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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沼-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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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想过,”她说,“但我太穷了。至少需要一百个艾居才能结婚成家,我得工作五六年才能攒满这笔钱。”
“可怜的姑娘!我真想让莫里斯老爹给我一百艾居,再转送给你。”
“太感谢了,热尔曼。那么别人会怎样议论我呢?”
“别人会说什么?人人都知道我年龄太大,不能娶你。所以别人不会猜想我……猜想你……”
“说呀,热尔曼!瞧,您的孩子醒了。”小玛丽说
09 晚祷
小皮埃尔翻身坐了起来,若有所思地张望着四周。
“啊!这家伙,他听到有人吃东西,决不会放过的,”热尔曼说,“大炮声不能把他惊醒,但只要有人在他旁边爵动下巴额儿,他马上就睁开眼睛。”
“您在他的年纪,也该是这样的,”小玛丽带着狡黠的微笑说,“喂,我的小皮埃尔,你在找床顶吗?今夜它是树荫做成的,我的孩子;但你的爸爸晚饭照样没少吃。你想同他一起吃晚饭吗?我没有吃掉你的一份;我早就想到你会要的!”
“玛丽,我希望你吃一点,”农夫叫着说,“要不然我不吃了。我是一个馋鬼,一个老粗;你呢与儒学并称“显学”,影响颇广;学派之中带有宗教迷信色彩。,你省下来给我们吃,这是不公道的,我很惭愧。瞧,我的食欲都没了;如果你不吃的话,我也不让我儿子吃。”
“您让我们安生点吧,”小玛丽回答,“我的胃口的钥匙不在您手里。我的胃口今儿个封上门了,而您的皮埃尔的胃口却像头小狼的胃口一样打开。喏,瞧他狼吞虎咽!噢!他将来也是个粗壮的庄稼汉!”
小皮埃尔不一会儿当真显出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样子,他刚刚睡醒,还不明白在什么地方,怎么来的,就开始吞吃起来。等他吃饱了,便像摆脱了束缚的孩子那样兴奋,比平时更加聪明、好奇和滔滔不绝。他问自己到了哪里,待他知道是在树林中时,他显得有点害怕。
“这个树林里有凶恶的野兽吗?”他问他的爸爸。
“没有,”他爸爸回答,“一只也没有,根本用不着害怕。”
“你撒谎了,刚才你对我说,要是我同你到大树林里,狼会拖走我的!”
“瞧他嘴多厉害!”热尔曼发窘地说。
“他没错儿,”小玛丽说,“您刚才是对他这样说来着;他记性很好,想起来了。不过,我的小皮埃尔,要知道你爸爸从来不撒谎。我们穿过大树林时你正睡着,眼下我们是在小树林里,这儿没有猛兽。”
“小树林离大树林很远吗?”
“相当远;浪不会走出大树林。再说,要是有狼跑到这儿的话,你爸爸会把狼打死的。”
“你也打狼吗,小玛丽?”
“我们一起打,我的皮埃尔,你会帮我们大忙,对不?你不害怕吧?你会狠狠地打!”
“是呀,是呀,”孩子骄傲地说,摆出英雄的姿态,“咱们会把狼杀死!”
“没有人比得上你同孩子谈得来,让他们懂道理,”热尔曼对小玛丽说,“没多久你还是个孩子呢,还记得你母亲跟你说的话,这倒是真的。我深信人越年轻,越同孩子合得来。我很担心,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还不知道怎么做母亲,很难学会跟孩子们唧唧喳喳地说话和讲道理。”
“干吗学不会呢,热尔曼?我不明白干吗您对这个女人有坏的想法;您会改变看法的!”
“让这个女人见鬼去吧!”热尔曼说,“我真想打她那儿回来以后就再也不去了。我干吗要一个我不了解的女人呢?”
“我的小爸爸,”孩子说,“干吗今儿个你老在说妈妈,她不是死了吗?……”
“唉!难道你已经忘掉你可怜的好妈妈了吗?”
“没有,我看到她放进一只漂亮的白木匣里,外婆把我领到她身边去吻她,和她再见!……她全身是白的,都冰凉了,每天晚上舅妈教我祷告上帝,好让妈妈到天堂,在上帝身边身体热乎起来。你相信眼下她在天上吗?”
“但愿她在天国,我的孩子;应当时常祷告,让你妈妈看到你爱着她。”
“我这就祷告,”孩子说,“今儿晚上我没想到做祷告。但我一个人做不了,我总要忘掉一点。小玛丽得帮帮我。”
“好的,我的皮埃尔,我来帮你,”少女说,“你过来,跪在我身上。”
孩子跪在少女的裙子上面,合十他的小手,开始背诵祷文,起先全神贯注,十分热忱,因为他开头记得很熟;后来慢了下来,结结巴巴,最后一字一字地跟着小玛丽念。每晚,当他念到祷文的这一段时,便打起瞌睡,他从未学会背到底。这一回还是照旧,专心致志和他自己声音的单调,产生了往常的效果,他勉为其难地念着最后的音节,而且还是教了他三遍才念出的。他的头沉沉下垂,耷拉在玛丽的胸前:他的手松开了,垂落在自己的膝上。在篝火的亮光下,热尔曼瞧着他的小天使在少女的怀里打盹;她抱着他,她纯洁的气息温热着他金黄的头发,她也让自己沉浸在虔诚的梦想中,默默地为卡特琳的亡灵祈祷。
热尔曼感动了,竭力寻找话语,向小玛丽表达她使他油然而生的敬意和感激,但怎么也找不到能表达思想的话来。他挨近她,想吻她一直紧抱在怀里的孩子,他的嘴唇舍不得离开小皮埃尔的脑门。
“您吻得太重了,”玛丽对他说,一面轻轻地推开农夫的头,“您要把他闹醒的,让我再放他睡好,现在他又去做天堂的梦了。”
孩子让人放倒睡下,躺在马鞍的山羊皮上时却在问是不是骑在小青的背上。随后,睁开他蓝色的大眼睛,盯着树枝看了有一分钟,他好像在睁着眼睛做梦,抑或被白天溜进脑子里,临睡时才呈现出来的一个念头所激动。他说:
“我的小爸爸,如果你想给我另外一个妈妈的话,我愿意她是小玛丽。”
他不等回答,就合上眼睡着了
10 冒着寒冷
小玛丽对孩子古怪的话看来并不在意,只当作好意的话看待;她给他仔细盖好,拨旺了火。笼罩在附近的沼泽上面的浓雾看来离散开还早得很,她便劝热尔曼在火边拾掇一下,打一个盹儿。
“我看出您已经想睡了,”她对他说,“因为您一声不吭,您瞪着火炭,就像您的小家伙刚才那模样。得了,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孩子和您。”
“睡觉的该是你,”农夫回答,“我呀,我来守着你们俩,因为我没有一点想睡的意思;我脑子里有五十个念头在转悠。”
“五十个呀,真不少,”姑娘带点调侃的意味说,“有多少人只要有一个念头就很高兴了!”
“那么,我要是没有五十个的话,至少有一个,一小时以来老纠缠着我。”
“我马上给您讲出来,包括您以前有过的念头。”
“好哇,你要猜得出就说出来吧,玛丽,由你说给我听,那我才高兴呢。”
“一个钟点以前,”她说,“您想吃……现在您想睡。”
“玛丽,我不过是一个放牛的,而你却简直把我当作一头牛了。你是一个淘气的姑娘,我看出你根本不想跟我聊聊。你睡吧,那总比数落一个闷闷不乐的人要好些。”
“要是您想聊聊的话,咱们就聊吧,”姑娘说,一面半躺在孩子旁边,头倚着马鞍,“您在自寻烦恼,热尔曼,这方面您没有显出多少男子汉的勇气来。如果我不是竭力克制自己的悲哀的话,我呀,我有什么话不好说呢?”
“那是当然,我放心不下的正是你的苦恼,我可怜的孩子!你要远离你的亲人,生活在一个尽是荒野和沼泽的鬼地方,你会染上秋季的寒热病,那儿养绵羊不会有什么收益,一个想养好羊的牧羊女总要发愁;再说,你要呆在陌生人中间,他们兴许不会好好待你,不了解你好在哪里。瞧,这真叫我说不出的难受,我真想把你带回你家里,不去富尔什了。”
“您说了这么些,心地真好,但缺少理智,我可怜的热尔曼;对朋友不该说泄气话,您不该给我指出我的命运不好的一面,而是应该给我指出好的一面,就像咱们在勒贝克那间酒店吃东西时您所做的那样。”
“有什么办法呢!那会儿我是那种看法,而眼下看法又另一个样。你最好是找到一个丈夫。”
“那不可能,热尔曼,我已经对您说过了;正因为不可能,我也就不去想它。”
“但如果找得到呢?兴许,你肯告诉我你希望要什么样的人,我就能够想出一个人来。”
“想出不等于找到。我呀,既然白费心思,也就不去设想。”
“你不想找一个家境富裕的吗?”
“不,哪敢这样想,因为我像约伯①一样穷。”——
①约伯是《旧约》上最穷的人。
“要是他家境宽裕,你就可以不愁住得好,吃得好,穿得好,一家子都是正直的人,能让你接济你母亲,那怎样?”
“噢!那样敢情好!能接济我妈妈是我的全部心愿。”
“如果真有这种机会的话,即使男方不太年轻,你不会太挑剔吧?”
“啊!请原谅,热尔曼,这正是我看重的一点。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年纪大当然不行;但比如像我这样年纪的呢?”
“您的年纪对我来说是太大了,热尔曼;我喜欢像巴斯蒂安那样的年纪,虽然巴斯蒂安不如你漂亮。”
“你更喜欢养猪的巴斯蒂安吗?”热尔曼不称心地问,“喜欢这个眼睛长得像他所赶的牲口一样的小伙子吗?”
“我不管他的眼睛,只因为他是十八岁。”
热尔曼感到自己嫉妒得要命。他说:
“得了,我看你爱上了巴斯蒂安,这至少是一个怪念头!”
“是的,这可能是一个怪念头,”小玛丽回答,放声大笑,“他会成为一个怪丈夫。你要他信什么他就信什么。比方那一天,我在本堂神甫的菜园里捡到一只西红柿,我对他说,这是一只好看的红苹果,他像馋鬼一样咬了一口。您看到他那副丑态就好了!我的上帝,他多丑呀!”
“既然你嘲笑他,那么你并不爱他啰?”
“这不能算是一个理由。但我并不喜欢他:他待他的小妹妹很凶,人又邀遏。”
“那么,你不觉得对别的人有意思吗?”
“这跟您有什么相干呢,热尔曼?”
“毫无相干,说说罢了。姑娘,我看你心里已经有个情人。”
“没有,热尔曼,您想错了,我还没有情人,以后也许会有:既然我打算攒上一点钱再结婚,我注定要晚结婚,嫁给一个年纪大的人。”
“那么,马上嫁给一个年纪大的吧。”
“不!要等我不再年轻的时候,那我就无所谓了;眼下是另外一回事。”
“玛丽,我看出我不讨你喜欢:这是一目了然的。”热尔曼没有斟酌字句,气恼地说。
小玛丽没有答腔。热尔曼向她俯下身子:她睡着了;仿佛受到瞌睡的袭击被征服了一样,孩子们就是这样的,他们还在叽叽咕咕说着话,却已经睡着了。
热尔曼很欣幸她没注意到自己最后的几句话;他承认说得完全不明智。他转过背去,想改变思路,散一散心。
但那是枉然,他睡不着,不想别的,净想刚才说过的话。他绕着火堆转来转去,走开了,又走回来;末了,他激动得好像吞了大炮火药一样,倚在那棵荫蔽着两个孩子的材于上,瞅着他们睡觉。
他心里想着:“我说不清我怎么从来没有发觉这个小玛丽是这一带最漂亮的姑娘!……她虽然气色并不好,但她的小脸像荆棘丛中的玫瑰一样娇嫩!多么可爱的嘴巴,多么小巧的鼻子!……就她的年龄来说,她不算高大,身段长得像只小鹌鹑一样,体态像燕雀那样轻盈!……我不明白这儿的人干吗那样欣赏高大肥胖、脸色血红的女人……我的女人比较瘦小苍白,但她比谁都讨我欢喜……这一个也很娇弱,但她身体并非更坏,她好看得像只白羊羔一样!……再说,她的神态多么温柔忠厚!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她的善良的心,即使睡着眼睛闭上时也一样!……说到聪明,应当承认,她胜过我亲爱的卡特琳,跟她在一起不会厌气……她快活、聪明、勤快、多情和风趣。我看不出还能希望找到更好的女人……”
热尔曼企图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继续想:“我干吗老想着这些呢?我的岳父不爱听这些话,全家人都会说我是疯子!……再说,她本人也不想要我,这可怜的孩子!……她觉得我年纪太大,刚才她对我这样说来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在乎还要忍受贫穷苦难,穿着寒渗的衣服,一年里有两三个月要忍饥挨饿,只要有一天能够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丈夫,就心满意足了……她呀,她是对的!我在她的地位,也会那样做的……打现在起,如果我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办事,自己不满意的婚事就不去着手进行的话,那我要挑一个合意的姑娘……”
热尔曼越是想去分析,使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就越是做不到。他走开二十步远,消失在浓雾中;蓦地,他又走回来跪在两个睡着的孩子身边。他想再吻一吻小皮埃尔,他的一条臂膀搂着玛丽的脖子;他吻错了地方,玛丽感到有股像火一样的热气在她的嘴唇上一扫而过,她惊醒过来,惶恐不安地望着他,一点儿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我看不清你们,我可怜的孩子们!”热尔曼说,赶紧缩回身子,“我差点儿压在你们身上,把你们压痛了。”
小玛丽天真地信以为真,又睡着了。热尔曼走到火堆的另一头,向上帝起誓,他不再走动,直到她睡醒。他信守诺言,但心里很不自在,在相信自己都要发疯了。
将近子夜,雾终于散去,热尔曼可以透过树枝看到繁星闪烁。月亮也从蒙盖着它的雾气中挣脱而出,开始在湿漉漉的苔藓上撒下星星点点的钻石。橡树干仍然处在庄严肃穆的黑暗中,稍远一点,桦树的白色树干活像一排裹着尸布的幽灵。火光映在水塘中;青蛙习惯了火光,试着发出几下细弱胆怯的鸣声。老树虬结的枝桠布满白色的地衣,仿佛干瘦的巨大臂膀似的,伸展交叉在我们的旅行者的头顶上;这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可是荒凉寂寞,热尔曼忍受不了,便唱起歌来,往水里扔石子,排解这可怕的孤寂烦闷。他想叫醒小玛丽;这时他看见她站起身来,看看是什么时辰,他向她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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