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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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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不言语,仿佛没听见似的。
露珠儿道:“我瞧表少爷离开的时候还总回头看呢……竟然是这样有心的人,还给姑娘带了礼物,快看看是什么。”说着,就把桌上季陶然所送的东西端过来给云鬟看。
掀开上头的帕子,云鬟只看一眼,却见里头有一个白洋淀苇编的栩栩如生的小牛犊子,另外便是盒子里放着的一串明黄色的山海关琥珀手串。
云鬟看着这两样东西,虽早就知道会看见的必是这些,一样儿不差,但当真亲眼见到之时,仍是忍不住有些双眼发热。
她情不自禁地拿起那琥珀手串,摩挲了会儿便放下,只又拿起那头上带角的小牛犊子,见它瞪着眼正望着自个儿,透出一股憨憨气质。
云鬟看了片刻,便把那小牛贴在胸前,此刻,眼睛早已经红了。
晚间时候,露珠儿因悄悄地对林嬷嬷道:“奶娘,方才跟着二小姐的小荷跟我打听,问表少爷给了姑娘什么呢。”
林奶娘道:“她问这个做什么,二小姐跟两位哥儿不都也得了么?”
露珠儿笑道:“你便不知道了,我趁机也打听了回来,原来两位少爷都各自得了一方易水砚,蓉小姐得的也是一串琥珀手串,可并没有那只草编的小牛犊子呢。”
林奶娘便也笑起来:“你打听的倒仔细。”
露珠儿道:“只兴他们问不成?不过,我瞧今儿姑娘这病的有些古怪,怎么好端端地连人也见不了了呢,先前叫我出去打发了表少爷的时候还没睡,一会儿我回来,就睡得那样儿了?”
奶娘道:“就你话多,姑娘让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了,再多嘴,留神我先打你。”
露珠儿吐吐舌头,忽然叹了声道:“我有些想念晓晴了……怎么姑娘又打发她回去了呢?”
林奶娘“嘘”了声,道:“才说了你,怎么不长记性?”露珠儿忙捂着嘴,果然不敢说了。
原来先前回京途中,云鬟醒了后,她便做主,只说既然府内有人来接,就不必让陈叔跟着,只叫他先“回”素闲庄去。
因陈叔年纪大了,便带了两个仆人,并晓晴一块儿自去了。
回京之后,崔印也并没仔细问过此事,只简略问了句路上可好之类,云鬟也只说很好。
那些崔府去接的侍卫,虽知道云鬟打发了一名老仆,却也不放在心上。
因此无人知晓的是,陈叔带着那数人,其实并不是回素闲庄罢了。
对云鬟而言,侯府忽然有人来接,自是在她意料之外,回京也是她百般不愿,可既然无从选择,只得暂且随遇而安。
可是回京,便意味着要跟那些她不愿遇上的人再度遇上,其中一个堪称是她心病的人物,便是季陶然。
云鬟自忖:以季陶然的性情为人,倘若此生没有遇见自个儿,他应该会过的很好,这点儿毋庸置疑。
只想不到,她千方百计要避开,终究还是回到这条路上,因此今日季陶然来见,云鬟只称病不见。
但这毕竟不是长法儿,继母罗氏十分喜欢季陶然,两下里又是亲戚,常来常往,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此夜,风吹着外头的绿竹,发出簌簌的声响,云鬟抱着那只小牛犊,望着它呆愣愣的模样,眼底生潮。
前世她得了这小牛,爱极这拙朴的模样,睡觉之时都要抱着不放。
虽也知道府内季陶然只送给了自己这个,却也并没多想,只觉着这表哥实在亲切的很,这小牛犊竟比什么贵重礼物都叫她心喜,又因别人没有,便更加倍珍惜爱顾。
不料有一日,不知为何,这小牛犊好端端地竟不翼而飞,丫头们把屋内屋外翻来覆去找了数回,都没找见,云鬟伤心不已,狠狠地大哭一场。
季陶然听说此事,便安抚了她一番,又许诺说下次去冀州会带个更好的回来给她。
可对云鬟来说,纵然再带了新的来,却也不是她最心爱的那一只小牛犊了。
如今时光流转,这小牛犊儿失而复得似的就在眼前。
云鬟心底委实悲欣交集,拿在手中把玩许久,便又抱入怀中,心想:“这一回绝不会叫你出事了……绝不会。”似是对小牛犊说的,也似是对季陶然说的。
到年下,侯府内自然忙碌起来,亲戚之间也有些走动。
这一日,季陶然来到崔侯府做客,正往姨母罗氏房中而来,把回廊下过的时候,隐隐听见隔壁有人说话。
季陶然起初不在意,谁知听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熟悉,竟像是崔承。季陶然正要找这小表弟,忙转过月门去寻。
正含笑往前,却听有人高声喝道:“你敢再说?”是女孩儿的声音,虽不难听,却有些凶巴巴地。
季陶然一愣,扬首看去,却看见前面不远,崔承跟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孩子站在一处,而那女孩儿挥手落下,竟是干净利落地一掌掴在崔承脸上。
崔承没想到自己会挨打,一怔之下,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季陶然吓了一跳:这崔府内的情形他是最清楚的,一来,并没有女孩儿是如此凶戾的个性,二来,崔承是府内老太太的心头肉,平日里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着,连崔印对儿子高声一些都不成,又哪里有什么人敢打他?
季陶然含惊带怒,忙跑到跟前儿,喝道:“你做什么?”又拉住崔承看端倪。
崔承的脸何其娇嫩?顿时便有五个掌印红通通地浮起来,季陶然心疼之极,起身瞪着眼前的女孩儿,张口便要叱问的当儿,忽心头一动:“你……”
刹那目光相对,眼前人却并没给季陶然开口的机会,只冷哼了声,拂袖扬长而去!
第67章
季陶然眼见如此,越发惊诧,因崔承大哭,只得先安抚他,又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忽然竟打你?”
崔承自打出生以来也没受过这般委屈,便抽噎着说:“她就是这样坏,我要跟老祖宗说去。”
季陶然忙拉住他:“她是谁?”
崔承见他竟不知道,便抬起头来说道:“不就是崔云鬟么?”
季陶然愣住,一时竟没了话,崔承又觉着脸上火辣辣地,忍不住又哭起来,季陶然忙又蹲下劝慰。
正在此刻,却见有个人匆匆走来,口中说:“原来是表少爷在这儿,前面老太太找承哥儿找的急……”话未说完,猛然见崔承哭的如此,便忙上前来,握着肩膀道:“这是……是怎么了?脸上如何是这样?”
崔承见了来人,便越哭诉说:“是崔云鬟打我。”
季陶然已经站起身来,原来这来人是崔印的妾室,也是崔钰崔新蓉的生母,原本是伺候崔印的贴身丫头的,姓薛,后收了房,人人便都唤作薛姨娘罢了。
薛姨娘仔细端量崔承的脸,又是心疼,又且着急,道:“这个样子,如何见得了老太太?承哥儿不要哭,先随我回房去。”
崔承却不肯走,嚷嚷道:“我不,我要让老祖宗打那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薛姨娘吓了一跳:“说什么?”
季陶然正若有所思,听了这句,也诧异道:“承儿,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崔承眨了眨眼,只含泪道:“不管,她欺负我……”
薛姨娘已经掏出帕子,便给崔承拭泪,又哄着说道:“好少爷,你是大家的公子,不可说那些粗话。小姐动手自是她的不对……不过她怎么竟动了手呢,是为着什么?”
崔承嘟着嘴,却不回答。
薛姨娘叹了口气,对季陶然陪笑道:“表少爷,老太太那边儿着急呢,我先带承哥儿回去,把脸上料理一下子,好歹先遮掩过去,大好的日子,若给老太太发觉了,必然又要闹得不痛快呢。这件事儿表少爷也别透给别人呢?”
季陶然见她如此处置,便道:“放心就是了,我不会对人多口。”
薛姨娘才行了个礼,果然拉着崔承自去了。
季陶然目送他们离开,又回头看向崔云鬟消失的方向,皱眉心道:“怎么……云鬟妹妹变得这个样子?”
季陶然自是见过崔云鬟的,印象之中乃是个极为乖静沉默的女孩子,一双眼黑白明澈,似能看通人心,这崔府跟季家许多姊妹弟兄们,他独对这女孩子格外喜爱。
那日在冀州闲逛,看见了那手艺编的小牛犊子,如此胖乎乎甚是拙朴可爱的模样,竟让他无端想起那也总是瞪着圆溜溜双眸看人的女孩儿,因特意买了给她。
谁知道隔年再见,她的模样是出落了许多,可是脾气却变得如此……方才那刁蛮任性之态,让他不能相信,简直如换了个人似的。
上回想见她却并未见到,这回见到了,又是这个出人意料的样儿,季陶然思来想去,叹了口气,怏怏而去。
且说薛姨娘领了崔承去,因见崔承兀自气愤愤地,她便劝道:“虽说动了手是不对,可毕竟是哥儿的姐姐呢,且姑娘看着不似爱打人的,必然是你淘气惹急了她了?”
崔承道:“何尝惹了?我听说哥哥给了她一只很好的草编的小牛,我便跟她要,她不给我……”
薛姨娘问:“然后呢?你就不依了?”
崔承道:“这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小牛也是我的,她不过是个没娘的野丫头……”
薛姨娘听到最后一句,不由色变,忙止步,看看左右无人,才道:“阿弥陀佛,哪里听来的这话?这种话也能说?谁教哥儿的?”
崔承不答,薛姨娘却也不再问,只叮嘱道:“承哥儿,你听姨娘的,这些话以后万万不许说了,尤其是当着老太太、奶奶的面儿,越发不能说,快答应姨娘?”
崔承耷拉着头:“她打我……”
薛姨娘望着他,轻声道:“承哥儿要知道,大小姐毕竟是没了亲娘的……本来就极可怜了,你还要当面儿那么说她,她自然就不乐意了呢?何况,若是这话给奶奶知道了,她一定是要打你的。”
崔承听抬出罗氏来,才有些忌惮,便小声嗫嚅:“那、那我不说了就是了。”
薛姨娘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小脸儿道:“姨娘知道你受了委屈,这样儿……待会儿见过老太太后,我亲自去做你喜欢吃的莲花酥可好?”
崔承这才破涕为笑,当下薛姨娘领着他去洗了脸,见他脸上的红印子退了些,可仍能看出来,便又拿粉出来给他扑了两扑,如此一来,不仔细看便只以为被冷风吹了、有些红罢了。
且说云鬟打了崔承,便自离开,隐隐听到身后季陶然跟崔承说话,她越走越快,心底一声叹息。
既然相遇无法避免,那只能找一种法子,让季陶然不似先前一样对她那样好。
云鬟自然知道季陶然喜欢的崔云鬟是什么模样,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一个完全不同甚至正好相反的崔云鬟。
曾几何时——听崔承口中说出那些话来之时,她只是望着小孩儿,一声不吭。
崔承见她不言语,越发趾高气扬。
当时季陶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被崔承欺负的崔云鬟,虽然眼中含泪、分明是极伤心却仍克制隐忍着的崔云鬟。
那时他挺身而出,斥责教训了崔承一番。
前生今世,崔承都是哭过了的,不过前世是因季陶然喝骂的缘故,而今生……不必别人,动手的是她自个儿。
云鬟边走边握了握右手,对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她本来下不了手,只不过,如今看来,那咬牙打下去的一掌倒是值得的。
至少她改变了此刻崔云鬟在季陶然心目中的模样,他看到的,是一个凶狠刁蛮的、对幼弟也能打得下手的女孩子。
只怕现在在季陶然心中,对崔云鬟是惊疑,嫌恶……然后……是她所希望的:敬而远之。
云鬟徐徐吐了口气,自回了房中。
及至午后,亲戚们都散了,忽地老太太房中一个丫头来到,说:“老太太叫大小姐过去。”
林嬷嬷不知何事,便陪着云鬟来至上房,入内之后,却见崔老夫人坐在榻上,阴沉着脸,见云鬟进来,脸上越发电闪雷鸣。
云鬟倒是猜到了几分,只怕是她打了崔承的事儿发了,其实能拖到此刻才叫她来,已经让她觉着意外了。
因此临进门之前,云鬟便对林嬷嬷道:“奶娘,待会儿不管老太太说什么,你都不要吱声。”林嬷嬷一头雾水,只应承罢了。
果然,云鬟见了礼后,崔老夫人道:“你越发能耐了,在外头住了几年,就把你养得浑然连个规矩都不懂了?”
云鬟低着头不答腔,崔老夫人拍着床榻,厉声道:“你只说,今儿你做了什么!”
林嬷嬷见老夫人如此盛怒,心中暗惊,想到云鬟先前的叮嘱,才勉强忍住没出声。
只听云鬟道:“是孙女儿一时急躁,孙女儿已经知错了,求老太太宽恕。”
崔老夫人怒气不休,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明明知道我疼承儿,你却敢那样对他,以前在外头,没有人给你立规矩倒也罢了,如今回了府里,少不得就改改那外头的坏习气!”
崔老夫人说着,便要叫人拿家法来,忽地外头道:“少奶奶到。”
果然见罗氏带着丫头从外进来,见里头这幅阵仗,因上前微微低头,向着老夫人道:“听说鬟儿犯了错,老太太要责罚她呢?”
崔老夫人哼道:“你来的正好儿,这孩子在外头野惯了,你也不好好教导她,竟纵得她连欺凌幼弟的恶行也做出来了,你说,到底要如何罚她才好?”
罗氏道:“孙媳妇正也是为了这事来的,方才私下里我也已问过承儿了,这件事,委实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崔老夫人皱眉:“你说什么?”
罗氏不疾不徐,仍是低着头道:“原本是承儿不敬鬟儿在前,且出口伤人,挑出事端,然而鬟儿也做的不对,她很不该动手,是以老太太要罚她,我也不敢说什么,不过因承儿也有错,故而孙媳妇求老太太,事要公平,既然要罚鬟儿,那自也要一视同仁,没道理罚一个,放一个。”
崔老夫人听了这一番话,连扫了罗氏数眼,只皱眉咂舌地不做声。
罗氏又道:“何况孙媳妇知道老太太的苦心,原本惩戒教导子孙们,自也是为了他们好着想,是以若不公平处置,承儿还只当他一点儿错也没有,以后只怕变本加厉,会闹出越多事儿呢,他且是崔家的男丁,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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