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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舞即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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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给截了。”
  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看着面前这一幕,心中好笑易铭还说什么,本该让我看一出戏,现在不是演的正好么?
  虽然是独角戏。
  确实,易玖这段日子以来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强大的自信令我心生疑窦,可那也不见得就要在这种屈辱的情势下,用这种伤人尊严的方式,被他易铭揭开那层遮羞布。
  我刚想开口阻止,却被易铭下面说出的话惊得住了口。
  他说:“你为了把维梵偷渡出国,竟不惜联合意大利的多米尼财团,将我易氏的秘密情报卖出去,以求那少得可怜的路费。你可知,多米尼财团的背后,有意大利黑手党的支援?你可知,小小的易氏,一旦惹到了意大利黑手党,会是怎样的下场!?”
  最后一句话严厉尖锐,仿佛携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向易玖击去。
  
  我只觉得心口剧痛。
  多米尼……我见过这个名字,在易铭的所谓“Zone”里,那是造成易珊珊意外死亡的间接元凶,也是造成上一次汽车爆炸案的罪魁祸首,以至于我曾一度以为,多米尼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易铭的合作伙伴,是易氏的盟友。
  易玖的脸色已经由惨白变得蜡黄,他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我,哆嗦着问:“维梵哥……你信他?”
  语气充满了绝望的期待,仿佛只要我说出一个“是”字,他下一刻就会死去。
  我不答。
  易铭虽然已无什么值得我相信的地方,可这十多年的相处,我深知他的性格,他不是一个会说谎话的人,从来都不是。
  可此时此刻,这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索性保持缄默,一言不发。
  沉默是金。
  “维梵固然疼惜你爱护你,却也是个易家人,他和我之间,本是易家内部的事,你硬是要掺和一脚也就罢了,偏还联合外人害我!害我也就罢了,偏还要害易氏!你可知,这才是犯了维梵、也是犯了我最大的忌讳!”
  我缓缓闭上眼睛。易铭,易铭,你真是了解我。
  我虽向来不希望自己是个易家人,可到底从小被父亲从孤儿院收养回来,没有父亲,就没有我的锦衣玉食、生活无忧。父亲于我有恩,易家于我有恩,我再不明事理,也不会心存害它的念头。
  易铭冷哼一声:“维梵,先别慌灰心丧气,还不止呢。”
  易玖猛然看向他:“你……”
  “想问我还知道什么?除了你是多米尼的首席黑客nine和你将Zone的情报卖给他们之外?”易铭伸手入口袋,从中拿出了一沓照片,“啪”地一声仍在地上,溅起水花点点。
  天,一直在下雨。淅沥小雨,湿衣看不见,却在地上留下了一洼洼光圈晕亮的水坑,每个水坑都映着无数的人脸,而我,成了被众人观赏的物品。
  “要不要我告诉你亲爱的哥哥,你的公寓里,从头到尾,贴满了他的相片!?”
  易玖的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各个时期,不同角度,正面,背影,侧身,真是什么样的照片都有……易玖,你真的去国外念书了么?还是,你一直打着在国外念书的幌子,每天偷偷地跟踪维梵!”
  “不是——!”易玖尖厉地叫道,“我没那么龌|龊变态!那是我请的私家侦……”
  声音戛然而止。
  易铭冷笑:“哦?请私家侦探就不变态不龌|龊了么?”
  戏终于看不下去了,我抬起脸,勉力挤出一个微笑,看向易铭:“你还是喜欢这样,为了让我死心,就把所有的事实真相都摆在我面前,”上次那个易氏的员工是如此,这次小九的事情也是如此,“可你难道不知道,人一旦真的死了心,就对任何事物都不会再有眷恋了么?”
  易铭不为所动,面容无波无澜,我也不恼:“我只问你们一人一个问题。”
  “易铭,你是何时在我房间里装的监视仪和窃听器?”
  “小九,Zone的情报已经到了多米尼财团的手里了么?”
  这两个问题太过一针见血,因此注定是无解。
  果然,四周一片寂静,徒留下雨滴落地的清脆声响。
  我微微笑着,任那些壮汉将我重新送进别墅。
  一道银色的闪电劈过,将天空分裂成两半。
  我的世界,终于彻底毁了。
  




12

12、第十二章 。。。 
 
 
  “让我点亮我的灯吧,”星星说,“永远都别争论它是否有助于消除黑暗。”——《流萤集》
  
  那之后,我再没见过小九。
  我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而易家,也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两个人。
  很久以前易铭对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和他不受打扰地生活在这世上,再不用去考虑曾经的血雨腥风。
  我想,他做到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易玖的事情一经曝光,父亲竟立刻不远万里度重洋而来,亲自为即将成型的蛊王奉上最后的饵食。
  本以为冷血如他,是不会有心情管这些事的。
  午餐后,空旷的客厅里,我,易铭,父亲,三人相对而坐,各自面前的热茶蒸腾出袅袅雾气,蕴着茶香,纠缠着飘散在空气里。
  父亲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略有些感慨地看向易铭:“你还是把路走到了这一步。”
  我在心中冷笑。还是?除了这条路,他有别的选择么?
  “接下去……你们有没有打算过怎么办?”
  我颇有些不解地望着父亲。为什么他的神情这么无辜而和善,好像在问一件事不关已的事?好像他的话题里涉及到的人,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似的。难道当年牵着每个人的手,把他们分别从孤儿院接回易家别墅的人,不是他自己?
  抑或说,面具太多,戴得太久,一时间混淆了什么场景下该换上哪一张来应景?
  易铭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伸手过来握紧我的手,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我想带维梵去国外。”
  我想挣,没挣开。
  只得承认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父亲沉思着点了点头:“也好,西岸到底没有这边严苛,民风开放些,对维梵内向的性格也是个促进。”他话锋忽地一转,“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易氏的基业要怎么办?”
  “我想过了,”易铭回答的很坚决,“我会把易氏的产业慢慢移到西岸去发展。”
  “哦……”父亲“哦”的别有深意。
  片刻之后,他转过身来问我:“维梵,你的意思呢?”
  我是一个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想法的人吗?
  对他们的谈话实在没什么兴趣,我起身向卧室走去,“你们说怎样就怎样吧,我没有意见。”
  我需要的,只是结论。
  
  远远地,还能听见俩人对话的声音。
  “……维梵还是这样……”
  “总是需要些时间来平复的,而且……”
  而且什么,我没听清了,不过,也没想去知道。
  正值午后,窗外日光和煦,我站在阳台上,闭着眼睛,感受着徐徐的风穿过我的身体,感受着自己一寸寸变成行尸走肉的过程。
  有些凉。我转回身看着自己的卧室,壁橱里,柜子里,抽屉里,尽是些我见都没见过的奢华品,我知道那是易铭在尽力满足我,就好像每一个金主对着自己的宠物那样。可是天知道,如果有一个机会,我愿用它们中的任何一件去换得一次旅行,一场聚会,一顿与家人一起享用的美食……而不仅仅是外表上的光鲜亮丽。
  我从未享受过人生本该拥有的绚烂多彩。
  我忍不住去想,为什么世人多爱奢侈浮华?为什么多得是想尽办法妄图一步登天的人?为什么多得是不甘现状走歪了路的人?为什么多得是不珍惜身边所拥有的人?
  那么,倘若拿我的前半生与他们交换,不知他们可愿意?
  ——物质上如此富足,精神上却无比空虚的前半生。
  但又有谁知道,曾经,我也有过宛如天伦般的欢乐。我有疼爱我的哥哥姐姐,有机灵可爱的弟弟,有和蔼的父亲,还有最最亲爱的人。
  我本以为可以这样幸福终老,到头来才知道,这些都只是浮于表面的水月镜花,都只是一闪而过的虚妄,是短暂的。时间一长,他们一个个或自愿、或被迫,却都同样的,选择离开了我。
  徒留我一个人,站在这装潢华贵的阳台上。
  
  我在阳台上一站就是天黑。
  隐约听见耳边有人在唤我,低头一看,却是父亲。他站在庭院里,笑眯眯地抬头看着我,邀请:“要不要下来散散步?”
  我自是应允,堂堂正正下了楼去。毕竟,谁也没有被24小时无死角监视、限制自由的喜好。
  
  父亲和我漫步在星光下的庭院里,他的声音听上去不无遗憾:“是我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局面?”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您说的是十个兄弟姐妹死的只剩下我和易铭两个人的局面?”
  父亲停下脚步,含笑看了我一眼。
  “你大哥死的时候,我就看好老四。这一路,看他一点点成熟,一次次消除挡在跟前的障碍,直到现在,终于由一个代理家主成长为真正能胜任易氏的家主。”
  扯天扯地地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意料之中的谈话终于来临。
  父亲不复之前的温和,带上了一丝萧肃的认真。
  “维梵,他的阻碍只剩下你。”
  “我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倒是您,为了这个真正能胜任易氏的家主,失去了八个孩子……哦不,是九个。”
  怎能忘了已成行尸走肉的我自己。
  父亲换了个话题方向:“维梵,你从小就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好孩子,柔和,亲善,长大了也只会更好。想来你自己也知道,这也是每个哥哥姐姐都最疼爱你的原因。因为在你的身上,没有他们见惯了的阴暗。”
  我摇摇头,“父亲,我没您说得那么好。我其实只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胆小鬼。”
  “你不是胆小鬼,你只是不适合待在易家。你的性子……哎,总是学不会认清现实,总是想当然地选择逃避,躲开会伤害自己的真相。”父亲叹了口气,“当年那么多孩子,真不该选你……是我失算了。”
  “失算?为什么?”我木然地问他:“因为我碍了易铭的路么?”
  “是,因为你碍了易铭的路,而这条路系着易氏的命运。”父亲的声音转冷,“都说维梵你天真幼稚,其实最幼稚的,应该是看似成熟的易铭,他在某些方面就是一根筋。易氏是华人企业,一旦走向国际,就目前的规模看来,只有死路一条。”
  “我的父辈创下的祖业,怎能毁在我手上?”父亲一字一顿:“维梵,不要怪我心狠,实在是你对老四的影响力,超过了我的预期。”
  哈,枉我一直以为易家的后辈一个比一个厉害,却原来都只不过是被父亲握在手心里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父亲可以给我们一切,自然也可以收回一切,易氏儿女的每一步,都走在他的脑子里,甚至易铭,也不过只是他玩弄于掌心的棋子。
  或许易铭是他走得最满意的一步棋,可惜却仍是逃不脱棋子的命运。
  父亲,这个表面温和内心坚硬的男人,才是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易铭看得我很严,危险的物品一个都近不了我的身。”半晌,我缓缓道。
  父亲微微笑了,他把手放进西装口袋,摸出一枚金币,递过来:“这是我在布拉格特意弄回来给你的,留着玩玩吧。”
  我默默接过,盯着掌心里的金币,心冷如冰。
  我是萤火,而易铭生来就注定是日月,萤火,是不可能挡去日月的光华的。
  我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易铭,他曾经是我的太阳,将我包裹在只属于他的温暖里,也曾经是我的月亮,令我感受到无边的冰凉。
  但无论是太阳也好,月亮也罢,这十多年的人生,是他陪着我走过的。
  而此时此刻,被父亲赋予日月之辉的这个人,就站在距离我不过一个庭院的地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额角,唇絮叨叨地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要紧的事。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眷恋,他的视线转了过来,冲我一笑,比了个“等”的手势。
  一路走来,他着实欠我良多,而我从高烧,到昏迷,到绝食,到自残,一次次同他扯平。
  这一次,我们依旧扯平。
  
  果然越是站在边缘地带,看这个世界越是清晰。
  十八岁以前的我无心去看,十八岁以后的我看不分明,如今的我旁观者清。
  人性,竟恐怖过这世上的一切。
  
  父亲还站在一旁等待。
  庭院里月色正好,点点萤火在夜空中闪耀,留下一串串星光。
  可惜萤火之光,怎可与日月争辉。
  我微微一笑,移开目光,仰头,吞下了那枚金币。
  
  死不死得掉,听天由命吧。
  但我发誓,倘若生命能再来一次,我一定将这世间最该享受的风华牢牢握在手中,再不放开。
  我要活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自己。
  ——完——
   

作者有话要说:想表现一种世界一点一点地分崩离析、任自己怎么反抗都不能阻止的感觉……
貌似……失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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