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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舞即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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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视线转到桌上的果盘,那里面仿佛有寒光一闪,吸引着我走过去。
  我从果盘里取出一把水果刀。
  这把水果刀是去年易铭生日时,我在几十家小商品店里千挑万选,又特意去手工艺店DIY出来的,还在上面刻了两个大大的英文字母:M&F,因为我最喜欢吃水果,所以易铭用水果刀的机会特别频繁,每每看到那个醒目的M&F,我总是忍不住微笑,不像此刻,虽然还是会笑,却只余讽刺。
  犹记得上次绝食的时候,我威胁过易铭要吞吊针,他怒极,反问我把他当什么,又把自己当什么。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那时候,我真真切切从他眼中看到了受伤,于是我也跟着痛,这才猛然醒悟,令爱的人受伤,自己只会伤得更深。可如今呢?明知我会痛,他却还是这么狠心,计划好一切,暗自部署,甚至当着我的面也面不改色地扯谎。
  我们就好像走在同一条荆棘小路上相互扶持的两个人,小路走完了,前面是一个三岔路口,他想要我选择他的路,和他一起走,我想要他选择我的路,和我一起走,可到了最后,终究是各走各的路,越走越远。
  他的人生中仿佛只剩下不懈地追求,追求父亲织给他们的美好的梦,且不会受任何外力的阻挠,包括我。
  我心中苦楚难捱,举起刀子就往自己手臂上割。
  既然你这么舍得我,那我索性痛给你看好了,反正有你陪着我,我也不会寂寞。
  痛感渐渐蔓上来,丝丝缕缕缠住我的神经,倒把心中的郁闷赶走了大半。看着血狰狞着从手腕上慢慢滑下来,我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忽然就想起了一个很艳俗的词。
  妖冶。
  于是又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深情的男主角回到家,见自己的女友躺在床上,于是上前去吻她,吻着吻着发觉不对,一掀被子,只见满床的鲜血,女友的身体早已冰凉,无药可救。
  我恶趣味地模仿起她来,在血落上被套之前,将手臂塞进被子里,只盼易铭发现我时,也是满床触目惊心的鲜红,那样,他一定能了解到,此刻的我,究竟有多痛。
  
  房间内的光线愈发暗了,可见外面天色渐晚。我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床头钟的滴答声,猜测着等会儿送来晚饭的是易玖还是易铭。
  唔,糟糕,血好像流的有点多,因为我开始感到头晕,而且有越来越晕的趋势,周身的热度都随着手臂上的疼痛散去,房间里却还是静寂如初。
  要是再没有人来,我恐怕这次无聊的自残行为,就要变成真正的自杀了。
  还好这一次老天爷听进了我无声的呼唤,有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自走廊传来,然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看来我刚刚猜得不错,端着晚餐进来的人,是易铭。
  我冲他笑一笑。
  他皱了皱眉,将托盘放在床头,扶我起身:“脸色怎么白成这样。来,起来吃点东西,要怄气也等吃饱了肚子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毫无疑问,那是因为他看到了血迹。
  我并没有对自己下死手,因此没有出现满床鲜红的壮观场景,但是一边手臂一刀,又耽搁了这么久,床单上想来也足够骇人了。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他抖着嘴唇缓缓拉开整床薄被,看他在见到我手臂处一滩血迹时倒抽一口气,看他紧紧抱住我,失控一般对着门外喊着,快去叫医生。
  我死死忍住自己心口的闷痛,把手按上他的心口,满意地看到血在他浅色的衬衫上晕开,看到他从嘴唇颤抖到眼神。
  “你这里很痛对不对?相信我,我比你还要痛上一千倍。”
  我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条理分明。
  他的手臂一软,几乎要抱不住我。
  目的达成,医生来之前,我再一次沉入刚从中清醒不久的昏迷。
  迷朦中,好似又一次穿过了紫意层叠的紫藤花架,走进了曾经走进过的宿命。
  
  “……从今天起,这个孩子也会住在我们家。他的名字叫做维梵,易维梵,是你们的八弟。大家要好好相处,多照顾这个弟弟,记住了么?”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是谁一身西装革履,牵着我的手,对沙发上的七个孩子这样说话?
  “维梵是吗?我是你的四哥易铭,我领你去你的房间好吗?来,把你的行李给我……”
  又是谁,第一个走到我身边,弯下腰看着我,视线平齐,语气温和?
  
  我猛地睁开眼。
  掌握我命运的两个男人,我的父亲和我的四哥,此刻都站在床边。
  父亲还是一贯的气度非凡,易铭看起来则有些颓靡,下巴处冒出了一圈淡青。
  见我醒来,先一步上前的竟然是父亲。他用手试了试我的额头,神情稍稍放缓:“烧退了。”
  “维梵,你又昏睡了三天,而且高烧不退,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父亲这样对我说。
  他所说的上一次,自然是七姐进精神病院那一次,我也是高烧三天,但是人还有些意识,不似这一次,昏迷得彻底,连八百年前的老事都忆了起来。
  “做什么折腾自己?刀子那样划在身上,不疼么?”
  “疼。”一个字说出来,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委实没料到嗓子能哑成这样。
  易铭的身子似乎微微颤抖了下,却仍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没往这边移。
  “亏你还知道疼!”父亲叹了口气,“维梵,疼的不止你一个。”
  这我当然知道,我要的,不也正是这个成果么?
  “算了,醒了就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掺和不上,就先回去了。”
  临出门前,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易铭一眼:“和维梵好好谈一谈。”
  “父亲慢走。”
  易铭帮他开了门,父亲从容地大步迈出病房。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从万年不变的卧室转移到了医院里。
  “你不送?”
  易铭淡淡道:“父亲带了司机和管家来。”
  “哦。”
  又是长久的静默。
  原本以为跟易铭之间只剩下单方面的讨好和仿佛永无休止的争吵,看来我错了,还得再加上一样——沉默。
  窒息般的沉默。
  “还记得我上次说过么,”良久,我率先打破了这种难堪的沉默,“我觉得我们之间出了点问题,应该静一静,给彼此一点空间。”
  现在看来再不只是我觉得,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和,必须要采取的措施了。
  “要不要喝点水?你嗓子哑得厉害。”
  “不要绕开话题好么?”
  还是沉默。
  就在我以为易铭会为了这个问题沉默到天荒地老时,他忽然开口了。
  他说,或者说,他宣布:“既然你能把自己说过的话记的那么清楚,想必也不会忘了我的回答。”
  “你想听,我完全不介意再说一遍。”
  “别再枉费心思离开,维梵,那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我的世界,绝不允许你的退出。”
  




6

6、第六章 。。。 
 
 
  我获取的永远是那个你已领受的果实。——《流萤集》
  
  “我的世界,绝不允许你的退出。”
  易铭看着我的眼睛,我几乎能从那里面看见自己的绝望。
  他对我说:“你喜欢玩绝食,玩自残是么?尽管玩,我有信心在你每一次临死之前,把你从死神手上夺回来。”
  “你敢!”
  即使知道是我自己逼急了他,急切和烦躁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心底压抑着冒上来,理智彻底成为泡影,这一刻,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服输。
  绝不服输。
  “我说到做到,你看我敢不敢。”
  我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瞪着眼前可恶至极的男人,哧哧地喘着粗气。
  “事到如今,软言软语已经对你没有什么作用了,维梵。”易铭说,“我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来和你沟通,成效甚微。”
  “你始终无法理解我,这让我非常失望。”
  “最失望的该是我!”
  我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能变成刽子手,还变得这样理直气壮?
  易铭充满怜悯地看着我,又是我从未见过会出现在他眼中的目光。
  “维梵,你从小被保护的实在太好。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已经是这个社会的不二法则,只有你,还在拿天真当饭吃。”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听起来多么像动物生活下的自然界。
  “于是你就从容地把自己融入动物圈,生杀掠夺丝毫不在话下,也不用付起任何责任,是么?”
  他的脸色一寒,好在我早具备了免疫力,并不怕他:“你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把赶人的话说得这么直白,我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想必易铭也是头一次听,因此脸上才会出现与方才相差甚远的神情,好似受了重重一击。
  当然,我不会再信。
  “你不用担心我会自杀什么的,因为那真的很痛。”我闭上眼睛,“我用易玖的性命担保,我不会轻举妄动。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我的信用额度恐怕已经透支,用平日里最为疼爱的小九来作担保,他应该会相信了吧?
  我没有得到回答,也没听到他离去的脚步,抑或是房门的落锁声。
  又回到了这种亘古不变的静默。我想从这种僵持里睁开眼睛,心头却又隐隐有些畏惧,生怕一睁开眼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神情。
  不得不承认,勒令自己闭上眼睛睡觉,把周身都沉入混沌,让我很有安全感。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磕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床头柜上。
  然后,我期待已久的脚步声和落锁声依次响起,房间里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我睁开眼。
  该走的人果然走了,却留下了一个不太该留下的东西。
  我蹙眉看着床头柜上系着缎带的方正盒子,略一迟疑,还是把它拿了过来,慢慢打开。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吗?我最爱吃水果,因此在家里,最常和易铭见面的就是水果刀,也因此,在他去年生日时,我送了他一把并不名贵、却只属于我们的水果刀。
  而易铭最爱喝茶,因此在家里,最常和我相见的就是他的茶杯,也因此,现在这个盒子里端端正正摆放着的,正是一个样式精致,做工精细的茶杯。
  多用心的礼物,知道我平素最不喜奢侈的东西,连杯子都送的这么平庸。
  那么,它又何尝值得参加宴会的所有宾客一齐上楼参观?易铭特意把这个杯子送过来,难道是为了再一次提醒我,宴会那天撞破六哥和父亲新欢的好事并不是偶然?
  我不由苦笑。
  因为它实在可笑。
  
  这样无趣地过了好几天,易铭郁郁不乐,我也悒闷难捱。不过易铭就是易铭,有的是法子让我重新对人生充满希望,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他永远能抓住我的软肋。
  好比此刻,看着满面风尘的陆离、陆峥二人,我实在不太明白自己应该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才更为切合时宜。
  想了半天,还是只有这么一句:“……你们怎么来了?”
  陆离刚想张口说两句客套话,就被满脸不耐的陆峥给堵回了喉咙。
  “你说呢?”
  陆离暗暗拍了一下他的手,歉然地看着我:“抱歉,你也知道陆峥的脾气,又是被强制从美国拉回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该说抱歉的是我,真是辛苦你们跑这一趟。”
  虽然,没有这个必要。
  陆峥半瞪了门外一眼:“这年头,出钱的才是老大,更何况他是BOSS,我是员工。”又转过头来安慰我,“不是针对你。”
  “怎么搞成这样?”陆离问道,“维梵,你不该是个一……”他的视线瞟到我缠着绷带的手腕,剩下的话硬生生卡住了。
  “一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
  “把本该挥霍青春的大好男儿变成了泼妇的那个,才是混蛋。”陆峥接口。
  这话明着是在骂易铭,却也间接承认了我确实像个泼妇。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陆峥,一旁的陆离也向我比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可能没有人知道,此情此景,我其实并不太想见到他们,尤其是陆峥。他会让我越发觉出自己的无用。明明是身材、相貌都差不多的同胞兄弟,生活状态却是如此的不同。他总是意兴飞扬,洒脱自在,可以一次次地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即使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即使他不过是易铭手下的一枚小棋。
  不像我,几乎要成了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
  他被禁锢的是身,却好过我太多,因为我,从心到身都被禁锢了。
  
  “你下巴变尖了。”陆峥坐到床沿,诡异却仔细地端详起我的下巴。
  “什么?”我一愣。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摸了摸我的下巴,转过身问陆离:“我们现在,是不是更像一些了?”
  陆离不置可否。
  “下巴尖有什么好?”我移开他的手,“从楼上栽下去能把地面磕出一个窟窿。”
  “哦哦,不错嘛,我们这才来多久,冷笑话都说上了。”陆峥冲我挑挑眉,“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那也是因为你。我回了他一笑,有谁能抗拒得了陆峥周身散发出的古灵精怪的气息?
  “你说我们虽然前十八年没怎么见过面,可也该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生下来的,怎么想法就这么不一样呢?”陆峥揉了揉我的脑袋,“下次可别这么干了,吓人也不带这么吓的,”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易玖说你自残,陆离惊得手上的杯子都摔了。不知道的,该以为你要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你在这世上并不是了无牵挂,好歹也想想我啊。我们兄弟情分什么的固然没那么深,恐怕还没你和易玖的深,但总归有份血缘在那儿……一想到这份最后的血缘差点断掉,我也真是有些后怕的。”
  我也定定地看回他。
  好吧,易铭,你赢了,不管是真心也好,演戏也罢,陆峥的这番话彻底戳中了我的死穴。
  真不亏拿过影帝的人物。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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