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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前本-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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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条条的,像一尾银条子鱼儿,一仄身,就滑腻腻地溜下了水里。
小月今年十八岁。十八年里,她还没有这么精光地赤着身子,她一次又一次瞧着岸上,觉得害羞,又觉得新鲜,大胆地看着自己的身段,似乎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多部位已经不比先前了。每每摆渡的时候,那些浪小子总是滴溜溜地拿眼睛盯她,在付船钱时,又都故意将手挨住她的手,船稍有颠簸,又会趁机靠在她的身上。她咒骂过这些轻浮鬼,心里一阵阵的惊慌;而那些年长的人又总看着她说:“小月长成大人了!”长成大人,就是这身体的曲线变化了吗?
她使劲地跃出水面,又鱼跃式地向深处一头扑去,作一个久久的没儿。水的波浪冲击着她的隆起的乳房,立时使她有了周身麻酥酥的快感。她极想唱出些什么歌子,就一次又一次这么鱼跃着,末了,索性仰身平浮在水面,让凉爽爽的流水滑过她的前心和后背,将一股舒服的奇痒传达到她肢体的每一个部位。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真正成熟的少女心身如一堆浪沫酥软软地在水面上任自漂浮。
正在陶醉的境界中,她突然听见了一种低低的男人的呼吸声。一个惊悸,身子沉下水,长发漂浮成一个蒲团样,露出一双聚映着月光的眼睛,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柴排。
“谁?!”
柴排在起伏着,没有一点声息,也没有一个人影。
“哪个坏小子!再不露面,我就要骂了。你这是偷看你娘吗?”
“泼喇喇”一声水响,柴排下钻出一个脑袋来;立即又跳上了柴排,朝这边直叫:
“小月姐,是我,门门!”
“你这个不要脸的碎仔儿!”
门门是老秦家隔壁的小子,在校时比小月低一个年级,年龄也比小月小五个月。他常常爱和小月嬉闹,小月却压根儿不把他当个大人,张口闭口骂他是“碎仔儿”。
“小月姐,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呢!真的,我要是看见了什么,让我这一双眼睛叫老鸦啄了去!”
门门反复向她求饶,而柴排却不知不觉向这边靠拢了过来。
“你不要过来!你敢再过来吗?!”
柴排竭力在那里停了一下,月光下,小月看见门门只穿了条短裤,努力撑着竹篙,向左边漂去。
“门门,你是好的,你趴下,不许看,我要穿衣服啦!”
门门全听她的,果然趴到了柴排上。小月极快地翻上小船,她后悔怎么就脱得这么光呢?三下两下将衣服穿好,脸上还辣辣地烧。门门还趴在柴排上,她瞧着他的老实相,正要“啉哧”地笑出声来,却见门门趴在那里,眼睛是一直向这边睁着的,月光落在上边,亮得像两颗星星。她立即脸又辣辣地烧,骂了一声:“门门,瞎了你的眼了!”将船一撑,当真生起门门的气了。
门门讨了没趣,兀自将柴排竭力地向岸边靠拢,但突然失声叫起来:一根扎排葛条断了,排要散伙了。小月回头看时,柴排果真在河心打着漩涡转儿,便将船又撑过来。离柴排一丈多远时,门门忽地从柴排上跃起,跳上了船来,嘻嘻笑着。
小月“咣”地一篙将他打落到水里了。
“叫你装!叫你装!”
门门在水里叫唤着,一时没有浮上来,“咕儿咕儿”喝了几口水,小月“啊”地叫了一声,愤怒全然化作了惊慌,忙将竹篙伸过去,把门门拉上了船。
“又在装吗?”
“胳膊上都流血了。”
“这就好,流了血就能记着教训了!”
门门却又嘻嘻地笑:
“小月姐,你再把我打下去!”
“你当我不敢吗?”
“敢,打下去了,你再拉我,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了!”
门门是个小赖子,小月知道斗他不过。
柴排拉上沙滩,门门却并不走,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小月说起话儿。
“小月姐,这么晚了,没有人过河,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想想事儿。”
“什么事儿,一个人悄悄地想?”
“碎仔儿!”
“我只比你小五个月哩,小月姐!是碎仔儿,能到丹江河上游去撑柴排吗?你撑过吗?”
月光下,小月静静地看着门门。这条丹江河上,她只在这渡口摆摆船儿,听爹说,这渡口是整条河最风平浪静的地方,而从这里一直逆河往上到竹林关,一千八百里水路,竟有二百五十个险滩,没有一定的本事,是不敢轻易下水的。门门毕业后,大部分时间都闯荡在这条河上,村里人相传他跑遍了沿江好多地方,做了好多生意,赚了好多钱票。今日夜里,这柴排足足五千余斤吧,又是他一人撑着……小月觉得他是小瞧不得的了。
门门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拍着腔子,显示着他拳头的击打力量和胸膛的受打的能耐。那两条胳膊一努力用劲,鼓凸凸的肌肉疙瘩便上下滚动。肩部宽宽的,厚厚的,腰身却很细,组成上身部分的倒三角形。站在她的面前,粗声粗气的一呼一吸,散发着男人的浓浓的气息。小月刹时也想起刚才水中自己下身部分的那个三角型体形,知道这个门门,也真正是成熟了。
“哼!那有什么了不起!”小月嘴偏是硬的,“钻了深山野沟有了什么出息?”
“那沿河上去,有三个大县城的,你知道吗?”
“有荆紫关大吗?”
“荆紫关是小拇指头,人家就是大拇指头了j”
“那城里都住的什么人?”
“女孩子们可多了,穿得五颜六色,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嘻嘻闹闹,骑着自行车到动物园去了……”
“动物园就是有咱们山上的狼虫虎豹吗?”
“你知道这狼虫虎豹驯化了又是什么样儿?女孩子们就一对一对挽了手地走……”
“一对一对?”
“她们的男朋友来了啊!一边看着,一边走,走到假山石后边抱住亲嘴儿了。”
“胡说!”
“怎么是胡说?他们讲,人一到动物园里,人的动物性就也表现得强烈了。”
小月听说有好多好多的女孩子们住在城里,自己心思就酸酸地起来:一样是人,人家多好,自己怎么就全没见过,不知道呢!但当要打问这些女孩子是什么样儿,门门却说起了动物园的事,她就面皮薄起来,骂门门不正经,眼光尽盯着些什么呀?!
“不说了,小月姐。你不愿意去那里看看吗?我会把你从水上撑回来的。”
“我敢到城里去吗?咱深山窝子的人瓷脚笨手的招人家笑话。”
“其实,你才好看哩!”
小月的眼睛就亮起光来。门门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两颗星星在照射着他。他陷入了迷惑,浑身燃烧了一种热量,不知不觉地身子向这边挪动了。
小月还在直盯着他,没有动,也没有言语,眼光却更亮起来。但已不是先前那种温柔,动人,而在一种美丽之中包含了神圣和威严,使爱欲冲动而跃跃欲试的门门又胆怯了。
光明是黑暗的驱逐者,阴影则是光明的压制。门门安静下来,伏着船沿,望着河水,慌乱地说了一句:
“这水真深呢!’’
这时候,荆紫关那边的沙滩上,一片狗咬。接着有人在大声喊船。小月要门门快下去,门门没有动,小月一下子将他推到水里,船就划走了。到了河心,门门却水鬼似地从船尾又翻上来,小月要大喊,又不能使岸上人听到,就只好让门门缩身藏在船舱角里,便将那件蓑衣严严地盖了,低声骂道:
“听着,要敢出声乱动,我就会一篙敲碎了你的脑袋!”
上船的人也是小街上的人,扛了好大的一包化肥,叫骂着说是一对游狗在沙滩上结连,挡了他的路,又险些被它们咬了。不知怎么,小月心里骂起混蛋门门了。
“这化肥是在荆紫关买的?”她问那人。
“可不,挖破手背的紧张货!你爹没买一袋吗?”
“我爹每天早晨拾粪哩。”
“你爹种庄稼扎实!麦里能收五担吗?”
小月不愿意谈论这些事,说句:“我不清楚,你问我爹去。”就低头用力撑了一下竹篙。
船到了岸,那人付了钱匆匆扛着化肥走了。河对岸的沙滩上,游狗还在发泄着爱情的嘶叫。门门钻了出来,水淋淋的,又要给小月讲起他的所见所闻,小月骂道:
“快滚蛋吧,你这么死皮赖脸的,让我爹知道,要了你这条小命哩!”
第三章
三小月走回来,爹还没有睡;蹲在捶布石上吸“一口香”。小月只叫了一声“爹”,就进了她的小房子里去。
这小房是一个月前小月缠着爹收拾起来的。山窝子里的人家,当屋窗子下,都是有着一个大炕的,七大八小的孩子,凡是没有结婚,就一直保留着这块乐土的炕籍,和父母打铺儿来睡。小月长到十四岁上,来了月经,从此害羞上了身,就不愿意和爹睡在一起。但山窝子里自古以来没有书上写的父母和子女从小分床睡觉的习惯,她就恨着爹身上的一股汗臭味和烟酒的呛味,尤其爹的一双脚伸过来顶住了她的枕头,她就要用被子或者衣服捂得严严实实。她不停地要求把西边的杂物间空出来,她单独去住,爹终于同意了。她把房子精心收拾了,视作是一个养自己女儿心的窝巢:一回来,就进去关了门;一出门,就顺手搭了锁。谁也不能进去,谁也不能得知女儿家的秘密。
爹在院子里叫她了。
“小月,锅里的盆子温有剩饭哩!”
“我不饿。”小月说。
“你出来,我有话给你说哩。”
“说什么话嘛,睡吧。”,
小月解开了头发上的卡子,“哨”地丢在桌子上,就坐在了床沿上了。她没有睡去,也没有再动,预备着爹只要一动气,她就一下子钻进被窝去。
爹在院子却没有再说什么,很响地着烟袋。过了好大一会儿,拖着浓重的鼻音说:
“你睡吧。你一出门嘻嘻哈哈的,一到家就没一句话要说,我知道你烦你爹哩。擦黑我把堂屋的蚊子熏了,你老是锁了小房门,蚊子也熏不成。你要睡,就把蚊子熏熏,熏蚊草在墙角放着,你自个点吧。”
小月突然心软起来,觉得对不起年老的爹了。隔窗望去,月光下院子空空的,爹一个人蹲在那里,样子很是可怜。她没理由和爹赌气了,从小房走出来,坐在台阶上,又将口袋的一盒清凉油递过去。
“爹,我有清凉油呢,蚊子咬不着。你也擦擦,离眼皮远点,就不会酸得流泪了。”
爹擦了一些在额上,揉揉,问道:
“你一直在船上?”
“嗯。”
“天这么晚了,你不收船,让爹不操心吗?”
“没事的,爹,他谁敢……”
她说过半句,就不说了,想起了刚才河里门门的事,耳根下不禁又热了。
“渡船的人杂,什么人都有,你这么大了,总有不方便的。咱真不该就包买了这船,三亩地要种好,也就够咱们父女忙活的了。”
小月最害怕的是爹说这话,爹已经是第三次这么说了。分地的时候,爹一定要那头老牛,小月一定要这条小船,父女俩别扭了好多天,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牛和船都包买了。但作爹的心思,一直是疙疙瘩瘩的,尤其每天见小月穿得漂漂亮亮去渡口,他额头上就拧个疙瘩。
“家里什么都可以不要,这船不能没有。”小月低低地应着爹,语气很坚决。
“我怕才才家对咱有了看法。”
“他管得了咱家的事吗?现在地分了,队长都不起作用了,我上天入地,碍他家的什么事了?!”
“甭胡说!”爹生了气,“什么人都可以忘,才才和他娘的好处咱可不敢昧了良心。牛病成这样,你心上放也不放,多亏了人家帮我料治,今黑老秦又来给牛看了,糟蹋了才才家一只大白公鸡呢。”
“你又让老秦瞎整治!”
爹正要骂,院门响了一下,他赶忙咽了一口唾沫,问:“谁呀?”门外很沉重地响动了一下,接着应声:“大伯,是我。”才才就推了门进来。
才才憨憨地站在门下,盘绕在门楼上的一树才发蔓的葡萄,今年没结果实,枝叶将月光筛得花花点点。小月先看见他一身的光点叶影,还以为穿了件什么衣服,后来才看出是光着膀子,那衫子竟两个袖儿系在腰里,屁股后像是拖了个裙子。才才看了她一眼,眼皮就低了,慌乱在葡萄叶影里将衣服穿上。
“小月,给你才才哥倒水去。”
她没有动。
才才却又返身出去,一阵响动,拖回来了好大一捆青草。
“大伯,牛今日好些了吗?我割了些草,夜里要多喂几次哩。”
王和尚很是感激,走过去帮才才把草放在牛棚门口,一边叫着小月:“怎么不去倒水?”一边领才才进棚看了看牛的气色。出来说:
“你在地里忙活了?”
“我锄包谷了,大伯。我到所有的地里全跑着看了,今年包谷长得最好的,要数咱两家了。我又施了一次尿素,还剩半袋子,明日我给你拿来吧。”
王和尚说:
“你们年轻人种地,总是尿素尿素,我才不稀罕花钱去买它哩。这天好久不下雨了,若再红上十天半月,包谷就要受亏,我想把牛棚粪出了,给包谷壅了土,这倒能保墒呢。”
“那我明日一早来出粪吧。”
小月将洗脸水端了来,又进屋拿了自己的香皂、毛巾,就站在一边看着才才——才才光着身子,披一件白粗布衫子,衫子的后背全汗湿了,发着热腾腾的酸臭味。胳膊上,脸上,被包谷叶拉得一道一道红印痕——就心疼起来,说:
“这么热的天,真都不要命了!那几亩地,粮食只要够吃就得了,一天到黑泡在地里,就是多收那百儿八十,集市上包谷那么便宜,能发了什么财呀?”
王和尚正站在葡萄架下摘了几片叶子,用手拍拍,要才才夹在裤腰下生凉;听了小月的话,白了一眼,说:
“这是你说的话?农民就是土命,不说务庄稼的话,去当二流子?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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