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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域2-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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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雪琳听完这句话,气得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距离上次高考恢复一年后的这个夏天。长达十年的上山下乡运动随着最后一个知青的返城终于在改革开放的叫嚣声中彻底被覆灭了。全国各地的知青都陆陆续续地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中。
  当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哭了。尤其是老乔,邱石也许不知道,但秋阳很清楚他有多想回家。那晚他拉着邱石和几个大队里的哥们儿大醉了一场。他们歌颂着老天爷的垂青以及自己那坚韧的意志。
  又走了一批人后,场站里更显得空寂了。邱石开始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变成了当地人,所有的习惯都被更替了,他再不是什么城市里的愣头青。他学会使用猎枪,然后过起了游牧部族一般生活。
  邱石是冈坝县里唯一一个没有理由留下来的知青。事实上,早在这几年里他都有好几次机会回去,但他却选择把自己留在冈坝。所有人都只单纯以为邱石是因过去的表现成为了回城的阻碍,县领导手里捏着他从前和林卫祥,林昊,还有廖兵等人时常冲突的材料,而
  一直把持这通关的文件,让他彻底反省人生的错误。事实上是,邱石自己对这片土地有着个人的情怀,念想着那些关于两个人的故事,所以对于回不回去并不那么吸引他。秋阳大学去了北京,即便是回了重庆他们依然不能在一起,这就是他心里想的。与其面对荒辽的都市人群,还不如在这里守着那些美好的记忆苟延残喘。老乔走的时候问他为什么不走,他只默默地看着雾山笑而不答。
  为了追随邱石,夏雪琳也选择了留下来。对于她的滞留邱石丝毫没有感到欣慰。相反,在整个知青队伍分崩离析之际,他们为此吵了无数次。最终他也没能改变对方的决定,这就是一个女人的爱,如此的不顾一切。
  这是邱石人生中最难捱的一年。尽管与秋阳天涯咫尺般的相隔,但心中那份宛如河流般的期望让他更加执着于那份感情。
  自秋阳高考离开以后,他们一直以书信和电话来维持彼此的感情关系。信里内容没有那些情人间惯常使用的敏感词句,而多数是对于未来生活的期许和憧憬。多少日子以来,那些隐蔽在字里行间的真情不断给予两人精神力量,从而让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去应付生活中的空虚和寂寞。但仅以这样的方式是否真的可以让感情不被时间冲淡,而将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他们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邱石不愿意去想太远,只考虑着自己有多么需要那段浸泡在温泉中的记忆,并尽可能地还原到当初。就算不回去,起码也要用这种方式和秋阳延续一生的感情,这就是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而秋阳不敢提及,因为他知道邱石不愿面对未来。其实他们都知道所谓的将来就像是雾山的云烟一样,及飘渺又脆弱。虽然唯美圣洁,但只要一场狂烈的风暴就会让它彻底消散。于是只能在风暴来临之前,继续飘浮在一片白雾茫茫的世界里,找寻下一条路的标示。他对这显然是个悲剧性的结果心知肚明,尽管他知道这不是邱石想要的,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然而却无能为力。
  在这看似短暂却又漫长的岁月中,他们谁都没有透露过隐藏心里的那份梦想和恐惧。在这复杂心绪的背后始终是那雾山下的温泉水在滋养着两人的感情命脉。回忆中的完美似乎成为了彼此生活中惟一无迹可寻的闪光点。
  时间久了,过去以为的幸福被新生活里的繁杂琐事给埋没,这一点秋阳的身上显得尤为明确。每天的学习和功课以及周边邻近关系成为了他生活的全部内容。邱石则被埋藏了起来,不是愿意,而是被动,仿佛是被现实生活绑架一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更遥远的东西。只有在收到从遥远雪山草原传来的信时他才能够短暂感到曾经的存在。
  邱石因为
  一直生活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被环境制约着,就没能逃过记忆的纠缠。对于过去,虽略显得不真实,但并不影响他对未来的憧憬,相反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驱使着他对人生仍抱有希望。
  


☆、第五章。逐流3

  腊月初,城里人个个开始筹备年货。田伟芸工作紧,几乎没有空闲来料理年下里的事。年年到这日子都托了娘家的父母和兄弟家的人替她置办。
  星期二这日,田伟芸仍旧忙碌,娘家又通知她来取那些已经制好的腊肉香肠,遂便使了赵庆书回南岸一趟。
  田父退休在家,成日只看看书,练练字,自田伟芸搬去了江北的房子过活,这一家子就少了见面,只逢年过节来一回。田母以前是劳动人民出身,如今老了依旧不改过去的生活作风,家里一应大小事都独自操持。
  赵庆书一早就赶着买了些水果补品,进了家门。
  田父见他进来,手里又提那么些个东西,便有些不悦,总说这是见外客套,一再招呼说回来就行了,买这些个东西顶什么用。赵庆书听着话,放了东西,体恤了几句。田母带着他去老房子隔壁的厨房,灶台的一边堆砌着早已备好的年货,一共三家人的,姐姐家的,小舅子家的,统统打包整齐。
  过了那屋,回到客厅里闲话起来。
  田父问:“你那社里要没什么事就常回来,我跟你妈平常也闲得没事,你来了,我也有个人陪着下下棋。”
  赵庆书笑笑直说是。
  田母洗好了水果,端过来,道:“中午就在这边吃吧,一会儿你姐姐跟小华也过来拿他们的一份。”
  赵庆书赶忙接过水果,道:“妈,你就歇着吧,我们每回回来都见你手脚不停的,爸爸都怪我们不常来,就是因为您忙个没完,哪里还敢回来,本来这些过年的东西应该我们自己弄。”
  田父笑道:“得了吧,好听话的还是留着跟你家那老婆说去。你妈这辈子本来就闲不住,你冷不防地要让她闲下来,不定这毛病那毛病的。”
  田母白了田父一眼道:“我这辈子是命苦,没摊上个好男人,年轻时候走错路,一脚拐进了你个老骗子的屋里,落得老来还是个操劳命。”
  赵庆书笑着说和道:“好了,不吵了,都是我们这做儿女的不好,以后我们常回来就是。”
  这话还在聊着,只听见那屋外头两人就进来了。
  田伟芸的姐姐田敏芝走前头,后面跟着弟弟田润华。
  “楼道里就听见妈在抱怨,谁惹的呀?”田敏芝一面进屋一面笑问。
  赵庆书见了大姐,便笑着打招呼。
  田润华是个不爱多话的,进来只冲着赵庆书点了点头,跟着便问着母亲要东西。
  一家人齐了,话家常。赵庆书在一边陪着田父下棋,间歇说着些平常的事。
  田父忽然问道:“庆书,邱石那孩子的问题你跟伟芸怎么商量的?这知青返
  城的通知早几年就下来了,一晃又过了这么久,你们是不知道,还是打算就不管孩子了?这周围哪家的孩子不是趁着这当口的就把人弄了回来,这话说都两年多三年,前前后后加起来孩子在那外边都八年,快九年了吧,就你们怎么还坐得住。”老爷子本想接着说,不是自己亲骨肉就真不放在心上,只又怕伤了赵庆书的颜面,遂咽了回去。
  赵庆书回道:“是,爸爸,我们一直在想办法。”
  田父抬眼问:“想办法想办法,这时间再拖下去,我都不知道我跟你妈还能不能熬到见我那外孙子的一天,今年必须把人给我弄回来!”
  赵庆书手里握着刚刚宰了老爷子那只炮,说:“头两年本打算就调他回来的,可当时石头那孩子自己不肯,这一拖就……只是如今因为孩子在那边表现一直不太好,那边的人手里又抓材料不放人,才没办下来。不过,没事,放心吧,爸爸,我们会想办法把石头调回来的。”
  田母在一旁摘着菜,田敏芝帮衬一边,道:“实在不行就找点关系,送个礼。这年头可不敢耽误时间,如今政策一天三变,得抓紧。”
  赵庆书一边埋头研棋,一边回了是。
  从父母家回来,赵庆书把关于邱石调动的话说给了田伟芸,夫妻俩商量来去,最后想到沈雪英,她在民政局里干事,这人事调动应该不成问题。
  择日赵庆书带着田伟芸当是走亲访友去了沈雪英这里。
  这天沈雪英在家休息,平日里都是梁栋下厨,可巧这两天老梁的肩周炎翻了,家里也几天没开火。赵庆书见来得不凑巧,眼下就是春节,索性就起意到外面去摆一桌。
  选来选去,最后挑了滨江路这家新开的大饭店,装潢很阔气,这店的老板是上海几个跑洋货的,合资开了这么个饭店。
  几人定了大包间,又叫请了沈秋阳的母亲来。
  三个女人走头里,沈雪英先道:“你不跑这趟我也是要去找你的,去年秋阳就在问邱石回调的情况,事又凑巧我们老家一连赶趟似的好些事情出来,也就把这正紧要事给忘一边了。你瞧倒是让你们家着了急,还烦你这么见外地来这些地方破费。我心里可对邱石就跟自己家孩子一样,秋阳跟他下放又在一处,就这样的关系,哪儿还用这么客气的。”
  说着几人进了包房的门,各自一边坐下一边谈笑。
  田伟芸说:“我这个当妈的,平时也在邱石身上少了点心,当初去的时候就说想办法调他回来,可医院的工作你也知道,一忙就什么都顾不上。前几年好不容易腾出空来,找了关系,结果那混小子死活不肯回来,说在那儿自由。我跟
  老赵也没办法,所以才拖到了今天。如今之前那些好的,能使的人都调迁的调迁,退休的退休,实在是拖了两年多,没了办法才来跟你开这个口。”
  沈雪英笑起来,说:“行了,你也别老说这让人生疏的话,本来两家人就不分你我,干什么总说那些生分话。要怪也只怪我跟老梁不够周全……”
  梁栋在一旁推了推眼镜,正经道:“听秋阳说过这孩子,说是脾气犟,但总得来说还是听话的。他不想回来估计是觉得在那儿能学到东西。”
  服务员进门来,传上了菜。
  田伟芸接着说:“是。这话说回来,石头去了高原倒确实改了好些个毛病。”
  赵庆书又说:“听说那小子在那边找了个女朋友,那姑娘姓……好像姓夏,估计他不愿意回来也是因为这女朋友的原因。一个不回来,另一个难分难离的,也就跟着不回来了。”
  田伟芸惊问:“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提过?这不胡闹嘛。”
  沈雪英见这边惊慌了,便笑说:“得得,你也别着急,等查清楚了再说,如果石头那孩子真是为了那女孩不肯回来,那就多添口人,一块儿调回来不就成了。”
  梁栋在一旁说:“邱石那孩子的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我跟雪英会想办法的。”
  赵庆书端起酒杯笑道:“那我这个当后爹的就在这儿先谢你们两位了。”说完,周围客套地回了他客气,又一并端起酒杯喝起来。
  这春节味道,这一屋子人就先品尝到了暖暖的春意。
  宴请之后,又过了大年,再是元宵,直到了这节彻底消停了,沈雪英便跑去找了省里的人,人事处,办公厅等等没少跑路。虽没费什么力,只东奔西走了好几处,最后才让上面开了条子,强行调遣知青的户籍回原籍来。
  没多久邱石这边便被通知了归家的消息,在这消息内的还有夏雪琳。
  启程的前两天,每天伙同着最后几个知青走东窜西地各家道别。他们已经和当地的人以及那些因为婚姻而留下来的人成为了莫逆之交。就像是因为命运而被虚构组合的亲人,离别显得及喜悦又沉重。他们喝青稞酒,唱藏民的歌,听马仰首长鸣。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回忆渐渐远行那八年的知青生活,开心的,沮丧的,悲痛的等等。
  当中很多人在很早以前就都认为他也会像那些结了婚的城里人一样留下,和夏雪琳在一起为了爱而留在这边雪山草原上。可他还是要走了,并且对于那些留下来的人来说,这相当突然。
  这天上午,邱石来到公社办公室里打电话。
  电话在秋阳母亲住的筒子楼下的收发室,接电话的人简单来去几句话,
  遂去了楼里叫人,等了好一阵儿才来人接电话。
  “喂,哪位?”声音听着很柔弱,邱石无法辨认对方的年龄。他只清楚那不是秋阳本人,对方是个女的。这让他有些紧张,于是别扭地装出很礼拜的语气问:“我找沈秋阳?”
  对方说:“秋阳还没回来。”
  邱石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怀疑,于是问:“那您是他……”
  对方说:“我是他妈妈。你是?”
  邱石豁然开朗似的说道:“哦。我是他在冈坝的一个朋友。我们以前是一个队上的知青。”
  “你找秋阳有什么事?他现在住在他姑妈家,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他。”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就是问个好,顺便跟他说我也要回去了,估计十六号到。”
  “他回来了,我跟他说。”
  “谢谢阿姨。”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他想,如果她转告了秋阳,秋阳自然知道是谁。所以挂了电话,他便跨上马一阵风似的去了老林,因为陈顺军和援朝,还有哑巴叔都在那儿。
  天空中缓缓浮动的云朵在风的塑造中不断变换的形状。他站在陈顺军的坟冢前,心里有很多话都想对这个好兄弟说。可一切都被淹没在了沉寂之中。望着那雾山的云烟,灵魂出窍一样的静立了很久。就那样用沉默严肃的方式与雾山以及那个优美的传说和山脚下的那一潭温暖的泉水告了别。
  同年初夏,邱石终于拿上自己的材料,登上了返城的车。当车缓缓启动时,他再一次回头望着雾山的方向,直到视线被彻底阻断。


☆、第五章。逐流4

  邱石,夏雪琳,于娟……这是冈坝显最后一波回城的人。
  一行到了成都天已大亮,几人满脸倦意地下了那送他们返城的大篷车,又赶着时间去买了当天回各地的火车票。
  候车大厅中,夏雪琳左手紧扣着邱石的右手,头靠在他的身边,不断地传递着温度。邱石说要去外面给她买了几个包子,想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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