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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3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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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边儿低低说着,就也往后院而去,却见万氏转到屋后,也仍站在窗户底下,一动不动。
屋后的光线越发幽暗,四个人远远地盯着看,见一道白影站在窗户旁边,青丝垂在腰下,动也不动,宛若鬼魅。
这幅情形,任是谁看见也会吓得半死。
夜风透骨,阿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低低道:“皇妃这是图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来这里干站着?”
无人回答。都只顾看着万氏,却见她站了有三刻钟,便才转身,复往回而行,幽魂一般飘过四人身旁,竟自去了。
顷刻,李夫人房中才有烛火燃起,似是李夫人的声音,哽咽问道:“已经去了么?”
小丫头答道:“像是已经去了。夫人勿惊。”
李夫人低低抽噎了会儿,道:“竟似是来索命一般,偏偏紫菱又死的凄惨,不明不白……”
小丫头道:“夫人何不跟皇太孙说明?若太孙不管,何不跟太子妃说知?”
李夫人低低道:“不可,太孙自然是知道此事的,他既然不声张,只怕自有主张,你们也切记不得出去胡言乱语。如今刑部的大人已经来查了,自有分说。”
四个听到这里,便悄悄地退了,又跟着去看万氏,见她果然好端端地又回了房,才复转回来。
来至偏房内坐定,云鬟道:“既然说皇妃先前都好端端地,只半年前忽然得了这病症,那不知半年前可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赵峰踌躇了会儿,才说:“其实并没什么,我也不知……是不是跟那个有关……”
赵黼道:“是哪个?哥哥只管说。”
赵峰才道:“不瞒你们,半年前,皇妃曾小产过。”
赵峰将往昔之事,同三人说了,原来半年前,皇妃万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一日不知怎地,竟腹痛难禁,便滑了胎。
此后皇妃痛不欲生,身子调理好了后,却添了这般症状,是以赵峰格外姑息照应。
赵峰道:“我起初以为她对李氏有什么怨念,谁知问起她,她却全然不知夜间之事。何况她素来也是贤德的,李氏又有了身孕,素日她待两个妾也甚是妥当,府内众口一词的称赞,只是这个病古怪罢了,我只盼着不知哪一日,她忽然好了,也未可知。”
这一夜,便再无他事。
次日云鬟到了屋后又看了会儿,却见原先那符印似的已经被踏平了,云鬟盯着看了会儿,就叫阿泽从那处挖下去。
才挖了片刻,就碰到一物,阿泽最不禁吓,却只得忍着心惊,好歹将那物拨拉出来,却见毛茸茸地,乃是一只鹦哥,不知几时死的,早僵硬了。
那伺候李氏的小丫头远远地看见,忍着惊怕道:“那是我们夫人先前最喜欢的凤头鹦哥,先前只不见了,怎么在这里?”
赵黼打量了会儿,道:“是被人拗断了脖子死的。把个死鸟埋在这里,莫非有什么讲究不成?”赵黼自不曾见过那符印,可却也本能地觉着此事蹊跷。
阿泽道:“紫菱,死鸟……还有那皇妃,难道紫菱跟鹦哥的死,都是皇妃夜游中干的?”
赵黼道:“这话不通,那丫头是白日死的。”
阿泽道:“总归这院子里发生的怪事,是跟皇妃脱不了干系的。”又道:“昨儿夜晚那夫人所说的话,倒显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怪道太孙宠爱她。”
赵黼道:“说的你很懂似的?”
阿泽道:“我也不是很懂,只是人之常情罢了。不过后宅里女人多了,就是事多麻烦。”
赵黼哼道:“难道男人就不麻烦了?”
阿泽张了张口,忽地见他竟又正看云鬟,——阿泽不知赵黼是有心病的,只当他又是迷魔性情发作,心中大为不适,忙走开了几步离他远些。
云鬟因想将昨晚所得回刑部禀明白樘,正思量出府,却见顾詹士来到,说是太子召见。
赵黼暗中对云鬟道:“见了太子,你想怎么说?”毕竟赵峰替万氏隐瞒病情,若是太子问起来,必然要捅破了。
云鬟道:“实话实说。且昨日已经闹出人命,儿戏隐瞒不得。”
赵黼不觉撇嘴:这简单的一句话,竟品出几分白樘的气质来。
进了太子府的东书房,却见除了太子赵正外,赵峰却也垂手侍立旁侧,脸上神色不甚好。
果然,赵正问起昨日的事:“谢推府可查出什么来了?为何先前汤药风波尚未平息,昨儿又死了人?”停了停,又看一眼赵峰,哼道:“我还新听闻,皇妃有夜行之疾?”
云鬟道:“殿下所说无误。那汤药风波其实已经明了,只因紫菱发现有人夜晚窥伺,又恐府内不信,才自己下毒,演了一场。”
赵正拧眉道:“好个贱婢,亏她已经死了,不然决不轻饶。”
云鬟又道:“至于丫头如何身死,此事尚在查证。”
赵正叹息:“多事之秋,眼见年下,又偏如此。既然已经惊动刑部,就多劳谢推府用心。我也知道侍郎是个有分寸之人,此事还请勿要张扬。”
因先前寿包,联尸,饕餮等案,皇帝本就不喜,若太子府又生事,自是雪上加霜。
云鬟道:“下官明白。”
赵正又看向赵黼:“我听峰儿说,昨日多亏了你在,才挡住那发疯的丫头?”
赵黼道:“不值一提。”
赵正笑道:“不怪圣上偏疼你,可知连我也着实羡慕晏王,有个如龙似虎的好儿子。”
赵黼道:“多谢太子殿下夸赞,只是我父王常常骂我不长进,说我举止轻浮,给皇家丢脸呢,太子若见了父王,当着他的面儿多夸我两句才好。”
赵正微笑:“使得。只不过你天生本事,有目共睹,是好是坏,早已经不在别人的几句话上。”
赵正又道:“对了,前天我也听说,圣上有意给你选妃,听说是沈相家的小姐?”
赵黼诧异道:“只怕太子叔是错听了,我昨儿从宫中出来,皇爷爷也没跟我说,何况我哪里有那福气,得相爷家的小姐呢。”
赵正也有些意外,看了他片刻:“也罢了,兴许果然是我听错了。只不过,你若不配相爷家的小姐,还有谁配?若此事成真,倒果然是郎才女貌,堪称佳话。”
赵正说了几句,便放他们出来。
阿泽道:“世子,这赐婚的事儿只怕不假,原来是沈相爷家的小姐?那却是极好的。”
谁知赵黼冷道:“知道你也是年纪了,不如我替你求圣上,给你也选个极好的如何?”阿泽忙走开。
赵黼因赵正那几句话,怕云鬟不自在,便低低地对她道:“太子也是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如何只管盯着我?”
云鬟淡淡道:“世子的亲事,自然也是京城内的头等大事。”
赵黼察言观色:“你恼了?”
云鬟摇头不语。
一直出了太子府,顾詹士相送止步,赵黼才打马又到身旁,皱眉问:“你这是做什么,又生闷气了不成?原本跟你说了这件事已经解决,莫非不信?就不理人了?”
云鬟才回头道:“世子。”神色语气却极平静。
赵黼眨了眨眼,云鬟道:“太子府里耳目众多,世子就不能少说两句么?”
此刻阿泽在前头隔着数丈,云鬟停了一停,便又垂眸道:“你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赵黼细琢磨这句的意思,怦然心动。
第331章
云鬟从来寡言,也绝少曝露心迹,这无意中的一句,却叫赵黼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滋味来。
正在心曲款动之时,却听云鬟又道:“我其实很懂太子的意思,你本就树大招风,若圣上给你选了相爷家的小姐,自是扶持的意思,太子是以关心。而我也觉着,其实沈家的女孩,对世子而言,的确是上上之选。”
这话若是先前,赵黼只怕要大怒起来,只当她是故意撇清的。
可是此刻对上她的眼神,却明白,云鬟这般说,并非负气,也绝不是撇清,是真的为他“着想”,只是这番“着想”,非他所愿罢了。
赵黼道:“我忽然记起来,太子何以为圣上不喜了。”
云鬟道:“是为什么?”
赵黼道:“我记得有一次入宫,正皇爷爷召见白樘,我在外等候,曾听了一句话。”
那日也正是个寒冬,皇帝单独召见身为刑部尚书的白樘,两人说了有一个时辰。
因皇帝的身子日渐虚弱,赵黼已经许久不曾听赵世那样愤怒地高声了,就算站在殿外,仍能听得极为清楚。
皇帝怒吼道:“细作都已经潜伏到他身边儿了,难得他仍高枕无忧,这大舜莫非要改姓萧了不成!”
赵黼只听了这一句,又过了一刻钟,白樘才自退出,却仍是面沉似水,不露行迹。
云鬟闻听,心中惊疑:“难道……太子府里有辽人的细作?”
赵黼道:“这个并不稀罕,先前那辽女不还差点儿潜到兵部么?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指的是谁,必然不是个等闲之辈,不然皇爷爷不会那样动怒。”
云鬟想到先前那个符印子,一阵心惊肉跳:“既然此事是侍郎查明的,很该把此刻太子府内的种种也向侍郎禀明,只怕有助于尽快侦破。”
赵黼“嗯”了声,道:“其实我告诉你此事,并不是为了破案。”
此刻来至闹市区,前方阿泽早飞马先一步而去。
赵黼见人来人往,不是说话之处,便停了口。
云鬟虽不解此话,见他不言语,便也罢了。
如此过了闹市,赵黼才说道:“对了,小白回来了,你可知道?”
云鬟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那日他回来,我路上正好遇见。”
赵黼道:“我已经跟他说好了,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呢。你说定在哪一日好?”
云鬟道:“如何让我来说,自是你们的事。”
赵黼笑道:“难道不请你?正好趁此机会乐一乐,我都想好了,季陶然,还有崔承……还有……”
正说到这里,就见迎面一个人来到,唤道:“世子。”
又看向云鬟道:“谢推府,向来可好?”身着武官服色,精干而不失英武,竟正是张振。
赵黼见他骑马,便哼道:“你的伤已经好了?”
张振面不改色道:“早已经好了,世子也好了?”
赵黼笑骂:“滚你的。”
张振笑笑,又问云鬟道:“谢推府去哪里来?”
云鬟道:“才去过太子府有些公干。”
张振道:“原来如此,怪道昨日我去府上拜会,竟说不在家里。”
云鬟微觉意外,问道:“张都司寻我?可是有事?”
张振含笑打量,道:“并没有,只是想去拜会而已。”
赵黼在旁听到这里,便道:“这可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张振道:“世子好似很有经验。”
赵黼觑着眼睛瞪了他一会儿,便对云鬟道:“你不是说着急回刑部么?还不走?”
云鬟忙跟张振告辞,只说改日再会。
赵黼见她欲去,故意又道:“先前同你说的那话,却不能请此人。”
不提赵黼跟张振背地说话,只说云鬟回到刑部,入内相见白樘。
白樘正在看什么东西,头也不抬问道:“你如何迟了回来?”
云鬟道:“因路上遇上张都司,略耽搁了。”
白樘方扫了她一眼,道:“听闻晏王世子也跟你们同行,他如何不见?”
云鬟道:“世子先前跟张都司去了。”
白樘当即沉默。
云鬟隐隐觉着气氛有些不同。想了想,便对白樘道:“先前阿泽可将太子府种种同侍郎禀明了么?”
白樘才又淡淡开口:“你可知……你才是此案的负责推官,只因你迟了,才由他来禀明。”
云鬟回味过来,忙躬身道:“下官知错了。”
又是一阵难熬的寂静,白樘道:“你且把经过详细说上一遍。”
当即,云鬟便把所见所闻,统跟白樘说罢。心里却兀自惦记着赵黼那一句听来的话,盘算着该如何跟白樘透露。
耳畔听到他翻过纸张的细微声响,云鬟道:“侍郎可还记得上回……我同您说的那个印子么?”
白樘应了声:“如何?”
云鬟道:“那印子,却仿佛跟关外辽人有些干系?”
白樘放下手中卷册,抬眸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不知怎地,他无喜无怒的一把声,却叫云鬟心里不安,仿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错一样,可毕竟已经说出了口,便道:“我、我曾翻阅一些书库记载,比如一本《番辽论记》里头,便记载各色辽人的行事习俗,里头曾有一页,仿佛便描绘的是这样印记。”
白樘道:“你确信?”
云鬟道:“是。”
白樘目光沉沉,看了她许久,才道:“这句话,不可对别人提及。”
云鬟仍旧答应,白樘又道:“尤其是对晏王世子。”
云鬟禁不住抬头,却正对上白樘恍若洞察所有的眼神。
两人对视中,她还来不及开口,白樘已经说道:“他已经知道了,是么?”
云鬟很想说赵黼知道,并不是她所说的,恰恰相反,是经过赵黼的提醒,她才敢把这印记同辽人联系在一起,更因此想起她曾在江夏王府翻阅过的《番辽论记》里头,曾有过这样一页记录。
但是事到如今,只得咬紧牙关道:“是。”
白樘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却让云鬟浑身也都发起冷来:“侍郎……”
白樘的声音里透出一抹冷,道:“谢推府,你可知道身为官员,不仅要看其能为,也要看私德?”
云鬟听到“私德”两个字,几乎窒息:“知、知道。”
白樘道:“望你留意此事。”默然片刻:“去罢。”
云鬟一个字也无法相驳,只悬着一颗虚寒的心退了出来,站在门口,魂魄也似浮飘着。
白樘从来只论公事,可既然出言提醒她,自然便是知道了什么……且所知道的,是他无法容忍的。
云鬟虽暗忖侥幸,觉着他不至于会……但是只因他淡淡的一句话,却把她心底所有的“私”都搅乱出来,让她禁不住冷汗涔涔。
此刻阿泽不知去了哪里,云鬟站了片刻,才往回而去,本来想去行验所看看季陶然,问一问验尸如何结果,只是心神恍惚中,便一路茫然越过廊下,依稀跟一人几乎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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