不上,她愣了一下:“他不就是没回来么……九月开始,这都七个月了,怀个孩子都快瓜熟蒂落了,要不是他还对我一样好,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七个月了。”康司祺收敛了目光,视线落在桌上,沉默好半晌,道,“是太久了。”
康露洁观察她爹,发现这个老男人陷入了一种疑似感慨多思的状态里,冷冷的眉宇之间泛起一层薄薄的哀伤。哦,神一样的哀伤,她爹什么时候“哀伤”过啊!莫不是……真的老了?老来孤独格外深重?
“请假跟谁请?跟你庄老师说行不行?”
“啊?”康露洁从胡思乱想里回过神来,意识到康司祺松口了,赶紧摇摇手,“不行不行不行,你别又那我做借口打扰庄叔,他最近为了你的玫瑰园忙死了,上完课还得去指导你请的那帮园艺工,你可别烦他。”
说这话,她麻利地翻出了手机,递给康司祺:“这是我们辅导员的号码,得跟她说!”
康司祺还真接过手机,给她请了这个假,借口是“孩子妈忌日十周年,要按本地风俗墓前守孝半个月”。那外地辅导员听了,一愣一愣,愣是没想出反驳的话来。康司祺再冷冷逼问一句“可以了吗”,那边当即吓得点头同意了。
康露洁目瞪口呆。
康司祺递还手机,起身整了整袖子,睨她一眼:“走吧,现在就去,明天开始就是你的假期。”
“哦!”康露洁马上跑出去收拾行李,片刻,又折回来,探个脑袋,皱眉瞪着康司祺,“爸,我妈走十二年了,你对我妈可走走心吧,她至少给你生了个闺女儿!”
康司祺:“老林五分钟后到,我没空等你。”
小姑娘吭哧吭哧拐上楼去了。
那个古村庄太久没有人住了,离它最近的良坡都已经有很多年轻人不记得它叫什么,慢慢的,它原本的名字就被“良坡里”替代了,意思是“比良坡更里面的村庄”。
它窝在一个山坳之中,进去的路很难走,康司祺已经自掏腰包修路,目前推到四分之三,最后一点路没法儿开车,父女俩和同来的公司职员只能下车步行。
现在,目之所及都是康司祺花钱包下的地盘,他免不了看哪儿都像看自己未修缮的破房子,走哪儿就对身边的员工把规划打理的命令下到哪儿,康露洁懒得听,一个人走在前面。她没到过这么山坳的地方,满眼都是新奇。
忽然,眼里映入一个十分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背影。
那人穿着一身雨天农民下地干活儿才穿的装备,水靴、油纸雨披、宽檐帽,正蹬着一辆在泥土地上叮叮当当响的二八古董自行车。这画风,康露洁是真没见过。
她一边拔腿追上去,一边喊:“叔!”
那车“嘎吱”一声刹车,车上的人长腿一撑地,停住了,扭过头来。还真是庄泽。他大半张脸都让那个宽檐大帽子给遮住了,只见他唇边挂上笑,招招手:“露露,你怎么来了?跟你爸一起来的?”
康露洁迈大步跑过去,兴致勃勃地打量了他一番:“您怎么穿成这样啊?这也没下雨啊!”
庄泽把帽子往后掰了掰:“早上下过一阵,村里人说这种情况到下午还会下,我就没换衣服了。你爸呢?”
“后面,忙着欣赏自己的江山呢!我们别理他!”康露洁推了推自行车,庄泽干脆下了车,陪她走路,她叽叽咕咕地说,“叔,您在这里正好,一会儿到花园里了,你好好跟我讲讲在天然土地上种花儿,和在大棚里栽培的区别。”
庄泽往后看了看,望见了康司祺的身影,才回头接康露洁的话聊下去。
庄泽在这“良坡里”的技术指导一点都不含糊,有课的工作日,他按时收集村里送来的种植观察记录,没课的时候或者周末,他会亲自到村里来,这股亲力亲为的劲儿和后面指点江山的投资大老板康司祺不分伯仲。
所以,康司祺在这里看到他,一点也不惊讶。
进了村里,安顿好了康露洁的住处,一行人就去玫瑰园真搞起视察来了。
整个园子分了好几部分,各自用不同的方法种植,播种、扦插、嫁接、压条都有尝试,第一年主要还是看花对土地的适应情况。
视察到一半,还真下起了雨,众人只好就近躲进了一间园艺工人守园子住的房子里。
除了装备齐全的庄泽,其他人都有点儿淋湿。住在这里的园艺工人翻出来两个吹风筒,分给他们。康司祺摆摆手,让康露洁和员工先用,自己转悠到房子后面去了,那儿有个简单搭建的厨房,灶里的火光依稀可见,便走了进去。
“起火吧,烤一烤,山里跟外面不一样,淋湿了很容易感冒。”庄泽后脚跟进来,不知从哪儿楼了一捆干柴,直接在灶前蹲下了,折了干柴往灶里加。
康司祺找了张矮脚板凳坐下,也给庄泽递了一张,两人坐在灶前烘起了火。山村里的空气似乎格外安静,他们坐得不远不近,觉得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一时都无话。空气中除了呼吸声之外,只有灶里渐渐烧起来的火声。
良久,康司祺打破了沉默:“最近没怎么和你呆在一起,你生日那天我找了个东西,也没来得及给你。”说着话,伸长一条腿,从裤袋子里摸出来一个东西。
庄泽扭过头,正好看到它的边角——是一个四四方方、外表绒质的小盒子。他有些吃惊,抬眼朝康斯望去,迎上康司祺噙着点笑意的目光。
“就是你想的那样。”康司祺摊开手掌,盒子就在他手心,“你考虑考虑,收吗?”
庄泽动了动唇,轻吐一口气,似有颤意,又没出声。过了片刻,伸手拿过盒子,声音有些紧压的涩感:“先看看成色。”
康司祺道:“现在穷了,搞不起太贵的,只好在设计上东心思,应该挺符合你的审美。”
躺在盒子中间的戒指,款式简洁,足量的银圈儿镶着一颗晶晶亮的矿物质石头,其周围的缀饰几乎称不上什么图案,不过弧度非常优美,令钻石呈现一副醉卧似的姿态,透出一股淡定的气质来。
庄泽笑了笑:“是好看。”
康司祺也笑:“那收吗?”
“嗯……再看看。”庄泽微笑,把它取出举起,在光线下眯眼瞧。
这时,康露洁从外面跑了过来,人还没进厨房,声音先窜进来了:“爸,我吹风机用好了,您用不用…。。啊!爸!”
康司祺和庄泽扭头看过去,小姑娘的目光生动得像荷叶上滑动的水珠,直溜溜顺着庄泽的手移动,瞪着眼睛,舔了舔嘴唇,表情仿佛看到一盘自己喜欢的菜端上餐桌。
过了一会儿,抬手指指庄泽手上的戒指,问:“爸,你在求婚吗?”
康司祺点点头:“嗯。”
庄泽下意识瞟他一眼,暗道,又想扛出女儿这款杀伤性武器。他顿了顿,当机立断抓过康司祺的左手,一边把戒指套在他的中指上,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康露洁:“是我在向你爸求婚。”
康司祺:“……”
康露洁才不管是谁给谁求。她满脸荡漾起掩饰不住的笑,先看看康司祺,又看看庄泽,再看看手里的吹风机,傻兮兮地哈哈了几声:“那我不打扰了,你们可以进行少儿不宜内容了,拜拜!”
说完,乐呵呵地跑了。
两秒钟后,果然又跑了回来,所幸屋里还没有开始少儿不宜的内容。
她嘿嘿笑着冲庄泽挥了挥手,眨眨眼睛:“嗨,爸爸!”
庄泽蓦地一愣,她又跑了。
这次是真跑了。
厨房里的时间好像凝滞了一会儿,山村的静谧不知何时被打了个稀巴碎,空气里混杂了烧火声、呼吸声、心跳声,还有眼神发热相撞、如同电流互击出火花的声音。
过了好久,康司祺抬手,展示自己戴戒指的手指,一脸志得意满的笑:“我答应你了。”
呸。诡计多端老王八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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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会不定期掉落的,不超过三篇,看心情吧。
过去一个月,谢谢评论区几位朋友的陪伴,有缘下篇文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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