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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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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从下往上推,帮你下来。”巴科说。

“不行,”讲经师说,声音很酣蜜。“秋千的两根横档卡在脚手架上了,如果不将整个秋千举起来是不行的。”

“是这么回事,”站在梯子上的堂阿尔瓦罗大声说。他又试了一下自己的臂力。

贝尔穆德斯看来没有多少重量,因为堂阿尔瓦罗仍然没能举动沉重的秋千。

堂阿尔瓦罗像被钉在耻辱柱上一样羞愧万分。于是,他尽量显得洒脱地一跳,落到地上。拍拍手上的灰尘,又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说道:

“不行,得另找一架梯子。”

“也许已经找到了。”

“我来试试吧……”讲经师谦逊地说。

“好,您也是个高个子嘛。”侯爵夫人说。

“您够得上,您够得上。”巴科是想让讲经师出丑。

“您够得上,”老贝加亚纳也说,“您挺有劲儿……不过,这儿谁也没有看出来。”

穿着拖到脚后跟的教士斗篷,想干净利索地爬到梯子顶端可不容易。

“脱掉斗篷吧。”里帕米兰说。

“不必了。”德啪斯回答说,他怕让人见到自己穿着教士服的模样。

他像松鼠一样爬到了梯子的顶端,斗篷在他背后飘拂着,还是那么有气派,那么庄严和富有情趣。

“完全行。”他边说,边将手伸到刚才梅西亚双手伸进去的地方。

众人鼓掌。奥布杜利娅想尖叫一声,但没有叫出声来。

唐娜·佩德罗尼拉在下面看得瞠目结舌,继而她大叫道:

“真了不起!”

从表面看,讲经师似乎没有使什么大劲,就将秋千用双臂往上托起,让它与脚手架上的那根木棍脱开。随后,又用同样的力气,举着它慢慢让它落到了地面。索摩萨、巴科、华金·奥尔加斯等人跑过去帮奥布杜利娅从秋千座位上下来。人们长时间鼓掌向讲经师表示祝贺。巴科对他暗暗表示钦佩,认为他有这么大的力气,准有神灵相助。他自己的力气全都用在谈情说爱上了。他身上的肉倒不少,但都是肥肉。堂阿尔瓦罗费了好大的劲才掩饰住自己的狼狈相。这也太没有涵养了,但他心里确实感到羞愧。他平时见教士们身披长斗篷,又是那么温文尔雅,总将教士们和妇女等同起来,视他们为特殊的女性,但在他眼里讲经师却是个运动员,是个需要时能将他一拳打死的大力士。梅西亚记得,自己曾多次说过(特别是在农村选民会上):“对一本正经却又不好好念经的教士,我如果发起火来,一定会抓住他的教士服,将他从阳台上扔下去的。”他总以为,自己不信教,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侮辱教士。他没有想到,他们既有胆量,也有力量和血气。现在,这个也许是他的对头的教士给他上了一课,给他提出了有益的警告。

奥布杜利娅对讲经师感激万分,而他却竭力装出冷冰冰的样子,以此对她表明,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她。但寡妇还是认为,他救了自己一条命。

“这是确定无疑的。”唐娜·佩德罗尼拉确认道。她毫不怀疑奥布杜利娅应该对讲经师报答救命之恩。

安娜对自己精神之父的力气暗暗表示钦佩。她认为,他肉体有劲,灵魂也一定很坚强。有了这样攻不破的精神上的堡垒作依靠,她便能抵御已开始对她进行的各种诱惑。

比西塔辛上了秋千,她腿上扎着带子,不愿让人家看见自己的下半身。

奥布杜利娅认为这样做没有必要。

“干吗要这样?难道不扎起来会让人见到什么了?我不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太不够朋友了。”

“这位太太说得对,”堂维克多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别扎带子了。”

埃德尔米拉没有扎带子就上了秋千。干吗要这样小心谨慎呢,反正什么也看不见的。

堂维克多和里帕米兰也玩了一会儿秋千,只是很快就头晕了。

“马车已经来了。”侯爵夫人在远处嚷道。众人很快奔向院子。

侯爵夫人、唐娜·佩德罗尼拉、庭长夫人和里帕米兰上了敞篷车。这辆豪华的马车原先是非常漂亮的,眼下有些过时,也不那么灵便了。驾辕的两匹黑马给国王拉车也够格了。其余的人坐在一辆旧旅行马车上。这辆四匹马拉的车子外观虽差些,但很坚实。平时候爵上本省各地,接送选民或上山打猎就用它。关于这辆旅行车的故事可多呢。它的外形有点像旧式驿站马车,马德里邮政总局和各地的分局还在使用这种车。有人叫它“大车”,也有人叫它“家车”或别的名称。

里帕米兰和安尼塔腾出一点空位让讲经师坐。他一本正经地说,要在堤岸下车,找一个人,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这只是借口,免得去比维罗。

“我们将他绑架到那儿去吧。”奥布杜利娅说。

“对,对,我们将他绑架去,这样太好啦,不要让他中途下车。”唐娜·佩德罗尼拉说。

“不行,我抗议……那我不上车啦。”

他还是上了车。敞篷马车驶过恩西马达狭窄的街道,路面上尖尖的鹅卵石迸发出火星。“大车”紧随其后。铃声、鞭子声、车窗玻璃的震动声和车内的人声、哄笑声吵得人们难以安宁。

太阳还有些灼人。敞篷车内夫人们张开的阳伞,成了一顶五颜六色的篷子,也给讲经师和里帕米兰挡住了阳光。大祭司差不多给埋在唐娜·佩德罗尼拉的大裙子下面了。他坐在她对面,感到很高兴。这倒不是因为他和这位“君士坦丁大帝”有了接触,而是因为他与夫人们坐在一起,有她们的阳伞遮住阳光,闻着她们身上散发出的芳香,感受到扇子送来的凉风。和太太们上农村去!真像一首牧歌!这个年逾七旬的诗人——对女性永恒的精神恋人的美好理想正在丝绸衣裙中间变为现实。

讲经师感到有些不自在。也许由于偶然,也许由于别的原因,他和安娜的身躯有所接触使他感到既舒服又不舒服。其实,他们也没有怎么接触,因为两人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他有些惶惑,她却很镇定,坐在他身边感到很高兴。她继续将他想像成为一面做工精细、坚实的盾牌。她用伞给他挡住阳光,而他给她挡住堂阿尔瓦罗。“如果这位先生去比维罗,那位也许就不敢靠近了。如果他不去,那他就敢……当然,到了那儿,大家就各管各的,维克多准会和巴科、埃德尔米拉像孩子那样去捉迷藏……我是怕他,但不能让他知道;他来到我身边,我也不躲开。这位先生要是能去就好了!”

“堂费尔明,”车快到堤岸了,安娜以她一贯的谦恭、柔和、平静的语气说,“堂费尔明,您为什么不跟我们去呢?只不过是个把小时的时间……我认为今天我们能早些回去……去吧,您去吧!”

听了庭长夫人这几句话,德·帕斯全身都感到非常舒服。她像一块磁石,他不知不觉地朝她身边靠过去。幸好其他几位夫人和大祭司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奥布杜利娅。和往常一样,一谈起她的事,里帕米兰就要讲到她和瑙普利亚大主教的事,讲到马德里的客店和她那个当高级娼妓的堂姐的服装。显然,讲经师的决心快要动摇了,但他又认为自己不该意志这么薄弱,再说,他还是怕比维罗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他现在不像过去那样是个学生了。如果堂阿尔瓦罗想挽回在秋千问题上丢失的面子,在别的什么事情上向他挑战,他身穿教士斗篷和法衣,又有教士这个头衔,很有可能出丑。不行,他不能去。拿定主意后,他觉得很高兴,很自豪。他明白自己需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顶住出自最有魅力、最纯洁的人之口的诱惑。他也非常欣赏自己的力量和坚强的性格。他确信,自己来到人世是为了从事更崇高的事业,不是为了跟斐都斯塔人勾心斗角。

讲经师以柔和的目光对自己的女友看了一眼,异常镇定地对她做出了回答,语气非常亲热。庭长夫人发现与当天下午梅西亚在餐厅阳台上说话的语气十分相似。

“我不应该和你们一起去……”

从他难以言喻的神情看,他感到非常遗憾,但他是神父,她又向他忏悔过……巴科、奥布杜利娅和比西塔辛是有些疯疯癫癫的;另外,斐都斯塔闲人特别多,他们无所事事,专门对那些清白无辜的人说长道短……

讲经师的神情虽没有表示这么多意思,但庭长夫人全明白。别无他法,她只好在没有讲经师保护的情况下和梅西亚再次打交道了。

他们没有再说些什么。车停了,讲经师站起来,和夫人们告别。庭长夫人对他微微一笑。如果她见到自己的母亲,一定会这样向她微笑的。德·帕斯不会这样微笑,因为他的目光不可能这样柔和。他给她答礼时,眼睛突然一亮,只是安娜并没有发觉。

他们已到了堤岸的入口处。古时候,堤岸又名“神父散步地”。尽管唐娜·佩德罗尼拉觉得很遗憾,但堂费尔明还是下了车。

“您也太不近情理了。”侯爵夫人说,说话的口气相当随便。平时她除堂费尔明外,对教士都是用这种腔调说话的。

这次侯爵夫人甚至还拿折扇轻轻地敲了敲讲经师的手。她的意思是想使讲经师和贝加亚纳家有些冷淡的关系亲密一些。讲经师非常明白她的意思,对她表示感谢。密切和贝加亚纳家的关系也就等于密切和堂维克多和他妻子的关系,这点他很清楚。这两家人无论上剧院,还是出门散步,还是上别的地方,总是在一起的。庭长夫人还常常在侯爵家吃饭。因此,如果想见见她的面,上侯爵家比去大教堂还方便。这些想法都是在讲经师的脚离开车镫,后退一步,向夫人们再次告别的一瞬间掠过他的脑海的。

“巴蒂斯塔,我们走吧。”侯爵夫人大声说。堤岸上有不少教士、女士和绅士在散步;孩子们在附近的草地上戏耍;手艺人在露天干活。在他们目光的注视下,马车继续朝前驶去。

讲经师一直注视着马车,直到它消失。庭长夫人在远处对他微笑,神情还是刚才那样亲热,那样纯洁。她对他羞怯怯地以目致意,没有用扇子向他招手……后来,讲经师只见到里帕米兰那有棱有角的身影,他晃动着双臂,活像玩具风车的车翼。

另一辆马车迅速地从他身边驶过。德·帕斯见窗内伸出一只戴手套的手向他挥手致意,这是一辈子对他感恩的寡妇奥布杜利娅的手。她不能伸出双手,因为左手让小华金·奥尔加斯给偷偷地捏住了。对他来说,只要有滋有味,即使别人吃过的剩饭剩菜也不在乎。

第14章

堤岸是个狭窄的散步场所,四周没有树林,只有一堵不太高的围墙挡住斐都斯塔凛冽的东北风。这堵厚实的墙还保存得相当完好。墙的两端有两座带有喷泉的黑石纪念碑,显示出粗壮低矮的建筑风格。中间那座卡洛斯三世①的雕像好像是常年的雨水在石灰石里冲刷出来的,它标志着建筑的年代。堤岸的另一边有一排长石凳。晴天有太阳,整个下午能将那堵凄凉的围墙晒得暖烘烘的。堤岸没有任何装饰物,也没有吸引人的地方。很久以前,作为斐都斯塔这座古都主要精神支柱的教士们成群结队地在这座挡风墙边漫步。冬天散步的时间在下午二点到四五点,夏天在太阳快下山时到天黑。那个地方除了能挡风,还很清静,人们说它是“隐居之地”。不过,这是拉科罗尼亚区出现以前的事。现在,最好的居民区,也就是斐都斯塔扩大的新区正朝那边扩展。虽然堤岸和它周围的各个地区互不影响,但离那儿不远的地方情况就完全两样。那儿正在修建高楼大厦,工地上人声沸腾,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御旗报》说,在短短的十年时间里这个移民区像中了魔法一样崛起。有必要说明的是,斐都斯塔的教士,不但在教义、道义和教规方面都能严格自律,而且对政治也感兴趣,从来不反对城市的进步。他们对斐都斯塔日新月异的变化拍手称快,认为再过二十年,就没有人能认出这座古城了。这就表明,文明一旦被理解,贝尔穆德斯《天主教的斐都斯塔》一书中讲到的那些教士们都不会加以拒绝的。

①十八世纪西班牙国王。

还有一点,尽管堤岸是神父、忧郁的法官和“办过丧事的人家”常去的地方,但后来一些太太发现“教士散步的场所”比其他地方暖和,便在聚谈会、教友会上议论,是不是冬天到来时,上堤岸散步去。堂罗布斯蒂亚诺是个公共卫生专家,他到处大声疾呼:

“是应该这么做呀,我早在一个世纪前就这么说了,可这儿的人总是顾虑重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那些神父倒挺聪明,他们借口需要安静,避开尘世的喧闹,早已替自己物色了这么一块又暖和、又卫生的地方作为休息、消闲的场所。”

于是,几位有些威望的夫人大胆地冲破了传统,从每年的十月份起,二直到翌年的复活节,大大方方地上堤岸散步。随后,又有一些女士和她们一样去堤岸散步。一些年轻人也发现,教士散步的场所比起那个“大散步场所”虽小一些,狭窄一些,但更舒适。于是,在一年的时间里,堤岸便成了全民冬季散步的场所,并不再属教士们专用了。

一部分老年教士和贫困的教士对此表示异议,最后他们只好放弃堤岸,到公路上去散步。

这个世道真不像话,人们都发疯了,连个清静的休闲场所都不让他们占有!教士们沿着通向卡斯蒂利亚的公路,沿着两边种着数不尽的杨树和橡树的道路漫步时,总是发泄着这样的怨气。

然而,那些年轻教士,受俸牧师和衣着整洁、头戴宽檐平顶帽的神父们却反倒没有说什么,他们对斐都斯塔上层人士占据了自己散步场所表示了宽容。与女士、绅士们在一起散步,他们也没有觉得不自在(也可能他们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再说,这些吵吵闹闹的世俗人士也不是他们“请上门来的”。他们还是像待在“自己家里”一样在自己的“世袭领地”上散步,好像没有见到那些闯入者似的。

也许由于斐都斯塔人的生活中出现了上述新的变化,不少教士才开始注意自己的穿戴。对斐都斯塔那些年轻教士,人们都称为“黄金时代的年轻人”,他们让山村里的那些同行们啧啧称羡。山村里的年轻教士都觉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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