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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真乱-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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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的,觉得一下子有什么东西垮掉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炸大使馆……是假新闻?”
“真是傻孩子,”父亲嗤笑道,“当然是真的……政治哪有什么真的假的?你还是出国多学几年再回来想想该不该上街罢!”
父亲一边说着,同时把那幅写好了的字递给他。他浑身如坠冰窖,全身都在发冷,直到父亲披着大衣经过他身边时才低声问道:“我们……不和美国宣战。是吗?”
父亲简直笑得怒意都要没有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残酷地打碎了他最后的幻想:“打?打什么打?真是孩子气的想法。中美合作得好好的,打什么打?你以为国家批准你们上街,就是为了打?”
他站在光线都化为尘灰的黑暗中,孤独地站着,手里捏着那张纸。父亲在关灯出门前的最后一刹那,几乎是带着一种悲悯对他说:“把这幅字带到西太平洋大学去,交给你要给的人——他们会告诉你这几年该怎么学学的。”
父亲的脚步声终于不见了。室内也是一片黑暗。月光照进来,连血色都看不见了,窗外明明还有初夏的花香,可是冷——只觉得无边的寒冷。
是啊。他突然觉得自己该彻底长大了,无论是在父亲的威势下还是在现实的真相下。如果说游|行是真的,那愤怒是真的吗?如果说血仇是真的,那示威和抗议都该是真的……可如果游|行是假的呢?如果他们其实自己也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呢?如果从来没有过真相呢?如果青年的热血不过是政客们谈判桌上的筹码,那么死难于炮火中的烈士是不是真的?如果世界正如所有麻木的看客嘲讽的那样不过是几个利益集团轮来轮去的麻将桌,那么历史上所有肝脑涂地的鲜血,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如果他们只是冷冷地站在高处镇静地思考和把一切当做筹码来计算和利用,那么所谓的宣战所谓的游|行,都是一场空谈。
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过。是的,二十二年了,其实他们这一代人,明明早该彻底该长大了,如果长大意味着彻底的骨冷和麻木的话——也许因为他不是正牌八十后的原因。他还怀着一种,出生于七十年代末期的,傻逼的,旧式大学生的热血情怀。事实上那个旧式大学生的年代早就过去了。
他知道父亲是对的,他们是对的,父亲他们那个工作团队所有的政客都是对的……政客就应该如此,冷静的镇静的嘲讽的算计的,可以把一切都不当回事……他从未觉得自己会这样拒绝长大过。他害怕长大,因为这一刻他还能保留一个旧式大学生无谓无知的热血,起码还能有热血。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会一日长大,变得像父亲那样……可是这一刻哪怕能留久一点点,也好。
时光就像年幼时从指缝间溜走的沙漏,瞬间就消亡了,怎样捏也捏不住。
他觉得一阵长久的绝望——也许以后一生都要这样绝望下去了,他想。谁叫我不能真正放下那些场景呢……那在暗黄色灯光下隧道里穿过时密密的人群和挥舞的双手,那些喊哑了嗓子也轮唱了几十遍几百遍的国歌,那个带着汗味儿的初夏夜晚,也许就是最后的场景了。茫然的,无谓的,无知的,但是有灵魂。
第二天他留在家中,默默地用着电脑。有消息传来说网络红黑战爆发了,白宫遭到中国红客的强烈冲击;而今天游行的队伍呢,则在各大院校老师的组织下,有秩序地稳定进行了——有人砸了麦当劳,有人砸了美国车,有人趁空砸了日本车;武警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把墨水瓶扔向大使馆,当然,第一个扔的同学经过了申请,也避开了摄像机的镜头;传说墙上贴满了大字报,但贴得最积极的那位同学,今年的保送和入党都让给另一个人了;有人愤然不喝可口可乐,但不久以后便喝起了百事可乐。
秘书领着一摞材料经过时对着这位尊贵的少爷点了点头。他推了推眼镜,低下头想着这年轻人眼中亮闪闪的火终于彻底熄灭了啊——果然太亮不是好事。
他再也没回过学校了。本来他就该毕业了——可是连毕业典礼都没去。没人在意这个。对他们这一代的学生而言,那场半夜凌晨几十公里的步行,才是真正的毕业典礼。
所谓愤怒青年的毕业。
不久以后他坐飞机去了美国。中美气氛有些紧张,但其实也只是紧张而已。该做的生意照旧,该读的书照读——战争?那是什么?我们两国世代友好,经济联系如此密切,我帮你生产各种服装和小家电,你卖给我可口可乐和麦当劳,断了哪里可都不行;除非是有某些幕后操纵的军火集团疯了,但是他们在地缘冲突和小规模战争中获得的利润还不够么!这帮对天撸炮的死基佬,如果打算破坏已经稳定的世界秩序的话,他们才是世界人民的敌人。什么?你在说那个1999世界末日?拜托,clAmp的《x战记》都坑了。
很快就有人淡忘了这一切。一个遥远的小国家里的大使馆被炸了,对普通民众而言还不如上涨的物价有冲击力。或者,正如一开始所言的,他们根本没真正关心过——“南联盟是哪里?”“北约又是什么?”——只有在电视新闻中反复强调死难者的惨痛纪念时,部分看客们才会随着大流愤怒或者咒骂一两句,随后又是忘记。
他想,其实看客们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是他们漠然地造成了这一切,他们默许了一切。他们默许世界与他们无关,他们默许政治不过是几个利益集团的麻将桌,只要不伤及他们——这是在政客的极端之外,更为骨冷的一种极端。
但他也真想他不是这两种地球两极般的骨冷啊——如果他只是一个一无所知从而能做到热血激昂的单纯年轻人,那该多好?他真希望他不是他父亲的儿子。
在飞机上,他摊开那副父亲写的字。那字很好认,浓墨重彩,宛如父亲的眉毛,只有两句:万里江山故人踪,青天白日满地红。
这话果真寥落。他看得有些更惆怅了——所谓山河万里故人长绝,只不过一句旗谶,青天白日满地红,数万将士死沙场——
前排转过来一个笑得有些诡异的人,戴了人皮面具般笑道:“黄公子?”
他看着那个毫无面部表情特征的人,突然发觉这班机发得时间诡异,此时头等舱内不过他和这人两人。
“黄公子。”那个人低下头去望着那副字笑道,“您听说过共济会么?”
在美国的后几年,他果然彻底成为了一个骨冷、毫无灵魂、会精明算计的人,只差回去办个手续,便能入朝为官变为和父亲同样的人。共济会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地方,它汇集了全世界最聪明的人,把一切赤果果的体制内幕都掀开摆在你面前,由不得你不去遵守,因为你知道你抵抗不了——比只会掩盖内幕的执政党聪明多了。
只是有一样,父亲数次催他结婚,诸多党军政要人家的千金,有熟识的也有不熟识的,他一一推掉,因为不愿在这种事上委屈自己。父亲一开始还冷笑,以为他打算在异国他乡做个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再玩几年,连母亲都打算坐越洋飞机过来哭上一哭——他干脆对父亲说:“这种事不宜太早。结婚是站队,我家家风一贯是不偏不倚才能站稳,现在我还未入朝便早早把队站好了,大有结党之嫌,以后容易出事,出了事也不大好防。”
父亲听了此番高论,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用带着烟气的声音沉沉地说:“也许是该让你早点回来了。”
父亲这是在夸奖他留学有所成——他不禁心中嘲讽地想,倘若我直说美帝国风开化自由,我觉得做gay挺有意思的怎么办?
十年后豆瓣上有一个段子这么说,文艺男青年的下场不过四种:流泪,自|慰,做gay,犯罪。其实愤怒男青年也一样——只不过多数人没有最后一种,他有。
他们真正让他开始接触到共济会事务内核的时候,他笑了一下:“你们这是让我出卖祖国?”
“共济会的人没有祖国。”对方举着陈年的葡萄酒低声笑道,“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何况你的灵魂早已属于恶魔,你已在棺材中重生。”
他怔了一下,举杯笑道:“是啊。”
“为了世界新秩序干杯!”
越来越多的秘密浮现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不过十年功夫——不,不到十年,他觉得自己彻底变了。也许是彻底老了。共济会,盎格鲁撒克逊体系的共济会,巴比伦体系的共济会,还有所谓的中华共济会……美帝,祖国,愤青,精英,执政党,所有的圈子都一样乱……他都快忘了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也快忘了自己到底是哪一方的卧底。也许就像父亲那样,什么理念、梦想都不重要,只有永恒的权势、阴谋和财富才是真正的追求。
在这十年中,世界秩序并无什么变化——唯一翻天覆地的应该是互联网。十年前他们还在用dos系统攻击白宫的网站,十年后有关部门已经开始学会雇佣发帖员。网民们发明了大量的词汇,愤青,精英,五毛……他好像什么都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没人知道这个太子挡,共济会的秘密卧底,某个留学的卖国者,曾经参加愤青游|行的现任两美元雪茄精英,私下里喜欢在中文网站上看网络小说。大部分网络小说并不好看,充斥着yy和三俗,性和暴力,口水和垃圾——有关部门一旦缺钱了就会跑去罚款,盗文网站一旦缺钱了就会大量发布txt;而网络小说的作者却一直在写,一直写……大抵是因为寂寞。而他也一直看,大抵是因为,他其实也是个文艺男青年,小学的手工课曾经获奖的文艺男青年。倘若生在平凡的家庭,他本来有可能成为宅圈某个著名的技术帝的。
留学的最后一年,他扫来扫去扫到一本还未完结的书,科幻,太空歌剧——中国人写这类文一向腻歪,但实在太失眠,也许无聊的读物能促进安神;他在灯下倚着床柱看,盖着薄薄的毯子,掌机上闪闪发光。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段话:
【玛丽安娜从漫长的探测柱上滑下来,她的眼泪在宇航头盔里失重地飞了起来,映在漫天黑暗的星海里:】
【“一无所知就是幸福吗?”她噙着眼泪,脚下是炮火中的星球,在几光年外的距离中挣扎。】
【而宏也在这个时候凝视着她,温柔却残忍地说:“对这个国家的很多人来说,是。”】
他猛一下怔住了。意识中那行播放器上的字好像模糊了,映着昏黄的台灯灯光,时隔多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漫长的隧道,青年们高举着一双双手,高唱国歌,唱到地老天荒——可是每个人的眼睛都那样闪亮,闪亮得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那一刻便是长久的永恒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本书,一朵花,一杯咖啡,一句声音,你便被打动,想起远方某个逝去的少年时光,它这样难忘,可是已经快要被遗忘了——那本书或许是我们少年时代的某个寄托,你找不回它,所以你带着叹息读它,带着沉重的感动和凌晨的伤感,在别人编织的梦里哭泣。
他忽然觉得很想家。回首半生,书剑飘零,以肉为食兮酪为浆,怎比过深巷明朝豆腐花。
他向美国方面提出回去的要求。对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们以为您对您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他道:“父亲年事已高,须我回去接班——”说这句话时他对自己充满厌恶,因为他此刻只想把大盘奶酪糊在对方熊脸上,吼一吼你们这是什么狗屁饮食,什么狗屁国家!
“再做两年投行,”对方亦虚情假意地保证道,“既然您已学业有成又蒙令尊召唤,组织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他像大量留学者一样做了投行,做得成绩斐然,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但做得心不在焉,充满厌倦。他从来没有像这般对自己心生厌倦过,也许是因为那本未完结的书,点出了他们这群斗鸡走狗的京城少爷,不过是在美帝做质或者“拼着执政党大树还在多捞点钱——”的事实。他没有理想,没有梦,没有灵魂,也许有,但早就在那个泛着昏黄灯光热血洒尽的夜晚毕业了。
最令人暴躁的是,此时那本书的作者停更了。
黄自强此生,从来没这般求不得过。他把《天谴》这本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十遍,在播放器上看,用淡淡的特种纸打印出来订在一起看,最后干脆跑去快印店印制了一本看,翻得破破烂烂的。可是这个作者竟然还没更新,百万字,就这么坑了。
如果这是一个三流**小说,他真该像红袖小说首页上的“总裁系列”中的男主一样,或者是晋江小说标签中的“强取豪夺”中叙述的一样,把这个作者的信息根据ip肉出来,冲到他家去,派人把此人用黑袋子套上,再绑到自家床上,只给电脑、食物和水,不写完不放人。
他被这种变态的**折腾得简直要疯了。
“我不是纨绔子弟吗?我不是京城太子党吗?”他有时候会暴躁的问自己,“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做?”
脑中一瞬间多出了无限个答案,从“你x无能”到“你怕这个作者已经挂了所以悲痛欲绝”再到“其实你爱他你早该明白,只是你太装x所以不敢明着爱怕影响了你共济会大佬的形象——”最后到“这还用问吗?不就是个文吗,多大点儿事儿啊!”。
只有良心沉默不语。
但总之,他再没有这样喜欢过什么东西。他还特地为这篇文制作了小兔子,用的是小学时手工课获奖的手艺——本来那个奖该同桌那位千金小姐得的,她被一个男孩子比下去之后便气哭了。前年父亲曾想让他和那个女孩联姻,不过被他推掉以后她便另嫁了。
父亲惯例的电话来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正在捏那个小兔子。灯光昏黄,书页破旧,甚至还包着共济会红黄色的封皮——他恍然一惊,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也不过是另一种空虚,所谓对着书流泪,对着书自|慰,对着书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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