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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逢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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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源也礼尚往来,客气地微笑一下,接着两人继续沉默。
“去哪里?”左安迪握着方向盘停在红灯前。
宋家源想起什么似的,掏出电话:“等等,我打给阿邦。”
乔正邦的电话却是关机。
宋家源有些无措了,捏着电话又拨了几次号码,仍然是同样的系统录音。他脸上焦急起来,这申请被左安迪在余光里看见,就道:“阿邦这小子,多数又喝多了躺在酒吧给人舔地板。”
“那……去酒店吧,找最近的就可以。”宋家源放下电话。
“不回家?”左安迪这才觉得事情不对。
宋家源独自推着瘫痪的母亲出来看病,现在又要外宿,用脚趾头想也会发觉不正常了。左安迪现在总算明白,原来宋家源打电话给乔正邦是想借住。那么白天他跟乔正邦的那通电话,大概也是商量同样的事情了。乔正邦对自己欲言又止,莫非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左安迪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宋母,老人家头歪在一边,竟然很快睡着了,安迪看前方道路,说道:“去酒店就是给记者送新闻,先去我家吧。”
宋家源转过脸来对着左安迪。他表情透出一丝轻微的诧异,更深一层探究下去,却是有一点点的欣喜。他大概没想到左安迪会主动提供帮助,毕竟两人上一次的分别并不愉快,有一层若有似无的隔膜横亘在两人中间。现在那隔膜仍在,只是双方都刻意绕过了这则事实,以极好的涵养忽视了这件事而已。
绿灯亮了,左安迪仍旧看路,打一个方向,已经拿了主意转弯:“到我家之后再打通阿邦电话,再让他接你们过去。”
左安迪的家,或者说是现在那个在他口中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宋家源还没有去过。
少年时候,他们都曾想象未来会有一个家。那个家的模样必然与他们少年时所拥有的不同。那是全新的,只在他们梦想中存在的空间。像永不会到达的空中楼阁,不需要考虑经济实力,也不必在乎外部的条件,只要靠想象力构筑,每一砖每一瓦都可凭自己的喜好建造。
安迪说,他的家不要有墙,客厅与卧室都在一起,从床上可以看到大门,要有敞开的厨房及浴室,所有的空间都连成一片。听到这里乔正邦就说,那上大号岂不是臭死,安迪想了想,说那么可以再加一道玻璃。
左安迪要的是无论在房子的哪个角落,都能轻易地看到屋内的另一个人,如果能有那么一个人的话。像用一个礼物盒子,就能把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统统包装起来。不用怕把他们丢失,也不用怕他们离去。
宋家源说他的家要很小,普通中产的公寓,在卧室躺着就能闻见厨房炒菜的油烟,洗澡的时候忘了毛巾,大叫一声就有人在门外递上。夏天的时候开了冷气也不怕有房间没有吹到,东西随手摆放也不怕记性不好转头就忘。
乔正邦当时说你们两个这么没有追求,倒是容易满足,随便在深水埗找间一百来尺的单间就可以同居了。那时的左安迪与宋家源听见,对视一眼,然后朗声笑开。
他们当时并没有认真地想过十多年后的自己会住在什么样的房子,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因为这一切在当时的少年眼里,仿佛都太过遥远。
然而看似遥远的未来总是来得特别仓促。左安迪拥有第一套公寓的时候,比他自己预想得要早得多。他也没工夫去管什么间隔,做什么玻璃墙。做模特忙起来没日没夜,闲下来则都是倒头就睡。太多新鲜的人和事等待他消化,外面的世界叫他应接不暇,少年时的梦境早就留赠给昨天。
宋家源去了美国之后,学的是建筑。他本来头脑就不差,对学科一旦有了热情,就会加倍认真。可能少年时对家的憧憬真的有助于发奋,他毕业之后,没什么困难就顺利申请到了研究所,继续跟随导师做设计项目。毕业之后,在宋氏的纽约分公司负责了两个商业住宅项目,口碑相当不错。
所以推开左安迪的公寓大门,宋家源难免有一丝失望。没有想象中宽敞的空间,从门口也望不见卧室。眼前只是套精装修的高级公寓,所有家具、墙壁装饰及地上的羊绒毯都是现成的。房间与房间之间都还是有墙,有门,如同这栋大厦的所有单位。
他们谁也没按照想象中那样生活。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安迪把钥匙放在玄关的碟子上,踢掉鞋子赤脚踩上地毯。
“不。就是,打搅了。”宋家源将母亲的轮椅推进来。
左安迪也没有再打电话给乔正邦,帮宋家源把地上的绒毯掀开,让轮椅更易通过。
公寓里只有一间卧室。左安迪的母亲移民多年,回港探亲也多是住酒店。另一间房被安迪当成衣帽间,里面杂物纷呈,连转身都难。
左安迪关上公寓大门后说:“让伯母睡我的房间。”
他说“伯母”的时候宋家源又看他一眼。他们这样再生疏下去也不知多久才会习惯。只是老人家面前,谁都不会多话。宋母的情况安迪十几年前就知道。她精神是有问题的,从罗瑶出现之前就有。在她年轻的时候,曾以正房姿态出面频频捉奸,当时宋家新闻满天飞,所有的媒体都伸长脖子看戏。狗仔们每天坐在办公室里聊天打屁,都不用担心第二天没料可爆。
也是后来,仿佛安美欣真的惹恼了宋伯年,在二十多年前忽然被打入冷宫。照理这样的变故应该是有新闻的,可媒体静如死水,什么都没发。
以安迪后来的经验看,就知道当时的新闻一定是被宋家用手段压下了。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旧闻现在重提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当时的记者到现在都换了几茬。跑八卦吃的也是一口青春饭,安迪从出来做模特到今天早就见怪不怪了。没有什么人能陪你到老,连每天监视紧盯你的狗仔都不是。人们日复一日,都是自己跟着自己过活罢了。
宋母被安置在左安迪的床上睡下。她应该是在诊所服用过镇静剂,宋家源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也没见醒。躺下的时候,似乎咕哝了句“伯年”,然后翻身,抱着宋家源的手臂又昏沉沉地睡去。
左安迪记得自己的母亲当初翻阅周刊,见到宋母的新闻,只是叹了句“傻女人”,便没有再多评语。
宋家源对母亲是极温柔体贴的,不像儿子,倒像对情人一般,小心呵护,将她捧在掌心视如珍宝。
左安迪知道宋家源对母亲情深,但亲眼所见还是颇为震动。他对自己的母亲就不曾这样。也或许是两个女人天性不同,左母生性顽强,如一株耐寒植物,再冷的空气都阻不住它恣意生长。可宋家母子感情如此,反倒让左安迪愈发疑惑起来。
“你母亲这样,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待宋家源把卧室门关上,左安迪就站在客厅里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这本是宋家源几次想同他提起的话题,现在由左安迪主动开口,前面又加了个“你母亲”开头的从句,仿佛问话就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宋家源。
而这样,也就不必让宋家源期待在回答之后左安迪会做出什么相应的反应。
“是我父亲的命令。”宋家源坐下来,与左安迪面对面,他有太多话需要说,难得左安迪愿意听,“当年,我母亲误伤过我。”
左安迪眼中掠过一丝意外,这件事他之前并不曾听说。
宋家源继续道:“她总以为父亲在外面有私生子。有太多等看好戏的人搬弄是非,有的给他照片,有的又提供线索。私家侦探,名媛太太,数不胜数。最言之凿凿的说法是父亲当时钟爱一个影星,还生下一个私生子,年纪只比我小几岁。对方来势汹汹,一早谋划了逼宫,要赶我母亲这个发妻出户,夺她宋家太太的名分。”
“实际呢?”左安迪问,“到底有没有这个私生子?”
宋家源摇头:“不得而知。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也许有,也许无。我母亲年轻的时候也不是良善可亲的人,自然有许多人等着看她失宠。三人成虎,起初那私生子的事情只是小道轶闻,说的人多了,杀伤力就不同了。”
左安迪沉默,关于他母亲的传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宋家源接下去说:“我母亲的精神就是从那时候坏的。她下肢瘫痪以后,病情雪上加霜。终于有一次,大概是错过了时间吃药,竟错把我当成那莫须有的私生子,把花瓶从二楼砸下来。”
安迪轻呼了一声,这样的事情,宋家一定是捂住了才没有外传,学校里竟也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是当时留下的痕迹。”宋家源捋起袖子,上面三寸许长一道疤痕,至今仍旧狰狞。
左安迪忽然抬头,盯紧宋家源的脸:“这是哪一天的事?”
“不是你约我去酒吧的那天,是在那之后的一天。”宋家源似乎知道他这样问的意思。当初左安迪鼓起勇气约他去酒吧告白,然而最后时刻宋家源没有现身。这件事情,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他心存遗憾。
安迪低头,想到自己有那样的联想,只觉得好笑。
如果宋家源是因为受伤爽约,如果他真的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他们只是阴差阳错,如果……
越来越好笑,都不需要对方来编造理由,左安迪自己就能罗织出一筐的理由为他开脱。但到底是一厢情愿,也难怪他撞上南墙,头破血流。
“那一天,我是真的怕了。”宋家源直视他,把积压在心底十多年的话一次都说出来,“我怕我违背父亲的意愿,我们母子就在宋家再无立足之地。我到了酒吧,可是又走了。我没办法现身,也没办法承认我们的关系。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被人强吻,还拍下照片……”
安迪把脸埋在手里,只是不住地笑,肩膀颤抖着像是哭一样,奇怪地,却没有一滴眼泪。
宋家源想要伸出手拍一拍他,还没碰到肩膀,就又放了下来。那层隔膜无处不在。他两手搁在膝盖上,继续说:“第二天母亲病发伤了我,急救车送我去医院,惊动了警察。父亲要求我立即出国,说只要在这里多留一刻,他就让警察把母亲锁进差馆里去。他知道的,多在这里留一刻,我对他的恨就多一分。就连手上的伤也不是母亲的错,我要怪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
左安迪抬起头来:“这么说,你还是被逼无奈?”
宋家源摇摇头,他并不想为自己辩解:“当初我本可以跟你讲,但是我没有。我以为这是一段插曲,年轻时候的冲动,总归会随着时间淡去。只要还姓宋一天,我就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思,更不可能跟男人在一起。当年我踏上飞机,怎么也想不到后来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他们总以为有大把时间,以为伤痛可以痊愈,错误可以弥补。以为上一刻你转身离开,下一刻总有机会还可以再回来。
太过想当然,是许多人年轻时候都容易犯的毛病。
“你也说了,那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与你没有关系。”左安迪是说真的,之后的事,有没有他宋家源都一样会发生。他在与不在,充其量只是左安迪心里的感受不同,对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计较,要是像怨妇一样整天将这些事挂在嘴边,那剩余的人生要怎么办?
宋家源却似乎不能释然,至今耿耿于怀:“如果我当初没有不顾而去,你后来是不是也不会同萧锦良一起?”
“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为财献身。你既然这样看我,那还有什么好谈?”左安迪本没有怨天尤人,听到这句话就不自觉来气。他对别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唯独对这点不行,宋家源如此看他,让他觉得他们的对话到这里基本就可以结束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左安迪起身的时候,宋家源忽然握住他手,紧紧捉牢了,死也不肯放开,“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你说什么?”
“我想我们重新开始。”
左安迪把另一只手放到宋家源捉住自己的手掌上,将他五根手指一一掰开:“我不是没听清楚你。我是想你问问你自己,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家源肯定地:“我知道。”
左安迪显然不信他:“夜了,洗个澡睡觉,明天清醒后你要是还这样想,就明天再说。”
“我等了很久,不想再等了。”
“如果这次不是你父亲让你回来呢?你还会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么?”左安迪冷冷道。
宋家源踟蹰了一下,他知道这事实自己无法回避。他确实可以更早的,在他成年以后,或者大学毕业之后,就立即乘上飞机回来,告诉安迪,他还想同他在一起,说他爱他,忘不了他,用尽一切的词汇表白,用尽一切的力量挽留他。
可他没有。本不需要这么久的,至少不需要等上十多年。
谁能保证这十多年里对方还能安然活着?谁又能断定这十多年对方就不会找到真爱的另一半?宋家源并无把握笃定左安迪非自己不可,显然他自己也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太了解对方,就像能钻进对方的胸腔里,口上稍有虚言,下一秒就可被拆穿。于是就连一个虚伪漂亮的谎话都说不出口。贫瘠的没有包装的告白,就如失去了糖分的朱古力,剩下的只有苦涩,毫无甜蜜可言。
“我以为我能忘记。”宋家源静静道,他说的的确是实话。
左安迪点头同意:“你的确能。”
宋家源再一次拉住他:“我不能。一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不能。”
左安迪几乎是残酷地,无情地看进宋家源眼里:“但是我已经忘记。”
他像是嫌那把刀插得不够深不够准似的,握住了刀柄,又照准致命的地方,狠狠扎下去:“我谈那些男朋友,不是因为寂寞,也不是为了钱。除了萧锦良,我还有过许多的男朋友,他们每一个都有吸引过我的地方。我与他们在一起,也是因为我喜欢他们。我爱他们。”
声音越温柔,语气越平静,这些话的杀伤力就越大。
宋家源一味说着他自己的台词,像个无人倾听的独角戏演员:“不,我当初不应该这样离开你,我不该不告而别。这十几年我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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