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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弥撒 by 壹贰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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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你不必再睡肮脏的牢棚,日后,我也可以经常来看你。」 

      说来说去,霍克尔只是在为自己考虑。 
      可是他的提议确实让我心动不已:在奥斯维辛除了军官,只有医生的地位最为崇高,如果我真能成为门格尔的助手,就可以拥有更多的「特权」——甚至离开集中营,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第五章  
      第一次看到我,梅梯·约瑟夫·门格尔仅用懒散的视线扫了我一眼,然后不甚感兴趣地移开目光,叫我披上医生的白大褂。 
      与我想象中凶神恶煞的形象不同,这个外号「死亡天使」的军医有一张平易近人的面孔。 
      他个子不高,身材与我相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绿色的纳粹制服烫得平平整整。他的军衔同霍克尔一样,都是党卫军一级突击队中队长〈上尉〉。 
      「我要去车站,赫克托尔,」他懒洋洋地命令道,「你和我走一趟。」 
      我依言跟随这位臭名昭著的新长官,走了几分钟,穿过电墙,来到「死亡列车」的下客处。 
      视线所及,一片人海——从各地运送至奥斯维辛的新犯人,早已被强迫排成长列,等候「检阅」。 
      疑惑的、惶恐的、好奇的、畏惧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他们经过一轮「筛选」,年老体弱者已经被送进「浴室」〈毒气室〉。接着门格尔在测量身高的尺子上用粉笔画了两道线:150cm和156cm,然后吩咐我把身高处在这两条线之中的儿童挑选出来,让他们站在队伍的右边。 

      「右边是生,左边是死」——门格尔的「左右」法则在集中营里相当著名,我在比克瑙就曾见过好几次:因为一些小缺陷或者小毛病,许多犯人被分到了左边,从此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们。 

      虽然不知道门格尔画这两条线的依据是什么,可是一旦站到左边就完全没有活路了。我想偷偷放水,让更多的孩子得到生存的机会,然而在看守的监视下,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履行「职责」。 

      「检阅」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因为纳粹严厉的规定,队列中并没有人说话,不过每个将要站到标尺前的孩子,都用一副楚楚可怜的目光盯着我,彷佛我是他们的救星。 

      我强迫自己忽视他们的目光,但是过了一会儿,意外还是发生了…… 
      我的眼前站着一个满脸雀斑的犹太少年,他的身高是一四九公分,只差一点就能站到右边去了,我动了恻隐之心,想偷偷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就在犹豫的间歇里,身后维持秩序的纳粹看守却挥舞着棍棒驱赶他走向左边。 

      「医生!」少年忽然毫无预警地朝我跪下,抱住我的膝盖哀求道:「我才十三岁啊,还会继续长高的!求您救救我!」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将要承受的命运!意识到这点,我的心脏猛地被揪紧,几乎是下意识地护到他身前,对着看守道:「这个孩子已经达到身高了,就让他站到右边去吧。」 

      可能是因为我穿着白大褂的关系,看守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动作,忽然他看到了什么,冲着我……不,应该是我的身后行了一个纳粹军礼。 
      我回过头,发现门格尔正站在那里,此时的他一改适才慵懒的模样,满脸阴桀,双目好似鹰隼般狠狠地瞪着我,然后一字一句道:「赫克托尔,你要忤逆我的指令吗?」 

      「可是长官,他还是个孩子……」 
      「同情就是软弱!奥斯维辛不需要妇人之仁!」门格尔不耐烦地打断我,「别忘记自己的身分!再有下次,就算霍克尔替你撑腰我也不会原谅你!」 
      门格尔撂出这样的狠话,若再坚持下去肯定会自讨苦吃。我无奈地望了少年一眼,他绝望的神情教人不忍注视,于是我移开了视线…… 
      然而不到半分种,随着「卡嚓」一声钝响,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的惊呼,我急忙转过身,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少年就像被遗弃的傀儡娃娃般委顿在地上,他的颈项上横着一根铁棍——看守就是踩着那根凶器硬生生踏断了他的脖子!他的双眼突出,口鼻流血,恐惧还留在那张长满雀斑的稚气遗容上,十分狰狞可怖! 

      施暴的纳粹们纷纷聚拢过来,他们一边将尸体拖走,一边谈笑自若,饶是我看惯了生生死死,也从没感到如此震惊与愤慨!此时,胃里一阵翻腾,我终于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 

      「没用的东西。」见状,门格尔冷冷地说,「以后别跟着我出来丢人现眼了!」 
      因为这一句,作为「懦夫」的我不再被允许走出电墙参加「检阅」。不过能从此摆脱那些残酷的景象,我还是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最开始的一个星期,除了食不下咽,晚间总被梦魇惊醒外,一切如常。 

      就如霍克尔所言,在医院比在缝纫间更加轻松。 
      我的工作与其说是「医生」,倒不如应该算作护士或者杂役更加合适:整理器械、登记病号、偶尔给患病的军官注射和打点滴。门格尔虽然接纳了我,却信不过我,因为他从不让我接近他的实验室和病房。 

      而每隔一个星期,霍克尔都会来医院看我一次,神通广大的他总能找到借口与我独处。 
      「我喜欢你穿白大褂的样子,艾伦,」这个党卫军的赞美一次比一次肉麻,「看上去就像一个天使。」 
      霍克尔说着甜言蜜语,一边玩弄我的手指,一边亲吻着指尖的部分,我当然知道他作出这么露骨的动作是在暗示什么,不过现在……还为时过早。 
      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彷佛看不到终点般,维持了将近三个月,真不知道他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不着痕迹地将手抹开,这种时候我总会紧挨着门站着,若是霍克尔敢越雷池一步,我就立刻打开门从这里逃走——不过好在只要我拒绝,他也不勉强。 
      「艾伦,你在烦恼什么?」 
      看到我皱着眉头,霍克尔这般问,我抬头望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自己第一天在车站的见闻,但以往只要话题涉及集中营犯人种种,他要么顾左右而言它,要么就不痛不痒地吩咐我别「多管闲事」——每次,我都被会被他无动于衷的态度激怒。 

      见我不回答,霍克尔也没有逼问,他摘下自己那顶装饰着银色骷髅徽章的帽子在掌中翻弄拍打着…… 
      这就是每周半个小时的「相会」,大多数时间是在一片寂静中度过的。如果他不开口,我们就僵持着,两个人一起等待分秒流逝。 
      又过了几分钟,霍克尔将怀表掏出来看了一下,起身走向我。 
      「我得走了,艾伦……下周见。」说完这句,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脸颊,俯身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啄了一记,然后把帽子重新戴上,旋开门径自离开。 
      我捂着被他碰过的地方,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回顾进入集中营的这三个月,霍克尔的表现真的很奇怪。 
      除了我,他似乎对其他人、事都漠不关心。而这份莫名的执着从四年前延续至今,我到现在仍搞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注目的地方。 
      霍克尔体贴得教人害怕,我真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会因此动摇,忘记憎恨,心安理得接受他所馈赠的温柔…… 
      不知不觉间奥斯维辛已经迎来了秋天。 
      草木凋零,冷风戚戚,萧瑟惨淡的景象与往常并无不同。与缝纫间沉闷压抑的气氛不一样,集中营医院总有股邪恶的味道,并非酒精或福尔马林,而是另一种教人窒息的味道。 

      在魔鬼的身边待得久了,我想任何人都会变得麻木不仁。前几天跟着门格尔去了一趟焚尸炉检验新药「齐克隆B」的效果,我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尸横遍野」,尽管腹内翻腾,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呕吐。 

      焚尸炉里到处都是尸体,侥幸在毒气室里存活的人被丢进污水坑里无助地挣扎,奄奄一息……这里除了死亡与污秽,什么都没有。 
      死去的犯人落成一堆一堆的,被扒光衣服的尸体就像大理石基座一样陷在泥里。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到处都是恐怖的景象。 
      「真脏!」 
      当时,站在我身边的门格尔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捂着鼻子施施然地离开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肮脏的、污秽的、恐怖的、凄惨的景象,完全就是他们纳粹一手创造的「杰作」! 

      「不要……医生,我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呵,妳想继续留在医务室么?乖乖听我的话,我以人格担保妳的生命安全和容貌不受损……」 
      一门之隔的诊室,隐约传来男女暧昧的对话。 
      虽然不是故意要偷听,可门格尔的喘息、女人的呻吟啜泣,不堪的动静还是一阵接着一阵,自动流进我的耳朵。 
      在医院待了将近一个月,我渐渐摸清门格尔的脾性。这个穿白大褂的恶魔有着相当严重的洁癖,但矛盾的是他在性生活方面却一点都不检点。 
      我曾不止一次地撞见他与不同的女性调情,其中大部分都是被他称作「烂婊子」的犹太女囚——看来所谓的「种族卫生」对外表清高的门格尔医生而言,不过是一纸空谈。 

      而此时正在门内和门格尔翻云覆雨的,是门格尔的新情妇。 
      我曾听门格尔唤她「诺拉」,一个美得出奇的犹太少女。她前天进入奥斯维辛,美貌救了她一命,却将她推向了另一座深渊。 
      算算时间,诺拉的父母恐怕已经被送进毒气室了,很可怜,但我也无能为力…… 
      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轻手轻脚地整理完器械便迅速离开现场。 
      快中午的时候,我被门格尔叫进诊室。 
      这个纳粹军医像往常一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道貌岸然得无可指摘——只有我知道,几个小时前他还诱奸了一名少女,强迫她在这个房间里做尽了龌龊的事。 
      「赫克托尔,你来医院多久了?」门格尔问。 
      「长官,有一个月了。」 
      「我听说你的技术不错,」他这般道,一边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桌上好像彩色玻璃珠的小玩意儿,「一个月前,你给一个犹太女人做过堕胎手术吧?」 
      这是在说乔安娜吗? 
      听闻,我心头一怵,正惶恐地不知该如何应对,门格尔勾了勾唇角,和颜悦色道:「放心,我不会刁难你,只是想让你做些小手术。最近病人越来越多,人手已经不够用了。」 

      虽然门格尔这么说,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他的同僚救死扶伤过,相反每天有不计其数的犯人,被白衣死神们「钦点」送进鬼门关,比起医生他们更像屠夫。 
      我很疑惑,不过碍于身分也没有提出质疑。 
      转眼到了下午,作为囚犯,我被破格甄选为候补医生进入青壮年营的十号楼——即新建的奥斯维辛实验楼。 
      十号楼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大楼,未涉足此地之前,它对我而言是神秘而诡异的。这里配备了各种医用器具,设有一间小放射室和几间手术室,摆着几张妇产用床和其它仪器,俨然一个妇产科诊所。 

      第一层有几间化验室和配有床的病房。第二层是一间打通了墙壁的大厅,里面有几张简陋的解剖床。 
      「待会儿好好看,以后跟着做就行了。」助理医生简洁而冷淡地吩咐道,听得我一头雾水。 
      过了一会儿,两个与乔安娜年纪相仿的犹太姑娘被领进狭小的放射室,一个头顶微秃的军医也跟进来,他摆了摆手,让几个看守将她们按在病床上。 
      「X射线准备。」军医命令道,亲自上前扯掉一个女孩的裤子。 
      她的脸色都变了,可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来在进入房间之前,她已经被彻底「调教」过了。 
      接着,调试过的X射线打在她裸露的下体,军医一边命令助手做好记录,一边亲自操作仪器,改变X射线的照射时间和照射强度。 
      我看着女孩的表情由惊慌羞耻转为忍耐与痛苦,心中不由地跟着打起鼓来,扭过头小声问身边的助理医生:「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舒曼博士在这里做X射线绝育试验,」他这么说,「如果成功的话,就能更有效地控制劣等种族的出生率。」 
      果然!虽然我差不多已经猜到,可是亲耳听到答案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那……接下来要怎么处置她们?」每个医生都应该知道,长时间暴露在X射线直射下,人体或多或少都会丧失体力、虚脱和烧伤,而照现在的情况,再继续试验,她们会被活活折磨至死的! 

      听到我这么问,来人彷佛看到异类似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地回道:「老规矩。」 
      「老规矩」? 
      听罢,我的脚底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冷——在集中营医院待了那么久,我当然知道这个残酷的字眼意味着什么,只可惜我现在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有办法去保全别人。 
      「那……至少……先给她们注射一剂mazui药吧……」 
      「物资短缺的时期,没有必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资源。」他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扭过头继续观摩。 
      我呆立当场,手脚冰凉,有一瞬间,甚至想就此昏厥,不省人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呻吟、低泣渐渐变成了哀嚎,待一切归于平静,生命的帷幕也就此落下。 
      手术台上……实在惨不忍睹,我没有勇气多看她们一眼,所以整个过程中一直死死盯着地板。听到主事者吩咐助手抬走尸体时,虽然胸口好像被狠狠刺了一下,可总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场酷刑……该结束了吧? 
      正当我这么想时,背后被轻轻推了一下,疑惑地转过头,身后人朝前努了努嘴,道:「长官在叫你出列。」 
      听罢,我浑身僵硬。回过神,发现木讷的自己已然成为众纳粹注目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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