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华尔兹-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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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瑜接过杯子，浓郁的醇香扑入鼻端，减缓了她的紧张。她捧着杯子，像个饥渴的人似地，将热气腾腾的咖啡喝了个干净。
　　许之博问：“刚才，看见谁了？”关切的目光，掩不住疑惑。
　　摇了摇头，咖啡的热度让俞瑜恢复了理智，低声道：“便衣特务。”许之博看着她，似乎觉察到她眼里的几分伤痛。
　　俞瑜拂去眼角的发丝，苦笑着说：“在东进洋行，小野认出我了。”
　　许之博迅速走到窗前，警觉的看向外面：“不等天亮了，马上收拾一下。”
　　“等等。”俞瑜摇摇头，“外面戒严，这时候出去便是自投罗网。我给他的是假身份，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来。”
　　日本人做事谨慎，会从名片上核实嫌疑人的身份，会费点时间。
　　许之博点点头，见她捧着空杯子，情绪很低落，便走了过去，拿开她的空杯子，叹道：“松尾还没死。虹口事件后，日本军部质疑他在上海的执政能力，已经委派特使迟泽前来，有代替松尾的意思。松尾不甘心失败，正大正旗鼓的搞军事计划，对我红区的破坏性是巨大的。另外，特高课疯狂的清查地工组织，军统刚刚建立的特工处也被他们毁了。形式对我们极为不利，上级命令我们立刻撤出上海。”雪怀通过汪伪剿匪司令部的电台，与上级取得了联系，这个命令在虹口事件后，立刻下达。
　　俞瑜兀自思考，对许之博的沉重并没有多大反应，直到一个名字清晰的进入耳膜。
　　“松尾凌睿真不简单，情报上说，她因为与小明智秀的私怨，在虹口事件上不仅表现极差，还误伤了小明智秀，有公报私仇之嫌。原本是要遣送东京受审，没想到她却翻身了，重新执掌宪兵部特高科——”
　　俞瑜惊怔，眼前突然跳出那个黑色人影，那张俊冷的面孔。以为自己可以淡漠待之，可即便强迫自己模糊她的影子，那唇边的或狠或邪的笑意在记忆里清晰如刻，那一次次暧昧诱惑的，霸道的索取，像电影一般浮现在眼前，流过灵魂的每个纹理。
　　“如果，她认出了你，会放过你吗？”许之博审视着她慌乱无措的表情。他接应俞瑜的时候，已经看到那个黑色的背影，也确定她是谁。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俞瑜为什么要瞒着他。
　　她眼里的痛楚，叫他无法再冷静，“俞瑜？你，你……”
　　她咬着颤抖的唇角，迎上许之博惊怒交加的脸，反而沉静了下来，“她，会杀了我。”这句话，给她和她的关系下了判决。转身的时候，眼里跳了一颗泪。
　　凌睿盘膝而坐，认真的聆听松尾训话。
　　“那几年，你在南洋工作，贡献巨大。那里的情况很复杂，你能活下来，是非常幸运的。所以，到了上海这种花花世界，难免会放纵一下，年轻人嘛，远离家乡和亲人，流连欢场，笙歌艳舞，这样的事情正常不过。有人告诉我，你的那些花边新闻，虽然气愤，我没有责怪你，我不是迂腐的人，你小小年纪就跟着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做些反常的事情，是可以谅解的。没想到你玩过头了，不分重庆的，还是延安的，都去沾惹。实在过分至极！”松尾气愤的说着，身前的武士刀已经出鞘，闪着冰冷的光度。只是，他的愤怒并不比过去的肃穆严重，凌睿很清楚他的性格，越是平和，越是危险。
　　松尾又训斥了一阵，有种恨其不争的意思。才半个月的时间，他灰白的头发几乎全白。
　　凌睿俯身倾听，不敢辩白。
　　“这次，如果不是山崎将军替你说情，你能逃脱罪责吗？”松尾擦着武士刀，怒意未减的目光看得凌睿不敢抬头。
　　“非常对不起！”凌睿赶紧请命：“我会加倍努力的，请相信我的能力。阁下。”
　　“你恢复了职务，是要戴罪立功的，限你一个月的时间，找出虹口事件的主谋，铲除我们内部的间谍份子。如果不能做到，你很清楚，等待你的将是什么处罚！”
　　“嗨。”凌睿没有选择。
　　“我希望，你不要再被所谓的感情困扰了。”松尾缓缓收回了武士刀，合上刀鞘，“别再让我失望！”
　　“请您放心！”凌睿站了起来，态度很坚决。
　　凌睿走出司令官邸，看着外面的晴空，虚脱般的吐了口浊气。
　　“去哪里，科长？”
　　“工作，还能去哪儿？”凌睿松开了领口，“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正在犹豫，要不要跟科长汇报？”直子想起一事，欲言又止。
　　凌睿皱眉，“啰嗦。”
　　直子急忙说道：“科长，小明君抓了一个人，那位鉴宝的俞先生。”
　　“喔，俞书声，他是俞瑜的伯父。”凌睿冷冷的说，“这很正常，俞瑜失踪了，只有从她的伯父那里入手了。”
　　直子忙解释：“原本，我以为小明君是为了利用俞先生诱捕俞瑜。但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其中还有隐情。”
　　“说。”凌睿的手指敲打着额头。
　　直子在思考：“小明君很神秘，他查到了一些非常神秘的事情。”
　　“神秘的事情？”凌睿好奇的问，“跟虹口事件有关吗？”
　　直子低下头，说道：“二者似乎没有关系。不过，小野参谋在东进洋行遇到了俞瑜去取东西，识破了她。”
　　“抓住了？”凌睿的心猛地一跳。
　　“没有，”直子从后视镜里看着科长，觉出科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便说，“这件事非常奇怪，东进洋行的田边经理为俞小姐打了掩护，让她脱身了。”
　　“什么？”凌睿困惑了，直子接着说道，“现在，小明君将田边先生抓了进来，说他有私通地下党的嫌疑。”
　　两件无关的事情，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联系，到底有什么内情？
　　晨曦里，山崖上，白色的衣袂，随风飞舞。居高临下，她看到一个藏青色的人影疾步如飞。美瞳里印染了那道俊雅的影像。
　　柠妮看着她走来，一笑：“神采飞扬，看来你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没这么轻松的，我被人盯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出来的。”天气好，她告诉直子，要出来打猎。
　　“呵，直子姑娘会替你隐瞒的。”柠妮在笑。
　　“别取笑了。”凌睿没心情拿下属开玩笑，急着掏出内衣口袋里的针管，望着她的笑容，星光流转的眼眸溢满柔情：“气色还不错，山崎果然没骗我。”改良后的药剂对柠妮的确没有坏处。
　　柠妮也不接，望着她的眼眸，琉璃色的光彩好看极了，“是啊，你精神也不错。反哺，是可行的。”
　　凌睿心中泛起一丝隐秘的甜，笑道：“只要松尾还是司令官，就会利用我为他做事。所以，暂时我还能猖狂几日，你呢，也不要担心粮食问题。”
　　“噢，的确。”柠妮笑哼：“看来你挺明白的嘛。想想这么多年，你帮他杀了多少人，我以前的组织也为你奉献了不少人呢。现在，松尾为了自己的司令宝座，当然不会把你卖了。对他来说，你比小明智秀可靠多了。还没找出虹口事件的主谋，池中鱼，你可不能完蛋。”
　　凌睿苦笑，“你不讽刺我，是不是不痛快？”
　　“我只是提醒你，”柠妮望着天边的朝霞，“松尾是个彻头彻尾的军国主义者，他对你也许有情义，不过，为了战争的需要，照样抛弃你。”
　　“莫非，你觉得他另有目的？”凌睿感觉她在警告自己，心底不禁恐慌起来。
　　“你心里比我明白，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柠妮悠然一笑，“我担心，幽灵计划已经提到日程上来了，要知道，山崎的父亲便是这一计划的主持者。他替你说情，意味着什么？”
　　凌睿忘了呼吸，额头渗出冷汗，“山崎一定知道内情……”
　　“哎，我觉得，”柠妮拖长了尾音，迷人的笑，“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你的这些问题还是回去再想吧。”
　　凌睿顿时石化，牙疼般吸了口凉气，“我才喝一次，你这么快就喝回去？”
　　“没办法，”柠妮为难似的，眨了眨眼，绿光流转，闪着诱惑和渴望，“我的血，经过你的身体提炼出来，更加适用啊……”
　　“可是，我已经把药带来了，茹毛饮血总是不文明的。”凌睿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千万别入套了。
　　“是药三分毒，老祖宗说得。”柠妮细长的指尖抓住了她的胳膊，“纯天然的，安全些。”
　　啊？凌睿头皮发麻，可对上她分外妖治，却无限可怜的绿眸，只好伸出手臂，别过头去，“轻点，哦，不是，少喝点……”
　　柠妮轻轻舔着她的手臂，在那齿痕密布的手腕上咬了咬，“比以前瘦弱了，味道也不好了。”
　　“还挑剔了？”凌睿白了她一眼，“得想个法子治好你，不然的话，我非得被你吸成干尸。”
　　“好啊。”柠妮笑着，一把揽过她，“那儿的味道不好，还是换个位置才好。”
　　就在凌睿的震惊中，她贴上了她的唇。
　　“你，你不能趁人之危！”凌睿惊呼一声，就被堵住了声道。
　　“到了嘴边的稀世美味，不吃，那不是无能就是傻子。”柠妮下定决心，这次绝不口软。
　　正是黎明，最冷最暗的时刻，朝霞被山峰遮掩，云雾葱茏环绕，分不清世界黑白。
　　她抱紧她，揉着她的短发和冰凉的背脊，纵情的吻着她，周围的世界都已忘记。凌睿仰着头，看到她长长的睫毛闪着晶亮，湿润的液体，紧紧皱起的轻眉微微抖动着，动情之时，最能体会。突然的，她被她的深情触动了心底的柔弦，伸手抚着她的长发，情不自禁的迎合起来。
　　不过，人类的肺活量是有限的，这长长的吮吻叫她实在承受不住，动也动不了，推也推不开，眼冒金星，几乎窒息而死了。趁着换气的当口，吃力的说道：“拜托你，柠妮小姐，不，不要了啊。”
　　柠妮扑哧一笑，抬了抬眼角，“真不济事，看来，还得多练练才是。”
　　“饶了我吧。”凌睿尴尬的抹了抹汗，“我们不是一个级别，怎么练也比不上吧。”
　　柠妮的笑容渐渐敛去，细长的指尖轻轻拨弄着她鲜艳的嘴唇，“哦，她比较合适你。”说着，俯身亲了亲她的鼻尖，冰凉凉的，草绿色的发丝如藤蔓般缠绕在凌睿的肩膀。
　　凌睿顿了顿，继而安抚地笑笑：“她，就要离开了，和那位许先生一起。”
　　“见到了？”柠妮问。
　　凌睿的心被扯开了一道口子，墨染的眼眸闪着伤痛，“她去洋行取什么东西，被小野盯梢了。据说，这东西是俞家非常珍贵的物品，俞先生在被抓捕之前，让她的同事交给她。所以，她冒险去取。”
　　雨雾中，那个纤细的人儿，再怎么装扮，也无法掩去她独有的气质。闭着眼睛都能描绘的身影，除了她还有谁？只是，她不能识破她，更不想面对她的狠心。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怀疑，一旦识破她的伪装，她会用枪还是用锋利的暗器要她的命。
　　柠妮听出了蹊跷，也不愿回到心痛的话题上，便问：“小野跟小明智秀汇报了这件事，而且，俞瑜的同事也招供了。”
　　一语中的，凌睿佩服：“不错。你怎么猜到的？”
　　柠妮抬起眼，看到她闪亮的眼眸，淡淡的说道：“这件事很古怪，你最好弄清楚才能对付小明智秀。若是一般的宝物，小明智秀绝对不会有兴趣。”
　　“那会是什么东西？”凌睿苦笑。
　　柠妮若有所思，“俞先生……这个人其实很奇怪。”
　　“当初，你的暗杀名单里是有他的吧？”凌睿笑哼，“他在你们眼里一定是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其实，他这个人非常低调，还帮着中国人做了不少事呢。”想起俞瑜就难受，可话题绕来绕去，总是围绕着她。
　　“嗯，俞瑜的身份，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俞瑜能掩藏这么深，也是她伯父的功劳。”柠妮接口道，“可惜，你误会了。我去找他并非要杀他。”
　　“那是为什么？”凌睿这么问的时候，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在胸腔弥散。
　　可是柠妮却发现她有些伤痛的眼眸透出了冷静而犀利的色泽。
　　“据说，俞先生的身份是个秘密。”

　　第　48　章

　　“五年前，我在东北。无意中，从日本领事林久之郎那儿得到一个重要的情报。”柠妮说着，看了凌睿一眼，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道，“这个情报非常……可怕。为此，我必须核实准确了才能向上面汇报。所以，我被他们抓住了。”虽然时过境迁，她脸容已经相当凄苦，当年若非此事，后面的一切也不会发生了。
　　“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情报了。”凌睿当然明白她此时的心境，想到她魔魇般的经历，也不禁叹息。
　　柠妮捏住她的手，轻轻扬眉，忍了忍才说：“原来日本人早在民国建立之初，便制定了侵华的战略计划。当时的日本大正天皇派出了一批幼童来到中国，潜伏下来，作为日本侵华之时的内应。这个计划称之为‘古部玉纱’。”
　　好奇怪的代号！凌睿惊讶：“这个计划真够深远的！”
　　柠妮淡淡的笑着，有种看破一切的豁达通透，接着道，“据我所知，这批幼童一共三十一人，被输送到中国后，或送孤儿院，或弃街头，任其自生自灭。当时的中国军阀混战，也没个像样的政府，老百姓生活艰难，没几个人会去收养孤儿吧。”
　　“这批幼童到今天，已经盛年，时势造英雄，其中一部分或者成为中国政府的骨干力量……”若是这些骨干力量被人唤醒，那么……凌睿思索着，“这么多年，又都是弃儿，怎么去证明他们的身份？”
　　柠妮冷冷一笑，墨绿的长发顺滑地披散腰间，眼眸是极为淡漠的颜色，“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标志符号，我一直在找这个符号，所以，那些人的死状都很可怖。”
　　凌睿忽然明白了，她杀得那些人为何都被扒光了衣服，原来如此。
　　“你这样做，无异于大海捞针。”凌睿望着她，“我知道，你不甘心，为了替蓉可和你自己，你必须找到这批潜伏的间谍。可是柠妮，这个计划是最高层制定的，保密级别之高，即便是松尾也不敢过问。你触犯了最核心的秘密，加上你的身份，我担心……”
　　柠妮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