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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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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近伯爵夫人说:“我谢谢您,伯爵夫人。”
“谢谢特雷萨!我看她是想获得几张赎罪券①吧。”
①一译“赦罪符”。天主教认为基督功德无量,圣母及圣徒也积有许多“善功”,除补赎自己罪过外尚余很多,积累起来便成为教会的功库,在罪人履行了一定条件后,教会有权准许他从功库中获得一些功德以抵偿罪孽之债。
“夫人——”他一边向特雷萨走去一边说。
“请在您祈祷的时候记住我好了,阿马罗神父,”她说。然后她又继续用她那忧伤的嗓音,对着钢琴倾吐着卢宾离去之后村子里的凄凉悲哀。
一个星期以后,阿马罗得悉了对他的任命。在这期间,他经常回想起在里巴马尔伯爵府上的那个上午——大臣穿着很短的裤子,埋在一把扶手椅里,答应了对他的任命;从花园里照射进来的光线柔和清澈;那个个子高高的男孩金发碧眼。《利哥莱托》中那一段哀伤的曲调不断掠过他的脑海,而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却是特雷萨那一双洁白的手臂。一想到有一天他能够听取那个非凡女子的忏悔,在黑暗的忏悔室里两人近在咫尺,能够感到她黑色的丝织衣裙摩擦着自己已经褪去光泽的黑长袍时,他的太阳穴就会怦怦直跳。
一天拂晓时,在婶母多次拥抱过他之后,他动身前往圣阿波洛尼亚,由一个脚夫扛着他的铁皮箱子。天亮了,街灯熄了,城里一片寂静。不时有一辆垃圾车滚滚而过,连路石也震动起来。街道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到处有人尖着嗓子在叫卖日报,戏院的雇员拎着浆糊罐跑来跑去,在拐角处贴海报。
当他到达圣阿波洛尼亚时,太阳的光辉已经把奥特拉一班达山脉后面的天空染成了橙色;河水一动不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条纹,颜色就像没有光泽的钢一样;几艘四桨白帆船正缓缓地驶过去。
第04章
第二天,镇上所有的人都在谈论新教区神父的到来,而且消息早已四下传开,说他带来了一只铁皮衣箱,说他个子高高的,人瘦瘦的,还说他管迪亚斯神父叫老师。
胡安内拉太太的朋友们——至少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圣母升天会①的唐娜·玛丽亚和甘索索两姐妹——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来她家拜访,看看那些说法是否属实。当时是九点钟,阿马罗刚跟着大教堂神父出去。胡安内拉太太满面春风,得意非凡于1921年1月。同年发表。编入《列宁全集》第32卷。本,正卷起袖子忙活着早上的家务活儿。她在楼梯顶端迎接了她们,紧接着便非常激动地向她们讲起新教区神父的到来,他的文雅的举止和他说过的所有的话……
①圣母升天会(theAssumption):罗马天主教会之一派,一八四三年创立于法国南部尼姆镇。
“还是跟我来吧,我要把他的东西让你们瞧瞧。”
她带她们去看了教区神父的房间,他的铁皮衣箱和她为他装好的一个书架。
“太好了,这些东西都太好了,”老太太们一边说着,一边怀着崇敬的心情在房间里缓步兜了一圈,好像她们是在教堂里一样。
“这斗篷多漂亮啊!”唐娜·儒瓦基娜抚摸着从衣架上垂下来的长腰带说:“肯定能值两个银币!”
“还有他这些漂亮的白衬衫和内衣!”胡安内拉太太一边掀开衣箱盖一边说。
于是这几位老太太便一起带着羡慕的眼光俯身凑上去看。
“使我感到安慰的是,他是个年轻人,”唐娜·玛丽亚满脸虔诚地说。
“我也感到安慰,”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摆出一副权威的架势说。“一个人去做忏悔,比如说到拉波索神父那儿去做,却看见鼻烟不断地从他的鼻子上落下来,天哪,那可真叫人受不了!这一下子就打乱了你的忏悔。还有那个像畜生一样的若塞·米格斯!不,但愿天主保佑我,让我死在年轻人中间!”
胡安内拉太太接下去又把教区神父其他的一些好东西拿给她们看——仍然包在旧报纸里的一个十字架,一本照相簿,里面的第一张照片就是教皇为全体天主教徒祝福的照片。她们个个欢天喜地,连声赞道:“咱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咱们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她们走的时候,把胡安内拉太太吻了又吻,祝贺她找到教区神父这样一个好房客;她现在俨然是一位教会方面的权威人士了。
“你们今晚上能来吗?”她从楼梯顶上向下喊道。
“当然能来!”已经走到临街门口的唐娜·玛丽亚一边把斗篷提起来束住,一边高声回答道。“当然能来。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安安逸逸地仔细看看他了!”
近中午的时候,利巴尼尼奥来了。他是莱里亚镇上最积极的宗教狂热分子。他一边跑上楼梯,一边用他那刺耳的尖嗓子喊道:“嗨,胡安内拉太太!”
“快上来,利巴尼尼奥,快上来!”胡安内拉太太说道。她正坐在窗日做针线活儿。
“这么说,教区神父已经到了,是不是?”利巴尼尼奥站在餐室门口问道。胡安内拉太太可以看到他那张柠檬色的胖脸和闪闪发光的秃头顶。接着他便迈着扭扭捏捏的步子,摇摇摆摆地向胡安内拉太太走去。“他看上去像什么样子,看上去像什么样子?长得漂亮吗?”
于是,胡安内拉太太又开始把阿马罗大大赞美了一番:他青春年少,态度虔诚,牙齿洁白漂亮……
“赞美天主!赞美天主!”利巴尼尼奥怀着慈悲的虔诚说。“但是我不能再耽搁了。我该去办公了。再见,再见,孩子!”说着用他那短而肥胖的手拍了拍胡安内拉太太的肩膀:“你现在是一天比一天胖了!听我说,你这个烦人的女人,你不是让我替你念一遍《圣母经》吗?昨天我替你念过了!”
这时女仆进来了。
“再见,鲁萨!你太瘦了:试试看向圣母马利亚祈祷祈祷吧。”当他经过阿梅丽亚半开半掩的房门看到她时,他说:“啊,阿梅丽亚,你可真是一朵美丽的鲜花。凭你这样的美,我知道你将来一定能够进天堂!”
他扭着屁股,嘴里尖声细气地哼哼着,急匆匆地奔下了楼梯,嘴里叫着:“再见,再见,孩子们!”
“哦,利巴尼尼奥,你今天晚上来吗?”
“啊,可我来不了呀,孩子,来不了。”他衷声喊道。“别忘了明天是圣巴巴拉节,今天我必须去诵念六遍《主祷经》呢。”
阿马罗跟大教堂神父迪亚斯一起去拜访了代理主教,向他呈交了里巴马尔伯爵的介绍信。
“我跟里巴马尔伯爵很熟,”代理主教说。“那是一八四六年在波尔图的时候。我们是老朋友啦。当时我是圣伊尔德丰索的一名教士。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向后靠在旧的缎子扶手椅上,兴致勃勃地回忆起当时的一些事情:他讲了“政务会”的一些轶事,带着赞赏的口气谈到它的成员,模仿着他们说话的姿势(这是代理主教的一大特长),他们的举止风度,他们之间的小小的争论——特别是对曼努埃尔、帕索斯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生动地描述道,有一次,帕索斯穿着长长的黑外套,戴着宽边帽从新广场经过时说道:“打起精神来,爱国者们!沙维耶尔将再度当选为议员!”宗教会议的成员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之间感情十分诚挚。阿马罗离开的时候感到非常满意。
他和迪亚斯神父一起用过晚餐,然后两个人便沿着马拉泽斯公路散了一会步。整个乡间笼罩在苍茫的暮色之中,蓝天衬托下的群山上一片安宁、恬静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怕。房顶上炊烟袅袅,牛群已经放牧归来,这时人们听到忧郁的钟声在丁当作响。阿马罗在桥边停了下来,他环视着四周一派平和的景色说:“啊,我想我会在这儿过得非常好。”
“你会在这儿过得称心如意,”大教堂神父肯定地说,一边吸了一撮鼻烟。
当他们走进胡安内拉太太的家门时,已经是八点钟了。
老朋友们已经在餐室里。阿梅丽亚坐在灯下做针线活儿。
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像过礼拜天一样,穿着黑色的绸子衣服,她那金黄色带点淡红的假发上罩着黑色的发网;瘦骨嶙峋的双手戴着一副露指长手套,一本正经地放在膝盖上,手指上的戒指在闪闪发光;从别住她衣领的胸针处垂下一条沉重的金链子,直拖到她的腰部,上面缀满了小小的金丝环。她挺直腰杆坐在那里,好像是在参加什么仪式似的,她的头稍稍偏向一边,鹰钩鼻子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她的下巴上有一粒大毛痣;在她谈到宗教问题或者神迹时,她总把胸部挺起来,不出声地微微一笑,露出她那些布满了绿色牙垢、像楔子一样戳进牙床的大牙。她是个寡妇,很有钱,患有慢性粘膜炎。
“这位就是新来的教区神父,唐娜·玛丽亚,”胡安内拉太太说。
她全身颤抖地站了起来,屁股一扭行了个屈膝礼。
“这二位是甘索索两姐妹,你一定听人说起过吧,”胡安内拉太太对教区神父说。
阿马罗羞答答地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她们是姊妹俩,大家都知道她们很有钱,但她们却有个收房客的习惯。姐姐唐娜·儒瓦基娜是个冷冰冰的女人,宽大的前额,两只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翘鼻子,紧闭的嘴唇。她裹着一条围巾,人显得干净利落。她双臂交叉,滔滔不绝地讲着,嗓门很尖,带着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口气。她自视甚高,刚愎自用。讲起男人来她总说他们不好,但给教会捐款却慷慨大方。
她的妹妹唐娜·安娜耳聋得厉害,从来不讲话;她手指交叉着放在腿上,两眼低垂,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转动着大拇指。她是个身强力壮的女人,永远穿着一件带黄条纹的黑长裙,脖子上围一条貂皮披肩。她整个晚上都在睡觉,只偶尔发出一声刺耳的叹息使人们感到她的存在。据说她对邮政局长怀有痴情。大家都可怜她,同时又羡慕她做蛋糕纸饰边的本事。
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唐娜·若塞帕也在座。她外号人称“剥了皮的栗子”。她是个矮小枯萎的女人,腰弯背曲,苹果汁色的皮肤已经皱缩,嗓子已经沙哑;她动不动就要生气,她的两只小眼睛总是瞪着,她的神经系统永远处在紧张状态,她的整个态度充满了怨恨。所有的人都怕她。恶毒的戈丁尼奥博士称她是莱里亚一切阴谋诡计的“中枢站”。
“神父先生,你们散步走得很远吧?”她热情地问道。
“我们差不多走到了马拉泽斯公路的那一头,”大教堂神父说着便一屁股坐在胡安内拉太太的背后。
“你觉得这里风景美吗,神父先生?”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问道。
“非常美。”
接下来他们便谈起莱里亚美丽的散步场所和许多可爱的景色。唐娜·若塞帕最喜欢沿着河边散步;她曾经听人说过,即使在里斯本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和它媲美。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则更喜欢漫步上山走到“道成肉身教堂”。
“一个人在那儿可以愉快地消磨时间。”
阿梅丽亚微笑着说:“不过我更喜欢桥堍边垂柳下那一小块地方。”她用牙咬断棉线,又说:“那里充满了令人伤感的情调!”
这时阿马罗才第一次看了她一眼。她穿着一件紧身的蓝色连衣裙,把她线条优美的胸部勾勒得更加好看;翻下来的衣领上面看得见她丰腴白皙的脖子;她洁白的牙齿在鲜艳、红润的双唇之间闪闪发光,而在阿马罗神父看来,她那柔软光滑的头发更给她的嘴角增添了一种甜蜜、妩媚的阴影。
众人沉默了片刻。迪亚斯神父嘴唇下垂,已经闭上了眼睛。
“布里托神父怎么样啦?”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问。
“他可能是得了周期性偏头痛,可怜的神父,”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虔诚地说。
这时,靠近碗柜的一个小伙子说道:“我今天看见他骑着马朝巴罗萨公路去了。”
“先生!”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唐娜·若塞帕·迪亚斯带着尖酸刻薄的口气说。“你居然会注意到他,这可真是一大奇迹!”
“为什么呢,夫人?”他说着站了起来,向这群老太太走了过去。
他个子高高的,穿着一套黑衣服。他五官端正,肤色白净,乌黑发亮的小胡子朝外翘着,到嘴角两边才垂下来。他一直在不停地用嘴咬着它。
“亏你还问得出口!”唐娜·若塞帕大声说道。“你,你这个人是从神父身边走过连帽子也不脱的!”
“我!”他大声喊道。
“人们都是这么说的,”她尖着嗓子肯定地说,接下来又是一阵冷笑。“真的,阿马罗神父,你完全可以把若昂·埃杜瓦多先生引向正路!”
“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误人歧途,”他笑着说道,两手抄在口袋里。每隔一会儿,他的眼睛便转过去看看阿梅丽亚。
“这可真滑稽!”唐娜·儒瓦基娜大声说道。“就凭今天这位先生在我面前讲的关于阿雷加萨那位圣女的一番话,他就永远进不了天堂!”
“这你们都听到了吧!”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喊道,同时简慢地转向若昂·埃杜瓦多。“请问他对于那位圣女有什么要说的呢?也许他认为她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愿天主保佑我们!”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说。她十指交叉,两眼充满虔诚的恐怖盯住若昂·埃杜瓦多。“你的意思是不是他已经说过这话?我的天哪!”
“不,若昂·埃杜瓦多先生,”大教堂神父神情严肃地说。他刚刚醒过来,正在折起他的红手帕。“不,他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这时阿马罗问道:“这位阿雷加萨的圣女是谁呢?”
“天哪!这么说来你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她了,教区神父先生?”唐娜·玛丽亚不胜惊讶地大声说道。
“你肯定听人说起过她的,”唐娜·若塞帕果断肯定地说。“他们说从里斯本来的报纸上谈的都是这件事!”
“这确实是一件十分异乎寻常的事,”大教堂神父意味深长地说。
胡安内拉太太停下手中的编结活儿,摘下眼镜说:“真的,阿马罗神父,你真想象不到这事有多离奇,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是的,是的,一点不错!”众人一起随声附和。
老太太们凭着一种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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