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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玲文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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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是给我自己糟踏了,凡一个人的仇敌就是自己,我的天,这有什么法子去报复而偿还一切的损失?

好在在这宇宙间,我的生命只是我自己的玩品,我已浪费得尽够了,那末因这一番经历而使我更陷到极深的悲境里去,似乎也不成一个重大的事件。

但是我不愿留在北京,西山更不愿去了,我决计搭车南下,在无人认识的地方,浪费我生命的余剩;因此我的心从伤痛中又兴奋起来,我狂笑的怜惜自己:“悄悄的活下来,悄悄的死去,啊!我可怜你,莎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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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羊群已经赶进了院子,赵家的大姑娘还坐在她自己的窑门口捺鞋帮。不时扭转着她的头,垂在两边肩上的银丝耳环,便很厉害的摇晃。羊群推挤着朝栏里冲去,几只没有出外的小羊跳蹦着,被撞在一边,叫起来了。

钻聚在这边窑里炕上的几个选举委员会的委员便陆续从窗口跳了出来。他们刚结束了会议,然而却还在叮咛些什么。捺着鞋帮的清子便又扭转过来,露出一副粘腻的,又分不清是否含着轻蔑的一种笑容。

被很多问题弄得疲乏了的委员们,望了望天色,蓝色的炊烟已经从窑顶上的烟囱里吐出来而为风吹往四方,他们只好又重新决定赶到前边的庄子去吃饭,因为在这晚上还要布置第二天的第一行政村的选举大会。然而已经三四天没有回家的指导员却意外的被准许回家。区党委的副书记曾为他向大家说了一阵牧畜是很重要的等等的话。他的唯一的牛就在这两天要生产,而他的老婆是只能烧烧三顿饭的一个四十多岁了的女人。

招待员从扫着石磨的老婆身边赶了出来:“已经派好了饭呢。怎的又走了呢?家里婆姨烧的饭香些么?”他抓住年轻的代理乡长的手,乡长在年下刚娶了一个才十五岁长得很漂亮的妻子,因此,常常会被别人善意的拿来取笑着。

站在大门口看对山盛开的桃花的又是那发育的很好的清子。长的黑的发辫上扎着粉红的绒绳。从黑坎肩的两边伸出着条纹花布袖子的臂膀,高高的举起,撑在门柱上边。十六岁的姑娘,长得这样高大,什么不够法定年龄,是应该嫁人的了啊!

在桥头上分了手。大家都朝南走,只有何华明独自往北向着回家的路上。他还看见那倚在门边的粗大姑娘,无言的眺望着辽远的地方。一个很奇异的感觉,来到他心上,把他适才在会议上弄得很糊涂了的许多问题全赶走了。他似乎很高兴,跨着轻快的步子,吹起口哨来。然而却又忽然停住,他几乎说出声音来的那么自语了:

“这妇女就是落后,连一个多月的冬学都动员不去的,活该是地主的女儿,他妈的,他赵培基有钱,把女儿当宝贝养到这样大还不嫁人……”

他有意的摇了一下头,让那留着的短发拂着他的耳壳,接着便把它抹到后脑去,像抹着一层看不见的烦人的思绪,于是他也眺望起四周来,天已经快黑了。在远远的两山之间,停着厚重的锭青色云块,那上边有几缕淡黄色的水波似的光,很迅速的又是在看不见的情形中变幻着。山的颜色和轮廓都也模糊成一片,只给人一种沉郁之感,而人又会多想起一些什么来的。比较明亮的西边山上,人还跟在牛的后边,在松的田地里走来走去。也有背着犁,把牛从山坡上赶回家去的。只有这作为指导员的他还让土地荒着。二十天来,为着这乡的什么选举,回家的次数就更少,简直没有上过一次山。相反的,就是当他每次回家之后听到的抱怨和唠叨也就更多。

其实每当他看见别人在田地里辛劳着的时候,他就要想着自己那几垧等着他去种的土地,而且一意识到在最近无论怎样都还不能离开的工作,总是说不出的一种痛楚。假如有什么人关切的问着他,他便把话拉开去。他在人面前说笑,谈问题,做报告,而且在村民选举大会的时候,还被人拉出来跳秧歌舞,唱迷胡,他有被全乡的人所最熟稔和欢迎的嗓子,然而他不愿同人说到他的荒着的田地,他只盼望着这选举工作一结束,他便好上山去,那土地,那泥土的气息,那强烈的阳光,那伴着他的牛都在呼唤着他,同他的生命都是不能分离开来的。

转到后沟的时候,已经全黑下来了,靠着几十年的来来去去,和习惯了在黑处的视觉,他仍旧走的很快。而思绪也很快的转着。他是有很久的历史,很多可纪念的事同这条凶险、幽僻的深沟一道写着的。当他还小的时候,他在这里为了追一条麂子跑到有丛林的地带去而遇见豹的危险故事。他也曾离开过这里,挟着一个小包卷去入赘在老婆的家中,那时他才廿岁,她虽说已经三十二岁了,可是即使现在他也不能在回忆中搜出一个难看的印象。不久,他又牵了驮着老婆的小驴回来了。什么地方埋葬过他的一岁的儿子,和什么地方是安睡着他四岁女儿的尸体,无论在怎样的深夜他都能看见。而且有一年多他们在这沟里简直只能在夜晚才能动作。那个小队长不就是被打死在那棵大榆树边的么?那时他正在赤卫队。他自从做了指导员以来常常弄得很晚才回家,而这些过去的印象带着一些甜蜜、辛酸和兴奋来抚慰着这个被很多艰深的政治问题和工作的繁难弄得头昏了的他,因此他对于这孤独的夜行,虽说还不能说养成为一种爱好,但却实在是并不讨厌的。

两边全是很高的山,越走树林越多,汩汩的响着的水流,有时在左,有时在右。在被山遮成很窄的一条天上,有些很冷静的星星,眨着眼来望他。微微的南风,在身后斜吹过来,总带着一些熟悉的却也分不清是什么的香味。远远的狗在叫了,有一两颗黄色的灯光在暗处。他的小村是贫穷的,几乎是这乡里最穷的小村,然而他爱它,只要他看见那堆在张家窑外边的柴堆,也就是村子最外边的一堆柴,他就格外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而他常常还以为骄傲的是在这只有二十家人家中却有廿八个是更亲密的同志,共产党的党员。

当他走上那宽坦的斜坡路,就走得更快了,他奇怪为什么这半天他几乎完全把他的牛忘记了。他焦急的要立刻明白这个问题。生过了呢?还是没有:平安无事呢,还是坏了?而在平日闲空时曾幻想过的一条小牛,同她母亲一模一样却是喜欢跳蹦的那影子倒完全没有了。他急急的便爬到了家,朝着关牛的地方奔去。

 我在霞村的时候

因为政治部太嘈杂,莫俞同志决定要把我送到邻村去暂住,实际我的身体已经复元了,不过既然有安静的地方暂时修养,趁这机会整理一下近三月来的笔记,觉得也很好,我便答应了他到离三十里地的霞村去住两个星期。

我没有骑马去,同走的是宣传科的一位女同志,她大约有些工作,但她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所以一路显得很寂寞,加上她是一个改组派的脚,我精神也不大好,我们上午就出发,可是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才到达目的地。

远远看这村子,也同其他的村子差不多,但我知道的,这村子里还有一个未被毁去的建筑得很美丽的天主教堂,和一个小小的松林,而我就将住在靠山的松林里,这地方就直望到教堂的。虽说我还没有看见教堂,但我已经看到那山边的几排整齐的窑洞,以及窑洞上边的一大块绿色的树叶,和绕在村子外边的大路上的柳林,我意识到我很满意这村子的。

“可以说已经到了,让我们再休息一会儿走吧,你说好么?”我时时担心着我的女伴的脚。

“不,我们不要再休息了,你看天,我们还要找行李呢,知不知道他们已经替我们掮到没有。”

从我的女伴口里,我对这村子的认识是很热闹的。但当我们走进村口时,我却连一个小孩子,一只狗也没有碰到,只见几片枯叶轻轻的被风卷起,飞不多远又坠下来了。

“这里从先是小学堂,自从去年鬼子来后就打毁了,你看那边台阶,那是一个很大的教室呢。”阿桂(我的女伴)告诉我,她显得有些激动,不像白天的沉默了。她接着又指着一个空空的大院子:“一年半前这里可热闹呢,那些军官们天天晚饭后就在这里打球。”

她又急起来了:“怎么今天这里没有人呢?我们还是先到村公所去,还是到山上去呢?我说先到一个地方去问问再上山,尽管山上我也熟,先问清总是好的。唉,行李也不知捎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倒不要紧,就怕你冷。”

村公所的大门墙上,贴了很多白纸条,上面写着农民救国会办事处,妇女救国会霞村分会,民众武装自卫会……但是我们到了里边,却静悄悄的,找不到一个人,几张横七竖八的桌子空空的摆在那里,却匆匆的跑来一个人,他看了一看我,似乎想问什么,却又把话咽下去了,还想不停的往外跑,但被我们把他留下了。

他只好连连的答应我们:“我们的人么?都到村西口去了,行李,喑,是有行李,老早就抬到山上了,是刘二妈家里。”于是他站住了打量着我们。

我们知道他是农救会的人之后,便要求他陪同我们一道上山去。并且要他把我写给这边一个同志的条子送去。

他答应了替我送条子,却不肯陪我们,而且显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把我们丢下便独自跑走了。

街上也是静悄悄的,有几家在关门,有几家开着,里边却又黑漆漆的,我们想走上前去问,却又不知如何问起,幸好阿桂对于这村子还熟,她便引导着我走上山去,这时已经在黑下来了,冬天的阳光是下去得快的。

山不高,沿着山脚上去,错错落落有很多石砌的窑洞,也有土窑洞,洞外边常有些空地,大树,石碾子,也常有人站在空坪上眺望着,阿桂明知没有到但一碰着人便要问:

“刘二妈的家是这样走的么?”“刘二妈的家还有多远?”“请你告诉我怎样到刘二妈的家里?”或是问:“你看见有行李送到刘二妈家去过么?刘二妈在家么?”

回答总是使我们满意的,这些满意的回答一直把我们送到最远的,最高的刘家院子里。两只小狗最先走出来欢迎我们。

接着便有人出来问了,一听说是我,便又出来了两个人,他们掌着灯把我们送到一个靠右的窑洞里,这窑里面很空,靠窗的炕上堆得有我的铺盖卷和一口小皮箱。还有阿桂的一条被子。

她们里面有认识阿桂的,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后来她们便都出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屋子里。我只好整理着铺盖,心里有些困。然而我刚要躺下的时候,她们又拥进来了。有一个青年媳妇托着一缸面条,阿桂和刘二妈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拿着碗、筷和一碟子葱同辣椒。小姑娘又捧来一盆燃得红红的火。

她们殷勤的督促着我吃面,也摸着我的两手,两臂,刘二妈和那媳妇也都坐上炕来了。她们露出一种神秘的神气又接着谈讲着她们适才所谈到的一个问题,我先还以为他们所诧异的是我,慢慢我觉到我的来住并未能使她们感觉到如何神奇的趣味,她们只热心于一点,那就是她们谈话的内容。我不愿做出太好打听的样子,所以也不问她们,但只无头无尾的听见几句,却也弄不清,尤其以刘二妈说话之中,常常要把声音压低,像怕什么人听见似的那么耳语着。阿桂已经完全不是同一道走路时的阿桂了,她仿佛满能干似的,很爱说话,而且也能听人说话的样子,她表现出很能把住别人说话的中心意思。另外两人不大说什么,不时也补充一两句,却那末聚精会神的听着,深怕遗漏去一个字似的。

忽然院子里发生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不知有多少人在同时说话,也不知道闯进了多少人来。刘二妈几人慌慌张张的都爬下炕去往外跑,我也莫明其妙的跟着跑到外边去看。这时院子里实在完全黑了,有两个纸糊的红灯笼在人丛中摇晃,我挤到人堆里去瞧,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也是无所谓的在挤着而已,他们都想说什么,都又不说,只听见一些极简单的对话,而这些对话只有更把人弄糊涂的:

“玉娃,你也来了么?”

“看见没有?”

“看见了,我有些怕。”

“怕什么,不也是人么,更标致了呢。”

我开始以为总是谁家要娶新娘子了,他们却答应我不是的,我又以为是俘虏,却还不是的。我跟着人走到中间的窑门口,却见窑里挤得满满的是人,而且烟雾沉沉的看不清,我只好又退出来。人似乎也在慢慢的退去了,院子里空旷了许多。

我不能睡去,便在灯底下又整理着小箱子,翻着那些练习簿,相片和削着几枝铅笔。我显得有些疲乏,却又感觉着一种新的生活要到来以前的那种昂奋。我分配着我的时间,我要从明天起便遵守着规定下来的生活次序,这时却有一个男人嗓子在门外响起了:

“还没有睡么?××同志。”

还没有等到我的答应,这人便进来了,是一个二十岁的还文雅的乡下人。

“莫主任的信我老早就看到了,这地方还比较安静,一切事情我都交托刘二妈,你要什么尽管问她。莫主任说你要在这里住两星期,不过若是住得还好时,就多住一阵也不要紧。我就住在邻院,下边的那几个窑,有事就叫这里的人找我。”

他不肯上炕来坐,底下又没有凳子,我便也跳下炕去:

“呵,你就是马同志,我给你的一个条子收到么?请坐下来谈谈吧。”

我知道他正在这村子上负点责,是一个未毕业的初中学生。

“他们告诉我,你写了很多书,可惜我这里没有买,我都没有见到。”他望了望炕上开着口的小箱子。

我们话题一转到这里的学习情形时,他便又说:“等你休息几天后,我们一定要请你做一个报告:群众的也好,训练班的也好,总之,你一定得帮助帮助我们,我们这里最难的工作便是‘文化娱乐。’”

像这样的青年人我在前方看了很多很多,当刚刚接触他们的时候常常感到惊讶,觉得这些同自己有一个距离的青年们都实在变得很快,不过一多了,也就失去了追求了解他们的热心了。所以我便又把话拉回来。

“刚才,他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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