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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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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怎么跟狗名字似的?洛玉华心里暗嘲。原来二姑父姓黄么?生下来大儿子叫大黄,小儿子叫小黄。当年母亲不知真相,寻夫至此,被二姑姑怒骂成“姓洛的不要脸婊`子”,如今我重新到来,若二姑姑晓得,大抵要骂“姓洛的抢遗产婊`子”。
姓黄的年轻人乖顺听从秦旭吩咐,站起身堆起笑脸,哈着腰,伸出手臂表握手之意。
洛玉华抬起玉臂,拢一拢海藻般浓密乌黑的长发,故意不理会对方的伸手。
年轻人的手僵在空中,呆滞几秒后,他尴尬地收回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表姐,别见外,请坐。”
我见外?洛玉华瞟他一眼,淡然坐下。你才是外人。
保姆递上一杯武夷岩茶,氤氲清香。洛玉华接过,但没喝,只端着,悠悠瞧着铁青带浅褐色的茶水。
“那是虹嫂,平时照顾我生活。”秦旭介绍道,“玉华,我特意为你打扫了房间,刚刚让虹嫂去为你拿行李,你怎地不答应呢?”
“行李在车上,方便。”洛玉华含着隐晦的轻蔑,利用眼角余光上下打量年轻助手,“我住酒店。”
秦旭一时无话,神情凝重。父女之间不过相隔一张钢化玻璃茶几,距离却好似相隔了万水千山。
黄姓表弟挤出一个不甚圆满的笑脸,“表姐,我都说了,别见外嘛。住下不挺好的么?”
洛玉华的长睫一眨,心底燃起的愤怒火苗,再舒香的茶水也浇不熄。她神情不改,只淡淡说:“你一口一个见外。也对呢,我还真是个外人。”
黄姓表弟的笑脸一抖,被噎得脸部肌肉抽搐。
秦旭瞥了身旁的外甥一眼,“小黄,你去看看虹嫂那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年轻人嘴角抽动地笑了笑,领命而去。
洛玉华的视线跟随着年轻人,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屋后花园的方向。
“玉华,”秦旭微微俯身,伸出干枯的手,拉开茶几底的钢琴烤漆抽屉,从中取出一串崭新的钥匙,“这是给你的。”
洛玉华扬眉,并不去接,“这是什么?”
“这是这幢房子的钥匙。”秦旭将钥匙搁在茶几上,“只要你愿意,住多久,怎么住,你一人说了算。”
“我不会在北京逗留太久。”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然后提起另一个人,“小宝的学前班辅导课快开课了,我得回去见见老师。”
秦旭听见孙子的名字,花白双眉间登时升起一片浓浓期盼,“小宝他……最近怎样?”
洛玉华浅呷清茶,简略答:“他很好。”
“他还才幼儿园,就要上学前班辅导课了,会不会太辛苦了?”
“没办法,现在竞争激励,不仅仅是高考,初中升高中、小升初都已经感到压力了。”
“玉华,你想让他学什么?小提琴还是美术?辅导班的学生多,老师未必对每一个管得尽心尽力。不如我去请美术学院或者音乐学院的优秀老师,单对单指导,如何?”老人热心问道。
洛玉华的口气轻淡,拒绝道:“不必了。上辅导班挺好的,小宝爱热闹,与同龄伙伴们一起,开心些。”
失望的阴霾笼罩在秦旭的脸面,干枯如爪的手捏着丝绒睡袍,叹一口恳求的气,“玉华,我……想见见小宝。”
洛玉华呷茶,漠然问:“为什么?”
老人声线发颤,“因为我是他爷爷啊……”
洛玉华抬眼,目光锐利如针,仿佛刺穿了尘封多年的陈旧往事,“你三十多年前不认我母亲,更不认我,现在却想认作小宝的爷爷?”
秦旭连肩膀也开始发抖,眼眶潮湿,“玉华,玉华。我知道当年我错了,错得很离谱,我如今是真心诚意想认回你们母子二人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有你是我的亲孩子。这房子、这车,遗产,继承权,统统留给你和小宝。我只求听见小宝喊我一声爷爷。”
洛玉华冷冷一笑,话锋突转,单刀直入,“秦总,听说您要卖了东方旭升?”
秦旭双目瞪大,愕然说:“你怎么得知的?”顿了一下,“……是韩光夏对你说的吧?”
“不是他。”洛玉华放下茶杯,双手抱臂,语气放得柔缓,好似在追忆一段往昔浮梦,“当年我是东方旭升实习生,你邀请我来这房子参加晚宴,你对我说东方旭升是你一手一脚创立,日夜勤劳工作,像带孩子一样辛苦拉扯,才慢慢发展壮大成为一家业务覆盖全国与海外区域的大企业。”
秦旭颔首,“我确实这么说过。”
“可是现在,你要亲手把公司卖给赛思克。”洛玉华直视秦旭双眼,语气陡然变得森严,“秦总,您真是一个薄情的人。”
“东方旭升……早已不属于我了。”秦旭低垂视线,眼神透出几分苦痛,压低声线犹如呓语,“全球经济化的市场瞬息万变,我这样的身体状况,已经失去了掌舵的能力。即使手握最大股份,也不可能再重新执掌公司的运营大权。当时我躺在医院,万念俱灰,心想自己撒手一走,你二姑姑他们继承股份,但他们不懂行情,股份必然被其他股东压着极低的价格收购……与其如此,不如趁我仍在,高价卖给赛思克。”
洛玉华缄默,眸中神色仿佛浓郁的黑墨,不辨情绪。
秦旭等待许久,见女儿不说话,以为有所误会,急忙开口解释:“玉华,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转移财产——”
洛玉华站起身,垂眸注视老人,“留下公司。”
秦旭一愣,“留下公司?”
洛玉华一字一顿道:“不要把那些股份卖掉。留下公司。”片刻后,她缓缓道:“倘若你能做到,春节时候,我会考虑带小宝来北京游玩,同时……带他见见你。”
一百一十一:
尼采曾言: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
文子启站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他抬头,望着金属内壁接合的边缝处漏进了几缕时明时暗的光,想起了这一句话。
空气里飘荡着稀薄的消毒水气味。升降梯里还站着一位挽髻的女护士和一位中年男医生。男医生的眼角有深长的皱纹,鬓发黑白参差,脖子挂着听诊器。
文子启觉得自从三年前开始,自己就跟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在甘肃因为外伤进了一次医院,来了北京,又因为消化道出血进了两次医院。这次,则是自己的昔时好友生命垂危。
明黄色数字一亮,提示电梯到达重症监护病区的所在楼层。
黄翰民失约了,没有按照电话里所说的那样等候在ICU门口,工程师只得在病区入口处的护士站那儿登记了探视人姓名和时间,然后自己走进家属探视回廊。
ICU病区与普通住院病房不同,仅能透过贴有病床号码的玻璃窗看见里面的病人。
一排一排的病床,一排一排的心电监护仪,一排一排呼吸机。其中一张病床上昏睡着一个肥胖的病人,白色棉被下的肥肚腩高高鼓起,浅蓝和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衬得肥肉滚圆的脸色毫无血色,三四根细长的胶管从棉被下延伸出来,连接去病床旁的各种仪器。
心电监护仪上的绿线一折,再一折,如此虚弱无力,仿佛那绿线再抖一下,就会一蹶不振,永远变成一条直线。
探视玻璃窗外的等候椅上坐着一名警员,表情严肃认真,见工程师到来,起身上前。文子启认得这名刑警,姓陈,黄翰民队长带他去视频研判组,正是这名刑警为他播放视频的。
陈警官告诉工程师,孙建成过量服用安眠药,被发现时已昏迷,虽然立即送医院洗胃抢救,但医生表示他目前情况不明,可能变成植物人,一睡不醒。
负责此案件的民警们走访出租屋附近的住户,有住户说曾见一个瘦削青年人进出,约莫住了一周。同时,警方亦调取了周边的监控视频,总算从海量信息中排查出一个可疑人物——冯晓贝。
陈警官的眼睑下泛着乌青,应是辛劳熬夜查案已久。他在硬皮记事本上写下几行字,撕下这页纸,递给工程师,说这是他的联系方式,如果记起了什么跟冯晓贝行踪有关的线索,就尽快联系他。
黄翰民从回廊另一端远远走来,高大健壮的身躯穿着沉黑的警服,威严凛凛。“抱歉,局里来的电话,让我待会回去开会。”转向陈刑警,“阿陈,你们组这几日怎样?”
陈刑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硬皮记事本塞进黑制服口袋。视频上那个体型偏瘦的嫌疑人仍无法确定身份,现场遗留血迹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了,跟DNA资料库里对比后发现没符合的,表明那嫌疑人不曾有过案底。
黄翰民与陈刑警交流几句之后,便与一直沉默的文子启同走出了ICU。
秋冬之际的夕阳光芒刺穿雾霾,投入窗内,照得ICU病区前方那小片地面满是浓稠的金红色泽。
“刚下班就赶过来了?”黄翰民问,眼睑下也有浅浅乌青色。
工程师点一点头。
黄翰民简明扼要地叮嘱了几句,停顿一下,又重重拍了拍工程师肩膀,“我先回局里开会,有事电话我。”
文子启关切看向他,“注意休息,黄队长。我坐一会,歇一歇,等下再走。”
黄翰民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往警局赶去。
进入探视ICU病区的人不多,护士站更换了一波值班人员。
工程师静静坐在角落的等候椅上,夕阳余晖照在合闭的眼帘上,视野橙红一片,再睁开眼时,竟有些眩然。
在广州见完洛玉华时的那种空旷寂寥感重新降临于他的疲惫身躯上——恍如置身茫茫大河之上的独木舟中,天高水深,没有别人,只有他孤零零一人;没有桨,也没有橹,只能随波逐流。
黄昏的西坠日影一点一点倾斜,金红逐渐转浓厚,以致黯淡昏幽。然后,楼层大堂亮起了灯,灰暗光线刷刷全部变为透亮白光。
一片颀长的阴影遮住的文子启眼前的光。
他缓缓抬头,“光夏……”
身材伟岸的男人俯视着他,英挺剑眉间透出沉稳,“我来看看老孙。刚看完。”
文子启悲伤地低垂视线。
韩光夏在他身边安静坐下,厚密帅气的黑呢子大衣,铅灰色棒针长围巾,淡淡烟草味。
两人默然枯坐。
韩光夏抬手,轻轻按在文子启的瘦削肩膀上。无一字一句的言语交流,却似已倾诉了千言万语。
生命薄如蝉翼,身畔有你的呼吸,便觉得笃定的踏实与安宁。
许久后,韩光夏叹一口气,“子启,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家。”
入夜了,地平线上方的天空呈现出深紫中带红的颜色。云层中心渗出几抹霜白光芒,紫云散开些,才看得清那是一轮银月的月光。
宝马7系被堵在三环中间,前面是一辆本田雅阁,后面是一辆雪佛兰科帕奇。停滞不前的车辆犹如搁浅沙滩的纤长鳗鱼,偶尔挣扎蠕动一下,才堪堪地向前挪几米。
韩光夏对于帝都的大堵车早已习惯,修长刚直的手轻拍着方向盘,有节律地一下,又一下。
文子启坐在副驾驶,指腹摩挲着安全带的粗糙表面,在小小车内空间的静谧等待中思忖。
科帕奇司机似乎心情急躁,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文子启被忽然而至的尖锐的喇叭声吓了一跳,如同骤然从幽深梦中苏醒过来,恍恍惚惚,手无力地扶住韩光夏的手臂,“光夏……我想去另外一个地方。”
“想去哪?”韩光夏偏头看向他,隔着衣料感受到手臂上那轻软的分量。
文子启清醒了些,想了想,“……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韩光夏注视着身边人,容色认真,“大概是个怎样的地方?”
“是一间舞厅……”文子启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触碰着韩光夏,有点难为情地收回手,重新紧握安全带,静了一会,道,“何嘉以前说,曾在那里无意见到冯晓贝。”
“舞厅?”本田雅阁往前挪动几米,韩光夏也将宝马7系开前几米。身居高位的韩光夏消息灵通,早就知晓受害人何嘉是文子启的同事,也得知冯晓贝成为嫌疑人。
“他对我说过名字的……但我那时不在意,没留心去记。”文子启揉了揉太阳穴,极力回忆。工作奔波一日,疲态已然尽显眉梢。
韩光夏的眼神温柔如月亮微光,“子启,你也累了,不如早回去歇歇。”
文子启却摇了摇头,只一味地埋头苦思。
高架桥外的写字楼大厦高耸入低压暮云,在繁华大都市的夜色中暗暗不语。每一个灯光明亮的小格都有着加班的辛勤白领。
“那个舞厅……好像叫ZERO。”文子启犹豫道,“光夏,你知道北京有这样的一间舞厅吗?”
“不知道。”韩光夏摇头,拿起黑莓手机百度地图,点击数下,“北京有两间叫ZERO的舞厅,一间在工人体育馆附近,一间在花卉大观园附近。”
文子启盯着陈刑警留给他的联系方式,迟疑半响,“我实在不确定那地方是不是叫做ZERO,怕误导了陈警官他们……”
韩光夏温然笑了笑,含着理解和包容,“我陪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阻滞的车龙终于再度缓缓向前。雪佛兰科帕奇的司机欢呼一声。
文子启想了一下,点头,“嗯……我们先去工体附近的那间吧。”
宝马7系发动,从分岔道转进四环方向。
明黄、艳红、紫蓝、青绿,四色霓虹灯光并排闪耀,弯折成英文字母“ZERO”形状。强劲隆隆的摇滚乐从内里传出。
韩光夏的车刚刚停靠在路边,黑莓便不识趣地响起。
文子启推开车门。
韩光夏一边接听电话,处理事务,一边拉住了文子启的手,示意他等待自己。
“不要紧,我一个人去去就回来。”文子启轻声道,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通话的另一端是位重要客户,韩光夏不便挂机,只好眼睁睁地望着文子启下了车。
街灯昏淡,周围的树木已经落尽黄叶,只剩干枯枝桠。文子启先在舞厅门口不动声色地张望一番,而后径直走向一个站在门口附近的年轻女孩。
女孩约莫是读大学的年纪,一张俏脸青春娇丽,上身穿珍珠粉色的刮绒马夹,下‘身一条及膝浅咖啡色绒裙,黑打底`裤,深咖啡色雪地靴。文子启对她说了几句,她一开始露出疑惑表情,听着听着就咯咯地发笑,头上针织帽顶的毛绒小球也跟着颤。她大大方方挽起文子启的手臂,与他一同走进舞厅。
迪斯科舞厅里,橙红色的霓虹光圈一轮一轮犹如螺旋般环绕通道,漫长而炫目的隧道。工程师与女孩走过通道,来到舞池前方。他对女孩道谢,女孩笑说了句不客气,步伐轻盈地走入舞池中自行寻乐。
摇滚乐震耳欲聋,舞池中的男男女女们依循舞乐的节奏扭动身躯,肢体与肢体扭曲交错,放纵着浪荡高涨的情绪。灯光闪烁,每一闪就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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