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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算-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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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更加迷糊了,简直不可置信,道:“那陈昂驹这算盘打得也太好了,简直要准地飞起了。他怎么就确定我一定能遇上你,他怎么能知道我能跟着元集大师上山,难道这些他都能算出来?都能算出来的话,那我觉得他直接可以自己找妹妹了。”
  “这我也不知道”,魏延皱了皱眉,道:“也许缘分就是这样神奇吧,有些冥冥中注定了的事,势必会发生。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正说着,魏延斜倪了一眼窗内,不禁大喊一声:“糟糕,她腹中的孩子要变成小鬼了!你先别进来!”魏延急匆匆推门闯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双手虚空一划。那闪着金光的符直直钉上了凤雏的面门。魏延嘴中念着诀,将尖叫着的凤雏安抚下来,稳住了局势。我随即进了屋,陈昂驹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起先我以为陈昂驹会迅速失去听力,但后来我发觉,他的听力是逐渐下降的。早上我从背后喊他一声,他还会回头,到了中午便不会回头了,必须要我凑近他的耳朵,大喊一声,他才有所反应。渐渐地,陈昂驹连走路也不稳了。魏延说,那是因为失去听力的人,对方位的敏感程度降低,小脑的平衡能力便下降了。
  虽然魏延和我讲了陈昂驹的‘心机论’,但这并没有降低我对陈昂驹的印象。这个世间,从来就没有非黑即白一说,每个人,总是会带着这样或那样的目的接近另一个人。虽然我一直无法彻底原谅他给幼清演面的事,但这一路走来,陈昂驹待我,就如同他的妹妹一般,奔前跑后,关心我,照顾我。幼清去世已成定局,现在他耳聋了,他需要人照顾。只是,我从未发觉一个人能老得如此之快,他本就不多的黑发一夜之间变了色,竟成了灰白。他吃饭变得缓慢,稍微吃多一些便会呕吐,面色发青。
  我给陈昂驹的老婆打电话,她老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静静道:“小时候我爹找人算命,跟我说,我中年以后会守寡。我爹很生气,找人揍了一顿那个道士。如今想来,竟然一语成谶。”
  过了几天,我发觉石头的头上又戴了一朵硕大的白花。它坐在旅店大厅的空地上,手里拿着一根香蕉把玩,却也不吃。我忽然顿悟,石头头上的白花都是为死人戴的。现在这一朵,正是为凤雏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更送上!
下次更新时间 5月26日(每周四上午九点)

☆、戚戚

  在山腰驻扎了约摸半个月后,任警官终于收到了上级的搜山指令。这其间,陈昂驹已生得满头华发。我给陈昂驹的老婆打了很多次电话,希望她能将陈昂驹接回家好生修养,但是她不为所动,‘我跟孩子回娘家了,如果有时间,看看益州的案子’是她给我最后的一条短信。等我再回拨她电话时,对方已显示不在服务区。我叹了一口气。道上的人便是那游弋于天地间的闲云野鹤,若是他们存心想躲,无论天涯还是海角,蓬莱还是无极,总能躲得干干净净。我和陈昂驹老婆只见过一面,印象中她的面庞很是丰润。不过按陈昂驹的形容,是一枚嫩牛五方。他常在我面前提他的老婆,却从不提他的孩子,以致我连他的孩子是男是女、今年几岁、在哪儿上学都不知道。
  “你别为我费心思了,她既然要回娘家就回吧,说不定过几天,就开始跟我谈离婚了”,陈昂驹坐在矮几边,神情是无比的落寞,静静道:“小九,我知你待我的好,你不需要对我负责。”
  “就算她想离婚,这协议书还未必能送进山里来呢。我会照顾好你的。”我将话慢慢写在预备好的白纸上,还未及我写完,陈昂驹忽然猛地从我的手中抽出白纸,撕得粉碎。他一边发泄,一边失控地大喊大叫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从我踏上离开家的长途巴士,我就知道会这样。”
  因为听力逐渐消失的缘故,陈昂驹说话的频率变慢了,咬字的清晰程度直线下降。他的恸哭声如野兽浑浊的哀嚎,一声声捶进我的心中。我的眼中充满了泪,横流到面颊上,也跟着大哭起来。看到我哭,陈昂驹面上的挣扎稍微消减了一些,但依旧在发着脾气。魏延走进来,将我拉了出去。我一面哭,一面捶打魏延,想要挣脱他擎着我的手臂:“就不能将他的听力装回来吗?他老婆孩子都不要他了,一个奔五十的人,以后怎么生活?”
  过了一会,我止住哭,猛地跺了跺脚,狠狠道:“妈的,大不了我养他,反正就是多一口饭的事!”
  魏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我。半响,他道:“我真是服了你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你脑子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浆糊吗?你的英雄主义就不能有一天消停吗?古书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猎人,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圣母玛利亚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猎人,我可不想搞错了。”
  我朝着魏延的胸口捶打,使劲推开他,怒道:“你滚开!”
  魏延嘿嘿直笑,道:“其他没学会,但你这火爆的脾气和架子倒是和你祖师爷有几分神似,简直更胜当年。”
  魏延淡淡几句话,将我胸腔中喷涌的气焰消下去几分。我斜靠在通铺走廊的过道上,望着魏延如墨般的眸子,静静道:“你说我英雄主义也好,逞能也罢,只要你答应我,和我一起照顾他。”
  “哟哟哟——”魏延赶紧倒退几分,避开我,故意提高声调道:“你要做英雄,你别扯上我,我一魏家的小少爷,只有别人伺候我的份,可从没我伺候别人的道理。要照顾你照顾,别把我往坑里带。”
  我挑了挑眉毛,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以后陈昂驹我照顾了!”
  魏延的唇畔微微翘起,淡淡道:“你照顾?最后还不是我操心,有区别吗?”
  我笑得正肆意,魏延忽然凑近我,眯起豹子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照顾他可以,但是我要补偿。”
  “什么补偿?”
  我话音刚落,魏延一个倾身便吻了过来。他微凉的唇覆在我颤抖的唇畔之上,辗转缱绻。我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喉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适,两手紧紧抵在他的胸膛上。
  “先不要急着拒绝,你闭上眼慢慢感受一下。”唇齿间,魏延的话语夹杂着他强烈陌生的气息向我袭来。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喘息间只觉魏延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一片漆黑。他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随即又将我拥紧了。我的太阳穴一阵晕眩,不是因为幸福,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扼住。与之前所有的经验不同,魏延以一种渐进而不容拒绝的姿态说服我接受他的拥抱,一个来自异性的拥抱。此刻,朱狄的脸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回闪,往日嬉笑的模样盘旋不去,我鼻子一酸,最终屈服了身体的本能。我反手拥抱了魏延。魏延的身体出现短暂的怔愣,但那仅仅只是一瞬间,他放开捂着我眼睛的手,腾出双手将我紧紧拥住。我与他已没有距离,我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连同我的。我意识到,这下是真的回不去了。以前的我是我,以后的我也是我,只是天空不再是绚烂的粉色,瞬息变换、阴阳互换之间,那个曾经能够跟我同吃一根面条的人也终于彻底成为过去,而那些潜意识里的肮脏、畏惧乃至抗拒,在魏延充满魔力的拥抱下,统统土崩瓦解,化成齑粉。
  “我就说吧,你会喜欢这种感觉的。”魏延的语调有些得意,但言词间带着隐蔽的微颤。想必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冒险吧?
  “阿砚,以后你做什么决定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和我商量一下?”魏延叹了一口气,静静道:“别一股义气上来就轻易下决定、说狠话?我都不知道,你这种性格的人,之前都是怎么活下来的,没被人砍死就算不错了。”
  我听完不禁笑起来,道:“我确实差点要被你砍死啊。”
  
  “拿着——”任警官出现在走廊上,迎面将两个帆布包裹交到魏延的手里,“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正式下地了。记住,一定要走在队伍中间,不要掉队。虽然这支队伍的排爆经验丰富,但依旧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率。”
  魏延接过帆布包裹,问道:“这次出任务大概要多久?”
  “快则一周,多则十天半个月”,任警官叹了一口气,“我本想给陈昂驹留一个兵照顾他,但他执意要跟我们上山,你们帮我劝劝他吧。”
  魏延摆摆手,静静道:“如果他要上山的话,就让他上吧。”
  “但耳聋的问题怎么办——”任警官的眉毛紧紧皱起,左眉峰上的痣愈发明显。
  “我会照顾好他的。留他一个人在旅馆也确实孤单,而且对他来说,孤单比耳聋更难熬。”我道。任警官点点头,表示同意,回身又多给了我们一个帆布包裹。
  队伍开拔的时候,我望见陈昂驹一个人慢慢走在最后。他没有穿平常那件浅色夹克衫,而是换上了道袍,脚上的皮鞋也不见了,变成了高邦黑色布鞋。我与魏延交换了一下眼神,却也说不上什么话来。山上多野路,杂草傍身,因此每个人都配有一把轻质镰刀,用来劈除沿途的藤蔓。魏延背着手,在我身后悠悠道:“你能不能砍得快一点?所有人里,就你砍得最慢了。”我擦了一把头上沁出的汗,转身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用着我的劳动力,还好意思朝我发一通嫌弃?小乾步上前,拿过我手里的镰刀,蒙头砍了起来。长时间挥刀使我的腰苦不堪言,可我和魏延赌着一口气,不想轻易停下,因此小乾的加入简直如一泓甘泉,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
  “谢谢。”我直起腰,真心道了一声感谢。不过,小乾并没有搭理我。自从那夜我将珈蓝钉进魏延的手掌之后,她待我便如寒冰一般,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看到了吗?那就是姑苏家的宗祠!”任警官在队伍前头喊了一声。我闻言望去,果然在云高林深之处看到了一个灰白色的小角。魏延停下前行的脚步,静静注视,忽然叹了一口气。我斜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正脑着他。谁知他猿臂一伸,冷不防将我揽入怀中,淡淡道:“累了吧,来,我给你擦擦汗。”说罢,还装模作样掏出一条丝巾来,往我额头上贴。我佯装推了推,但到底还是没推开他的手。
  一行人自五福山山腰开拔勘探,元集大师走在最前面。石头立在大师的肩上,手在他卤蛋般蹭亮的光头上来回抚摸。大师将食指和大拇指围成一个虎口,放在嘴边,一声尖厉的呼啸随即而来。石头一个纵身跃上树梢,在枝杈间来回摇摆。我们走了大约两三个小时后,大师忽然一招手,队伍最前端的工兵停了下来。他们沿着大师划定的区域架好防护栏,从背囊里拿出扫雷器。工兵连用的金属探测器都是俄罗斯进口的,利用电磁波进行引信、电□□等的探测,勘探进深一米的金属深埋物没有问题。在基本确定可疑范围后,会有专人清理地表的杂草和积石,紧接着就是考验人品的时刻了。排头的两个工兵穿上重达五十斤的防护服,手里拿着探雷针在地表小心试探穿插,以找到地雷的具体位置。
  我目光炙炙地盯着正在作业的工兵小哥,内心涌起无限崇敬之情,头一次看拆弹,激动兴奋之情无以言表。拆弹是个危险活,不仅考验耐心,更考验专注力和判断力,稍有不慎,极可能被炸飞。魏延上前瞧了一眼,见我挤在防护栏最前端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拉开我,哼唧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我没理他,眼睛全盯在工兵小哥刚挖出来的地雷上。虽然地雷都生锈了,但随队的工兵连长说,要爆炸也是分分钟的事。光一个下午的时间,连队就拆除了三个地雷,使我不由得佩服元集大师的记忆能力和工兵作战连的准确迅速。五福山的夜晚很寒冷,工兵连的战士们忙活了一整天,吃过晚饭,都睡去了。我坐在帐篷里与魏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他手里拿着龟甲把玩,却不让我触碰。我靠着帐篷的边沿,双手环抱着膝盖,静静听他说些趣事。过了一会,我说我有点冷,你能不能烧一点真气?魏延一个翻手,龟甲上冒出一团真火。与以往泛着磷光的真火不同,这一剂真火黄彤彤的,甚至有木柴翻起火星的噼啪之声。魏延将真火移近我,教我伸出双手,然后一眨眼的功夫,那一团真火便落到了我的掌间。我用双手轻轻拢着,只觉手心的真火无限和煦温暖,自手掌一直延伸到心尖。魏延的嘴角轻轻弯起。隔着微微颤动的火焰,魏延的眼神里泛着一种令我无比心动的温柔。我朝魏延轻轻靠过去,将头枕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气,只觉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莫名心安。
  半梦半醒之间,一阵窸窣之声将我自浅眠中惊醒。我并不清醒,耳边的窸窣之声却愈发响亮。那声音似是将一人横拖在地,硬拽过枯叶堆。那人垂下的脚将沿路的枯叶全都扒拉开了,留下一条稍显泥泞的痕迹。我猛地从睡袋中坐起,触目所及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就在意识回銮的前一秒,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夺然扼住我,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一声令我无端心悸的惨叫,叫我惧怕,叫我担忧,叫我慌神。它透露出一股强烈的绝望,那是来自另一个遭受折磨的生命的呼救。我摸索着站起身,踢开睡袋,歪歪倒倒地上前拉开帐篷的拉链。星夜当空,林木葱郁,空气里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四下空旷无边,偶有孤鸣的飞鸟。就在我准备回身之时,两声惨叫又破空而出,中间间隔大约两秒。我听得汗毛抖立,不再幻想我能前去营救的壮举,打着赤脚向帐篷所在的方向狂奔。从我出帐到回帐,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我却仿若度日如年。睡袋里尚有余温,棉质内里擦着我冰凉的肌肤,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我自诩经过大风大浪,开过天眼,见过众生魖魍,却依旧敌不过那一声凄厉惨叫所带给我的震撼。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一个个虚无寂寞日子的尽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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