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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开眼-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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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叫人痛快的是去打猎,跟伯爵好好地吵一架。”

告诉母亲说要去信州,立刻做好旅行的准备。路过美容院,又整了发型。

从美容院窗下传来一阵大甩卖乐队奏出的不和谐的声音,使人意识到夜幕已降临,礼子心中忐忑不安,开始感到困惑了。

“请勒紧一点儿,做一个活泼的发型。”

她好像给自己鼓劲儿似的说。

“哟!您要外出旅行吗?”

“是去打猎呀。”

当她来到上野车站时,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绕到大学医院去了。

伯爵他们说,顺路要到长野的花月饭馆去,她想把这件事告诉阿岛。

然而,这似乎也是因为并不想去,而有意拖延出发时间的一种借口。

正春在病房里。

无论是阿岛,还是初枝,见到礼子夜里还来医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很惊讶。

阿岛显然很狼狈。白天和礼子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当天晚上,正春又久坐不走,这一切都使她有一种秘密被发现了的感觉。

正春也很不好意思。

当礼子开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看见了病房中的一副平和景象。

正春坐在初枝枕边,阿岛和护士坐在墙边的长椅上。只点着一盏小台灯,房间里有些昏暗。但正因如此,它更具有一种朴素的亲切与温馨。

而这一副平和景象,却被礼子破坏了。

“初枝的眼睛感到疲劳。一切都是第一次看见……”

说着,阿岛急忙站起来去开电灯。

“不必了。”

“可是……”

“还是暗点儿好。”

礼子厉声厉色地说。

“他们让我看星星呢。”

初枝好像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在看星星似的说。

阿岛打开灯,初枝又对礼子那漂亮的手提包看得入了迷。

“这是鳄鱼的皮呀!”

“唉,真可怜……”

礼子显出不喜欢的样子。



譬如说,将羊毛剪下来,再织成呢绒,这倒无所谓。可是要用羊的胎儿或鳄鱼皮,原封不动地制成服饰,这对像初枝这样突然复明的人来说,无疑是野蛮而残忍的。

尽管如此,可初枝并不知道,鳄鱼皮是经过熟和磨,再染成红色的。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仿佛相信真的会有身体颜色如此美丽的动物。

她相信围在脖子上的银黑狐等,就是原来野生的样子。

“让你这么一说,我这副模样不是像个鬼了么。”

礼子看着自己的身体,想起了一幅在裸体上披着野兽毛皮的令人生畏的画。

“她还在吃粥,但今晚的菜是鲽鱼,她嫌鱼鳞的痕迹恶心,说什么也不肯吃。现在和过去不同,凡是吃的东西,都要一样样地看过。与其说是好奇,还不如说是害怕,真拿她没有办法。”

阿岛像是为初枝说情似的笑着。

然而,初枝却被从未见过的夜空里的星星的神秘所吸引,根本没有留意礼子那不高兴的神色,手里握着礼子的手提包,甚至忘了递给她。

“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初枝听到后,才急忙还回去。

礼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新的手提包带了出来。大衣和围巾另当别论,房子居然连自己没有像样的手提包这一缺憾都发现了,礼子立即买来配齐自己的服饰。但她却不能对此由衷地感到高兴。这就是礼子的性格。

那么说来,立即穿上伯爵送的大衣去信州,是出于赌气,虽然穿着它去打猎有些可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初枝妈妈,您出来一下!”

礼子将阿岛叫到走廊里,交给她五十元钱,说是表示慰问。

阿岛惊慌失措地推辞着。

“哎哟,您瞧!初枝不是已经给我了吗?按理说,应该全部由我照顾,可是……”

“我原想等她两只眼睛都治好之后再送给您,作为给您陪嫁的一点心意。”

礼子当即变了脸色。因为她是一个让伯爵拿出嫁妆费的人。而更主要的是,当她拿到房子姐姐给的一百元钱时,原想将它全都送给初枝,可一旦往外拿时,却减掉了一半。她痛切地感到自己的无情,她的自尊心被撕裂了。

她并非在生阿岛的气,而是在责备着自己的无耻。

但毫不知情的阿岛却被礼子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恭恭敬敬地收下了。

阿岛以为礼子说希望得到初枝,一定是出于对住院费用的担心,想提供帮助,而又以玩笑的方式加以掩饰,其中却包含着同一位年轻小姐极不相称的菩萨心肠。阿岛感动得热泪盈眶。

对于现在子爵家的小姐来说,五十元也不能算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尽管说困窘,毕竟还是跟普通人家不同。她为亲生的女儿感到放心了。

阿岛喋喋不休地说,长野的店铺虽然不景气,但疗养费还不必担心。礼子打断了她的话。

“今天晚上我去信州。”

“啊?现在就要走吗?”

“是的,坐晚车……也许我会顺便到长野的饭馆里去哪。”

“哎哟,这是哪儿的话!那不是能请小姐们去的……”

“叨扰一顿饭总可以吧!”

“啊,是。”

阿岛心里七上八下,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一旦礼子发现是自己的孩子可如何是好呢。

由于是夜晚,走在没有空车的大学校园里,这时,礼子突然想要从有田家门前走过。



风尽管不很大,但它却在街道上的夜空中呜呜作响。这是天阴欲雪的冬天的声音。

屋檐栉比的商店,大甩卖的红旗迎风招展。礼子避开谷中的大路,走上背胡同里昏暗的坡道,忽听到猛兽的咆哮——已来到动物园附近。

那声音似乎是一种巨大的愤怒从地下传来,而且它带着大自然的荒凉与寂寥,礼子的心中产生一种共鸣的感觉。

尽管是用人类的服饰装扮着野性,但在此时此刻,又会诱发兽性。

走在路上,寒气仿佛从脚下传遍全身,但礼子却并不觉得冷。

“那样就很好嘛。”

礼子想起了初枝病房中的平和景象。

“我是被自己的梦欺骗了,认为那样做也算不了什么。”

初枝天真无邪地爱着正春。认为初枝见到有田,心中便产生了危险的动摇,这是礼子的多虑。正如有田所说,是自己“以慧眼作出的观察”,礼子觉得很可笑。

然而,当她意识到之所以作出这种观察,正是出于自己对有田的感情时,礼子似乎生起气来,但又觉得很愉快。

从大学医院到上野车站,如果横穿马路走过去,并不很远,但为什么要从有田家的门前绕过,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好像躲在拐角处墙下似的停下了脚步。有田家的楼上没有灯光。

礼子突然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穿过门前,心在怦怦地跳,几乎喘不过气来,心情舒畅极了。

她甚至想要吹着轻快的口哨向前走去。

“姐姐没有来。”

寒风吹在发烫的面颊上,非常舒服。一切阴影都消失了,只惦记开车时间,飞一般地匆匆赶路。

当她正要向公园方向拐去时,一个人挡在她的面前,几乎撞个满怀,原来是有田。

“哎呀!”

有田已经十分随便地握住了礼子的手。

这样迎头撞上,使礼子有一种他投入了自己怀抱的感觉。

有田将手搭在礼子肩上向前走去,礼子顺从地跟随着他,自然而然的温暖使她感到周身无力。

“刚刚回来?”

“嗯。你该进去等我,可是却……”

“那……”

“天这么冷,谁会走路回家呢?”

“不冷呀。”

“我早些回来就好了。”

“庆祝会很热闹吧?”

“是的,你刚来吗?”

“不,我只是来看看你家,从门前走过的。”

“你骗人!”

“哎哟,真的呀!”

有田用一只手开了门,搂着礼子的肩,想要推她进去。

但是,礼子却似乎在抗拒地说:

“不。”

当有田要将她抱起时,她说:

“不要,不要嘛!我现在就要到信州去呀!”



有田不由得松开了手臂。

“去信州?”

“是的。”

礼子用燃烧般的目光凝视着有田,但紧接着不知为什么,她猛地转过身去跑开了。

“再见!”

礼子的声音伴着寒风传来。

有田惊愕地呆立着,但当礼子稍一回头的瞬间,他猛地追了上去。

礼子略低着头,径直走去。

“请等等!”

礼子听到声音,又小跑了起来。

有田从后面粗暴地抓住礼子的肩膀。

“别,别这样,放开我……让我去!”

当她刚要挣脱时,有田却使劲地搂住了礼子,并吻了她。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上野公园里。

遮在两人头上的大树树梢,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礼子在抽泣着,有田在亲吻中感到她的嘴唇在颤抖。

由于奔跑过后的亢奋,礼子气喘吁吁,而且又因透不过气来,似乎很难受。

有田放开她的脸,礼子好像昏过去似的面色苍白,突然将头投入有田怀里。

全身的重量完全落在有田的手臂上。

“我已经得到你了啊!”

有田激动地说,礼子微微点头,断断续续地说道:

“到亮的地方去,带我去……”

“亮的地方?”

“这里太暗了!”

“是啊。”

有田抬头望着大树那重重叠叠的枝桠。

“到亮的地方去吧!”

礼子觉得一个到处都在燃烧着熊熊火焰、光彩夺目的地方。仿佛近在咫尺。

但是,当有田松开一只手臂时,礼子别说走路,几乎顺势瘫倒在地上。

有田从腋下把她紧紧地抱起,又一次吻了她。

“好了,好了!”

礼子在毫无意义地嘟哝着。

她的嘴唇已经不再冰冷和颤抖了。

于是,连有田的手臂都感觉到礼子的身体里充满了新的活力。

她抓住有田头旁的西服衣领,久久不放,但嘴里却说:

“我能走,已经能走了。”

“即便你能走,我也要抱着你走。”

“不要,我能走!”

礼子摇头说道。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礼子像对着远方发问似的:

“这什么会是这样呢?”

“你说为什么?想开些吧!你要知道,就是为了这样,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呀。”

“想开?我偏不!”

“礼子你呀,又要恋爱,又要结婚,你要得到的太多了啊!”

“那是胡说!”

“我没有说错呀。”

“不对!许多事情都让我伤心。”

近处又传来猛兽的咆哮声。

“真痛快!连身体都受到了震撼。”

礼子停住脚步,像在做梦似的侧耳倾听。有田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礼子的这副样子。

来到动物园的墙边,这里虽然没有行人,但却很亮,有田松开了手臂。

十一

然而,对于路灯的光亮,礼子却毫不在意,剩下的只有热情洋溢的自己。

稍一离开有田的手臂,她便不由得感到一种恐惧,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空壳。不知为什么,她似乎从梦中醒来了。

“真冷啊!”

礼子低头围紧了毛皮围巾。

有田又在那上面用手臂紧紧地围住她,仿佛是用自己的胸脯去温暖礼子的后背似的,从后面靠近她。

礼子猛地回过头来望着有田,只有眼睛在微笑。她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她的微笑仿佛在说,她已完全属于有田,这使礼子有些难为情,她故意说道:

“好寂寞呀!”

有田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

“又来了,总是问为什么。”

“哟,对不起。”

礼子轻轻地摇一下头,顺势将脸靠在有田的手臂上。

“我没有想到礼子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是吗?”

“真是个好人啊!”

“真的?”

“谢谢你!”

“啊?”

礼子仰望着有田。

“不过,我有什么好呢?哟,是我不好。又在问为什么了……”

一辆空车开过来,停在两人的旁边。

礼子任凭有田胳臂从后面轻轻推着,顺从地上了车。

“就不要去信州了吧!”

“好的。”

礼子点点头说。其实她早已把去信州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有人在车站等你吗?”

“不。”

“那就是说,可以不必去车站了?”

“是的。可是,你能陪我一同去信州吗?”

“是啊,也许我真该去见他,让我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他。”

有田在认真地沉思着。

“今晚动身,明天下午就可以回来,是吗?只是我有一项刚刚开始的研究,离不开手,如果停一天,就又要从头重新做起。又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由几个人共同分工搞的实验……”

“是吗?没关系的。伯爵带着枪,有点危险呀!”

礼子用笑掩饰过去。

“别去信州了!”

“好吧,我单独哪儿也不再去了。”

有田紧张得结结巴巴地说:

“我呀,刚才听到你姐姐的话,还以为你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再和你走在一起我很难过,尽管离开会的时间还早,但我还是去了,不过,心里总是不踏实。我像逃也似的离开会场,跑到上野车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其实,即便你也去了车站,难道我还能阻止你去长野吗?只是不由自主地去看看去长野火车的开车时间。回来一看,你这不是来了么。”

说着,他握住了礼子的手。

十二

“当时我想,这是来同我告别的啊。但是我似乎发现了我正在苦苦寻找的东西,一下子就抓住了你。因为你向我说‘再见’,所以我才能拼命地去追赶你。所谓真实,就是在那样一个偶然的瞬间,除去一切伪装而突然出现的,是吗?”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从你家门前走过。但是我如果不说再见,也许要成为真的再见了。”

“或许是吧。”

“不,我不喜欢你这样说。”

礼子摇摇头。

“但是,包括科学的发现也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如果是科学的发现,就是说找到了千真万确真实的东西了吧。”

“可以这么说。”

“那么,你就那样地寻找我吧!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认识一个科学的真理也许和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是一样的。实际上,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

“我可不喜欢这样。”

“而且,你又是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人。”

“哎哟,我认为你才让人难以捉摸呐!可是我不想让你那样看我。”

“越是喜欢一个人,越是觉得她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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