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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棠文集-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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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跪不起。汉根有些心软,正要开口答应,那几位口外刘家的打手包围上来,把黄狗杂儿打得屁滚尿流而逃。杈儿恶气难消,说出她十三岁时跟汉根的那段露水孽缘,这一来黄狗杂儿便跟汉根结下了不解之仇。四汉根和玉人儿不赏杈儿的脸,杈儿气出个牛肚子,像一条疯狗狂叫乱咬。她一要花轿花团锦簇,二要嫁妆五光十色。花轿行街三日,鼓乐吵闹三天,吵得汉根三日不敢出门,闹得玉人儿三天睡不着觉。强压一头,开心取乐,七窍才能出净了火气。黄狗杂儿在杈儿面前是一团软胎子的粘泥,捏成狗是狗,搓成猫是猫,就是叫他上天摘星星,他也一口答应,忙搬梯子。他找皇粮庄头,借下一笔三翻四跳的驴打滚儿。三翻四跳就是一年四季翻三回利息,腊月三十年根下不能本息还清,来年本息就要跳龙门,即一跃龙门身价十倍。黄狗杂儿火烧眉毛,不得不饮鸩止渴。就像干锅爆螃蟹,螃蟹被烤烫得嘴里冒烟,烤螃蟹的人倒下盐水,干渴难熬也只得大口大口咽进肚里,待到爪壳焦红,也就肉熟味美,正得下酒。借驴打滚儿,不押房子得押地,不押地那就押房子,黄狗杂儿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只得押上自己的一百多斤。皇粮庄头觉得黄狗杂儿不值那么多钱,仍不肯借。黄狗杂儿空手而归,杈儿一听火起,说:“那就押上我的半个屁股一条腿!”黄狗杂儿回禀皇粮庄头,皇粮庄头眉开眼笑把银子给了他。拜堂成亲如同新盖的茅房三天香。黄狗杂儿又得为货船保镖出远门。杈儿留在家里没有一夜独守空房,皇粮庄头常来陪她消愁解闷儿。杈儿天天吃香油白面,身上就像汤锅里刮了毛的猪,被屠户吹得滚瓜流油,白胖肥嫩。黄狗杂儿每趟出船回来,黑夜被窝搂抱着杈儿,从头上到脚下摸了个遍,每一回的手感,都觉得杈儿身上长了肉。杈儿怀胎一个月,不知不觉;杈儿怀胎两个月,不知不觉;杈儿怀胎三个月,不知不觉;杈儿怀胎五个月,黄狗杂儿的手刚一碰杈儿的肚皮,就被肚皮里的胎儿打了一拳踢了一脚。黄狗杂儿两只手横掐竖算,二一添作五,逢五进一十,怎么掐算也不像是自己撒的种籽。他虽然不怕戴绿帽子,可也不想吃这个哑巴亏。一不打,二不骂,三不审,四不问,黄狗杂儿枕边上花言巧语,套得杈儿口吐真言摸她的底。杈儿不是沾酒就醉的孬种,迷魂汤连喝几水筲,方寸一点不乱。黄狗杂儿的花花肠子三丈三,神出来绕在杈儿腰上像一条蛇。一个男盗,一个女娼,勾心斗角不下三百回合。“我……还是把……肚子里牛黄狗宝……给你吧!”杈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像招架不住,犯困只得告饶:“孩子是刘汉根的。”黄狗杂儿打着滚儿哈哈大笑,说:“你当我是奶黄子没褪哩!我跟汉根一条河上保镖,虽不同船是同路,算不上形影不离,也说得上眼睛盯着脑勺子,我就没见过他离船一步。”“老虎还免不了打盹儿,你就不会给鹰啄了眼?”杈儿冷笑道。“木鱼子不敲不响,砂锅不砸不漏!”黄狗杂儿连拍他的狗头狗脑,“有一回他媳妇生儿子,他回家看了三十天娘娘庙,办完了满月才回船。”“这一个月他可没有吃素。”“难道在你身上开了荤?”“给他拉进柳裸子地,打了三回野食儿。”“你不闭门家中坐,到柳棵子地不是给猫嘴子里送鱼虾?”“我没卖给你死契,你敢不许我走娘家!”“原来你嫁了人还不收淫心,又给你爹妈卖肉挣钱呀?”“放你妈的屁!姑奶奶闭眼跳大坑,从打嫁给你这个尿种那一天,就打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该是改邪归正,弃恶从良。”“不是汉根撕掳了我,姑奶奶进不了烈女庙,也得挣一座贞节牌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汉根撕掳你,你怎不以死相拼呀!”“我想你娶我虽没花个金山银垛,也借下一屁股两肋债,不能叫你鸡飞蛋打,人财两空,才没有菜刀抹脖子,歪脖儿树挂绳上吊。”“菩萨心肠儿。”“你得替我报一箭之仇。”“手起刀下,人头落地?”“脑瓜子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我想看你亲手把他剁饺子馅儿。”“一刀一枪,拳打脚踢,我不是他的对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不会把汉根的儿子扔井里吗?”“狠毒莫过妇人心,杈儿你是蝎子精。”“黄狗杂儿,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你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吃腻了我这五花三层红烧肉,又想尝一尝汉根媳妇那缺油少盐的大酱拌杨芽?”这也算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黄狗杂儿大吃一惊,又好像并不意外。他干笑了两声,忍不住淌下口水,说:“杈儿,我……连见都没见过……汉根媳妇,哪有……这个邪心?”“那你就当一回飞檐走壁的采花淫贼呀!”“罪过,罪过……我怎能对不起你?”“老娘不是醋坛子。”“谢主隆恩。”“你给汉根媳妇脸上抹了黑,才算报答了老娘。”黄狗杂儿伸出舌头,舔着口水嬉笑道:“那……你叫我打狗……我不敢骂鸡,你叫我……扛锄,我不敢……扶犁……”杈儿淫乱恶毒,却又缺心少肺,听风就是雨,想一出唱一出,全不顾利害得失。黄狗杂儿可比她心里明白,汉根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心计过人,称得起文武兼备,算得上智勇双全。他胆敢冒犯汉根媳妇,那才是老鼠舔猫鼻梁子,活腻了找死。而且,四王子村口外刘家,有八九十户,五六百口人,他敢碰汉根媳妇一指头,口外刘家的打手,一人一巴掌,就把他捣成肉泥,搅拌死猫烂狗,肥葡萄架。不过,汉根媳妇也真叫人纳闷儿,令人好奇,嫁到四王子村已经几年,不但旁支外姓的人没见过她的面,就是口外刘家的男女老少,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她。偷看汉根媳妇一眼,黄狗杂儿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兴致,为了博取杈儿的欢心,便假意答应下来。两人脱衣上炕,吹灯钻进被筒,正要驴打滚儿狗扯羊皮,忽然屋外有人连敲窗棂,急如鼓点,紧似冰雹。“谁?”黄狗杂儿了扫了兴,慌忙下马。“老大,官府来了两位马快,找你问话!”窗外的人,压低嗓子。“不长眼的狗瞎汪汪!”杈儿怒骂,“等老娘抽完一袋烟,放你们老大回去。”“人命关天,十万火急!”窗外的人连连跺脚,震动得富纸哗哗响。黄狗杂儿一听就知大势不妙,挣脱杈儿的死缠活绕,穿上裤子,光着上身和两脚,顾不得走正门,一个饿狗抢骨头,从窗口蹿扑出去,来人把他背起来撒腿就跑。“哪儿来的马快,你他妈的是调虎离山吧?”黄狗杂儿笑问道:“你把我从这个娘儿们身上揭了下来,我不光不恼你,还算你救驾有功。”“老大,你死到临头了!”身背黄狗杂儿的傻大个子,累出一身臭汗,像一匹走马打着响鼻儿,“两位马快,给你递个密信:县里衙门,接到河西汉家刘老的状子,告你停妻再娶,逃不过狗头铡。”“我他妈的又不是陈世美!”“别忘了你是河西刘家老族长的门婿,娶过他家大小姐玉人儿。”“我雇了花轿又买棺材,抬回的是一袋子黄土,从那以后,他家就不认我这亲戚。小舅子结婚,我上赶着送礼,他家男的骂我女的啐我,全堂厚礼扔出了墙外。”“刘老族长的状纸里,说玉人儿还活着,你就不该又娶一个杈儿。”“这不是白日见鬼吗?”“有人见过玉人儿。”“谁?”“一个卖绒花彩线的小贩。”“他怎么认得玉人儿?”“玉人儿从小就买他的绒花彩线。”“玉人儿现在哪里?”“刘家锅伙。”“谁家?”“早当了汉根的媳妇。”黄狗杂儿像一条疯狗,在傻大个子身上闹腾喊叫起来。“快把我背回船,我要报夺妻之恨!”回到船上,黄狗杂儿不得不低眉下眼陪伴两名马快猜拳喝酒,奉赠两锭鞋银(跑道的钱),打躬作揖送两位上差满载而归。这才换上一色黑的紧身夜行衣,青布包头,鱼鳞裹腿,身带一口双刃刀,腰插三只飞镖,弯腰曲背,缩头探脑,摸向四王子村汉根家。五四王子村东西南北都围着沙冈,很像元大都的土城。沙冈四框之内,有一座龟背高台,口外刘家聚居在龟背离台上下,祭祖堂和族长家,都在龟背高台上。龟背高台像一顶官冕顶戴,汉根家就像顶戴上的红玛瑙珠子,地位最高,引人注目。汉根家后窗的灯光,十里外都看得见。汉根水路保镖,有时难免夜晚走船,他那一双眼睛,含情目光留连他家的后窗口。他能想见,玉人儿在灯下不是飞针走线,给他缝衣做鞋,就是哼着催眠曲,给儿子喂奶哄睡。船一走远,灯光模糊了,他的眼眶也潮湿起来。一回又一回,一回比一回心疼,也就越来越不想浪迹江湖。今年冰封了河道,他便挂镖收盘,从此,回家陪媳妇抱孩子,牵牛荷锄种地为生。时令已是白露,眼看就到中秋了。小雪封地,大雪封河,还差一个多月。他护卫的运货船,一到北京东便门靠岸,他就直奔果子市,买齐了干鲜果品。有一块月饼像一张大荷叶。还砍了一个猪头割了一刀子肉,喜兴兴回家团圆。汉根每回出外保镖,工人儿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门闭户将自己紧锁在高墙小院里,在祖宗木主和堂屋佛龛前,早晚各点一炉香,晨昏三三九叩首。祷告祖宗和神佛,保佑汉根船行千里路,不要遇到强人拦劫、血光之灾、顶风冒雨、帆船倒漏;也不要被蚊子叮着,跳蚤咬着,千万不能吃夹生饭和死鱼烂虾,汉根回家前三天,玉人儿就心慌意乱,扫房糊窗,白窗纸上仍爱粘贴红喜字,还剪贴了鸳鸯戏水和喜鹊登枝。拆洗被褥叠得方方正正,香蒿熏得香了个透,虽没入洞房的被褥里那些核桃、花生。栗子、桂圆,睡起来却更暖身贴心。玉人儿受干净,汉根水路往返,一天在河里测过八遍,身上没有一点泥污,她也要给汉根烧一锅煮丁香叶子水,头上脚下洗个遍。丁香叶子洗身子,能留下文墨气味。玉人儿见着月信之前,在她家后院的家馆里念过《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还有一本《烈女传》,学过一个冬季的珠算,教她的都是七十开外的老先生。月信初见,便辞退了先生,除了针线女红,纸、笔、墨、砚看都不许看,更不许摸一摸。女子无才便是德,到她嫁给汉根之前,几年没写过一个字,没见过一本书。幼年学书,如春雨点点入地,嫁到汉根家,学过的字念过的书又重放光芒。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她会写对联。逢五进十,逢十进一,一退六二五,她会打算盘。汉根夫君见字如面,她还会鱼雁传书,嘘寒问暖。玉人儿把握着汉根那粗腕子大手,教会汉根写自己的名字。从此,口外刘家有了头一个文化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能人长本事。汉根跟玉人儿同床共枕两年多,已能看唱本写帐簿,堪称四王子村口外刘家的大儒,汉胡合流又进一步。玉人儿的手,不光会缝衣做鞋,扎花绣朵,还会煎、炒、烹、炸、煮、熬、蒸、烤,菜团子三鲜饺子味儿,玉米面的发糕比细箩白面的馒头还好吃。玉人儿做得饭菜,汉根进门就能大吃大嚼。她坐在丈夫身边,丈夫吃完一碗她盛一碗,自己并不动著,一双笑眼盯着吃得像风卷荷叶的丈夫。佛受一炷香。汉根一声不吭只顾吃喝,玉人儿便脸上挂起了阴云,眼里噙满泪花。汉根察颜观色,吃一口喊一声好,哄得玉人儿眼常含笑眉挂喜色。中秋节快到了,玉人儿早已眼巴巴等候汉根归来。她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像一枝红杏出墙盛开,有时照镜子,也隐隐约约看见,前额出现几道浅浅的抬头纹。她疑心自己见老,便留心打扮起来。她反扣饭碗,在碗座上捣出凤仙花汁,搽红两颊,又描了眉裁了鬓,还觉得不够尽兴。这时,龟背高台下,有个卖花小贩吆喝:“五彩的绒花咧,红、白、紫、绿、蓝!”她也没顾得多想,隔墙喊叫小贩站住,急忙推门走出去,三步两步下了龟背高台。卖花小贩是个白胡子老头儿,扛着黄米谷秸的草把,草把上插满了百朵绒花。多年不见,卖花老头儿仍旧认得出玉人儿的原来面貌。玉人儿当年买花,目不斜视,眼不旁观,压根儿就不知道卖花老头儿是怎么个人模狗样儿。果然,汉根进门一看,玉人儿比平日更俊俏十分。鬓角那一枝红绒绿绢灯笼花,十分娇艳夺目。“这朵花照得人两眼冒金星!”汉根双臂紧箍住玉人儿的身腰,在玉人儿脸上左一口右一口啃个没够。玉人儿虽是小姐身子,却贪爱汉根的粗犷有力和口外人的野气。汉根武艺高强,两只胳臂一较劲,枣木杠子打在胳膊上,咔察一折两断。这两条胳臂把玉人儿搂在怀里,玉人儿就像开了春的一堆雪,贴住汉根的胸脯便化成开了锅的热水。汉根的两腿,站在船头撑篙,十八匹马也难把他动摇三寸。玉人儿跟他交颈叠股而眠,也就像小鸟依人,睡得香甜不做恶梦。“我见老了,怕你硌眼,就插了朵花,讨你喜爱。”玉人儿脸比绒花红,埋在汉根胸前。汉根一只手拈弄工人儿头上的红绒绿绢灯笼花,笑道:“杜老磨比李逵还粗三圈儿,想不到他倒有挑花选朵的眼力。”他常年出外,保镖走船跑码头,玉人儿孤身女子一人守家,多有不便。汉根和本家老长辈,更怕她遭到歹人暗算,便挑选口外刘家的众多打手,排班下夜,给汉根家看门守户。汉根家不但闲人免进,而且闲人免看,天一黑就不许外姓旁人上下龟背高台。白天,她买个针头线脑,打油买醋,都由杜老磨跑腿。这个杜老磨,是口外刘家祭祖堂的香火长工,还是汉根爹当族长时收留的孤儿。杜老磨奶名磨盘,八岁时随母改嫁给四王子村一家姓刘的厨子。这个厨子不是口外刘家的同宗,住在村东头。刘厨子为人财狠食黑,磨盘的饭量又大,就不愿意多这张嘴,非打即骂,伤痕累累。数九寒冬,磨盘披着一块光板秃毛羊皮,光着两脚没鞋穿,衣不蔽体而又肚里无食,手里端一只破瓢,拄着一根打狗棒,沿街乞讨馊饽饽冷饭,不如一条丧家犬。汉根爹可怜这个孤儿,把他领回家去,整整一冬吃得饱穿得暖,个子蹿高了一头,膀阔腰圆扇子面胸脯。就在这年年根下,汉根出生,磨盘把汉根当自己的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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