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刘绍棠文集-第7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道,为了他,哥哥和翠菱正受到越来越沉重的压力,身似油煎,心如汤煮;他感到深深的负疚,走进他那两间泥棚茅舍,只觉得浑身一阵虚弱,栽倒在小炕上,一动不能动了。精心布置,巧妙安排,工作队召开了贫下中农大会。会上,工作队长宁廷佐宣布洛文五七年的罪状。宁廷佐的面孔、心肠和声音,都占一个冷字。冷冰冰的面孔令人望而生畏,冷冰冰的心肠寒气逼人,而冷冰冰的声音更令人不寒而栗。他那宣布洛文罪状的腔调,就像在公审大会上,宣读死刑判决书。“冤哪!”突然,老贫农温良顺大叫一声。会场乱了。宁廷佐那一双冷眼,射出两道寒光,问道:“你为谁喊冤?”“我为洛文喊冤!”温良顺走到台前,向宁廷佐张着两手,“原来洛文为这个戴帽子呀!这顶帽子应该给我戴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宁廷佐那铁板一块的面孔上,露出了惊慌和恼怒的神色。“都是我的罪过呀!”温良顺老泪滚滚而下。“那年洛文从大学放假回来,我向他吐了一肚子苦水,叫他反映到上边去,谁想竟害得他遭了大罪。求求你,把他那顶帽子给我戴上,放他给人民效力去。”“胡言乱语,破坏运动!”宁廷佐气得连连拍打桌子,“你身为贫下中农,却为阶级敌人张目,显然已经变质,也要立案审查!”他喝令两个民兵,把温良顺架出会场去。“冤哪!”温良顺打着千斤坠儿,跳脚大哭,“我冤哪,洛文更冤!”温良顺从八岁给地主家放牛,到解放那年五十岁,扛了四十二年长工,土改分了房,有了地,农业合作化高潮中带头入了社。他看见一些社干部作威作福,无法无天,心疼得像刀剜,气恨得炸了肺;一天夜晚,几个社干部正大摆酒筵,刚刚端起酒盅,拿起筷子,他像一阵旋风闯进来,掀翻了筵席;四喜丸子满地打滚儿,红烧鲤鱼地上乱蹦,炖熟的鸭子飞出了窗口。当时那几个社干部就揪住了他,一根麻绳捆了他个五花大绑,寒鸭凫水吊在房柁上,天明才放回家去。温良顺一口气窝在了五脏六腑,病倒在炕上。上大学的洛文放假回家过春节,温良顺向他哭诉了满腹苦情,求他伸冤。洛文又了解到许多其他情况,整理成一份调查报告,复写了几份,分别投寄有关部门和报社。那时候正大鸡大放,他的调查报告作为读者来信,刊登在一家大报的头版上,引起很大震动。不想,没过多久,他的这封读者来信竟被指为大毒草,断送了他那最可宝贵的政治生命和青春年华。他还乡六年来,跟温良顺一同劳动在稻花飘香的畦田里,一同歇息在地边的老龙腰河柳浓阴下,吃喝不分,亲如父子;说不完,道不尽,却一直闭口不谈他的划右原因,温良顺也怕触痛他的伤口,不敢开口问他这个情由。因此,今天工作队长宁廷佐当众宣布洛文的罪状,温良顺恍然大悟,就像万箭钻心,怎能不挺身而出,为洛文鸣冤叫屈?温良顺被架出会场,马上开始斗争洛文的大会。散会以后,宁廷佐又对洛文进行了两个小时的训话,直训得洛文像被扒下了一层皮,才放他回家。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天边掠过一道道闪电,响着滚滚的雷声,洛文饿得肚子发空,拖着疲乏的身子和软弱无力的双腿,回到家门口。黑暗中他绊了个跟头,原来他的被褥、包裹和书籍都被扔出门外,哥哥和翠菱不许他进门了。他不感到愤怒,也不想破门而入。眼前黑糊糊的门板上,好像出现了哥哥那可怜巴巴和翠菱那憔悴枯黄的面影。这几天,胆小怯懦的哥哥,脸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更深了,腰一天比一天更伛偻了,目光一天比一天更愁苦了。工作队三番五次找他谈话,勒逼他揭发弟弟现行的反党反社会主义活动,立功受奖;他都低着头,拱着肩,缩着脖子,面如死灰,任凭工作队喊哑了嗓子,只是闷声不响。今天召开斗争大会之前,哥哥忽然下令,全家吃一顿包饺子,翠菱还炒了四样菜,打了一壶酒。原来,这是散伙饭。一阵悲凉,袭上洛文心头。不能怪哥哥胆小怯懦,也不能怪翠菱无情无义,哥哥和翠菱一生安份守己,却平白无辜受他的株连,是很不幸,很冤枉的。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比一个幼小的侄儿,怎能让孩子们做自己的殉葬品?无家可归,洛文抱着头坐在路边的饮马石槽上,背靠着拴马的伞柳,陷入痛苦的深渊。一道亮闪划破夜空,铜钱大的雨点在雷鸣中飘洒下来,他仍然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知觉。四“洛文哥,快到我家去!”雷雨中,一阵奔跑的脚步声,青凤连连喊叫他。青凤摸着黑,收拾散乱在地上的被褥、包裹和书籍,又喊了一声:“洛文哥,到我家去!”便在雷电交加中先跑走了。绵密的雨,穿过伞柳,浇透了洛文的身体,他还是一动不动,变成了石头。“洛文哥,到我家去吧!”突然,他那被冷雨浇得麻木僵硬、冻在了饮马石槽上的身子,被青凤那两只强有力的胳膊搬动起来,又牵起他的一只冰冷的手奔跑。在泥泞的道路上,他们摔了一个又一个流星赶月的跟头。青凤把洛文操进柴门,又推进屋去。温良顺扑下炕来,不顾洛文满身泥水,紧紧抱住他,老泪纵横地哭道:“孩子,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青凤端进一壶酒,眼里噙满泪花,说:“文哥,喝口酒吧!散散寒气。”温良顺给洛文脱下沾满泥水的衣裳,又给他披上一条棉被。一口酒下肚,一股暖流直通周身上下,麻木、僵硬,失去了知觉的洛文,从凝固的眼睛里,淌下了滔滔热泪。青凤又给洛文做得一碗热汤面,漂满金黄的蛋花,翠绿的黄瓜片,香气扑鼻。温良顺从女儿手里接过碗来,捧给洛文,说:“孩子,你哥哥嫂子跟你一刀两断了,我这儿就是你的家!”“文哥,你就在我们家住下来吧!”青凤在外房给洛文洗着泥水衣裳,“住在我的屋里。”“你到哪儿去住呢?”“我跟我爹住一屋。”“那怎么行呢?还是我跟大叔一屋住。”“你要看书写字,一个人住一屋方便。”“我哪儿还有看书写字的兴致呀?”洛文悲哀而又委屈地说,“就因为我会看书,会写字,才把我看得比地、富、反、坏更危险,更凶恶。”“那是他们昧着天良说话!”温良顺拍得炕沿山响。“共产党栽培你念书,你在共产党的学堂里念书,念的是共产党的书,怎么会念出比地、富、反、坏还危险,还凶恶?”青凤满面怒气,却眼中含泪说:“文哥,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你要是不想上进走下坡,我头一个看不起你!”“是呀!”洛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能自己把自己开除出党。”“说书唱戏,那些成气候的人,哪一个不是熬过了三灾八难?”温良顺那苍凉的声音,充满柔情,“孩子!别眼观三指远,国家早晚有想起你们这些人的时候。”吃过饭,洛文被送进青凤的屋子。这是一间农村姑娘的闺房。雪白的蒲苇新席,浅绿的冷布窗纱,炕上地下,一尘不染,满屋子淡淡的清香气息。温良顺只有这个女儿,女儿是他的命根子,从青凤二十岁起,他就年年给女儿预备嫁妆。两口黄杨木箱子,杜梨雕花的墙柜,还有一套新式的桌椅,都罩上荷花小鸟的塑料布。青凤把洛文的书籍放在桌上,笑吟吟地说:“我这套桌椅给你使用,你得多看几本书,多写几万字。”“我还是趴炕沿吧!”洛文感到于心不忍,“这是你的陪嫁,别给你弄脏了,碰坏了。”青凤陡地涨红了脸,嗔怒地说:“你把我当成了小心眼儿!”“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我送给你了!”青凤霍地揭开塑料布,露出崭新的油漆桌面,又从头上拔下发夹,在漆面上划出洛文的名字。“你……你真!”洛文不知说什么好了。看书可以忘忧,写字更能消愁;洛文在大学上的是数学系,别人眼里感到枯燥乏味的公式和数字,在他眼前却织成满天彩虹和云锦,呈现出山外有山的一峰又一峰。于是,心中的烦恼,窗外的雷雨,都被他忘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掌,惊回头,只见青凤披着衣裳,掩着怀,悄悄站在他的身后。“睡吧!”青凤小声说,“工作队不是命令你起早去义务劳动吗?”“呵!我忘了。”雨小起来,鸡啼声声;洛文熄了灯,上炕躺下来。又不知过了许久,青凤站立在他枕前的炕沿下,摇醒了他,说:“起来吧!去晚了要加倍罚你。”雨过天晴,骄阳似火,洛文从早到晚都在河边挖河泥,完成八方,才许收工。中午洛文也不敢休息,一气之下卧病在家的温良顺,拄着一根柳木棍子,给他送饭。入夜,他还差一方多;牛马回棚,猪羊进栏,鸟雀投林,他可回不了家。几里长的一道河湾,只有他一个人,四下一片沉寂。一团团大花脚蚊子从蒲苇丛中飞出来,列成战阵,向他袭击;更逼得他挥动铁锨,不敢有片刻喘息。“文哥,我来了!”一颗流星,拖着一道长长的白光,牵来了青凤那轻盈的身影,“你吃口饽饽,歇一歇,我替你挖。”洛文已经支撑不住自己,手拄着铁锨也拔不出陷入淤泥的双腿;青凤搭过来一把手,才把他扯上岸。青凤递给他两个馒头,他踉踉跄跄走进一片白沙柳棵子地,全身像散了架,仰面朝天躺下来,手拿着馒头却没有力气张嘴来吃;呼吸着满地浓郁醉人的青草气味,进入了半昏迷半入睡状态。醒来,已经月到中天,身上盖着青凤的花褂子,花褂子散发着甜甜酸酸的汗味儿。他很想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但是四肢酸痛,只得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站起身。河边,青凤一锨一锨地甩着河泥,还轻柔地哼着小曲儿,已经堆起了三方。“凤妹子,别挖了!”洛文走过去,把花褂子挂在一条柳枝上,背转脸去说。青凤笑道:“我再给你挖一方,明天你就轻闲了。”“白费力!”洛文说,“多挖只算态度好,不顶明天的数儿。”“原来他们记的是亏心账!”青凤把铁锨一扔,跳出了泥塘。“你饿了吧?”洛文还像一根木桩子似的脸朝外站着,“那两个馒头我还没吃,咱俩平分秋色。”只听扑通一声,青凤跳下了河,洛文急转身,河上有一只戏水的天鹅。忽然,芙蓉出水,青凤跳上岸,一阵凉飕飕的河风吹来,她尖叫道:“文哥,快把我的褂子送过来。”洛文赶忙跑着送过去,来到青凤面前,皱着眉头笑道:“你真是野性不改。”青凤不慌不忙地把一只胳臂伸进袖子里,突然,趁洛文又背过了脸,冷不防把他往河里一推:“放着河水不洗船,你也下去吧!”洛文失足下水,她发出一阵听出二三里的笑声。笑声招来了鬼祟。一道白森森的手电光像一支利箭射过来,宁廷佐幽灵一般出现在河边的高岗上,左右各有一名荷枪的民兵护驾。“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宁廷佐的声音,阴阳怪气。洛文慌忙上岸,答道:“挖河泥。”“青凤同志,你呢?”青凤高高一扬脸儿,说:“我监督他劳动。”“把洛文带到我的住处去!”宁廷佐向那两个荷枪的民兵打了个手势,“青凤同志,我们一路走。”“走就走吧!”青凤满不在乎地说。两个民兵押送洛文在前,宁廷佐和青凤走在后面。“青凤同志,我前几天对你,昨天晚上对温良顺大叔,态度不十分好,我向你们父女俩检讨。”宁廷佐那冷冰冰的声音,一变而为热呼呼的了。青凤对于宁廷佐本来充满敌意,一听他低声下气,反倒觉得过意不去,忙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爷儿俩也都是爆竹飞花的脾气,沾火就着。”宁廷佐又以更为亲切的口气说:“温大叔在解放前扛了四十多年长工,直到土改才有了土地,所以他是农村无产者;在阶级身份和政治待遇上,应该比贫农和下中农要高。”青凤笑道:“都是受苦人,还分什么高低上下?”“不!”宁廷佐庄严地说,“没有区别,就没政策,那就要混淆了阶级路线,国变色,党变修。”青凤问道:“高低上下怎么区别呢?”“根据本人的经济地位和政治态度。”宁廷佐打着白森森的手电光,给这个无知的野姑娘照路。“在农村的人民内部,要划分雇农、贫农、下中农、中农和上中农五种成份,雇农居于领导地位,最革命;温大叔是真金足赤的雇农,应该担任领导工作,也应该在运动中表现出最富有斗争精神。”“您……您还是……另找能人吧!”青凤笑得喘不上气,“他就知道脸朝黄土背朝天,闷头干活;一不能说会道,二不识文断字,三没有七弯八转的心眼儿,当不了干部。”“我本来要提名选他当贫协主席。”宁廷佐深感遗憾,“那怎么办呢?”“选别人就是了!”青凤爽快地说,“想当官儿的有的是,官材好找。”“不,不……”宁廷佐慢悠悠地摇着头,沉吟半晌,忽然金丝眼镜一亮,“既然温大叔当不了,那就你来当。”青凤带着笑声尖叫起来:“我这个奶毛没褪尽的丫头片子,更当不起。”“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宁廷佐婉言相劝,娓娓动听。“只要你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敢于斗争,善于斗争,那就没有担当不起的工作。”但是,青凤仍然咬定说:“鱼儿上不了树,鸡毛飞不上天,我天生的不是官材。”“呵!我猜中了,你是不是想出外当工人?”宁廷佐从喉头发出一阵酸溜溜的笑声,“今后工厂到农村招工,也要首先优待运动中的积极分子。”青凤怨声怨气地叹息:“我这个人哪,就是少长了一条巧嘴八哥儿的舌头,不会积极。”“青凤同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宁廷佐的口气冷下来,已经流露出不耐烦的心情。“现在,南有美帝,北有苏修,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国内的地、富、反、坏、右,蠢蠢欲动,妄图与帝、修、反里应外合,想叫我们广大贫下中农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青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说:“唉呀!我真是有眼无珠,怎就看不出来?”“你们父女都被蒙蔽了!”宁廷佐痛心地说,“阶级敌人装扮得文质彬彬,表现得温柔多情,再加上开口甜言,闭口蜜语,于是你们父女就把一条冻僵的毒蛇收藏在怀里。”青凤的心怦怦乱跳,问道:“你……你指的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