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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上青歌-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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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的母亲。她已经不再舞枪弄剑多年,在略显笨拙地替女儿钉上一件过冬的棉袄上的扣子,而小安宁在喊着她“妈妈”。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有着天然的金栗色的卷发和碧色的眼眸。她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众星捧月的美人,会像她的母亲当年那样,有无数的男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安明远默默地看着,脸上漾起浅浅的笑容,他关上了门。
他不知道现在的奥利维亚是否幸福,是否也像他一样,心中永远空着一个人的位置,是否后悔和一个并不爱的人以婚姻的方式去诞下一个生命。但人生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起码小安宁有一个很爱她的母亲,便已经足够了。
安明远回身,又来到了玛丽亚的房间前。
不知道是否因为远离故土水土不服的缘故,玛丽亚从陪他来到芝加哥之后就染上了一种可怕的怪病。她不能长时间照射阳光,所以那间房间的窗帘经常都是拉下来的。她的面容依旧美丽,眼眶却深深地凹陷下去,带着憔悴的苍白,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蔷薇花。
“安,你来了?陪我看一会儿太阳好吗?”玛丽亚对他微笑。
“嗯。”安明远在她身旁坐下去,握住她瘦弱的已经不成样子的手。他没有告诉她,其实现在已经是黑夜了,已经看不到太阳了。
当晚玛丽亚说了比平常还要多的话,很多的回忆,伦敦的,香港的,她说起那时候和他一起去广场追鸽子,说起和他一起出逃躲避卫兵的追击,说起被留在伦敦生了小猫的小白。最后玛丽亚说,她很喜欢看安明远画画,感觉很认真,又很神圣。
“如果可能,真想再看看你拿起画笔的样子。”玛丽亚说。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早就忘掉了呢。”安明远说。
不出所料的回答,玛丽亚低下头,掩盖了眼底那一抹悲伤的神色。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偎依在安明远的怀里,轻轻地说,“我觉得,我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傻姑娘,大夫不是都说了新开的这种药很有用,会让你的病情好转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是知道的。”玛丽亚却并不怎么心灰意冷,她依旧是笑着的,“但我很高兴,这五年里,都有你一直陪伴我,真好。”
玛丽亚渐渐闭上了眼睛,她的身子很虚弱,很多时候都是昏睡的。
“安,我想要一个孩子。”在安明远替她盖上被子的时候,她喃喃道。
这句话让安明远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很久,但他没有说什么,亲吻自己的妻子离开了。
继续埋身于那些繁忙的公务,安明远收到了一封来自香港的喜帖。
媒体盛传着一个喜讯,商界巨头洛天威和夫人喜得贵子,是个男孩,叫作洛步晨。
——步、晨。走在阳光里的孩子。
不知为何,安明远几乎是立即想到了洛天威取这个名字的寓意。
才突然发现,原来所有的坚守,始终是敌不过时间的。有了婚姻和家庭的他们,便再也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少年。最终还是会繁衍后代,养育妻儿,履行作为一个人父应有的责任。谁都躲不过这样的宿命,就像他最终也与别的女人牵手,有了他们的骨肉。
当晚,安明远独自站在天台,仰头望着漫天的星空闪烁。
他的手里,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年代久远的画纸。那是他在离开香港时候唯一没有烧掉的最后一张画稿,也是他此生最完美的独一无二的杰作。上面画着一双对戒,却永远缺少了另外一半。他并没有看到这枚戒指被做出来时的样子,作为永恒的想象,封存在心底。
安明远扬起手,那张画纸从指尖脱落,随风飘远。
但就算再远,也无法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到达对岸那个遥远的国度。
而在他此时看不到的香港,洛天威抱着刚刚满月的小洛步晨。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让刚出生的孩子在满月时候抓取东西测算他的未来。面对一桌子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小洛步晨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却是一把抓住了最边上的,那枚白金戒指。
洛天威一怔,要把戒指拿回来,但小家伙不依不饶地拿着戒指不肯松手。
“天意么。”洛天威笑着摇头,不再试图把戒指从孩子手里抢回来,拿起一根红绳将戒指从中间穿过戴在了小洛步晨的脖子上,小家伙戴着戒指,笑得很开心。
没有人知道,冥冥注定,十九年后的洛步晨会把这枚戒指再送给安凡,继续一段它原本的主人没有写完的青春爱恋。
没有人预知到这些太遥远的未来,安明远转身,来到了玛丽亚的身旁。
他一直尽全力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只要她想要的,除了孩子。她一直尽全力听从他所有的要求,只要是他说的,除了孩子。医生已经说过,以玛丽亚夫人的病情,静心调养的话她还可以再活三年,可如果经过生育这种大伤元气的事情,很可能一尸两命。
可那一晚,抛却掉所有的顾虑,安明远拥抱了玛丽亚。
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轻狂而叛逆,不想服从命运的摆布。
“我答应你。”安明远对她说。
幸运的是,玛丽亚真的怀孕了。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男孩,是他们的儿子。安明远抱着这个幼小的刚刚出生的小生命,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天然的混血,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他抱起孩子给玛丽亚看,此时的妻子已经瘦的只剩下骨头,好像即将羽化的天使。
可她依旧微笑着,微笑着亲吻孩子的额头,“谢谢你,安。”
在生命的最后,她依旧在向他道谢,表达着她最真诚的感谢与爱意。
这个她爱了一辈子,但也亏欠了她最多的男人。
玛丽亚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充满母性的眼中却流露出无限的悲伤。
他是个男孩,他日后将继承奥纳西斯的姓氏,他生来体内便流淌着恶魔的血。
将所有的悲伤都压在心底,她用最后的力气对安明远轻语:
“我们的孩子,叫作‘安凡’,平安,平凡……”
安明远点头,在玛丽亚的身边坐下,握住了那只渐渐不再温暖而冰冷下去的手。他一直守着妻子,直到她在他怀里静静地闭上眼,停止呼吸,神色安详。
而他们的孩子,不哭,不闹,睡得很熟。
安明远将他抱紧,亲了亲他,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小安凡。”
然后他站起身,走出了玛丽亚的房间,面向焦急地等候在外面等待孩子消息的下人们。他们得知安凡出生的消息之后也充满了喜悦,不一样的喜悦。
他是奥纳西斯家唯一的继承人,是他们的小少主。
“主人,老主人还等着孩子的消息呢。”
“我知道。”安明远恢复了冰冷的表情,刚才亲吻婴儿时的笑意也仿佛错觉。他将小安凡交给身旁的女仆。在恶魔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他无法给予这个孩子普通人的爱。
尽管,他叫作安凡。
“主人,小少主的名字是……”
“——Alex Onassis。”
☆、Endless Story
这里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墓园,墓园的边上,住着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守墓人。
他已经将人生中最宝贵的五十年光阴都贡献给了这座墓园,他守在这里,从还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到现在七十多岁的垂暮老人。在当今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越来越少的人会抽出时间扫墓了。人活在这世上,活人的事情尚且管不过来,又有多少会为了悼念死人费心。
所以大多数时候,这座墓园都是冷冷清清的,老守墓人所做的,无非是每天早起除除墓边的杂草,扫扫坟前的土灰,领着早些年退休的工资和公墓发放的津贴,也落得清闲。
今天,老天爷很合时宜地一早便阴霾着天,空中飘飞着细密的雨丝。
天气这么恶劣,还下着雨,该不会有人来了吧。
老守墓人心想,从小屋颤抖着手取出钥匙,打算去开墓园的铁栏。由于阴天的缘故,太阳被乌云遮挡在了云彩后面,四周暮霭沉沉的,看不太清楚。老守墓人走的很慢,当他终于踱步到铁栏前,却惊奇地看到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站在门前。
他竟然来的比他还要早,而且显然,从润湿的衣角看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来扫墓?”老守墓人走上前。
“是。”他说。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他穿了一袭黑衣,打了一把黑伞,怀里一捧雪白的雏菊,与阴雨霏霏的天气显得格格不入。
“不冷吗?坐下来喝杯热茶吧。”老守墓人关切地说。
“多谢。”男人颔首,便在屋檐下坐下,接过老守墓人递来的热茶轻泯一口。
“这里真是难得见到活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因为只要人死了,不管他活着的时候多么风光,多么伟大,也会迅速地被人们遗忘。那些光辉的荣耀和成就,也只能变成历史了。不过也好,死人的世界没有活人那么复杂,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世态炎凉的。我想再过两年,等我自己也老了,就让我儿子把我埋了,也葬在这里。”老守墓人说。
“这座墓园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故事。”男人应道。
“我觉得,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老守墓人说。
“你感兴趣?”男人反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反正我这守墓的日子也清闲的无聊。”老守墓人笑道。
男人也同样笑了,他又抿了一口茶,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该从何说起呢,这是一个挺长的故事,它的开始,要追溯到五年以前,两个年轻人的身上。不过,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你可能并不陌生,因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商界巨头洛天威,以及,政界枭雄,人称恶魔之主的Horward Onassis……”
男人的语调平静,如同天空不断坠落的雨滴,娓娓道来。
当他讲到故事的末了,老守墓人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这就是结局了?”
“也许。”
“那可真是遗憾,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大概。”
对于能在无聊的工作之余听到这样一场闲话,老守墓人觉得蛮新鲜,不过也只当是一个故事那样听一听罢了,“你说这人一旦出名了,各种关于他们的杜撰就会冒出许多,越说越离谱。你的故事,倒是比市井上流传的那些要离奇曲折的多。你不会是写书的吧?”
年轻的男人但笑不语,他的视线穿过雨幕,转向远方,“既然如此,不妨再听我说说另一个离奇曲折的故事吧。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什么名人,你也无需记住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
老守墓人不由地竖起了耳朵,唯恐听漏了故事的什么内容。
“……就是这样,结局同样狗血的离谱。那个傻子觉得自己被疯子始乱终弃了,恨透了那个负心薄幸的家伙。他一直都想找到他,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他还想杀了他,挖出他的心来剖开看看。就是这样,他找了他整整五年,却突然发现,没有什么敌得过时间的魔力。转眼间发现,原本刻骨铭心的记忆也在淡忘。快要不记得他的脸,他的声音,他长什么样子。”
“甚至快要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恨他……”
一股夹杂着雨丝的寒风吹过,男人墨色风衣的衣领随风扬起。
借着清晨渐起的微明,老守墓人看清楚,他的左耳之上,戴着一枚光芒闪耀的钻石耳钉。很别致的,心的形状。
“然后呢?最后的最后,他找到他了么?”
情不自禁地去追问,而这时候,远处传来了另一个浑厚的声音。迈步走来的男人立的j□j,像一名忠实的士兵。他已经上了年纪,眼上有一道丑陋的刀疤。
“大少爷,天冷了,回家吧。”
“嗯。”萧令点头,跟上了沙狼的脚步,消失在墓园的门前。
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似乎有声音低低地回荡在空中,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是一个没有写完的故事,而我,也不知道它的结局是什么。”
老守墓人怔忪地坐在原地,半晌才发现,端起的热茶已经冷掉了。他抬起头,混浊的老眼望向刚刚年轻男人离开时经过的墓碑前,一束盛开的白色雏菊在迎风怒放。
那是一座无名的墓,碑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墓志铭。
——你知道,雏菊花的花语么?
……隐藏在心中的爱……
老守墓人便看着这如雪的花朵,奇迹般的,雨竟然渐渐停了下来。
太阳从阴云背后露出一角,一道灿烂缤纷的彩虹挂在阳光下。
再后来,墓园的老守墓人去世了。
他的子女在整理父亲的遗物之时,看到了这样一个用粗糙的手稿记录下来的故事,跟当天那个年轻男人诉说的一模一样的故事,只不过,老守墓人在故事的最后补上了一行话。
It is an endless story,cause the love is endless……
——《指上青歌》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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