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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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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的鬼,这样可能要花我们一大笔钱呢,”他说。
“我们办不到!”书记员说。
他们一想到要失去这样一个揭露教会罪恶的绝好机会,竟气得破口大骂起来。一根柱子若是坍下来,横倒在地,看上去总显得格外粗大一些。他们印小册子的计划就好像这根倒坍的柱子一样,这会儿对他们来说竟显得无比重要,具有极其深刻的意义了。这不光是要打倒一个荒淫无耻的本地教士,而且是要在全世界范围内摧毁包括耶稣会在内的一切教会以及它们的世俗力量和其他该死的东西……见鬼!要不是因为努内斯,要不是因为戈丁尼奥,要不是因为那价值九个金币的纸张,那该有多好!
缺少金钱,依赖雇主,这是穷人的永久的障碍,仅仅为了几包纸,他们的计划就遭到了挫折。想到这一点,他们不禁对社会痛恨起来。
“来一次革命是绝对必要的!”印刷工人断然说。“把一切都连根拔掉是刻不容缓的,一切,一切!”他在桌子上方大幅度地做了个手势,表示要有一种彻底的社会平均,要摧毁教堂、宫殿、银行、兵营以及戈丁尼奥之流的财产。“再来一瓶红葡萄酒,奥索里奥大叔!”
可是奥索里奥大叔却没有露面。古斯塔沃使出浑身力气用刀柄猛敲桌面。后来他气极了,跑出去走到柜台前面,想狠狠地揍那个恶棍的肚皮,他竟然胆敢让一位公民久等。
他发现奥索里奥大叔容光焕发,正奴颜婢膝、点头哈腰地在跟维亚·克拉拉男爵讲话。男爵是在选举前夕到酒馆来拉拢他的同胞的。在酒馆里,男爵看上去的确显得神气十足,他戴着金丝边眼镜,漆皮的靴子在泥巴地上闪闪发光。他闻了刺鼻的煎油味和酒渣气,咳起嗽来。
古斯塔沃一看到他,连忙谨慎地退回到小房间里。
“他跟男爵在一起,”他说着,口气里暗暗透着敬意。
但是,印刷工人一看见若昂·埃杜瓦多两手抱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连忙劝他不要灰心失望。没什么了不起的!话说回来,他总算逃过了厄运,没有跟一个信教的人结婚。
“可我永远不能向那个坏蛋报仇雪恨了!”若昂·埃杜瓦多把盘子往前一推,打断了他。
“这个你别担心,报仇雪恨的日于不会远了,”印刷工人庄严地许愿
于是,他便悄悄把正在里斯本筹划的事情秘密地告诉了他。他听说,有一个共和党俱乐部,很多重要人士都是其中的成员——照他看来这一事实就是胜利的最好保证。除此之外,工人们也动起来了!至于他本人——在他低声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碰到了从桌子对面凑过来的若昂·埃杜瓦多的脸——有人曾建议他参加一个从马德里来的西班牙人即将组织的国际支部。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西班牙人,因为他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是化了装在四处进行活动的。这事儿后来没有成功,因为那个委员会缺少经费。不过确实有一个人,一个摆肉摊的,答应捐一百块金币。另外还有一件事,军队也参加了;有一次开会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肚皮滚圆的人,他们说此人是个少校,这个人的脸也真像个少校。既然有这一系列迹象,考虑到所有这些因素,他——古斯塔沃认为:要不了几个月工夫,政府、国王、贵族、资本家、主教,以及所有这一班牛鬼蛇神都会灰飞烟灭!
“到了那时候,我们就成了国王了,我的孩子!戈丁尼奥,努内斯,还有那一帮最下贱的家伙,我们要把他们全部关进圣弗朗西斯科的地牢里。我要亲自把戈丁尼奥拖走。我们要打断那些教士的脊梁骨!人民终于也能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可是从现在到那时候,还多么遥远啊!”若昂·埃杜瓦多叹了一口气说。他充满辛酸地想到,等到革命到来的时候,要重新得到他亲爱的阿梅丽亚已为时太晚了。
这时候奥索里奥拿着那瓶红葡萄酒来了。
“你总算来了啊,你这个贵族!”印刷工人挖苦地说,他尽力想惹他发火。
“我并不属于男爵那个阶级,可是他对我很尊重,”奥索里奥大叔回答说。他那副得意的样子使他显得更胖了。
“还不是为了五、六张选票!”
“区里十八张,还有希望再得到十九张。你们两位先生还要点别的什么?不要了?真遗憾!那好,喝吧,喝个痛快吧。”
他拉上帘子走了,撇下那两位朋友对着满满一瓶葡萄酒,一个希望能来一场革命,让他重新得到他的阿梅丽亚;另一个也希望能来场革命,好让他把雇主戈丁尼奥打个稀巴烂。
差不多快五点的时候,他们才离开了那个小间。奥索里奥大叔对他们比较友好,因为他们是受过教育的青年。他正在柜台的角落里津津有味地看他的《大众集》。他朝他们望了一望,一眼就看出来两个人都喝醉了,特别是若昂·埃杜瓦多,他帽子耷拉在后脑勺上,抿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奥索里奥对他不太熟悉,心想:这家伙酒量不大嘛。可古斯塔沃先生却像往常一样,酒过三升之后,兴高采烈,容光焕发。这才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是他付的账。他趔趄着走上前去,把两个银币重重地往柜台上一拍:
“把这个扎在你的旧袜子上吧,酒桶肚皮奥索里奥!”
“可惜只有两个,古斯塔沃先生。”
“咳,你这个贼!你以为人民流的汗水,劳动所得的工资,只是用来撑大非利士人①的肚皮的吗?不过,算账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能有幸来捅穿他们肚皮的人一定是比比。而我正是那个比比……比比正是我!你说对不对,若昂·埃杜瓦多,谁是比比?”
①非利士人:原为古代巴勒斯坦西南部的居民,与以色列人为敌。后用以指没有教养、趣味庸俗的市侩或庸人。
若昂·埃杜瓦多并没有在听他说话:他很难看地皱着眉头,用猜疑的目光望着一个醉汉。这个醉汉坐在墙根的桌子旁边,面对着一升装的空酒瓶,手掌托着下巴,嘴里叼着烟斗,吃惊地望着这两个朋友。
印刷工人把身体俯在柜台上:
“你现在就在这儿告诉我,奥索里奥大叔,比比是谁?听我说呀,奥索里奥大叔!我是个好小伙子,很有才能。你留心听着。我只要大笔一挥,就能摧毁教皇在世界上的一切权力,我就想这么做。而且,咱们说句体己话,这可是场你死我活的斗争。给我算算账,胖子奥索里奥,听我说下去。这是个好小伙子。要是他再上这儿来,想赊上两升酒喝喝,你就赊给他好了——比比会全部负责的。”
“除此之外,”奥索里奥大叔开口说:“我们还上了两份三明治,两份色拉——”
可这时那个醉汉已从长凳上费力地挣扎起来。他嘴里叼着烟斗,打着响嗝,走到印刷工人跟前站定了脚,两膝哆嗦着,伸出手来。古斯塔沃厌恶地低头看了看这只手,说:
“你要干什么?我敢打赌,刚才就是你在喊什么‘庇护九世万岁!’你这个混蛋——把那只爪子拿开。””
那个醉汉碰了一鼻子灰,吼了一声,晃晃悠悠地冲到若昂·埃杜瓦多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摊开来的手。
“从这儿滚开,你这个畜生!”书记员粗鲁地说。
“只不过交个朋友嘛——只不过交个朋友嘛——”醉汉咕哝着说。
可是他并没有走开。他站在那里,伸出手,五指摊开,满嘴的酒臭气熏得人难受。
若昂·埃杜瓦多气极了,很粗暴地把他往柜台上一推。
“不准动手!”奥索里奥大叔口气严厉地说。“不准撒野!”
“你少管闲事,”书记员叫嚷说,“不然我对你也同样不客气!”
“不论是哪一个,要是不守规矩,最好给我出去,”奥索里奥大叔非常严肃地说。
“你叫谁出去,谁出去?”书记员大叫着,拔拳相向。“你有胆量再说一遍试试!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奥索里奥大叔没有答话,只把两手撑着柜台,露出粗壮的胳膊来,他就是凭着这双胳膊使人们对他的酒馆充满敬意的。
可是,古斯塔沃摆出一副很有权威的架势,插到两个人当中,叫他们应该拿出点绅士风度来!打架,说粗话,那可不行!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像绅士一样开玩笑,或者争论!在这种地方,只能拿出绅士风度来!
他把那个还在忿忿地咕哝着的书记员拖到一个角落里。
“唉,若昂!唉,若昂!”他拚命地打着复杂的手势说,“这可不像个英雄好汉的样子。见鬼!应该讲点礼貌。没来由地吵架,酗酒,胡作非为,不会带来欢乐,不能交到朋友,也不会产生兄弟般的情谊!”
他又回到奥索里奥大叔身边,凑近他的肩膀兴奋地说:
“我替他承担责任,奥索里奥大叔。他是个有教养的人。可他碰上了很多苦恼的事,又不习惯于喝这么多酒。就是这么回事!可他是个顶顶好的人。原谅他吧,奥索里奥大叔。我替他承担责任……”
他又跑到书记员那边,劝他和奥索里奥大叔握手言和。酒馆掌柜再三强调说,他并没有想要侮辱这位先生。接着他们俩亲切地拉了拉手。印刷工人为了巩固这一次和解,又花钱要了三杯烧酒①。若昂·埃杜瓦多为了证明自己慷慨大度,另外又要了一巡。他们把酒杯在柜台上排成一排,像绅士那样彼此相待,愉快地交谈了一阵。这会儿,那个醉汉在角落里,没有人去答理他。他趴在桌子上,头枕着拳头,鼻子对着酒瓶,悄没声儿地对着自己的烟斗淌着口水。
①烧酒:西班牙和葡萄牙出产的一种劣质白兰地酒。
“咳,我就喜欢这样!”印刷工人说。他几杯烧酒下肚,变得格外亲切。“和睦!我的弱点就是爱和睦。我喜欢青年人和和睦睦,全人类相亲相爱。我就想看到普天下的人都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举行盛大的宴会,把枪炮弹药统统收起来,在谈笑之间一切社会问题都得到解决。在不远的将来,你就要见到这样的一天了,奥索里奥大叔!在里斯本,人们正在为这一天的到来作准备呢。到时候,得由奥索里奥大叔提供葡萄酒。咳,多么好的一笔小生意啊!现在,你可再也不能说我不是你的朋友了吧。”
“谢谢你了,古斯塔沃先生,谢谢你。”
“这是我们自己人之间的事,对不对?因为我们都是有教养的人,就是这么回事。”(说到这儿他拥抱了若昂·埃杜瓦多)“你就像我的亲兄弟!生生死死,我们永远是朋友。让你的悲伤见鬼去吧,老弟!总有一天,我们会写出那本小册子来的。戈丁尼奥和努内斯——”
“我要把努内斯砸个稀巴烂!”书记员用力喊道。他们喝了烧酒互祝健康之后,他显得更加阴沉,更加愤懑了。这时候,两个当兵的走进了酒馆,古斯塔沃认为该是上印刷所去的时候了。即使他们不得不分手一整天,那毕竟也不是永别啊。不过,工作就是责任,工作就是美德!
他们再一次跟奥索里奥大叔热情地拉了拉手以后,总算是离开了。古斯塔沃走到门口,又向书记员赌咒发誓说要待他亲如手足、忠贞不渝,还硬要他收下他那袋烟草。他把帽子扣在后脑勺上,哼着《劳动赞美诗》,从拐角上消失了。
第14章
现在只剩下若昂·埃杜瓦多一个人了。他立刻摇摇晃晃地朝济贫院路走去。他走到胡安内拉太太的家门口,小心翼翼地在鞋底下揿灭了纸烟,然后猛地拉响了门铃。
鲁萨跑下楼来。
“我想跟阿梅丽亚小姐谈谈。”
“太太和小姐都出去了,”鲁萨说。她看到若昂先生举止异常,十分惊讶。
“你说谎,你喝醉了!”书记员大声嚷嚷说。
姑娘吓坏了,对着他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若昂·埃杜瓦多走过去靠在前面的墙上,交叉起双臂呆在那里,朝房子观察了一番:窗户都关着,薄纱窗帘也都放了下来;楼下的阳台上晾着两块大教堂神父吸鼻烟用的手帕。
他又走到门口,慢吞吞地敲了几下。接着他又狠狠拉了一下门铃。没有人来开门。他生气地离开了,一路往大教堂走去。
他走到大教堂前面的广场上,停下来,皱着眉头四下里看了看。广场上冷冷落落的,看不大到人影;在卡洛斯药铺门口,一个男孩手里牵着他那头驮着青草的驴子的缰绳坐在台阶上。小鸡在四下里贪婪地啄食;大教堂高大的正门关着,从侧面一幢正在修理的房子里,传出轻轻的锤打的声音。
若昂·埃杜瓦多决定往老杨树林荫道走,正在这时西尔韦里奥神父跟阿马罗神父从圣器收藏室旁边的平台上走了出来。他们一边讲着话,一边慢慢地走着。
钟楼的大钟刚敲一刻,西尔韦里奥神父停下来对表。随后,两位神父不怀好意地望了望法院打开的窗户:在阴影里,可以看得到法官先生的身影:他把望远镜对准了裁缝特莱斯的房子。两位神父一边并肩走下大教堂门口的台阶,一边谈着法官的私情,哈哈大笑——这位法官的私情早已成了传遍整个莱里亚的丑闻了。
就在这当儿,教区神父看见了站定在广场中央的若昂·埃杜瓦多。他站住脚,想回到大教堂去,免得和若昂·埃杜瓦多打照面。可是他看到门已经关了,只好两眼盯着地面继续往前走。在他身边走着善良的西尔韦里奥,他正不慌不忙地掏出鼻烟盒来。这时候若昂·埃杜瓦多二话没说,窜上前来,对准阿马罗的肩膀就是重重的一拳。
教区神父吓了一跳,懦弱地举起了阳伞。
“来人哪!”西尔韦里奥神父大叫着,朝后退了一步,手臂在空中挥舞,“来人哪!”
从法院门口跑出来一个人,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书记员的上衣领子:
“你被捕了!”他嚷着,“你被捕了!”
“来人哪,来人哪!”西尔韦里奥站在远处高声嚷道。
广场周围的窗户很快打开了。药铺掌柜家的安帕罗神色惊慌,穿着白裙子出现在阳台上;卡洛斯穿着毛毡拖鞋从实验室里跑了出来;法官先生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拼命挥动着手里的望远镜。
最后,法院里的一名文书多明戈斯戴着一副旧得露了线的光洁呢①袖套走了出来,神情非常严肃,在警方帮助下,他逮捕了那个脸色发青、毫不抗拒的书记员。
①光洁呢:一种棉毛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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