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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旅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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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说让她跟花子玩,可是在火车里,而且是个盲孩,怎么玩才好?不知该怎么办,所以茫然地站在那里。

但是就花子来说,只要有人和她手拉着手就感到满足了,因为两个人的手能说许许多多的话……

花子决不会忘记明子和达男给她留下的印象。即使有一百个人伸出手来让她摸,如果明子达男就在其中,她也能立刻分得出来。因为她感觉出那是关爱花子的人很有力量的手。

父亲的手和母亲的手有什么不同之处?比如,父亲生气的时候,他的手显得有力量,也硬,血流得快。母亲生气的时候,她的手就像抽掉了力气,像老年人的手那样,萎萎缩缩,毫无生气可言。

其次,花子只要用手指捏一捏,就能区别出梅花、樱花、桃花的花瓣。也能区别秋季七种草①。

①秋季七草为:蕃、葛、狗尾草、瞿麦、女萝、兰草、喇叭花。

她那是比蝴蝶的触角还敏锐的智慧的手。

花子全凭她那双手就了解到咲子有柔软而修长的手指,咲子的背直而且高,身材苗条,身体屠弱,温柔、聪明。

“不坐在这儿么?”

咲子这么说了一句就坐下来。可是花子还想在车厢里走一走,所以扯着咲子的手把她拉起来。

有多少窗户,摆着许多座位,有许多人,为此等等,花子也知道了,但是把这些组成一个整体,火车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她还达不到成竹在胸。

咲子有些腼腆,尽管如此,她也陪着花子在车厢里走了一遍。

再也没有人笑了,都认为咲子是个待人亲切的孩子而看着她。

花子回到她的座位就立刻拿起玩偶和木制字母,送到咲子那里。

“啊,你还识字啊?”

咲子吃了一惊。她开始排列那木制字母的顺序。

花子不识那些字,但是记住了其中若干字的形状,对于这种奇妙的记忆方法,咲子感到新奇得很。

不过,花子此后的旅行很舒畅。

咲子和一个残疾儿童在一起玩倒没什么,重要的是深感不便,但是花子却觉悟得自己所想的对方却不懂,这都怪咲子,所以为此生气。

咲子每当此时就颇感奇怪地问:

“什么?什么?”

快到上野车站的时候,花子母亲诚恳地道谢说:

“谢谢你和她玩,如果有再次相会的机会,请你把她当作朋友吧。她不幸有残疾在身,有人讨厌她,所以很难交上朋友呢。”

这话她反复说了几遍。

咲子点点头,她说:

“上女子学校的时候上东京来,跟我上同一个学校吧。”

花子母亲心想:上女子学校?

花子就不能上女子学校,她母亲毫无把握,但是咲子却以点头回答了这个问题。

咲子多次回头看她们,直到走出剪票口。

花子母女从上野车站直奔医院。

在花子看来,东京好像是个波涛汹涌的大旋涡,发着巨大的声音在旋转。

不过,她是火车把她摇晃着拖到这里的,有了这个经验,所以并不怎么吃惊。

可是到了医院却脸吓白了,终于哭出声来。

各种药的气味夹杂着病人的气味,加上浑浊的空气,花子担心地就是这些气味可能把她怎样,所以她害怕。就像被带进手术室并看到那些器械的孩子一样。

其次就是手碰到的全是阴森和冰凉的。

她父亲说:

“还是不把她带到医院来好啦。”

“花子,这是爸爸,我们到爸爸这儿啦。”

母亲边说边把她带到病床前,但是花子仍然没有止住哭。

爸爸握住花子的手。

“花子,你来得好。”

花子摸到爸爸的手不由得吃了一惊。

但是,病人有股体臭,还有令人窒息的气味,花子只好怯生生地把手伸过去。

她摸到父亲的脸颊和下巴的胡子长了。他很快就瘦下来,已经皮包骨了,而且发烧。摸过父亲的脸,但是根本不像父亲……她想:

“这不是父亲……”

花子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那双本来失明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花子,是爸爸呀!”

父亲大声地说,他坐起来,想把花子抱上床去。

但是他这份力气也没有了。

母亲赶紧帮忙。

父亲把花子抱上床之后,花子才感觉到并没有错,确实是花子的父亲。

不过,她明白了,父亲的情况一定很严重,花子在医院得到的是说不出来的很不吉利的印象。

仿佛父亲住在魔谷里,花子也一直被吸往谷底。温热的风从衣服的下摆吹上来,像一条大而凉的舌头在舔自己……

08 父亲的所在

花子就像来到了魔术城那么不可思议。

刚见过父亲就到明子和达男的家来了。

达男从门厅飞跑出来。

“高,高,高。”

就像那天早上在那山居之家一样,达男仍然是把花子举过头顶,打着旋进了客厅。

“花子,你来得太好了,住在这儿吧,你打算住几个晚上?”

明子握住花子的手摇个不停。

花子的母亲看着明子和达男对她母女的欢迎说:

“既然这么说,花子也许要在府上打扰几天啦。”

“好哇,住这儿……先去跟妈妈说一声,”

达男说完就领着花子去了院子。

“事情是……”

花子母亲继续说下去,但把声音压低:

“花子父亲住了医院,我们是来看他的。病情不大好。如果万一出了什么事……那时候,花子最好不在旁边,这是她父亲嘱咐过的……”

明子大吃一惊。

“站长病了?”

“是,新年就是在医院里过的。”

花子母亲面露凄凉之色。她说:

“昨天,花子用手摸了父亲的脸,瘦到几乎认不出来了。所以,他想把花子抱到病床上去都没有抱得了。身体弱多了……他自己也着了慌。”

“啊!那么结实的站长……”

明子不由得想起了在那山间车站上,弟弟达男突然发病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刻,那位乐于助人而且忠厚可靠的站长。那么结实,那么强壮的身体,可是居然……

“我和弟弟去看看站长。根本想不到站长会得病呢。”

“您姐弟俩去看他,当然很好,可是……”

“啊,弟弟闹病时站长那么大力帮忙。而且还是花子的父亲。”

“我们真是感激不尽呢。对花子许多关怀,使她多么高兴,确实说不尽哪。正因为花子不会说话,所以内心特别感激明子和达男,对你们二位特别感到亲切。我们只是稍微出了一点儿力,就到府上来打扰,我们觉得实在说不过去,因为想让花子高兴高兴,所以就……”

“啊,大娘您可别这么说。”

明子为了打消花子母亲的客气,微笑着说:

“花子的‘下雪,花子等待达男先生’那封信,在我们家有口皆碑。简直是名作……”

“那也是多亏达男的帮助……达男教给她字母啦。”

“听他说了,他回家以后可神气了。他把花子的信向我们大张旗鼓地炫耀。他说,怎么样,是我教给她认的字哪。嘴里唱着‘下雪、下雪’,到处转悠。他说,仿佛看到了下雪的山,真想去看看哪。”

“花子一直等着你们去哪”。

“看到‘花子等待……’的信,可高兴了。”

“电报一样的信,可笑吧?”

“不。大娘,为什么没打电报给我们哪?我们本来就想到上野站去迎接你们的。”

“可是……”

花子母亲欲言又止,可是又说了下去:

“我们想,明子姑娘不能把花子忘了,我们去了是不是要吃闭门羹呢?”

“啊,净操没用的心哪。”

不过,花子母亲想到明子家可能很阔气,所以有些担心。当初,她从明子和达男清秀的长相就立刻断定她们有良好的教养,再从直率大方的性格也能断定准是良好家庭的孩子。可是到这里一看,这家远比想象的还更有气魄,那宅子堪称豪宅。

大理石的壁炉装饰之中,是一个巨大的煤气取暖炉,那火焰的声音,足以使人想到这家的富裕。

摆在壁炉上的座钟,是西方贵族的客厅才有的东西。

喝红花的银匙,夹点心的夹子,都是厚重的银餐具。

英国式的沉甸甸的坐椅,坐着舒适,看起来显得大方。

大花窗帘,一看就使人觉得这个家非常温暖。

在这间客厅里看明子,她不仅是个美貌的少女,从那软软的耳朵和修长的手指来看,也是一位光彩照人的女主人。

花子母亲虽然并没有感到自卑,但是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来自乡下。

可是明子对于此次花子能来东京,却是由衷的高兴。

“让花子住这儿,行吧?您不是直到站长治好病一直在这里么?”

“对,不过……”

“我们领着花子游览东京!”

花子母亲想:又聋又盲的孩子游览东京?

明子女学生式的直率天真,使花子母亲深深感动。她说:

“你这么说,也许我该真的把花子留在府上才对哪。”

“啊,大娘,你刚才说的‘也许我该真的把花子留在府上才对哪’,那就请你那么办吧。我的弟弟和我,不是受到府上热情挽留过么?”

“呶,明子姑娘。”

花子母亲有些庄重的抬起头来,说:

“我们不是因为达男在我们家住过才那么说的。我是因为明子姑娘和达男待我们亲切,才想到请你们帮个忙。并不是为了提出来商量这件事才到府上拜访而是请把这事和你父母商量一下再……”

“和我爹和我妈?……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根本用不着商量,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母亲一定高兴。”

“对不起。”

花子母亲心头沉重地低下头说:

“方才也略微提过,花子她爹好像不太好,万一有个好歹……”

“大娘,你可别吓唬人。站长啊,没那回事呢。”

“可是看病人的情况,我以为还不能不先有个思想准备。以生也这么说的。”

“严重到这个程度?”

明子也非常关心地看着花子母亲的脸。

“花子是身有三种残疾的孩子,曾求神保佑她双亲俱在而且长寿。假如一方有什么不幸,或者一方不够幸福,花子可就太可怜了。”

明子不说话,只是点头。

“会到这一地步,确实做梦也没想到。”

“不过,大娘……”

“当然,我也没有想到花子父亲不久会死。这种事是不会想的。但是命运无慈悲可言。不可能因为他有残疾孩子就延长他的寿命。”

“别再说听了让人伤心的话了。希望你结结实实的活着。”

“是得这样。”

花子的母亲擦了擦眼角。

“惹得明子姑娘跟着难过。实在对不住。因为曾经想过,说不定明子姑娘无法同意,所以话就多说了一些。”

“这没关系。大娘在医院里照顾站长的时候,就把花子送到我家来,行吧?”

明子说得明明白白。

“是这样,不过,我这随心可欲的要求,我们的心情,能给以谅解么?”

“对,完全理解。”

“伺候病人,花子并不防碍。如果是一天比一天见好的病人,那孩子还能帮上一点忙,让她照看一会病人。只是不愿意亲眼看到父亲的死。如果那孩子跟普通人一样,就没有必要考虑这类事。对于小孩子来说,虽然可怜,可是在亲人枕旁,和亲人告别,也是应该的。就说即将失去的亲人吧,惟一的一个孩子如果不在跟前那是怪凄惨的。不过,花子是那样的孩子,也没有办法。假如看她经过达男一教立刻就记住字母这件事,并不像个完完全全的蠢人,但是智慧却没有得到发育。普通的七岁孩子,所知道的这个世界,和花子的这个世界相比,有很大的不同。花子一定是把东京和那个山间小镇看成一样。世界有几十亿人,或死或生,这种事那孩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呢,花子的生活小而且窄,但是,从一件事情上所受的感觉是比别人强烈的。各种各样的事物从眼睛、耳朵进不去,也就没有分心或者繁杂的事,同时,花子头脑里的空地也就比普通孩子的多,像没有染上颜色的白纸一样。所以,父亲一死,这件事就能装满她的脑袋,她如果知道死是怎么回事,还没什么,不然就要想父亲受苦啦,臭啦,凉啦,想他不在的事吧?”

花子母亲的眼泪弄得视力模糊,连明子的束发缎带也看不清了。

窗台上的花盆里,红梅盛开。

从下午日光瞳瞳的院子传来达男精力充沛而高亢的笑声。他和花子在宽阔的草坪上,像小狗一样在上面打滚。

“就说这次吧,就没法跟她说明白她爸爸必须人院治疗。从花子的角度来说,反正她只明白爸爸不在家,至于为什么不在家,她只会从达男给她的木头字母里挑选出父亲这两个字,在我膝盖上摆来摆去。这样,我才决心带她一起来。但是她对医院的印象,还是以为很可怕,非常犯怵。再加上如果她看到父亲的死,她会怎么想?除此之外,对于父亲死的地方,葬礼的时候,只要她不在那些地方,她也许以为父亲仍然生活在某地。花子还不知道人间社会有死的事。眼睛和耳朵残疾,在这些问题上反而是幸福的了。”

明子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两手捂着脸突然逃出客厅。她在走廊上边跑边哭。

过了一会儿,明子的母亲赶来。

在母亲与母亲寒暄的时候,明子站在她母亲身后,当她看到达男抱着花子进来时,又把脸伏在母亲的肩上了。

“妈,讨人喜欢吧?”

这里只有达男精神百倍。

“听一听我说的这些,可有趣啦。我问她,当我们家的孩子吧?嗯!当我的妹妹吧?嗯!不论跟她说什么,都是嗯。原来,问她什么啦,她一点儿也没听见。”

“这个达男!”

母亲正要责备达男,但是他却若无其事地:

“我姐姐已经在站长家里和站长谈妥了把花子要来。”

“是么?”

达男的母亲微笑着说:

“是这么回事儿,我们想要呢,所以跟他俩说你们可得照顾好她。所以决定暂住在我们这儿。”

说是暂住,可是她和一般的孩子大不相同,照顾她可是一个重劳动。

一直不离开父亲身边的花子,一个人离家在外,在别人家能睡着觉么?

给她吃什么饭合适?

当天夜里,花子和她母亲一起住在明子家里,目的是让花子先熟悉熟悉这里的情况。

花子母亲陪花子在明子家住一晚,也许能使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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