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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开眼-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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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红衣品种的苹果很漂亮,在黄地上出现鲜明的流红飞白和纹路,并有锈色斑点。

拿着那苹果的手也映入另一只手拿着的镜中。

“请也看一看我温室的花。”

正春说着抱过花瓶。

“花?啊,多漂亮!”

艳丽的色彩已令初枝惊愕不已,只感到光彩夺目。

“好。今天就到这里……一下子看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东西,这有点可惜的。明天再看。也许以后不再需要绷带了。”

听博士亲切地笑着这么一说,护士便灵巧地给她又扎上了绷带。

初枝看见东西仅为三四分钟。然而,初枝觉得刚才的三四分钟比出生以来迄今为止的岁月还要长。

现在即使被绷带蒙住眼睛也已不再是盲人。由于受光的刺激,眼睛略有点痛,闪闪发光的色彩一齐闯入脑海在飞舞。

博士对她说道:

“好像看得很清楚哪!”

初枝却弄不明白什么叫看得很清楚。只不过看见了而已。

“很美吧?”

“是的。”

“让你看见像我这样的老人的丑脸,真不好。”

博士笑着出去了。

然而,初枝无法区别老人的脸和青年人的脸。倘若用手触摸倒可区别,但用眼睛去看却弄不明白。

她尚未习惯用眼睛看东西。

光看了正春、母亲、博士、护士以及苹果和鲜花,就惊奇得如同看遍了人世间的一切。

可是,其形状却丝毫未能记住。

黄道眉正在恬适地啼呜。

阿岛和正春都默不作声。

刚才激动得忘了有人在场,正春把自己的爱情暴露无遗,现在面对阿岛他感到羞耻。

“今天我就告辞了。”

他唐突地站起身。

阿岛送他出去。

于是,正春好像受到指责似的,说:

“对不起!”

“哪里。”

阿岛低着头说:

“实在太谢谢您啦!可是,要是老不去学校的话……”

“啊?”

正春转过头去。



“学校?学校五天十天不去也没任何关系。跟小学和女子中学不一样的。”

正春心里想说的是:不是把温室的花都剪来了吗?那就是我把自己的感情统统献给初枝的证据。自己一无所有,已完全都在初枝身旁。

“不过,您家里人会担心的。”

“才不是那样的家。”

“哟,您说什么呀,连对小姐,见到小姐我都不好意思。”

“礼子吗?”

这时,正春才发觉已来到大门外边,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朝那小山冈对面的树林走去。

“妹妹说我太天真了。”

“不,我们才是异想天开……初枝那样子,跟娇生惯养的婴儿完全一样。是我不好。”

“要是因此而初枝受到责备,那我就太卑鄙了。”

“不会责备她的。”

阿岛高声说道,但马上为自己的声调感到吃惊,眼睛朝下看。

“不责备虽然不好,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不加责备悄悄地过去。”

“悄悄地过去?”

“嗯。她是一个智力发育不如常人的失明孩子,从做母亲的角度来讲也有许多不便……而且,像我这样的人,跟普通人的母亲不同。”

“可是,初枝已不是盲人。”

“哦。托您的福……不过,即使眼睛看得见,像她那样子跟盲人也没什么两样。”

“妹妹也这样说我,说……把那样毫无抵抗能力的人作……太残忍了。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到责任重大。”

“谈不上责任,这种……我认为确实应该好好感谢您。”

“你是说要我死了这条心,从此作罢?”

“我并不是讲那么难听的话。”

“我不干。”

正春声音颤抖,显得略带口吃。

“我、我、我想娶初枝。”

“谢谢。”

阿岛一副毫不惊愕的神情,从心底里表示感谢,她弯下了腰。

“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得见时,就如愿地见到您,对那孩子来说,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这种幸福的事啦。”

“把她嫁给我?”

正春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那幸福,就感到真有点不敢当。今后的事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为了它,哪怕去掉初枝的性命都可以。我认为现在的幸福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初枝她是一点儿也不会惋惜的。”

阿岛仿佛自己对恋爱殉情似的,两眼泪汪汪。

“所以,我决不责备初枝。也许不是个好母亲,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多少年来看的尽是女人们的可悲爱情,所以才会这样说的吧……”

“所以,请不要让我和初枝悲伤。”

他们来到不高的树林的凉亭旁边,阿岛目不转睛地俯视漂着落叶的水池。

“不,这么一点悲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对年轻的男人来说……”



从阿岛讲的悲伤根本算不了什么的话音中,反倒听出一种深深的悲哀,因此,正春瞬间感到难以违拗。

阿岛受的苦和她的年龄像一堵墙挡在年轻的他面前。

因此,更使得正春要一不做二不休,他急不可待地说:

“如果,为我两三天不去学校都担心的话,那么,初枝的事,是我的一生……我甚至打算休学,因为不知道将会怎么样。”

“我也感到很难受。让像您这样的年轻人这么说……”

这让正春感到意外。虽说离应当结婚的年龄相差还远,但爱心早已异常强烈,这样的人一定要被当作迷途的孩子一样对待么?

“我决不是舍不得初枝。打个比方说,您说要想吃初枝,我甚至可以把她做成菜献给您。”

阿岛微露笑容说,“初枝也会乐意被做成菜的,即使让她给您作女佣都行。”

“女佣?”

“对,迄今为止她是个盲人,所以什么也不会做,可是,会老老实实地干活的。”

“请别说笑话。”

“并不是开玩笑。不过,我是说那孩子她也一定会说请把她放到小姐身旁的。”

“那样的话请把她交给礼子。今后我一定按自己所喜欢的,让她学习。我也可以教她。”

由于曾经是盲人,因此现在仍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天真无邪,把这样的恋人按自己所希冀的进行塑造,这该是一幅多么幸福的蓝图!

“结婚时讲娶这个词,只有像初枝这样的人才真正配讲娶。”

“那种事,您首先要好好考虑能否做到……”

“肯定能做到,因为她最先想看的就是我的脸。明天也让她从首先看见的东西中间进行选择。”

“不,不应该讲请您允许才对。身份不同。”

“身份?你不知道现在我家已很悲惨?一旦到了我这一代,我准备辞掉爵位,但不知能否维持到那一天。”

“再说,初枝是个残疾人。托您的福,现在眼睛能看见了,但能不能一辈子都看得见?水晶体双眼都要摘除掉。过几天请您看,她的眼睛就像鲷鱼眼珠似的,呆滞无神。”

“我喜欢上初枝,那时她还是盲人。”

“让您也成了盲人的话,实在太对不起您家人啦。”

“我并不认为已成为盲人。因为我知道初枝的优点。礼子待她如同妹妹,我母亲也很喜欢她。”

“正因为如此,才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啦。”

“说句不礼貌的话,这是自卑的想法。初枝她已经忘却了身份和盲人这种事。您从自身的经历来推测,让孩子悲伤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请您就当初枝已因手术死去,就当已将她遗弃,把她让给我。我无法想象初枝离开我,今后将如何生存下去。决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请允许我明天也像以往那样去探望。请您别加干涉,再看我们一段时间好吗?”

“好。我知道了。”



阿岛与正春分手后,不禁想到刚才确实应当态度更加强硬。她对甚至连自己也像女孩似的,陷入了感情的旋涡而感到后悔。

然而,出自代替失明的初枝看东西,那无论何事都替初枝着想的多年来的生活习惯,阿岛目送着正春离去的背影,恨不得自己变成初枝追他而去。

“请您明天也来。我再也不说什么了。”

之所以这么想,也是她自己那久远的日子又重新复苏的缘故。

让年轻的阿岛生下礼子的是那个圆城寺子爵,正春就是子爵的儿子。而这个正春说要得到初枝。

从正春的脸庞和肩膀上看到了昔日其父的模样,阿岛心情无法平静。

难道不是如同从被残忍地砍断的枯木上又长出了嫩芽吗?父辈的爱将在子女身上结果。

阿岛有一种复仇的感觉,这回怎能让初枝轻易退缩。

“不过,兄妹俩怎么能结婚……”

这太可怕了,同时阿岛也觉得令人恶心。

无论怎么看正春和初枝都像是兄妹。两人的父母结合在一块生下了礼子。礼子是正春的异母妹妹,是初枝的异父姐姐,她俩是地地道道的兄妹。如此说来,正春和初枝不也可称为兄妹吗?

虽然他俩并无血缘关系,但从感情上讲却难以使人那样相信。

对礼子来说,将是自己的妹妹成了兄妻。

若说身份不相符合的结婚可以成立,大概就是来自那种关系,但正因为有那种姻缘,所以才是不能允许的可悲的爱恋。

无论正春、礼子还是初枝都不知道此事。

阿岛在为“不想让初枝重蹈自己覆辙,况且对方又是那人的儿子……”和“让孩子们完成父母未完成的爱,这可是一段奇缘”的这两种想法而感到左右为难。

难道以初枝复明为契机,把她交给已经来到的命运之神不好吗?

也许初枝是个带着幸福而诞生的孩子。

初枝既非像当年的阿岛身为艺妓,正春也没讲想纳她为妾。总不至于以待客行业出身的女人的卑屈的胸怀去妨碍女儿的命运吧。

正因为阿岛对年轻人的爱之脆弱和发发可危看得太重,所以才更加清楚地懂得不管将来结果如何,都应尽情相爱的可贵。

她想到了刚才自己对正春说的“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多少年来一直看的尽是女人可悲的爱情……”的那些女人,可转而又想她们是生活在花柳界这一特殊世界的女人。就这样边想边心不在焉地走着走着,猛然间眼前出现了白色绷带。

一看到人头上的绷带,所有的人都像是初枝,她惊愕地收住脚步。

那人是芝野的小女儿。

怎么还为看那伤来医院?阿岛倏地垂下头,想说点什么,可是夏子耸着肩膀,只瞪了阿岛一眼就快步走了。

“她也是初枝的姊妹。”

阿岛想追上去向她道歉。只见她穿着女学生的棉袜子怒气冲冲地踩着地走过去。阿岛目送着她那强劲的脚步。

“迈着那么强有力的步伐,恐怕伤已经快好了吧。”

路两旁是冬季凋谢的樱花街村。

初枝早已急不可待,一见到母亲马上就说:

“妈妈,还是人最好啊。看过之后一想……”



初枝令人振奋的声音感染了阿岛,她问:

“哦?人?”

“对。苹果和花,是很漂亮,令我吃惊。可是没有记住。人的脸看起来可怕,但是……”

初枝露出一副有重大发现的喜悦神情。

“太可笑啦。”

“是人脸?”

“对,事后一考虑,它记得最清晰。”

初枝不知说什么好,受苹果和花的鲜艳颜色的影响,在她脑海里人脸宛如摇曳的光环,若隐若现。

仿佛是诞生某种美丽的东西的象征。

对人脸产生了一种令人压抑的亲切感。

不禁想到人就生活在苹果和鲜花般的色彩世界里。

“眼睛似乎是活的,它总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里边吗?”

“哦,也许到了半夜它会从脸上溜出来,飞来飞去的。”

“真可怕。爸爸他变冰冷已死去。在那遗体中如果只有眼睛还活着……”

阿岛毛骨悚然。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真讨厌!”

“妈妈和正春相当不同吧。怎样的不同?”

“脸一人一个样,大家都不相同。”

初枝的眼睛尚无法分清楚,这情有可原。

初枝脑中的视觉中枢,由于受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强烈刺激,猛地苏醒过来,但是却没有跟记忆中枢的联络。给见到的东西作出判断,分清是母亲还是正春,这是记忆中枢的功能,因为初枝未曾有过任何记忆,所以现在即使突然可看见,也无法分清它是什么。

倘若他们二人默默地站着,哪人是母亲,哪人是正春,凭初枝的眼睛却无法加以判断。

“用手摸一摸……说,啊,手。甚至于站在眼前的父亲也不知道,一叫孩子,凭其声音才知道……啊,爸爸。”

高滨博士曾对礼子讲过这样的一个孩子,初枝就如同那孩子一样。

要想凭换绷带这么点儿时间就记住人们的脸,根本不可能。

仅仅是留下了人脸这一惊奇的印象而已。

“我认为看见了它,刚才单独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当中也有我的脸,这让人可怕。”

“漂亮吧?”

“一点儿也不漂亮。”

初枝伸出手触摸了一下母亲的脸,好像既放心又纳闷,说:

“不错,还是妈妈。”

那天夜里初枝兴奋得无法安眠。

做令人眼花缭乱的梦,讲梦话。

翌日,礼子和有田一同来探望。

有田好像已忘却在太平间发生的事,只说了声“恭喜你”,便站在初枝床铺旁。

闻到强烈的男人气味,初枝红了脸。

主管医生来查房。

“今天高滨先生休息。他让取下绷带换上金属丝网罩。喏,就是这个。”

说着给阿岛看了看福克斯氏绷带格。



初枝手术后的恢复良好,已无虹膜脱出、玻璃体脱出及前房出血的危险,因此,不用纱布和垫药棉,可换戴金属丝网罩。

那是为了不让手等碰到,保护眼球的,它与金属丝网的眼镜相似。如同水中眼镜,框架紧贴在眼的四周,让眼球活动。

而且透过金属丝网可看得见东西。

等医生护士处理完毕一走出去,初枝立即就仿佛被什么东西迷住,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朝着远方喊道:

“小姐!”

“哎呀,我不就在这里吗?”

“嗯,看见了。”

接着,初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礼子。既像一副吃惊的小鸟似的眼神,又像是一副与心脱节的空虚的眼神。

“小姐。”

“挺好吧。”

初枝微微点头,伸出手去。

“啊,大衣,这是……”

她犹如撒娇般地用手指摆弄着,忽然又闭目沉思了一会儿。

“是这件吗?那一次您穿的?不一样,这件新。”

“对。不闭上眼睛分不清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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