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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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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十六世纪威尼斯印书商阿尔德(Alde)印的书。

这一天,他一点东西没有吃。

他是园艺学会的会员。学会中人知道他贫苦。会长去看他,向他表示要把他的情况告诉农商大臣,并且也这样做了。

“唉,怎么搞的!”大臣感慨地说,“当然啦!一位老科学家!一位植物学家!一个与人无争的老好人!应当替他想个办法!”第二天,马白夫先生收到一张请帖,邀他去大臣家吃饭。他高兴得发抖,把帖子拿给普卢塔克妈妈看。“我们得救了!”他说。到了约定日期,他去到大臣家里。他发现他那条破布筋似的领带,那身太肥大的老式方格礼服,用鸡蛋清擦过的皮鞋,叫看门人见了好不惊讶。没有一个人和他谈话,连大臣也不曾和他谈话。晚上快到十点了,他还在等一句话,忽然听到大臣夫人,一个袒胸露背,使他不敢接近的美人问道:“那位老先生是个什么人?”他走路回家,到家已是午夜,正下着大雨。他是卖掉一本埃尔泽维尔①去付马车费赴宴的。

①埃尔泽维尔(Elzévir),十六、十七世纪荷兰的印书商,所印书籍以字体秀丽著称。

每晚上床以前,他总要拿出他的第欧根尼·拉尔修的作品来读上几页,这已成了他的习惯。他对希腊文有相当研究,因此能品味这本藏书的特点。现在他已没有其他的享受。这样又过了几个星期。忽然一天,普卢塔克妈妈病了。有比没有钱去面包铺买面包更恼人的事,那便是没有钱去药铺买药。有一天傍晚,医生开了一剂相当贵的药。并且病情也严重起来了,非有人看护不可。马白夫先生打开了他的书柜,里面全空了。最后一本书也不在了。剩下的只是那本第欧根尼·拉尔修的作品。

他把这孤本夹在胳膊下出去了,那正是一八三二年六月四日,他到圣雅克门找鲁瓦约尔书店的继承人,带了一百法郎回来了。他把那一摞五法郎的银币放在老妇人的床头柜上,没说一句话便回到他屋子里去了。

第二天,天刚明,他坐在园子里那块倒在地上的石碑上,从篱笆上人们可以看见他在那里整整坐了一个早晨,纹丝不动,两眼矇眬地望着那枯萎了的花畦。有时下着雨,老人似乎全不觉得。到了下午,巴黎各处都发出一些不寻常的声响。好象是枪声和人群的喧扰声。

马白夫公公抬起了头。他看见一个花匠走过,便问道:

“这是什么?”

花匠背着一把铁铲,以极平常的口吻回答说:

“暴动了。”

“怎么!暴动?”

“对。打起来了。”

“为什么要打?”

“啊!天知道!”花匠说。

“在哪一边?”马白夫又问。

“靠兵工厂那边。”

马白夫公公走进屋子,拿起帽子,机械地要找一本书夹在胳膊下面,找不到,便说道:“啊!对!”就恓恓惶惶地走出去了

01 问题的表面

暴动是什么东西构成的?一无所有,而又一切都有。一点一点放出的电,突然燃烧的火焰,飘游的力,流动的风。这风碰到有思想的头脑、虚幻的念头、痛苦的灵魂、炽烈的情感和呼号的苦难,并把这些一齐带走。

带到什么地方?

漫无目标。通过政府,通过法律,通过别人的豪华和横恣。

被激怒的信念,被挫伤的热忱,被煽动的怨愤,被压抑的斗志,狂热少年的勇敢哲学家和科学家如霍布斯、伽利略、波义耳等都持此说。洛,轻率慷慨的豪情,好奇心,见异思迁的习性,对新鲜事物的渴慕,使人爱看一场新剧的海报并喜欢在剧场里听布景人员吹哨子的那种心情;种种隐恨,宿怨,懊恼,一切怨天尤人自负不凡的意气;不自在,不着边际的梦想,困在重围绝境中的野心;希望在崩塌中寻得出路的人;还有,处于最底层的泥炭,那种能着火的污泥,这些都是暴动的成分。

最伟大的和最低微的,在一切之外闲游窥伺希图乘机一逞的人,流浪汉,游民,十字路口的群氓,夜间睡在人烟稀少的荒凉地段,以天上寒云为屋顶的人,从来不肯劳动专靠乞讨餬口的人,贫苦无告两手空空的光棍,赤膊,泥腿,都依附于暴动。

任何人,为地位、生活或命运等方面的任何一件事在灵魂中暗怀敌意,便已走到暴动的边缘,一旦发生暴动,他便会开始战栗,感到自己已被卷入漩涡。

暴动是社会大气中的一种龙卷风,在气温的某些条件下突然形成,并在它的旋转运动中奔腾轰劈,把高大个子和瘦小个子、坚强的人和软弱的人、树身和麦秆、一齐卷起,铲平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文中提出了计划创作一部,压碎,摧毁,连根拔起,裹走。

谁要是被它裹走,谁要是被它碰着,定遭不幸。它会把他们在相互的冲突中毁灭。

它把一种不知是什么样的非凡的威力输送给它所控制的人。它把时局造成的力量充实第一个碰到的人,它利用一切制造投射的利器。它使卵石变成炮弹,使脚夫成为将军。

某些阴险毒辣的政治权威认为,从政权的角度看,稍微来点暴动是可喜的。他们的理论是,推翻不了政府的暴动正可用以巩固政权。暴动考验军队,团结资产阶级觉互不相关,石之“坚”与石之“白”不可为一,因而“坚,活动警察的肌肉,检查社会结构的力量。这是一种体操,几乎是一种清洁运动。

政权经过暴动会更健壮,正如人体经过按摩会更舒畅。

暴动在三十年前还有过另外一种看法。

对每件事都有一种自命为“正确思想”的理论,反对阿尔赛斯特的非兰德①,居于真理和谬论之间的折中主义,解释、劝告、既有谴责又有原谅的杂拌儿,自以为高人一等、代表哲理的中庸之道往往只是迂腐之见。一整套政治学说几寓于质测之中。认为“盈天地皆物”,物为气之所生,“空,所谓中庸之道便是从这里产生出来的。处于冷水和热水之间的是温水派。这个学派,貌似精深,实是浅薄,它只细查效果,不问起因,从一种半科学的高度它责骂公共广场上的骚动。

①莫里哀戏剧《愤世者》里两个人物,阿尔赛斯特坚持是非观念,非兰德调和是非。

这个学派说:“那几次暴动搅浑了一八三○年的成就,因而这一伟大事业的部分纯洁性消失了。七月革命是人民的一阵好风,好风过后,立即出现了晴朗的天。可是暴动又使天空阴云密布,使那次为人们一致欢庆的革命在争吵中大为减色。七月革命,和其他连连突击而得来的进步一样,造成不少潜在的骨折,暴动触痛了这些暗伤。人们可以说:‘啊!这里是断了的。’七月革命过后,人们只感到得了救,暴动过后,人们只觉得遭了殃。

“每次暴动,都使店铺关门,证券跌价,金融萎缩,市面萧条的泰利士、恩培多克勒;文艺复兴时期的特勒肖(Bernardino,事业停顿,破产纷至沓来,现金短缺,私人财产失去保障,公众的信用动摇,企业紊乱,资金回笼,劳力贬值,处处人心浮动,波及一切城市。因而险象环生。人们计算过,暴动的第一天使法国损耗了两千万,第二天四千万,第三天六千万。三天暴动就花了一亿二千万,这就是说,仅从财政的角度着眼,那等于遭受一场水旱灾害,或是打了一次败仗,一个有六十艘战舰的舰队被歼灭。

“当然,在历史上,暴动有它的美,用铺路石作武器的战争和以树枝木梃为武器的战争,两相比较,前者的宏伟悲壮并不亚于后者;一方面有森林的灵魂,另一方面有城市的肝胆;一方面有让·朱安,另一方面有贞德。暴动把巴黎性格中最有特色的部分照得鲜红而又壮丽:慷慨,忠诚,乐观,豪放,智勇兼备的大学生,绝不动摇的国民自卫军,店员的野营,流浪儿的堡垒,来往行人对死亡的蔑视。学校和兵团对峙。总之,战士与战士之间只有年龄的差别,种族相同,同是一些百折不回的人,有的二十岁为理想而死,有的四十岁为家庭而亡。军队在内战中心情总是沉重的,它以审慎回击果敢。暴动表现了人民的无畏精神,同时也锻炼了资产阶级的勇气。

“这很好。但是为了这一切,就值得流血吗?并且除了流血以外,你还得想想那暗淡下去的前途,被搅乱了的进步,最善良的人的不安,失望中的诚实自由派,因见到革命自己伤害自己而感到幸运的外国专制主义,一八三○年被击溃的人现在又趾高气扬起来了,他们还这样说:‘我们早说过了的!’再加上:‘巴黎壮大了,也许,但是法国肯定缩小了。’还得再加上:‘大规模的屠杀(我们应把话说透)固然是胜利地镇压了疯狂的自由,维持了治安,但是这种血腥的治安并不光荣。’总之,暴动是件祸国殃民的事。”

那伙近似高明的人——资产阶级——这样谈着,那伙近似的人,就很自然地感到满足了。

至于我们,我们摒弃那过于含糊,因而也过于方便的“暴动”一词。我们要区别对待一个民众运动和另一个民众运动。我们不过问一次暴动是否和一次战争花费同样多的钱。首先,为什么会有战争?这里,提出了一个战争问题。难道战争的祸害不大于暴动的灾难吗?其次,一切暴动全是灾难吗?假使七月十四日得花一亿二千万,那又怎样呢?把菲力浦五世安置在西班牙①,法国就花了二十亿。即使得花同样的代价,我们也宁愿花在七月十四日。并且,我们不爱用这些数字,数字好象很能说明问题,其实这只是些空话。既然要谈一次暴动,我们得就它本身加以剖析。在上面提到的那种教条主义的反对言论里,谈到的只是效果,而我们要找的是起因。

让我们来谈个清楚。

①菲力浦五世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孙子。十八世纪初,西班牙国王去世,路易十四乘机把菲力浦五世送去当西班牙国王,因而与英、奥、荷兰联军作战多年

02 问题的本质

有暴动也有起义,这是两种不同性质的愤怒,一种是错误,而另一种是权利。在唯一公平合理的民主政体中,一小部分人有时会篡取政权,于是全体人民站起来,为了恢复自身的权利,可以走上武装反抗的道路。在所有一切涉及集体的主权问题上,全体反对部分的战争是起义,部分反对全体的进攻是暴动;要看杜伊勒里宫接纳的是什么人,如果它接纳的是国王,对它进攻便是正义的,如果它接纳的是国民公会,对它进攻便是非正义的。同一架瞄准民众的大炮,在八月十日是错的,在葡月十四日②却是对的。外表相似,本质不同,瑞士雇佣军保护的是错误的,波拿巴保护的是正确的。

①这里葡月十四日应为葡月十三日(公元一七九五年十月五日)。这天,保王党人在巴黎暴动,向国民公会所在地杜伊勒里宫武装进攻。拿破仑指挥军队击溃了保王党人。

普选在自由和自主的情况下所作的一切,不能由街道来改变。在纯属文明的事物中也是这样,群众的本能,昨天清晰,明天又可能糊涂。同一种狂怒,用以反对泰雷①是合法的,用以反对杜尔哥却是谬误的。破坏机器,抢劫仓库,掘起铁轨,拆毁船坞,聚众横行,不按照法律规定对待进步人士,学生杀害拉米斯②,用石头把卢梭赶出瑞士③,这些都是暴动。以色列反对摩西,雅典反对伏西翁,罗马反对西庇阿④,是暴动,巴黎反对巴士底,是起义。士兵反对亚历山大,海员反对哥伦布,是同样的反抗,狂妄的反抗。

①泰雷(Terray),法王路易十五的财政总监,操纵全国粮食买卖,增加盐税,为人贪狠。

②拉米斯(Ramus),十六世纪法国学者,唯理论的倡导者,参加宗教改革运动,在巴托罗缪节大屠杀中被天主教徒杀害。

③一七六五年,卢梭在瑞士居住时,曾有一群反动青年,在教士的唆使下向他的住宅投掷石块。

④西庇阿(Scipion.又译齐比奥),罗马统帅,执政官,后为西班牙总督。

为什么?因为亚历山大用剑为亚洲所做的事,也就是哥伦布用指南针为美洲所做的事,亚历山大和哥伦布一样,发现了一个大陆。向文明赠送一个大陆,这是光明的极大增长,因而对此的任何抗拒都是有罪的。有时人民对自己也变得不忠诚。群众成为人民的叛徒。比如私盐商贩的长期流血斗争,这一合法的慢性反抗,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到了安全的日子,人民胜利的日子,却忽然归附王朝,一变而为朱安暴乱,使反抗王室的起义,转为拥护王室的暴动!无知的悲惨杰作!私盐商贩们逃脱了王室的绞刑架,颈子上的绞索还没有解下来,便又戴上白帽微。“打倒食盐专卖政①策”,忽又变成“国王万岁”。真是咄咄怪事!圣巴托罗缪节的杀人者、九月的扼杀者②、杀害科里尼的凶手、杀害德·朗巴尔夫人③的凶手、杀害布律纳的凶手、米克雷④、绿徽党⑤、辫子兵⑥、热胡帮⑦、铁臂骑士⑧,这些都是暴动。旺代是天主教的一次大暴动。人权发动的声音是可以辨别的,它不一定出自群众奔突冲撞的杂沓声,有失去理智的暴怒,有坼裂的铜钟,号召武装反抗的钟不一定全发出青铜声。狂热和无知的骚乱不同于前进中的动荡。站起来,可以,但只应当是为了向上。请把你选择的方向指给我看。起义只能是向前的。其他一切的“起来”都不好。一切向后的强烈步伐都是暴动,倒退对人类是一种暴行。起义是真理的怒火的突发。为起义而掘起的铺路石迸发着人权的火花。这些石块留给暴动的只是它们的泥渣。丹东反对路易十六是起义,阿贝尔反对丹东是暴动。

①圣巴托罗缪节的杀人者,一五七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夜,亨利二世之妻,太后卡特琳,利用纳瓦尔的亨利与国王姐姐的婚礼,在首都集会之际,突然对胡格诺派教徒进行大屠杀,海军上将科里尼(胡格诺派)等均遭害。

②九月的扼杀者,即本书第三部856页所指的“九月暴徒”。

③德·朗巴尔夫人(deLamballe,1749—1792),路易十六王后安东尼特的密友,一七九二年九月被处死。

④米克雷(Miqeulets),原为受招安的西班牙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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