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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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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
“堂维克多真倒霉!”
“是呀,真可怜!愿上帝原谅他。不过,他也是活该!”
“真是活该!”
“你们瞧,他们朋友俩那么要好……”
“那种交情真够呛。”
“这件事真叫人恶心!”
这后面一句话是贝加亚纳侯爵说的。他在乡下有不少私生子。
奥布杜利娅参加这样的谈话,仿佛她的名声一下子好起来了。是啊,她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丑。尽管斐都斯塔人全知道她的为人,可她就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丑嘛。
闹出这样的丑闻总不是好事呀,决斗死了人,就更糟糕了。梅西亚逃走了,现在住在马德里,听说他和帕罗马莱斯的那位部长夫人又开始“重温旧梦”了。都怪安娜不好,斐都斯塔失去了两位重要人物。
人们断绝了和庭长夫人的来往,以示对她的惩罚。再也没有人去看望她,小侯爵也没有去。他曾经产生过一个念头:把梅西亚扔掉的那“玩意儿”捡起来。
于是,他建立了一条“防疫封锁线”。
“一定要孤立她,不要和那个意大利舞女的女儿有任何往来。”这句话是巴尔卡萨男爵夫人说的。
如果里帕米兰能够出门,他是不会理睬上流社会的这个残忍的决定的。卡耶塔诺早已卧床不起,但他并不悲观,还高高兴兴地活了两年。他唱着歌,吟诵着维耶加斯①的诗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①十六世纪西班牙诗人。
庭长夫人本来想闭门谢客,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谁也没有去看望她。人们都知道她病得很厉害,一些好心人就向她家的仆人或贝尼脱斯打听一下她的病情。他们都称她为“不幸的女人”。
安娜倒喜欢过这种孤寂的生活。如果斐都斯塔人不提前让她实现这个愿望,她自己也会要求这样做的。可是,当她开始康复后,她又想和周围的人接触。想到将来的日子,她深感世态炎凉,人情淡薄,觉得人们全将她抛弃了。这也是她罪有应得。不过,斐都斯塔人也太可恶了,过去他们那样吹捧她,现在却又这么对待她。
金塔纳尔的遗孀决定尽可能按贝尼脱斯医生的嘱咐行事,尽量不悔恨往事,也不去想自己寂寞、凄凉、暗淡的前景。她身体慢慢康复,有了点力气后,就做点针线活儿,并竭力从中寻找乐趣。
她讨厌看书,什么书都不爱看,因为看书就要进行思考,就会使她想起不幸的往事。她竭力避免动脑筋,千方百计做到这一点。这样一来,她就认为自己心灵中最美好的那一部分已经睡着了,但有一部分还醒着,这使她成为跟其他女人一样的女人。
现在她完全能理解安塞尔莫为什么能够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抚摸着猫儿,度过一个又一个下午。沉默寡言,让时间静静地流逝,也许用这种方法过日子也不坏。她认为自己恐怕就得用这种方法走完人生之路。安娜不怕死,她对死亡并不感到震惊。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在疯疯傻傻、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死去……
每当贝尼脱斯在安娜处于那种沉寂、凄凉的状态中来访时,她总会微笑着这么问他:
“我这样您满意吗?”
医生带一点苦笑回答说:
“满意,安娜,满意,您能听我的话,我很高兴。”
可是,当贝尼脱斯和克雷斯波单独待在一起时,医生就说:
“安娜这个样子我不喜欢……”
“我倒觉得有时她显得十分宁静。”
“对,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喜欢。应该让她出去散散心。”
弗里西利斯决定让她出去走走。他劝安娜跟自己一起出去散步。五月到了,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风和日丽,像这样的好天气在斐都斯塔是难得见到的。可安娜双手合十,请弗里西利斯别折腾了,还是让她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吧。克雷斯波无奈只好改变主意,在家里陪她消遣。他想,如果能让安娜也喜欢种树栽花,那就好了。
他决定试一试,反正不会有什么坏处。
为了不使弗里西利斯扫兴,安娜微笑着专心地听他讲解,并下楼去花园进行实践。弗里西利斯深受鼓舞,兴致很高,一天下午还谈到了自己取得的巨大成就——将球状桉树引进了斐都斯塔。
在安娜生病期间,堂托马斯·克雷斯波怕安塞尔莫和塞万达照顾不周,没有征求任何人同意,就径自搬进了奥索雷斯家。他从六十年代起,就住在客店里。现在从那里搬到了奥索雷斯家一楼的一个房间,安娜的梳妆室和卧室就在他的楼上。他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因为他不想麻烦什么人。他搬到那儿可以守护庭长夫人,一有情况,他就可以去照料。他只是在那儿睡觉,一日三餐饭还是在客店里吃。
安娜不知道弗里西利斯已搬到自己家里来了。她身体略微好一些时,就说感到孤单,晚上还有些害怕。弗里西利斯听了,脸红得像番茄,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已自作主张在一个半月前搬到庭长夫人家里住了,还吩咐仆人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女主人。安娜知道后,便不再感到寂寞,夜里也不怎么害怕了。有时弗里西利斯还故意在楼下大声咳嗽,让安娜听到,意思是对她说:“别害怕,我在这儿呢。”
弗里西利斯住在庭长夫人家这件事让斐都斯塔一些爱说三道四的人知道了。于是,他们就议论开了:
“也许这是件善事呢。安娜眼下手头拮据,靠弗里西利斯接济,日子才勉强过得下去。”
也有些人扳着手指头,计算给安娜留下的财产,说实际上她已一无所有了。
“是呀,她连地租也收不到。”
“她丈夫堂维克多的产业在阿拉贡,现在已不属于她了①。”
①根据西班牙当时法律规定,遗孀只能继承婚后丈夫挣得的钱财和用这些钱财购置的产业。丈夫祖先的遗产属他的近亲。
“她大概没有申请鳏寡抚恤金吧?”
“那样做也太不要脸了。”
“是呀,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还想领抚恤金?”
“她不配!”
“是的,她没有资格!”
“其实她现在已不应该住在奥索雷斯家这座巨宅里了。”
“对呀,尽管听说他丈夫已将房子给她了,但从安娜两个姑妈手中买下这房子时,用的不是当时挣来的钱,而是变卖了庄园的不动产。”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不应该住在这座房子里了。”
“这么说,她究竟靠什么生活,也不得而知啰。”
“还不是靠弗里西利斯吗?他住在她家里,他不会亏待她的。”
“说得对。这个疯老头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不过,他为人还算正派。”
“正派?也只是相对的吧。”侯爵说。他近来痛风病发作,忍着病痛,就道德问题发表一番议论后,又说:“不管怎么说吧,和自己好朋友失节的遗孀住在同一所住宅里,总有点叫人……恶心!”
他的话谁也不敢否认。
在贝加亚纳家聚谈会上人们谈到的那些问题同样也使庭长夫人感到烦恼。她身体渐渐康复,能下楼去花园了。她将多日来一直在头脑里思考的一个问题告诉弗里西利斯:
“我想从这座房子里搬出去。实际上,这房子不是我的,它是维克多的继承人的。它应该属于维克多的姐姐唐娜·帕基塔,她有孩子……”
弗里西利斯生气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他早已安排好了。他给萨拉戈萨的唐娜·帕基塔写了信。她回信说,她继承了堂戈迪诺庄园已心满意足了。奥索雷斯家的这所房子,无论从法律上,还是道义上讲,都是属于安娜的。看来对方态度很坚决,安娜就不再坚持了。
可是,当弗里西利斯让她申请鳏寡抚恤金,并将申请表放在她面前让她签字时,她坚决拒绝了。
“不行,不行,堂托马斯,我宁可饿死,也不申请!”
的确,如果她不申请抚恤金,就会面临饥饿和贫困。
安娜说,她是军人的女儿,可以申请孤儿抚恤金。
“这怎么行?申请到了,也没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申请……”
弗里西利斯模仿安娜的笔迹替她在鳏寡抚恤金申请书上签了名。他这样做,不免有些脸红。几个月后,他将第一笔抚恤金交给安娜。
安娜哭了。尽管她推辞了好多次,但由于生活所迫,她还是接受了这笔为数不多的款子。以后,她就自己在申请书上签字了。
贝尼脱斯和弗里西利斯都从安娜这一行动中看出她的性格变了。“她的脾气不像过去那么犟了,”克雷斯波想道,“以往她宁可要饭也不会接受这笔钱的,眼下她让步了……”他流下了眼泪。“我如果有钱……可我也是个穷光蛋。当然,她领那几个钱也不是件丢人的事。她觉得不好意思,实际上她有资格领这笔钱。”
安娜就这样生活着。
自从安娜开始康复后,贝尼脱斯就不常来看望她了。
塞万达和安塞尔莫对主人一向忠心耿耿,对女主人也很有感情,只是不善于表露出来。他们侍候着她,但很少说话,平时和她相伴的是那只猫。
弗里西利斯仍然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苦闷时,总陪伴着她。他话不多,但只要想到克雷斯波就在身边,她就感到有所安慰。
安娜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健康,她还是那么漂亮。
尽管她在良心上仍感到不安,但她又开始热爱生活,想出去活动活动。她已不满足成天跟弗里西利斯在花园里育苗种树,觉得家庭这个天地太狭窄了,她决心出去走走。
一天早晨,她醒来后,觉得自己好久没去教堂了,她现在已能离开这个凄凉的家去参加弥撒了。对,往后她要去做弥撒。她打算早点去,戴上面纱,到离家不远的维多利亚礼拜堂去做弥撒。她还准备去进行忏悔。
既无虔诚的信仰,又没有完全失去信仰,只是出于已经养成的习惯,免得去胡思乱想,安娜·奥索雷斯重新开始了她的宗教活动。她发誓说,再也不会陷入那种她认为是耻辱的宗教狂热之中。见到了上帝呀,读圣特雷莎的书呀……这一切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她已不再对地狱感到害怕,尽管她认为自己罪孽深重,应该受到惩罚。过去想到对神灵的爱,她会受到鼓舞,现在她感受不到了。
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为了避免苦恼,她很少进行思索。不过,每天机械地进行祈祷,过一些时候去进行忏悔,就像别的女人一样,她觉得这样还不错,她认为这样的宗教活动正适合自己那已经麻木的心灵。再说,这样的宗教活动也可以为她不实行自己当年许下的不再出门的诺言找到了借口。
十月到了。一天下午,温暖的南风轻轻地刮着。安娜身穿黑衣,头戴面纱,离家走进寂静冷清的大教堂。这时,教士们的集体祈祷已经结束。
几个神父和受俸牧师坐在各自的忏悔室里。这些忏悔室分布在大殿的两旁和大祭坛的后面。她已经好久没有上这儿来了。
就像游子回故乡一样,安娜不禁热泪盈眶。但是,见到了大教堂的拱顶、柱子、大小祭坛,想起了往事,她又感到伤心。
大教堂那种特有的气味,那种令人神清气爽的清新的气味进入她的肺腑,犹如一支无声的乐曲,没有经过她的听觉,直接进入了她的心灵。
“啊,如果重新产生了信仰,能像抹大拉①一样趴在耶稣的脚下痛哭一场,那该有多好!”
①《圣经》中被耶稣感化改邪归正的妓女。
许久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头脑里发出一声轰鸣,她一向认为这十分神奇;她还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间升起一股柔情,一直升到喉部,将咽喉卡住了……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她不再多想,走进了黑暗的忏悔室。就在这里,讲经师跟她谈过不知多少次天堂和心灵之爱。
是谁将她引到那里的?她不知道。她本想随便找个神父进行忏悔,但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离那位“心灵的兄长”的忏悔室几步远的地方。由于她的过错,他受到过人们的诽谤,也受到过她本人的诬蔑。当时,她被淫欲迷住了心窍,被种种诡辩弄昏了头脑,再加上自己的愚昧,竟认为他这个教士的感情是粗暴的,误以为它和阿尔瓦罗这个卑鄙的家伙的感情一样是一种兽欲。
和他重新修好,难道这是梦想?究竟是谁让她来到这忏悔室的?是上帝的声音,还是她本人一时的冲动?安娜这时觉得自己清清楚楚地见到了上帝。她一片诚心地向上帝祈求,希望刚才确实是上帝的声音,希望讲经师就像她过去长时期认为的那样,是他“心灵的兄长”,而不是无耻的梅西亚说的“好色之徒”。
安娜就像当年十分虔诚时那样满怀热情地祈祷着。她相信自己可以走出那个比真正的地狱更可怕的精神地狱,重新皈依圣教,得到上帝和生活中的爱。她认为,只要自己抓住那个神圣木箱①外的一块木板就能得救。这神圣的木箱知道她无数梦想和痛苦。
①这里指忏悔室。
从正殿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与小祭坛里若明若暗、神秘莫测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照在祭坛上耶稣的脸上。他的脸总是那么悲哀,那样苍白,那样没有生气。耶稣像的生命力都集中在那双反映了永恒不变的思想的玻璃眼珠中。忏悔室里已有四五个身穿黑衣的人,其中有个女教徒在低声地说着什么,夏天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苍蝇发出嗡嗡声。
讲经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尽管庭长夫人戴着面纱,但她一进忏悔室,讲经师便立即认出了她。刚才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忏悔,眼睛一直盯着忏悔室门口的栅栏。突然,那个他熟悉的、喜爱的身影像梦幻一般出现了。那身材、体态。在祭坛前下跪的姿势,以及只有他记得、认得出的其他特征都明确地告诉他:
“这是安娜。”
正在进行忏悔的女教徒继续说着自己的罪孽。讲经师没有听她说话,他在听自己的心声。
那女教徒讲完后,讲经师回到了现实中。他机械地对她进行祝福,宽恕了她的罪孽,然后,以手示意,让另一个女教徒占据窗口的那个空位子。
安娜决定朝那窗口走去。走到百叶窗边,她撩起面纱,对着窗口,请求上帝和“心灵的兄长”宽恕。如果得不到宽恕,就请求对自己毫不留情地进行惩罚,并请求重新获得已失去了的,或者说已麻木了的,或破碎了的(她自己也说不清)信仰。总之,尽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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