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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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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启伸手递纸巾给洛玉华。她接过纸巾,却不拭泪,只攥着纸巾,任由晶莹泪滴滑落脸庞。他只得起身坐去洛玉华所在的卡座沙发一侧,如同弟弟安慰姐姐般为她擦去眼泪。
洛玉华泪眼婆娑,细长眼睫缀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我确实对我母亲抱有怨念……小时候,我怨她为什么无缘无故抛弃我;得知她自杀的真相后,我怨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负心男人而舍弃宝贵生命。外婆和我,是她世上最重要的人,一个生她的人,一个她生的人,她偏偏弃之不顾……”

临近夜晚的北京,气温越降越低。墨紫色的云层集聚在地平线,淹没了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
孙建成不耐烦地用肥厚手掌拍敲着马自达的方向盘。
按照他跟冯晓贝商议好的计划,二人前后脚,冯晓贝先进入小区,十分钟左右,孙建成再进入。
马路对面的涵业住宅小区,正是白凌绮的所住之处。小区内设地下停车场、英派斯健身馆、家乐福超市,等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多角度的安保监控摄像头,自然也遍布小区的每一街道和出入口。
几片枯黄的槐树叶落在马自达布满灰尘的车盖上。路灯亮了长长一排。
孙建成把车窗降下一道缝,点燃一根烟,瞟向马路对面的涵业小区的入口保安亭吞云吐雾。冯晓贝认为,趁着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是混进去的最佳时机,不过孙建成通过现场观察和踩点,发现在这类出口入口处处设监控探头的高档住宅小区,夜晚白天压根儿没差别。最佳的时机,是在傍晚五点多至七点多。这段时间小区出入的人员非常多,主要为下班的大人以及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而门口治安亭的保安要么肚子饿得咕咕叫急等换班人来,要么索性悄悄溜去买饭,对大门出入人员疏于关注。
十分钟已到,孙建成下车,手里夹着抽了大半的红塔山,慢悠悠越过马路,混杂的一波人流中,晃悠踱进小区。经过正门的监控探头,胖子略弯腰,低头,佯装观察长裤上是否沾附烟灰。
傍晚的天色由亮转暗,即使只相隔十多分钟,明暗也差别甚远。而大正门照明灯又未及亮起。孙建成自信监控探头此刻连人体轮廓都拍得模糊不清。
把握住了稍纵即逝的时机,孙胖子顺利混入住宅小区,沿着车道往前行走两三分钟,远远瞥见冯晓贝站在健身馆的宣传栏前。
空气中若有若无飘荡着哪家的饭菜香。宣传栏前的小圆灯,光线白得近乎泛蓝,海报上的字色橙红,尤显刺目——“健身会员卡优惠价,一年五千,半年三千”。冯晓贝咬着手指甲,假装阅读海报,眼角瞟向孙建成。
孙建成使个眼色,维持步速,迈向车库入口。
走下设有缓冲带的大斜坡,胖男人明显感受到地下车库的阴暗与寒冷。宽敞,光线不足,混凝土柱和车辆投下层层阴影。汽油和车轮胎的气味充斥进鼻腔。车库入口的看管员已经端着饭碗去了物管食堂。
白凌绮居住在E座大厦。孙建成顺着方位指示箭头,找到了E座位于负一层车库的电梯口。
E座一层大堂并没有设值班保安,但灯光明亮,监控探头正对大门,进出何人皆能拍摄得脸面清晰。车库入口同样有监控探头,不过早在夏季的那场罕见暴雨中遭遇损坏,物管疏忽,拖延至今不曾修复。因此从车库进入大厦,孙建成认为最隐秘。
电梯口的旁边是楼梯通道入口。
孙建成蹲坐在负一层至一层的楼道阶梯上,继续抽着那根没抽完的烟。不一会儿,冯晓贝尾随而至。
冯晓贝警惕地环顾四周。楼道顶的灯光只浅浅的白,阴森森。“我们要在这儿待到半夜再动手?”
孙建成点点头。
冯晓贝存疑,“万一有人经过,见到我们俩呢?”
孙建成哼笑一声,“放心吧。住这里的白领,趾高气扬懒得很,宁愿站着十分钟等电梯也不愿意花五分钟走楼梯。”
冯晓贝不吭气,咬着指甲,小眼珠子死死盯着通道门。他为了逃避警方的询问,蜗居在孙建成的小出租屋里已经数日,每天提心吊胆犹如惊恐老鼠,顿顿吃速食泡面,连外卖也不敢叫,头发油腻,羽绒服脏兮兮,里头的衬衣一大圈汗渍,整个人显得无比落魄潦倒,全然不复以前的嚣张富二代气焰。
孙建成知道他一紧张就咬指甲,于是掏出红塔山烟盒,拔出一根烟抛过去,让他抽根烟镇定点,省得多生事端。
冯晓贝接住香烟,又从孙建成手中拿过打火机,点燃,狠狠抽了一大口,“不行啊。”
“什么不行?”孙建成拉下脸。这时候才说不干,钱给多少?证据怎么办?
“这烟,”冯晓贝举了举指间夹着的香烟,喷出一团浑浊白烟,“解不了瘾。”
孙建成暗笑,用粗短的大拇指刮一刮嘴皮子。几天没去ZERO吸粉就扛不住,这小子的粉瘾是越来越大了。“小冯呐,”反正闲坐无聊,不如找个话题,“你说你老妈会安排路子让你出国躲躲,怎么还没动静?”
冯晓贝抽着烟,扯一扯嘴角,“正在办。不会打搅你太久。”
孙建成狡猾地笑了笑,心想这家伙口风挺严的嘛,便不再作声。
一根红塔山很快抽完,冯晓贝扔下烟蒂,用脚踩熄。“老孙,你是怎样知道那女人今晚不在家的?”
“直接打电话去她公司问。”孙胖子漫不经心说。瞧着冯晓贝的目瞪口呆状,他补充解释:“那女人的职位不是客户经理么?我随便绉了一个名字,对她的助理说我是来自河南的采购商,这几天恰好在北京,询问能不能约她晚上见面谈生意。那个助理告诉我白经理今天上午已经去外地出差,要明晚才回来。”
冯晓贝点头,“好办法。”
孙建成昂起大脑袋,透过阴暗楼梯中间的曲折迂回的缝隙,看向高处的楼房顶层。
一层,一层,层层叠叠递进。如同编织精密的蜘蛛网,一环,一环,犹如螺旋,每一环都比上一环更细密。中心幽远深邃,望不见尽头。
不知不觉间,孙建成看得浑然呆愣,那中心仿佛是源源不绝吸纳精神的黑洞,紧紧吸引他的视线。手指夹着的烟头燃烧至过滤嘴,扎实烫了他一下,才勉强使他惊醒。
孙建成骤然感到一股从心底腾起的恐惧。
他害怕这场等待与行动,会犹如黑洞般,将他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百零八:

凡尘夜景,繁华城市的灯光瑰丽,仿佛是完美雕琢的粉晶折射出缤纷斑斓的光影。
路口的绿灯转换为红灯,大大小小车辆穿梭而过,带过一阵风,撩起了洛玉华的鬓旁青丝,麦当劳M字母的鹅黄光线晕照在她依旧泛红的眼眶和鼻尖。
“你不需要道歉。”她抬手将一缕被风吹至脸庞的发丝拨去耳后,泪水洗过的容颜如尘埃中生长绽放的昳丽海棠,“我知道你的出发点不是为了伤害我。”
“天全黑了,”文子启望向闪耀晚星的夜空,“我送你回家。”
洛玉华摇头,以示拒绝,“我自己会去。”她站在路边,扬手一招,一辆计程车逐渐减速,靠边,停在她身旁。
“洛姐。”他注视着她。
洛玉华打开车门,手扶着门边,停顿一下,“小文,”她回头望向一路风尘仆仆的工程师,“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东方旭升那么多同事,那么多工程师,小韩为什么唯独对你特别的关注和照顾。”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北京秋风落叶中的寂寥身影,“……光夏。”
洛玉华凝望他,唇角含着宽容的浅浅笑意,眸光却深深,“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文子启默然看着载有女子的计程车汇入车流,驶向大道的远方。
石牌天桥与人行道的接汇处人来人往,人潮喧哗。
沿街有唱片铺播放着张国荣的经典粤语歌,小食店的萝卜焖牛腩刚揭开锅盖,白雾般的热气腾腾。
藏青靛青蔚青的辽阔天穹,暖黄暖红暖橙的俗世灯火。
广州是一座在夜色中很温柔的城市。
他想起三年前随着韩光夏来到这座城。如今回忆,那一趟旅程宛如是延绵千里的伏线线头,一切纠葛的起始点。
——那时正盛夏,绿荫浓郁热浪滚滚,商场冷气清凉舒爽。
——那时韩光夏陪着客户推杯换盏拼酒量,喝醉后稀里糊涂倒在酒店走廊。
——那时孙建成特爱冲着美女吹口哨,大大咧咧聊侃小黄段子。
——那时沈逸薪衣衫全湿站在纷纷细雨中,捧着骨灰瓮,无言面对六榕寺大佛。
逝者如川,不舍昼夜。
文子启静静立在人流之中,忽然觉得孤单得如同整座城只剩下他一人。

每逢北京的秋冬二季,走在十二车道大马路上,何嘉都能感到鼻腔充斥着了仿佛来自采石场的灰尘。
空气质量一年比一年差,雾霾一年比一年重,只有工资是每一年无变化的。
何嘉极有自知之明地将没涨工资的原因归于自身的懒惰和不思进取。生为宅男性格,他从小到大就是甘于平实生活的人。
直至白凌绮出现在他面前。
美貌优雅而又聪慧能干,女神一般的存在。
何嘉喜滋滋瞧着手中所捧的九十九朵红玫瑰花束,昂首阔步迈进涵业住宅小区。正门执勤的物业保安打量他半响,总算放行。
夜空漆黑如墨染,月色朦胧,小区内的高杆灯光照亮了精细修剪过的侧柏和樟子松。
他打了个饱足的酒嗝。
两个小时前,他坐在卡拉OK房里跟赛思克的同事一齐彪歌。几瓶黑方下肚,酒精发酵,他鼓起勇气,决定向暗恋已久的女神表白。
两个小时后,他手捧大型花束出现在白凌绮楼下。九十九朵娇艳欲滴的茜红色玫瑰,香气澎湃,以细小雪白的满天星衬托玫瑰,用淡黄色卷边纸作精美包装。花朵上面插放了一张赠言卡片,卡片上有他用这辈子最工整的字来书写的表白话语:“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凌绮,你是我永远等待的春天。”
像白凌绮这般美丽的女子,追求者众,何嘉懂得自己的机会渺茫,但他希望至少让女神知晓心意,才算不枉一番苦恋。
他站在E座住宅楼的电梯门口,鼻孔里喷出带酒味的气,焦急地瞅着红色楼层数字慢慢上升。
啧,光是上升就这么慢了,等它下降要等到什么时候?
时针指向十一点钟,何嘉害怕打搅心上人休息,接着酒劲索性直接走楼梯上楼。
消防通道的天花板安装有声控灯,何嘉推开安全门,嘎吱一声,一层的灯亮了。
他捧着鲜花,迈起轻快的步伐,干脆利落地蹬阶梯上楼。

孙建成做了个手势,示意跟随他后面的冯晓贝停止动作。
冯晓贝的一条腿刚抬起,准备再上一阶楼梯,只好又轻轻放下,小声问:“怎么了?”
孙建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悄声回答:“你听啊——好像有人跟在我们后头上楼。”
冯晓贝朝楼下望去,果然见到一层的声控灯亮了,紧接着,二层的声控灯接着亮了。
“我们躲?”冯晓贝急问。
他们正处在四层和五层之间的拐角处。楼梯间空空荡荡,没有杂物,即便有,也不够两个大男人藏身。
孙建成一愣,立即拔腿上楼,低声说:“我们先进五层,等那人过去了再出来继续上。”
冯晓贝慌忙跟孙建成上到五层楼梯间。
安全门的开门弹簧长久没使用,硬邦邦的,孙建成的粗肥手掌滑了一下,第一下没扭开门把手,扭第二下时,已经迟了。
步伐轻快的何嘉蹬蹬蹬地小跑上楼,五层声控灯大亮,他与孙建成和冯晓贝打了个照面。
三个人——满身酒味的何嘉,肥头大耳的孙建成,眼窝深陷模样潦倒的冯晓贝——相互扫了一眼。
孙建成立马把开门的动作放慢,镇定地做出寻常回家的模样。
酒劲上头的何嘉没起疑,径直登向六层。
须臾后,声控灯渐渐变暗,冯晓贝隔着安全门,细听脚步远去的声音,“老孙,他走远了。”
孙建成犹豫了一下,审慎起见,“咱们再等等,等个五分钟再上去。”

捧着丰盛玫瑰花束的年轻人一口气直奔至十二层,推开安全门,走出楼梯通道,来到心上人的公寓门外。
天气干燥清冷,额头渗出的汗珠不一会儿便挥发了,他长舒一口气,对着不锈钢防盗门映出的自己模样整了整头发和衣领。
奇怪,刚刚在五层见到的那一胖一瘦,蛮眼熟的啊。似乎在哪儿见过。何嘉甩了甩头。算了,不理会。
他庄重如仪式般按响门铃。
一段音乐铃声隐约从门内飘出。
何嘉挺直腰身,笑容堆满脸。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灯光明亮的公共楼道静悄悄。
“……会不会是凌绮姐没听见?”何嘉揉了揉笑得僵硬的面部肌肉,挠挠鸡窝头发,再次按响门铃。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声控灯已暗,公共楼道依旧静悄悄。
无人开门,无人迎接。
于是,深受挫折打击的何嘉蹲在坚硬冰冷的不锈钢防盗门外画圈圈。
“先前凌绮姐喝多了,不宜开车,我送她回家,她确实是住这儿的啊。肿么办?莫非她不在家么?”
卖萌是没用的。何嘉掏出他的大屏幕三星,打电话给凌绮姐的助理。
同事们仍在卡拉OK包厢争夺麦霸宝座,助理妹子微醺,不情愿地接了何嘉的电话。
半分钟过去,何嘉在吵杂的K歌背景音中听见了令他极为沮丧的回答:女神还没回北京。
鲜妍艳红的玫瑰开始显露颓态,借酒劲而冲动的心逐渐冷静。情场失意的年轻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通风窗前,展望十二层的夜景。
远方一片灯光明亮,犹如波光粼粼的海面。
这就是凌绮姐时常所见的高处风景吧,不,不对,她见到的,应该更高、更远。何嘉背倚墙面,垂头丧气地想,女神果然不是我这种连表白都能搞砸的毛头小子能高攀的。
安全门嘎吱一声响,在黑暗寂静环境中尤为刺耳。
何嘉疑惑地回头望去。住宅楼每一层有四间公寓,室外公用区域成工字型,他恰巧站在拐角旁的阴影处,从安全门里出来的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从安全门里出来的人。
安全门打开,两个男人左瞧右瞅地走出来。
又是这一胖一瘦?何嘉愣住,他俩刚才不是五层就——啊,我记得了!我认得他们!东方旭升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一个姓孙,一个姓冯。
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走到白凌绮所住的公寓门前,停下脚步。胖男人从衣兜中摸出一根细如铁丝的金属物体。
他们要撬门?!何嘉脱口而出:“你们是贼!”
声控灯大亮,耀眼光芒宣泄直下,笼罩狭路相逢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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