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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竹词-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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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走路仍四平八稳,似乎这天气压根儿影响不到他。

    客栈小楼前挂着两只圆灯笼,那人走到屋檐下头,把伞收起来,顾青竹此时认出他的袍子,正是沈昙。

    顾青竹顿了顿,心内思忖着怕是营里临时又有了什么事儿,没待她想多久,听着走廊上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

    “是谁?”顾青竹踌躇的走到门边儿,问了句。

    这门隔着层竹帘子,外头雨声大,搅的人听不清声儿,她皱眉问了好几遍,才恍然知道门外站的是沈昙,于是掀起帘子将门打开来。

    沈昙额前的头发有些湿,衣摆下头也尽是泥泞,靴子好似刚从水里头捞出来的,地上滴着一摊摊的水渍。

    顾青竹见状忙想请他进屋,谁知他先是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动也不动,嘴里头问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这门怎么还锁了?”

    昨儿沈昙自己进来把门还锁了,被颂平恰巧问到,顾青竹为着不引她起疑,睡前特意又把门关严实了,且以后也预备这么办,再问起来,也好找理由搪塞过去。

    可这话不好和沈昙直说,顾青竹简单绕过去,小声道:“雨这么大,不锁还怎的睡?快进来,我给你找干帕子擦擦。”

    沈昙垂眼盯着自己湿透的靴子,好像犹豫着合不合适进去,可顾青竹已经转身去找盆架上的帕子,又点了盏油灯放在木桌上。

    他哂然一笑,纳闷着自己竟婆妈起来,撩起帘子走进门,拿起顾青竹给的帕子,三两下擦过脸,看着她道:“回去途中也记得上门,最好中午休息时也锁着。”

    顾青竹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何就跟门杠上了,看表情又不像有调侃的意思,于是蹙了眉问道:“为甚这么说?”

    闻言,沈昙难的肃了张脸,把手擦干净后,重新将帕子挂在盆架上头,许久才沉吟道:“今日我恐怕不能随你们一道回汴梁,四叔那里出了些事儿,恰恰是我从前帮他打理的,别人插不上手,得查清楚再走。”说罢又盯着她看了阵,眼神晦暗不明:“你路上定要注意安全,莫要和赵怀信走太近,我让沈靖陪着你们。”

    倘若光说前面几句,顾青竹还道是正经事儿,脸上笑意俱敛了几分,侧过脸正要听他往下头说,可后半句却扯上赵怀信,登时也不再倒水了,抿嘴道:“你这是不放心我?”

    这不放心是指什么,两人均心照不宣了。

    沈昙笑一声,走到挨着桌边儿时,装着惶恐的样子,连腰都弯了下:“我哪儿敢呐?”

    顾青竹微微扬起唇,拎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你若不敢,说那些话做什么。”

    茶是沏好的碧螺春,这天儿热的东西很难喝的进口,所以顾青竹都是提前泡些好存的茶,放在壶里冷着,口感差些,但十分解暑顺气,沈昙尝下一口,便连连喝完了整杯,叹道:“我自然是不放心他。”

    赵怀信真正对付闺秀的手段,尚未在顾青竹身上用得一成,沈昙却心里有数,若是他真动脑筋做了,顾青竹即便不想,也很难有办法避的开。

    若非事关紧急,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给赵怀信留如此大的可趁之机。

    顾青竹想想赵怀信以往的艳闻,连董媛那般的都能被他牵动心肺,沈昙有顾虑也是情有可原,于是保证道:“一路我随着爹爹,面子上该打的招呼少不了,但私下定离他远远儿的。”

    她的性子说慢也慢,但真果敢决断起来,怕是其他贵女拍马都追不上的,沈昙心有所感,忍不住想上前亲近一番,可转念想起自己浑身湿透,故而止了动作,浅浅笑着点了头:“也不必太操心,沈靖在,有些事儿推脱不开,让他去办就行。”

    雨声大,两人在房中说了好半天的话,隔壁颂安她们睡着也听不见动静,沈昙又喝了盅茶方回了楼上他的房间,顾青竹拿着小瓷杯将油灯的火扣灭了,走到里屋坐在床边儿,小桌上头并蒂莲开的正好,两朵花蒂,一朵儿几乎全开了,另一朵还差着些,粉嫩的荷花瓣子透着隐隐的香气。

    顾青竹抬指点了点它,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人还未走,便有些不舍了。

    夏里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清早,顾青竹睁开眼儿,下意识还未雨天上路发愁,可往窗户那边看去,居然有光洒进屋里,待穿衣起来,才惊奇的发现雨停了,还是个万里晴空。

    门前房后的地被冲洗的干净,马车一辆辆的套上马,赶着停在了客栈门前的巷子里,职守的兵士帮忙把箱笼包袱抬上车,管家娘子在后厨备了能捎带走的吃食,京兆府肉夹馍出名,她竟然装了整整两布袋。

    用罢早膳,顾青竹又回屋整理了遍,确认没落下的东西,才让颂安锁了门,顾同山走路已然利索些,下楼后自己上了车,张姨娘在旁边照顾着。

    赵怀信也是有车,且不止一辆,可人家自在惯了,和沈昙一左一右的骑马跟着车队前行,巷子卖早点的摊贩早就支了摊子,出门买吃食的百姓瞧见这阵仗均下了一跳,纷纷退到道边垂首站着,生怕惹上不该惹的世家贵人。

    出了城门往东便上了官道,约莫十里外有个望江亭,当地迎送亲朋常在这亭子里头落脚。

    沈昙带着二十个将士送到这儿,顾同山喊车夫停了车,下来朝他道:“贤侄留步吧,这路上泥泞,你送这么远,回去却又不方便。”

    前夜下那么大雨,城中多是青石板路,倒还不显,上了土路才知道难走,幸而清晨过的车马不多,官道上没那么些车辙坑洼,不然走上一日,怕是只能行往常半日的路程。

    赵怀信从前头打马而来,翻身下来笑着对沈昙道:“沈兄放心,这一路我安排好了,定能护送顾大人安全返程。”

    沈昙淡淡看他一眼:“有劳怀信兄,待我赶上你们,请你喝酒致谢。”

    “顾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咱们做晚辈的应当如此。”赵怀信轻笑道:“再说前两日才受了你人情,那么一大桌接风宴可让我受之有愧,喝酒便免了,待回汴梁再叙。”

    顾同山微微皱眉,万不会联想到自家姑娘身上去,是以搞不太懂眼前两个小辈在打什么哑谜。

    路上难走,顾青竹的马车正好停在水洼之上,根本没地方下脚,沈昙见状和顾同山作揖道:“我去七妹妹那和她道个别,便不让她下车了。”

    见他走去顾青竹那儿,赵怀信收回目光,笑着扶了顾同山重新上了车。

    这边顾青竹还在忧愁的对付脚下的泥水,别的不说,但眼前这块地方,一脚踩下去,怕连脚面儿都能没住,颂平在前头哎哎呀呀的抱怨着:“这路也真是,咱们那儿官道两边至少挖个窄沟出来排水,哪里积成这样子过。”

    “也是碰上了。”沈昙涉水而来,全然不顾着脚上蹬的靴子,对于泥水连看都懒得懒,一脚一脚的走的稳当,待立在顾青竹面前,才解释说:“这边甚少下这么大的雨,平常的雨水流到两边田地便散的差不多。”

    待近了看,顾青竹才见他嘴唇白的有些过分,蹙了眉关心道:“你脸色差的很,莫不是昨夜里淋雨受了寒气?”

    沈昙笑了笑:“这天气若受寒,四叔真得把我抓回西北答应再操练个十天半月了。”

    “沈大哥回去让人熬些姜汤为好。”顾青竹放不下心,当着颂平她们的面儿也不好多说,只得叮嘱他注意身体,换药什么的定不能忘记。

    沈昙颔首应下,又道:“如果快的话,我过两日快马过去,应该能追得上你们。”

    前后也没几句话,顾青竹坐上车,忍不住稍微掀起车帘子一角,沈昙骑着马未移动半分,旁边就是望江亭,她不确定沈昙能否瞧见,依然伸出手挥了挥,结果那边已经将要瞧不见的人,抬起胳膊幅度很大的向她也挥了手。

    直到转过弯,望江亭彻底没了踪影,顾青竹才不舍的将帘子放了下。

 第83章 第八十三回

    一路往东; 风沙热浪明显着比京兆府小的多。

    顾同山惦记家中老人,他们这一走,就剩下顾家大爷一人撑着; 上有老下有小的,再加上朝中公务,免不得焦头烂额; 是以焦急着赶路回京师; 原先定的三日一歇换成了五日。顾青竹身子骨好,倒也不怕途中奔波,许家给安排的马车又是舒适华贵; 再崎岖的山路也没甚颠簸; 约莫过了十多日; 便到了河南府地界了。

    她这些日子除了用饭时和赵怀信同桌而食; 其余时候基本都安稳坐在车里或窝在房间歇息,夏日本就难熬; 一整天连个风都不曾有; 随队跟着的兵将个个戴上竹帽,碰着树荫必要停在下面喝口水儿喘喘气的; 所以顾青竹如此表现; 也再寻常不过,很难猜出是有故意躲着赵怀信。

    这天,他们避过晌午热辣的日头,车队继续上路。

    顾青竹照例坐在马车里头,手中摆弄着几根小指粗细的红绳; 一头由颂安捏着,她从另一边儿编起平安绳来。

    这平安绳是西北用来祈求身体康健的物件,绳子编的愈长愈好,家中亲人如果身子不适,可以绑在床头,破了那霉运,保佑着健康顺遂。她听过后打算动手做一个放父亲屋里头,正巧管家娘子也会,便学了学,这么久下来,绳子已经能绕着她的腰间缠四五圈儿了。

    “颂安,今儿什么日子了?”顾青竹晌午时有些腹痛,喝了碗热汤后好了些,但眼下又莫名来了阵钝痛,凉气儿似乎从脚底板蹿上来的,这感觉熟悉的很。

    她拧眉想了会儿,上次这样还是一个半月前,自从头次过去,小日子便没那么准的来过,许郎中瞧不了这病症,好在每月就那么一次,顾青竹想着回汴梁再托大伯母找个这方面的女大夫把脉调理下,故而若不是难受的厉害,她都要将这茬儿给忘记了。

    颂安垂下手,想了会儿才确定道:“回姑娘,正是七月二十五了。”

    若她算的没错,这日子可和先前两次差的十万八千里。

    顾青竹先把平安绳放在身旁,试着动了下身子,下头似乎有些黏潮,于是压低了音儿对颂安道:“到了客栈先让人烧些水,我得沐浴先换身衣裳。”

    颂安脑袋机灵,一听便明白意思,趁着停车时去后头装箱笼包袱的马车,翻出件丁香色的绫罗开衫,待顾青竹下车先为她披在身上:“夜里有风,姑娘先上楼稍等会子,我待会儿就张罗好呢。”然后侧脸对颂平叮咛:“给姑娘先煮些热茶什么的喝了。”

    “你放心罢,我定把姑娘伺候好。”颂平答应说。

    到了落脚的地方已是晚上,这一路而来,赵怀信安排的住处大都是庄子别院,只有两次去了客栈,且还是寻常人住不起的地儿。眼下这庭院,单顾青竹几人就分到整整一个四合院子,暖阁挨边直通着浴堂,里面挖出个澡池,池地儿是用鹅卵石铺的,她们安顿时水俱放好了,连备用的木桶中都打的是热水。

    颂安见东西齐全的很,皂荚熏香,还有个牡丹花纹的香胰子,转了圈儿,还真想不起其他什么,也省了心,直接让顾青竹进去洗漱一番,只是逢着小日子,白瞎了那池子的水。

    顾青竹折腾半个时辰,再出来时顿觉头重脚轻,小腹隐疼不说,连头也晕眩起来,口干舌燥的喝下半碗热水,歪在罗汉床上阖眼儿歇了会儿,仍不见好。

    “姑娘这次小日子怎的如此厉害?”颂平在边儿拿了团扇轻轻的给她扇了风,浑身的汗,还不敢让凉着,扇子只能朝腿脚上头摇。

    颂安瞧着她脸色不好,琢磨了会儿道:“我去问问附近有女大夫没,顺便和姨娘知会一声,咱们晚膳便不去厅里吃了。”

    顾青竹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刚下车还想着能撑过用饭,早早躺下歇息,没想着沐浴完竟如此没气力,只得点头同意道:“我爹那边,便说我有些中了暑,没甚大碍,睡一晚就成的。”

    张姨娘知了消息,趁着顾同山他们在厅里用饭的时候,专门去厨娘那要了块红糖,生姜清洗干净切丝儿,放在小锅里头和碾碎的红糖一起煮了,前后也没半个时辰,端着出门正迎上过来拿碟子的红豆。

    在京兆府时,红豆被赵怀信派去和凤九一起收集古书,回程才又在他身边伺候着,既然明白主子打算,红豆对顾家人也就恭敬客气的很,自然而然问起张姨娘端的那锅东西。

    张姨娘也没多解释,只说了是红糖姜水,红豆眼珠儿一转,想起顾家七姑娘没在桌儿上用饭,怕就是给她熬了喝的。而赵怀信听说顾青竹是中了暑,不动声色的派人请来大夫在来府上候着,药童中规中矩的熬了白虎汤,放了好些人参须子,准备好了后给她送过去。

    红豆瞧着有点儿纳闷,不明白七姑娘身上来着月信,为何公子却找郎中来熬白虎汤,于是对赵怀信行礼道:“公子,奴婢方才见着顾府的姨娘,端着锅红糖姜水朝七姑娘院儿里去了。”

    话虽说的不全,更没定着是给谁喝的,可赵怀信对女人那点儿事儿,怕是比寻常姑娘家都摸得透,红豆的话刚出口便猜了个大概,看她一眼吩咐道:“该准备的都备齐了,那郎中先留在院子里,安排个厢房住下。”

    当夜,红豆拎了满满一布袋女儿家用的东西,连里衣都多置办了两件,均是软和透气的布料,贴身穿着再舒适不过,颂安也给顾青竹备好了套,可放油灯旁边一比,孰好孰坏一眼便分的清楚,连月信带的针脚手工都能得人赞叹。

    没头没脑的送来这些,红豆坐也没坐,不愿打搅顾青竹休息就抬腿出了门儿,结果仅前后脚,几个丫鬟端着夜宵鱼贯而入,两只罐子是当归红枣鸡汤和红枣银耳汤,都是补血气的功效,小笼的春卷、蒸饺、灌藕和抄鳝面,清淡为主,甜口咸口的俱有,盖子没打开,屋里头都能闻到香气。

    顾青竹瞧见这些个哪还不明白,自家爹可没这么心细,单凭红豆自个儿也不会办出这些,肯定是赵怀信的手笔。

    只他一个大男人的,还是外姓,便是不小心听说了,也不应当如此处事,颂安颂平面面相觑,好半晌,颂平才有些战战兢兢的问了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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