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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在说话-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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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盯着地板,两颊开始逐渐充血胀红。“她上床时有想要告诉我她今天在忙些什么,但是我根本不想听。”

我看见他的胸部正剧烈起伏着。

“隔天我一早起床就出门,连再见都没对她说。”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是故意的,我嫉妒她有工作而我没有,”他抬起头,凝视着水族箱。“我故意漠视她的存在,现在她真的不在了。”

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莫瑞钱伯先生又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去找我姐夫,他要替我介绍一些工作。我一个上午都待在那里,然后我……然后我大概快中午回来,她已经死了。屋里到处都是警察。”

“莫瑞钱伯先生,我并不是怀疑……”

“我不认为今天的对话有任何价值,只不过是重复再重复。”

他站起来,意思是下达逐客令。

“很抱歉让你再次触及痛苦回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领我往大门走。

“谢谢你,莫瑞钱伯先生,”我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你想起什么事,请打这个电话给我。”

他点点头,在他脸上的是一种受尽折磨后的麻木。他始终不能原谅自己在爱妻死前的言行,他竞连一句好好的再见都不愿意对她说。

我转身离去时,感觉他在背后直盯着我。尽管外面天气很热,而我的心却很寒。我快步跑向停车的地方。

莫瑞钱伯先生的话令人惊心。我开着车,一路不停想着,问了自己上千个问题。

我有什么权利去揭人伤痛?

我脑海出现了莫瑞钱伯的眼睛。

充满悲伤。是我唤起他不幸的回忆?

不,不是因为我造成的。莫瑞钱伯活在自己建筑起来的悔恨里。

悔恨什么呢?悔恨他妻子所受到的伤害?

不像,这不是他的个性。

悔恨他蓄意漠视她。为了让她觉得自己不重要,在事发前一夜,他不理她自顾自地睡去,起床后连句再见都吝于开口。现在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开车向北转向马克街,脑子里继续想着:这样的追查,除了强迫被害者家属重新回忆过去的惨剧外,究竟还会不会有其他效果?

我真能发现警察遗漏的线索吗?或者我只是想在克劳得尔面前逞强?

“不!”

我重重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不!妈的,我心里想。这不是我的目的。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相信是连续杀人案,而且凶手有可能继续犯案。如果我要阻止下一个命案发生,我就得把真相挖出来。

我脱离大楼的阴影,开进阳光下。我没有向东转回家,而是越过圣凯萨琳街,上了20号州道,往城外开。现在是下午3点半,往市郊的交通开始有些拥挤。真是不巧。

45分钟后,我在一幢绿色小屋后的花园里,看到正在除草的托提尔太太。这是她与女儿以前共同生活的家。当我把车子开近时,她站在草地上。抬起头看着我。她比我想像中要年轻许多,穿着一件宽大的黄色露背装,头发散布在脸上,满身大汗地向我亲切的招呼。

在我说明来意后,她收起友善的笑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与莫瑞钱伯一样,她问也没问我的身分,只说:“我们最好进屋谈。”

她领我进入一间阳光充足的厨房,内部的瓷砖和木头表面都保养得非常好,窗户上还装饰着花草图案,四周的窗帘与柜子、抽屉上的把手都是黄色。

她边做边说:“我给你弄点柠檬汁喝。”

“太好了,谢谢。”

我坐在木头桌旁看着她弄冰块调果汁,从把饮料端到我面前,到安静地在我对面坐下,她始终回避我的眼光。

她看着自己那杯柠檬汁终于开口说话:“要我谈茜儿的事,是很痛苦的。”

“我能了解你痛失爱女的心情。你近来好些了吗?”

“时好时坏。”

她的手紧紧地捏着,在背心下露出的是削瘦的肩膀。

“你来是要通知我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托提尔太太,我只是来问问看,看看还有什么线索可找。”

她的眼光停留在杯子上没吭声,狗在门外不停地叫着。

“你与警方谈过后有没有又发生什么事?茜儿失踪那天还有没有什么细节你那时没想到?”

她一言不发,空气里只有柠檬的香气和湿热的温度。

“我知道回忆是件残酷的事,但你的合作是我们找出凶手的希望。有什么是你觉得可疑或是印象深刻的事?”

“那天我们大吵一架。”

又是相同的自责,希望时光能再倒流,弥补曾经的过失。

“她认为自己太胖,什么也不肯吃。”

我在调查报告上看过这一段。

“她一点也不胖,如果你看过她,就知道她真的很美,只有16岁。”她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她美得像首诗。”

“请节哀。”窗外飘进阳光与花草的香气,我尽可能表达对她的同情。“还有什么事情让她觉得不开心呢?”

她手指紧紧捏住杯子,“很难,她是个乐观的孩子,总是开开心心的。她的生活充满了各种计划,就连我离婚也没打击她。她习惯往前看。”

真是这样吗?我知道在茜儿9岁时,托提尔太太就离婚了。之后她的父亲还是和她们住在同一个城市里。

“在她死的前几个星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她是否改变上下学的路线,或是接到什么怪异的电话,交了什么新朋友?”

她缓缓地摇头。没有。

“她在人际关系上有什么困扰吗?”

“没有。”

“你反对她交某些朋友吗?”

“没有。”

“她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她在学校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

发问者说的话比被问者还多,我真是个愚蠢的提问者。

“茜儿失踪那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托提尔太太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然后沉重地拿起杯子,吸了一口柠檬汁,双手紧紧握着玻璃杯。“我们6点起床,吃完早餐后茜儿就出门上学。她和同学一起搭火车到位于市中心的学校,学校说她整天都没有缺课。放学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那天有没有什么特别计划?”

“没有。”

“她习惯在放学后直接回家吗?”

“一般是这样。”

“你想她那天放学后也是直接回家吗?”

“不,她准备先去看她父亲。”

“她常去看他吗?”

“没错。为什么我要不断地回答你们这些问题?我之前已经跟警方说过这些事,结果一点用也没有!为什么我要一遍遍回忆这些过去?我不想再谈这些事了!”

她的眼神充满悲伤,继续说道:“你知道吗?过去以来我一直不停填写各种表格,回答各种问题,但是都没有任何帮助。茜儿人都已经死了,躺在坟墓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低下头低声啜泣着。没错,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这位忙于种蕃茄的母亲正学习去埋葬痛苦的记忆,勇敢地活下去,而我却突然出现,强迫她揭开锥心的伤口。

看在老天的份上,我该走了。

我递给她我的名片,“没关系,托提尔太太。如果你实在想不起什么,也许真的就是不重要的事。”

我留下名片,公式化地把再联络的宣言讲了一遍。有事情再打电话给我。

我猜她永远也不会打这通电话。

我回家时发现戈碧把房门关上,房里非常安静。我忍住没进去看她,想她现在可能会排斥别人进入她私人的空间。我回房躺上床,努力想看点书,脑袋里却回荡着托提尔太太的话——人已经死了——莫瑞钱伯也说过同样的话。没错,人已经死了,五个。这是残酷的事实。和莫瑞钱伯及托提尔太太一样,这些事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不肯退去。

第27节

我一早就被收音机播出的晨间新闻吵醒,猛然发现今天已是7月5日,我竟忽略了昨天是美国国庆。人在异乡,吃不到苹果派、看不到烟火、更听不到美国国歌,我成为家乡庆典的局外人,为了弥补这种遗憾,我决定下次有美国球队来此比赛时,一定要去加油。

漱洗完毕后,我弄了点咖啡吐司,坐下来将报纸很快地浏览一遍,内容尽是谈论分离主义、经济危机、原住民问题、语言纷争;分类广告更加显现出这个社会的不安气氛——只卖不买。我待在这里能做什么?或许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大概是因为今天要送车检验,所以心情特别低落。我痛恨近几年这里对外国人居留的各种要求:护照、工作证明、关税证明、检疫证明、薪资证明……通常我都是能逃就逃,今天却非得将车子送去检验。我是标准的美国人,虽然并不挑剔开什么车子,能发动就行,但就是不能没有车。没车的人就像断了腿,哪里也去不成。

戈碧的房间依然听不到什么动静,她大概还在睡,我整理好应带的东西便自行出门。

9点钟送车入厂后,我走入捷运站。现在已过了尖峰时间,车厢内没有什么乘客。我盯着头上的各式广告,目光最后停留在捷运路线图上。整个地图由各种颜色的线条交错而成,白色圆点代表着车站的位置。

我正从吉龚地亚往东到巴比诺的绿线上。梧线则是围绕着山地,在山坡东边为南北向,之后呈东西向与绿线平行,然后在山坡西边再度转为南北向行驶。黄线行驶于河底隧道,直到南岸圣海伦岛的隆吉维尔市才重新回到地面。魁北克大学站是这三条路线的交会点,一个大站,是城里最主要的交通转运站。

列车轰隆隆地行驶于隧道中,我在心里计算着站数,总共过去了七站。

我的目光沿着橘线北上,一站一站地往下看。魁北克大学、谢布鲁克、皇家丘地,最后是靠近圣爱德华区的泰隆街。伊莉莎白·康诺就是住在那附近。

我转向寻找玛格莉特住的地区。是哪一站呢?是派依九号车站,在绿线上。我从魁北克大学站往东数,它是第六站。

伊莉莎白家离魁北克大学几站?我再看过橘线。也是六站。

我感到脊背一凉。

法兰丝住的地方要在乔治瓦捷运站下车。橘线,从魁北克大学往西。还是六站!

天啊!

茜儿呢?不可能,捷运并没有开到圣安迪贝尔街。

葛丽丝呢?柏克延伸线。接近拉尔和罗斯蒙站。离魁北克大学站正好第三和第四站。

我盯着地图。三名被害人都恰巧住在离魁北克大学站六站远的地方。是巧合吗?

“巴比诺站到了。”广播声响起。

我抓起随身携带的东西,冲上月台。

10分钟后,我才刚踏进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

“我是布兰纳博士。”

“你到底在干什么,布兰纳?”

“早啊,莱恩。什么事找我?”

“克劳得尔恨不得把我掐死,他说你四处骚扰受害者的家属。”

他等着听我辩解,但是我没答腔。

“布兰纳,我因为尊敬你,才会在他面前替你争辩。但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的好奇心可真会害死人。”

“我事先都打过电话,不过是问几个问题,又不犯法。”我不想平息他的怒火。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没有任何资格,就随便跑去敲人家的门。”话筒里传来他沉重的吸呼声。看来他快气炸了。

“我都打过电话了。”我说了个谎,因为我没打电话就跑去找托提尔太太。

“你又不是警察。”

“是他们自己答应见我的。”

“你搞不清楚你自己的身分!那不是你的工作。”

“打击犯罪,人人有责。”

“老天,布兰纳,你真的想气死我!”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听着,”声音平静多了。“别给我找麻烦。我知道你有道理,但是侦查案件可不是儿戏。这些受害者需要专业的人来解决问题。”他态度强硬地说。

“好嘛。”

“茜儿的案子是我负责的。”

“你负责出什么结果没有?”

“布兰纳……”

“其他的案子呢?有消息吧?”

我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莱恩,原先的调查根本没用。法兰丝是18个月前遇害的,茜儿死了也有10个月。这凶手的行为令人发指,人神共愤,应该早点抓出来吊死。这就是我对这个案子关心的原因。我只不过是去问被害人家属几个问题,克劳得尔先生就来找我麻烦,认为我是在扯你们后腿。时间越拖越长,这些案子最后终于会被人遗忘,像其他许多案例一样,永远抓不到凶手。”

“我可没说你在扯我后腿。”

“那你的想法呢?”

“我知道克劳得尔先生恨不得把你钉死,而你想端他的屁股。如果是我面对他的刁难我也会这样做。但我希望你们两个却不要意气用事,把我的案子搞砸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沉默许久,才又开口。

“我不是说不希望你插手,我只是想把侦查的权责划分清楚。”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久久没人再开口说话。

“我想,我有新的发现了。”

“什么?”他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我可能找到被害人之间的关联性了。”

“什么意思?”他提高了尾音。

我也不确定我是什么意思。也许我只是钓钓他的胃口。

“中午吃饭再说。”

“你最好不要骗我,布兰纳,”他停了一下。“中午在安东尼的餐厅见。”

还好最近没什么其他的事忙,我可以专心在这件案子上,或许捷运站的巧合真是事情的关键。

我开始在电脑上检查档案里的地址资料,然后比较地图上的位置,在图上钉上大头钉。没错,法兰丝、伊莉莎白和玛格莉特三个人住的地方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都离魁北克车站六站远。而从圣杰魁斯的公寓到魁北克车站,只有短短几步路。

凶手有可能这样吗?在魁北克大学站搭上捷运,在第六站下车的人中选择一个下手。过去有发生过这种作案模式吗?通常这类变态杀手都会选择固定的颜色、数字、动作举止,一步一步,准确地进行谋杀的步骤。然而,这个凶手除了车站距离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构成行凶模式的条件?

可是,茜儿和葛丽丝怎么解释?她们并不适合这个假设,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盯着墙上的地图,希望能找出答案。此时,仿佛听见墙上传来一阵拍嗒声。

“布兰纳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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