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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回归线-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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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我被认为是一具有着惊人胃口的鲁莽的行尸走肉;现在我已经变疯了。
(听着,你这个杂种,你给自己找了份工作……我们和你断绝关系!)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令人精神振作的,这种看法上的改变。
我可以感觉到风从门厅里吹过来。至少“我们”不再因风平浪静而停滞不前。这是战争,我作为一具新的尸体,还足以让一场小小的战斗留在我身上。战争使人恢复生气。战争激荡着血液。正是在我已经忘记的那场世界大战当中,发生了这内心的改变。我一夜之间结了婚,要问所有人显示,我什么也不顾。在他们心目中,结婚很好。我记得,借助结婚广告,我立即筹到了五块钱。我的朋友麦克格利高尔付了结婚证书的钱,甚至还付了理发刮脸的钱。为了结婚,他坚持要我去理发刮脸。他们说你不刮脸是不行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刮脸理发就不能结婚,不过,由于不用我付钱,我就认了。看到大家都如何迫切地要为我们的生计做点儿什么,这是很有趣的。突然,就因为我流露出一点儿意思,他们就成群结队来围着你——他们能为我们做这,能为我们做那吗?当然,假设的前提是,现在我肯定要去工作,现在我明白生活是严肃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让我老婆为我工作。开头我确实对她还不错。我不是严厉的监工。我要求的一切就是车费——为了寻找神话般的工作——和一点点零用钱,好买香烟,看电影,等等。买重要的东西,如书、音乐唱片、留声机、上等牛排等,我发现,既然我们结了婚,就可以赊帐。分期付款是专为我这样的家伙发明的。现付的那部分很容易,其余的我就听天由命了。人必须得活,他们总是这样说。现在,上帝作证,这也是我对自己说的话——人必须得活!先活后付钱。如果我看见一件我喜欢的大衣,我就去把它买来。我还要超前于季节一点儿买,表明我是一个态度认真的家伙。妈拉巴子,我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不久也许就要当爸爸了——我至少有资格要一件过冬的大衣,不是吗?当我有了大衣的时候,我就想到要配上耐穿的皮鞋——一双我梦寐以求却从来买不起的高级厚牛皮鞋。当天气寒冷刺骨,我还要出外寻找工作的时候,我往往会饿得不得了——像这样一天又一天在城里风里来,雨里去,哪怕下雪下冰雹,也不停地奔波,这真是很有益于健康的——于是我时常光顾一家舒适的小酒馆,给自己要一份鲜美的上等牛排加洋葱和法国式炸土豆。我还加入了人寿保险和事故保险——你结婚以后,做这种事情很重要,他们这样告诉我。假如我有一天倒毙——那时候怎么办呢?我记得那家伙那样对我说,为的是要使他的论据更加无可怀疑。我已经告诉过他,我会签约,但他一定是忘记了。我由于习惯的作用,已经告诉过他,是,立即就告诉过,但是我要说的是,他显然忽略了这个——要不然,在你把宣传动员加入保险的话充分说清楚以前就让一个人签约承担责任,是违背准则的。总之,我正准备问他,需要多久你才能按保险契约给贷款,他却提出这个假设性的问题:假如有一天你倒毙——那时候怎么办呢?我对这个问题笑成那种样子,我猜他认为我有点儿疯了。我笑得泪流满面。最后他说——“我并没有说过什么事,会那么有趣吧?”“那么,”我说,变得严肃了片刻,“好好看一看我。现在告诉我,你认为我是那种管他妈的死后发生什么事的人吗?”他显然对此十分吃惊,因为他接下去说的是:“我不认为这是一种非常合乎道德的态度,米勒先生。我相信你不会要你的妻子……”“听着,”我说,“假如我告诉你,我不管我死后老婆会遇到什么事——那又怎么样?”由于这话似乎更加伤害了他的道德感情,我另外加上了几句——“就我而言,你不必在我嗝屁的时候支付赔偿金——我加入保险只是为了使感觉良好。我正努力促进世界的发展,你不明白吗?你必须得活,是不是?好,我只放一点点吃的在你嘴里,就这样。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要推销,就请便吧。我买任何听起来似乎不错的东西。我是一个买主,不是一个卖主。我喜欢看到人们高高兴兴的样子——这是我买东西的原因。现在听着,你说每个星期的金额是多少?五十七美分?很好。五十七美分算什么?你看那架钢琴——那是每星期大约三十九美分,我想。看看你周围……你看到的一切每星期都值那么多。你说,如果我死了,那时侯怎么办?你认为我会死在所有这些人手里吗?开玩笑!不,我宁愿让他们来把东西搬走——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付不起帐的话……”他坐立不安,眼睛瞪得木呆呆的,我想。“对不起,”我说,打断了自己的念头,“你不想喝点儿什么吗?——来庆祝保险契约?”他说他不想,但是我坚持要喝,此外,我还没有签署文件,我的尿必须拿去检查,得到认可,还得盖各种各样的图章和印鉴——我打心眼里知道所有这些玩艺儿——所以我想咱们还是先喝两口。以此来延长这严肃的买卖,因为老实说,买保险或买任何东西,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真正的乐趣,使我感到,我就像每一个其他的公民一样,是一个人,怎么样!不是一只猴子。于是我取出一瓶雪利酒(这是允许我有的一切),我慷慨地为他斟上满满一杯,暗想,看到这雪利酒被喝掉真是好极了,因为也许下一次他们会为我买更好的东西。“以前我也推销保险,”我说,将酒杯举到嘴边。“当然,我可以推销任何东西。只是——我很懒。拿今天这样的日子来说——呆在家里,看看书,听听留声机,不是更好吗?为什么我要出去为一家保险公司奔波呢?如果我今天一直在工作,你就碰不上我了——不是吗?不,我认为最好安下心来,当人们前来的时候,就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例如,就像你的情况。买东西要比卖东西好得多,你不这样认为吗?当然,如果你有钱的话。在这幢房子里,我们不需要很多钱。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钢琴每星期付大约三十九美分,也许四十二,而……”“对不起,米勒先生,”他打断我,“你不认为我们应该认真着手签署这些文件吗?”
“嘿,当然。”我快活地说。“你把文件都带来了吗?你认为我们应该先签哪个?顺便问一下,你没有一支你想要卖给我的自来水笔吗?”
“就请签在这儿,”他说,假装没有听到我的话。“还有,在这儿,行。那么现在,米勒先生,我想我要说再见了——几天后听公司的消息吧。”
“最好快一点儿,”我说着,把他领到门口,“因为我会改主意,会自杀的。”
“嗨,当然,嗨,行,米勒先生,我们当然会快的。那么再见了,再见!”
第18节
当然,分期付款的计划最终失败了,尽管你是一个像我这样殷勤的买主。我当然是尽了我最大努力来使美国的制造商和广告商忙忙碌碌.但是他们似乎对我很失望。每个人都对我失望。尤其有一个人对我格外失望,这是一个真正努力同我交朋友的人,而我却使他失望。我想起他和他雇用我作为他助手的样子——那么痛快,那么宽厚——因为后来,当我像一支42式大口径主轮手枪一样让人雇进来轰出去的时候,我到处遭背叛出卖,但是到那时候.我已经打够了预防针,对什么都无所谓了。然而这个人却不怕麻烦地向我表明,他相信我。他是一家大邮购商社的商品目录册的编辑,这是一年出版一次的一大堆狗屁玩艺儿的概要说明,要花整整一年时间作准备。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工作的性质,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会走进他的办公室,除非是因为我想要找个核验员之类的工作,在码头附近奔忙了一整天之后,想去那里暖暖身子而已。他的办公室很暖和舒适,我向他高谈阔论,为的是让冻僵的身子暖和起来。我不知道要求什么样的工作好——只要是一个工作,我说。他是一个敏感的人,心地善良。他似乎猜到我是一个作家,或想要成为一个作家,因为一会儿以后他问我喜欢读什么书,我对这个作家、那个作家有什么看法。我碰巧口袋里有一张书目——我正在公共图书馆寻找的一些书——于是我拿出来给他看。“天哪!”他喊道,“你真的读这些书吗?”我谦虚地摇摇头,表示肯定,然后像我经常被那一类蠢话触动起来的情况那样,我谈论起我一直在阅读的汉姆生的《神秘》。从那时候起,这人就像我手中的腻子。当他问我是否愿意当他的助理时,他为给我提供这样一个低级职位而道歉;他说我可以用我的时间来学习这项工作的各方面情况,他相信这对我来说将是一项容易做的工作,然后他问我是否能在我拿到薪水以前,先用他自己的钱借给我一些。我还没来得及说行还是不行,他就取出一张二十美元的票子塞在我手里。自然,我很受感动。我准备像婊子养的一样为他干活。助理编辑—一这听起来很不错,尤其对我周围的债权人来说更是如此。有一阵子我很快活地吃起烤牛肉、烤鸡、烤猪腰肉,假装很喜欢这个工作。实际上我很难保持清醒。我必须学的东西,我左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就学会了。而那以后呢?那以后我看到自己在服终生劳役监禁。为了尽量过得好一点儿,我就写小说、随笔,给朋友写长信,以此打发时间。也许他们以为我在为公司琢磨新的想法,因为有好一阵子没有人管我。我认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工作。我几乎整天都可以做自己的事。写我的东西。我十分热衷于我自己的事,我吩咐我的手下在规定的时间以外不要来打搅我。我像一阵轻风一般飘飘然起来,公司定期付我工资,而监工们做我为他们规定的工作。可是有一天,正当我专心致志地写一篇论《反基督》的重要文章的时候,一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人走到我桌子前,在我身后弯下腰,用挖苦的语调大声朗读我刚写下的文字。我不用问他是谁或他是干什么的—一我头脑的唯一想法是——会多给我一个星期的工资吗?找狂热地对自己重复着这个问题。我要问我的恩人告别了,我有点儿为自己感到羞愧,尤其是在他,可以说是一下子,说出下面这些话的时候——“我设法让你多拿一个星期的工资,可是他们不愿意。我希望能为你做点儿什么——你知道,你只是耽搁了你自己。说真的,我仍然对你抱有最大的信心——只是恐怕你得有一段艰难时光。你在哪儿也不合适。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大作家的,我相信。好吧,对不起了,”他补充说,热情地同我握手,“我得去见老板了。祝你好运!”
对这件事,我有点儿感到痛心。我真想当场就向他证明,他的信心是有道理的,真想当时就在全世界面前为自己辩护:要是能使人们相信,我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婊子养的,我情愿从布鲁克林大桥上跳下去。不久我就要证明,我的良心像鲸鱼一样大,但是没有人来调查我的良心。每个人都非常失望——不仅分期付款的公司,而且房东、卖肉的、面包师、以及气、水、电等有关人员,每一个人。但愿我能相信起这种工作职责哩!我看不出它能救我的命。我只看到人们拼命工作,因为他们没有更清楚地了解情况。我想起帮我争取到工作的那次高谈阔论。在某些方面,我很像纳格尔先生本人。不是一刻不停地告诉我要做的事。不知道我是洪水猛兽还是圣人。像我们时代那么多了不起的人一样,纳格尔先生是一个不顾一切的人——正是这种不顾一切,使他成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家伙。汉姆生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来理解这个人物:他知道他存在,他知道他不仅仅是一个小丑和使人困惑不解的人。我想他喜爱纳格尔先生甚于他塑造的任何其他人物:为什么呢?因为纳格尔先生是每一个艺术家都是的那种未被承认的圣人——这种人受到嘲笑,因为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尽管实际上很深刻,但在世人眼里却似乎太简单了。没有人想要成为艺术家——他被迫去当艺术家,因为世人拒绝承认他的真正的领导地位。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零,因为真正要做的工作正在被避开。人们认为我懒惰,得过且过,然而相反,我是一个格外积极的个人。即使是猎取一截尾巴,那也是了不起的事情,很值得,尤其是如果同其他形式的活动相比的话——如制造纽扣或拧螺丝,或者甚至切除阑尾。那么我申请工作时,人们为什么这么乐意听我说话呢?为什么他们认为我有意思呢?无疑是因为我总是把我的时间花得有所收获。我给他们带来了礼物——来自我在公共图书馆耗费的时光,来自我在街上的闲逛,来自我同女人的暧昧经历,来自我看脱衣舞表演消磨掉的下午,来自我参观博物馆和艺术画廊的收获。如果我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只是一个老实的、可怜巴巴的废物蛋,为了每星期这么一点点钱就想拼命干活,他们就不会把已给我的那些工作提供给我了,他们也不会像他们经常做的那样递给我雪茄,带我去吃饭,或借钱给我了。我一定有某种可以提供的东西,也许他们无意中对此比对马力或技术能力更为看重呢。
我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因为我既不自豪,也不虚荣,也不妒忌。大事上我一清二楚,但是碰到生活小事我就很难堪。在我理解所有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不得不目睹大量这同样的难堪。普通人往往更快地估计出实际形势:他们的自我同针对自我提出的要求是相称的;世界并不十分不同于他们想象的样子。但是一个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不是因自我的巨大膨胀而痛苦,就是自我被淹没,乃至实际上不存在。纳格尔先生不得不冒险去寻找他的真正自我;对他自己,也对每一个其他人来说,他的存在是一个谜。我无法让事情那样悬着——谜太能引起好奇心了。即使我不得不像一只猫一样朝每一个碰到的人蹭自己的身子,我也要蹭到底。蹭得够久够狠,直到蹭出火花来!
动物的冬眠,某些低级生命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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