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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入画卷-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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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看好一块山崖壁了,到时候我带哲荻他们那群孩子去点灯,他们肯定喜欢。”秦嫣小时候跟着长清哥哥读书,最向往的就是唐国的元宵彩灯。想到整座城池,在灯火通明之中,全城人共兴娱乐,把臂夜游,想想都觉得美哉。
“彩灯如何带回处月部?”
“鹿荻你想想办法嘛。”
“不许撒娇!肉麻死了!”鹿荻对女人是半文钱兴趣都没有。
“你不想出办法,我就一直给你撒娇!”秦嫣知道她的麻筋在哪里,威胁道。
鹿荻只得缴械投降:“你一样样来,我先过去给你将高昌香糖买来,然后再弄辆车,专门装你要的彩灯。”
“嗯,高昌香糖各色口味都要。彩灯我自己挑。”
“太贪心了!”
“鹿荻……”秦嫣做出又要撒娇的样子,鹿荻麻得浑身发颤:“行了行了,松手松手。恶心死了。”转身钻出了马车背后。她不像秦嫣那般样貌衣饰都突出,倒很容易就混入了人群中,给秦嫣采办香糖去了。
秦嫣自己靠在马车壁后面的墙面上,休息着。
赫连成城听着这女人娇媚撒娇的样子,觉得还挺有趣。转眼却看到,翟容牙关咬紧,额头青筋微微暴跳。他一愣,难道是外面的人,二郎认得?
时罗漫山的女苏尼大人,赫连成城这种到处转悠的人哪里会不知道?纵然没有正面接触过,也知道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人。当下,阿城自己稳住下身,他小心地移动身形,将脸挪到黑鲛纱的车帘前。马车外尚有余晖,而街道上的灯烛也早早挂了起来。秦嫣方才经过一顿猛跑,正好解下面纱透气。她的脸沐浴在高昌街道的光芒中,轮廓清晰。
赫连成城一见之下,一双眼睛笑眯了缝儿:这可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啊,想起方才那只握住他们窗棂的千娇百媚的手,赫连成城周身上下顿时百爪挠心了起来。波斯女人在西域地位又低,实在是个胯/下尤物。他色迷迷地凑近那黑色鲛纱,恨不能看清楚这个美人肌肤的每个纹理。
——实在太美了!。
她紧抿的珠唇,冷静的双眸中,透出一股俾睨天下的清傲之气。仿佛波澜再大,都只是她眼皮底下的一泓静水。强大的自信,使得这位波斯美人纵然是躲在这个暗角,也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公主气派。
这种与寻常女子完全不同的侵人夺魂之美,实在太过耀目了。赫连成城眼看着要失态,却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一把捏牢,他看向翟容。翟容的右手将他已经被美色迷得蠢蠢欲动的身形按住,慢慢抬起左手手指,目光严厉地让他噤声。
马车外,秦嫣等得有些无聊。
她又抬起眼睛看向贩卖高昌香糖的地方。那里和敦煌城中一样,高高挑着一面旗幡,下面排队的人成了一堆黑影。小时候,翟容因为不愿意她去云水居那种地方鬼混,便用敦煌冰糕和高昌香糖将她哄回蔡玉班。这样的事情,如今回忆起来,心里如同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后来,在天山与刀奴相斗之时,郎君还答应带她来高昌,给她买齐六种口味的香糖。
她起先,还在为从前甜蜜的往事而微笑,很快不觉轻颦双眉:方才经历了那位蜜娘子,她才留意到了一件自己长久不曾去想的事情。她在天疏潭的五年,对她而言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瞬间,并没有觉得有多长的时光。她也是花了不少时日,才渐渐适应了,她与这个世间已经隔了五年的光阴。
可是,这毕竟是五年的光阴。那日在竺勒湖见他,他身边有幽若云;数年前,他随便一招惹,那粟特女乐师又是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翟容很招女孩子喜欢,她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一直比较忙碌,没有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而已。
秦嫣自己跟那女乐师说过的话,一句句,都重新来到了她自己的心中。翟容,如果已经有了妻室呢?她再去相见,不是扰乱他人家庭吗?他忒般大年纪的男人了,会还在等她吗……秦嫣的目光恍惚了,她指责过蜜娘子的话语,对她而言是不是也同样需要留心呢?
想了想,她很快就做了决断。目光变得肯定清澈起来。
那就先不认他嘛!
先仔细探查一下,如果翟容已经有了新的家室,她就自行退开就是了。如此,双方干净利落没什么牵挂。想到这样,她认为这个主意很不错。她知道自己的脸面只有下半部分跟少女时候十分相像,而她的眼睛改变最大,眉形也由于年龄稍大、眉骨的改变,有了很大的不同。她将垂在脖颈间的面纱,稳稳重新戴在脸面上,只露一双眉眼。
她想着,自己距离郎君已经越来越近了。哪怕要相认,也先要确认一下,他们是否还有继续相处的可能。
她却不知道,她和翟容的距离,近得超乎自己的想象。她的眼睛,只顾看着鹿荻的方向,不知道多久才能将糖果买回来。
鹿荻毕竟打小吃喝玩乐惯的,如今虽然沉心于国事,但是先前走鸡逗狗练出来的那身“童子功”依然在。尽管卖高昌香糖的店铺里队伍排了老长,她还是很快将六种口味就买齐了,在无数规矩排队的人狠毒谴责的目光中,她手中高高拎着六个蒲包,高高兴兴地从队伍中钻出来。
秦嫣笑眯眯接过鹿荻递过来的六个蒲叶包的糖果:“鹿荻你好生厉害啊!六个口味都买齐了,如何抢到的?”
“那是自然。”鹿荻也很得意自己的“小手段”,“都齐了,你吃吃看,最喜欢哪个?”
秦嫣将蒲包一个个打开,说道:“胡麻的这个是,这个是核桃的,这个葡萄的,这个是玫瑰的,这个是蜂蜜的,还有……”她闻了闻味道, “这是酸酪糖?居然还有酸酪的?太有意思了。”
“快包好,看都打翻了。”
秦嫣纵然在战场上再自信,她毕竟是在天疏潭里睡了五年。她在时罗漫山的成长也就短短几个月,私底下待人接物的样子,跟自己十七岁差别并不大。
此刻这一声声仿佛若若复生的笑闹声,传到翟容耳中,似有一把尖刀割上了他的心头,一滴一滴生生淌出血来。
“鹿荻你吃一块吧?”马车外,秦嫣正在往鹿荻嘴里塞一块糖。
“去去去!谁要你喂?”鹿荻皱眉不耐烦地连忙推开了她。
秦嫣笑了,继续作势要将糖果塞到她的口中:鹿荻那种一脸反感,将她死命往外推的样子,其实……其实跟郎君有时候特别像。只不过,鹿荻是真的讨厌被女人这么碰来碰去;郎君只是那时候年轻脸皮薄,觉得难为情,心里是高兴着的。所以,秦嫣没有真的用力塞入鹿荻的嘴里,只是玩了一会儿便松了手。如果是郎君的话,那她是无论如何要将糖果塞到他的口中的。哪怕他再不爱吃甜食,也会乖乖吃下她手中的糖果。
秦嫣看着方才追着她和鹿荻那些闲散人都已经不再出现了,对鹿荻道:“好了,没人跟着我们了,我们去逛街吧?”她伸手戴起那件青灰色的兜帽来,将自己整个人包起来。又拿了一件给鹿荻,“汗王,我们先去哪条街?你给我带路,我还没有来过高昌呢。”
鹿荻带着她,退出马车后面,向着高昌国的热闹夜市走去。这两天已经快要到元宵了,西域各国来高昌过节的人不少,大街上很快就熙熙攘攘起来,人们欢笑着去商栈街道里,寻找各种有趣的货物,看各处有趣的表演。
赫连成城终于可以放松了。
这马车外站着一个叱咤风云的女苏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张驸马”连妆容都没化,被发现了就事情不妙了。赫连成城一直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寸动作。此刻轻松下来,想跟翟容随便扯几句,等到暮色上来,可以掩身,就离开这辆马车。
谁知他抬起双目,在一抹微黄的残阳照射下,他看到翟容面容惨白,俊秀的五官微微扭曲。赫连成城从怀里掏出夜照珠,冲着翟容的脸上一看,他的额头湿漉漉的,涔涔冷汗已经将他的鬓角都濡得湿透了。
“二郎,你怎么了?”赫连成城出手去搭他的脉搏。他知道他自从在秋格明塔什的山崖下身受重伤回来以后,身子始终都不太稳,问他何处不舒服,也从来不肯说一句实话。如今见他神色极差,心中十分担忧。
赫连成城虽然男女双杀,但是只对那些十三四岁身娇腰软的少年感兴趣。比如五年前跟他辗转西域的那个“合欢”,前两年也因为年纪渐长,被他出了一笔钱打发出去了。另外找了个更年幼一些的“合欢”养着。对翟容和小纪这种成年男人,是不折不扣的兄弟情谊。翟容对他来抓自己的手腕,倒也没有特别反感。只是淡淡避开,拉下马车车窗上的厚牛皮帘子,道:“天黑了,你快走吧。等会儿进城的人太多了,你就出不去了。”
“你也快些回宫,让落柯给你煎药。有什么不要硬撑。”
“出去!”翟容忽然拧眉厉声道,也不知什么事情又触犯了他。
赫连成城这五年多来,也看惯了他各种作天作地的模样。横竖他再作天作地,也不会拿着高昌十几万民众的性命,唐国千里边线的安危,去搅和成为一团血肉浆糊的。阿城叹口气,打开一个窥视暗孔,待到等到合适机会,便从马车的一道小门边,蛇一般地滑出。裹上披风,遮住脸面,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马车。
待到赫连成城从马车里消失,翟容颓然倒在车壁上。
仿佛虚脱了一般,他浑身的力气全都不知散到了何处去。娜慕丝方才那刺耳的笑声,魔障一般出现他的耳朵里,他艰难地想将这虚幻的声音从自己识海中赶出去,却怎么赶也赶不走。他的脸上越发扭曲,满是痛苦之色,胸口闷疼得几欲作呕,一双桃花眼慢慢泛红,几乎像是要流出血泪来。
他的牙关紧紧咬着,手指痉挛着扣住自己衣袍的边沿,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撕碎一般。
——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居然敢带着那张若若的脸,在他面前,跟旁的男人卿卿我我!
她竟敢这样?!
他的手指颤抖着探入自己的胸襟中,摸到那只系在自己脖颈中的金盒子。里面是若若的一块残骨,还有她当做宝贝一般一直想要留在身边的玉玦,这是他们的聘礼。却因为种种原因,若若总是不曾焐热就不得不脱手。
可怜的若若……
她那么贪吃,为了杏香园一个梅子饺子,可怜巴巴念了好几日。却永远也吃不满高昌香糖的所有口味……
若若一直希望自己能够长高,长白,一直希望自己脸上能够自如地笑。可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只能在万马王的疯马群里,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若若……”五年的相思已经成了毒,翟容的整个眼珠子似乎都是血光,“若若,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你得不到的东西,旁的女人也休想得到!”他的牙关里咬得有了血腥味,满是嗜血之气,“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他沉浸在心头的如割剧痛中,甚至都没发现,自己连隔音的牛皮车窗帘都不曾关起。
过了许久,他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拉动一个小机关。按在马车后面的一个青铜玄凤便稍微抬起了头。坐在不远处的落柯看见了主人发出的信号。他走出来,很稀松平常地来到马车旁,坐上辕架,打响马鞭,离开了这条街道。
马车后面,是高昌国的繁华夜市,人海如潮灯如昼,有无数笑脸在此处幸福歌唱。在高昌国的背后,护着整个大西域道上上下下近百个小邦国和小部落,还有连年征战的西图桑帝国,也在高昌驸马的多方调停下,处于安乐岁月中。
可是,他心爱的姑娘,只能困伏在一片残骨中,日日夜夜也不得相见……
翟容的身子随着颠簸的车厢胡乱晃动着,闭上眼皮。车窗外,高昌的繁灯火树,将他的面容照得明暗变幻。又黑又长的睫毛下,两行泪水,慢慢沿着他的面颊流下。
——那个女人肯定不是若若,若若不会这样对待他……若若不会嫁给别的男人,还那么亲密……若若很乖的,很听他的话……他们两个,才是这个世间感情最最好的人……
若若那么可爱,才不会如此欺负他,气得他这么苦……
马车滚滚离开,墙壁后,赫连成城的身影再度出现。
他方才觉得翟容不太对劲,便窝在一边听着马车里的动静。“杀了那个女人?”赫连成城莫名其妙,“小容儿怎么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乐师都不让我动手,去杀处月王妃做什么?不行,得去找小纪过来,这货又开始发疯了。”
第154章 废墟
第二日; 鹿荻进入高昌国的明成宫中,觑见高昌掌政公主。那个百闻而未得一见的张定和驸马,却没见到。说是感染了风疾; 卧病在床榻上。好在公主麴鸿都雍容端庄; 带着小王子麴智胜,将宴会、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麴智胜已经年满十七岁了; 再过几个月就能正式接任国主,这些年都在张驸马手下教养; 出落得聪慧睿平; 对皇姐十分尊敬。这一回是他首次在万国之前亮相; 得到无数部落首领的赞赏。
宴席间出了点小波动。
据说麴鸿都和麴智胜正在筹备推行《桑麻法》和《渠水令》这两条新法。高昌政权十几年会发生重大的宫变,以致王权旁落。就是因为高昌以世家治国,导致国本不固、民生难济; 最终动摇了王权。麴氏姐弟打算以新法鼓励平民耕种、经商,与不事桑麻的世家子弟一起分享国之大利。奈何遭到了高昌众世家的反对,这些世家推举张定和驸马为首,暂时弹压着新法的推动。而今日国宴上; 张驸马本来说好要出席的,却又未列席,难免引起众世家权贵一番纷争猜忌。
很快张驸马的贴身宫仆落柯出来; 澄清驸马的确是得了重病,无法出席。
翟容是真的生病了。
五年前,他从秋格明塔什的山崖下逃出来之后,身上重伤无数; 本该好好调理,但是自己不愿意好生养伤。最近一年,曲全盟当初灌入他体内的内力,也需要以药物徐徐引出,慢慢散功。他对此也不重视,用药练功三天不着两顿的。导致体质已经今非昔比了。那日在高昌街头,被娜慕丝与步陆孤鹿荻的“恩爱”恼怒到了,动了邪气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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