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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欢-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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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了解竹生,竹生也很了解他。
“要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你想要的那种‘明主’怎么办?”她问。她是不相信他带着出仕的野心入世,还能再回到乡野间去。
野心这种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像附体一样,再难解除。竹生曾经有一辈子的时间,都在跟一个为野心而生的男人相处打交道。她深有体会。
范深果然不打算再回乡野间隐居。
“如若没有。”他回答,“某只能寻一处繁华安稳之地,传道授业,为人解惑。”
不能做谋士便去做老师,唯有这两条路,他之所学才不会被埋没,个人和家族的名声,才能被发扬光大。
竹生颔首:“也好。”
范深看她:“你又想与我分道扬镳了?”
竹生笑道:“尚未呢。”
她跟着他走了陈国、丰国,对他的强制性时事政治讲堂没那么抵触了。这种生产力低下、交通不便的地方,信息本就闭塞,获得更多的信息,对局势更多了解,确实有助于对接下来的路线进行规划和修正。
竹生最初的想法,是先走走看看,等范深等人安定下来,她便可以与他们告别,一个人快意走天涯。
但范深一直没有找到他认为值得效力的人。他顶着“信阳范氏”的光环,自家也已经越来越有名气,一路所过大城小城,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人不少,他只是一个也不接。
竹生很知道,这个男人温和儒雅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一颗傲得不行的心,若不遇明主,宁可不出仕,也不愿委屈自己为庸主效力。
旅行的过程比她想的要愉快得多。
护卫一行人的安全,是她和范深之间早有的默契,她自会担起。但和之前那些同伴不一样的是,无论是范深,还是三个孩子,都不会盲目的寄希望于她身上,不会一厢情愿的指望她去为他们负责,去背负什么。
这三个孩子都是有自己的脑子的人,他们会自己思考,也愿意通过努力自己为自己的人生担负起责任。
包括七刀。他年纪虽小,勤奋绝不输给翎娘、阿城。他的武学天赋渐渐展露,无论是范深、阿城,还是他自己,都有所察觉。
阿城便曾对范深道:“他比我更适合练武啊。”在这队伍里,他读书不如翎娘,习武不如七刀,被文武两个学霸夹在中间,也是苦逼得很。
但阿城的优点便是,他心大且宽。左文右武两个学霸把他夹在中间,他也没任何沮丧,反而加倍的勤奋。
杀人少女脸色深沉的摸他的头的次数因此变得更多了,常常让他后脖子发凉。
和这样一群勤奋、自律,还能恪守界限,不随意把责任抛给别人来背负的小伙伴们一起旅行,对竹生来说,称得上是愉快的。
人毕竟是社会性的群居动物,若非不得已,竹生也不是那么想当一匹行走天涯的孤狼的。因此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考虑过和范深他们分开的事了。
回复了范深的调侃,竹生忽然望向前面弯曲的道路,那边被树林掩映,看不到情形。
但竹生的神识已经扫到了埋伏的强人。
“拿好你们的刀。”她对阿城和七刀道。
阿城顿时紧张起来,七刀骑在一匹专为他买的小马上,目光却有些兴奋。他们两个人也跟着竹生学了小一年了,竹生开始放他们实战了。
他们一路上早就做了许多调整,最早骑乘的天佑大将军的军马早就处理掉了,换上了后来买的骏马。便是七刀,都有了一匹小马。他个头窜了一截,已经可以独立的骑乘小马了。
最早的平板车也早就换成了带着车厢的马车。范深还教了他们御车,别人都骑马的时候,翎娘便自己御车。
闻言,她便勒住缰绳,从车厢里取了竹生的硬弓出来,自己也取出了一张轻弓。
一年前,竹生从一个天佑大将军麾下的校尉那里获得了一张强弓。她前世也没玩过这种东西,所以便收进臂钏里,一时没想过要用。
但旅途中遇到过几拨匪人,让她认识到弓箭实在是这里最好的远程打击武器,她开始感兴趣起来。
她把当初收起来的一些弓都取了出来,试过之后,那些轻弓承受不了她的力量,弓身会折断,只有那张硬弓尚可。于是她就练了起来。练习的结果……出乎那几人意料之外的惨不忍睹。
她的武功是前世刻苦练出来的。她现在开挂也只是肉身的力量和速度被强化,远远超越了一般人。但遇到这种从没学过的新技术,她就一样得从零开始。
这里真正好好学过箭术的却是范深这个书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因此会射箭,会骑马、御车。
但射箭也就仅止于“会”。
“当初便没下苦功去练。”他道。他的时间自然还是更多放在读书上。
虽则如此,不妨碍他从理论层次指导竹生。竹生掌握了大致要领,果然便好多了。而后某日她在练习时忽然发现,可以以神识辅助。
她放开神识的时候,能够清楚的看到箭矢的运动轨迹。甚至在她的神识中,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似的,别人来不及反应的事情,她却有足够的时间去动作去反应。所以当初那校尉一箭射向翎娘,她才能劈手捉住。
现在她把这神识用在自己射箭上,才发现如同作弊一般,她放开弓弦的瞬间,便已经知道那箭将中的位置。下一箭,她便知道该如何调整了。
很快,原来还想着“啊,原来连竹生也有不擅长的事啊”的几人,便目瞪口呆的看到她百发百中了。
她拿出了不止一张弓,阿城翎娘他们便也都跟着学习弓箭了。他们是真正的从零开始,实打实的练习。
竹生摸着那张硬弓,感慨神识的好用,待看到几个孩子的勤奋刻苦,又为自己的作弊感到微微的不耻。于是日常练习的时候,她便不使用神识,真真正正的像他们一样打基础。
众人便困惑的发现,竹生的箭法忽好忽坏。遇到敌人的时候,她便百步穿杨,远远的便可以箭杀人。平日练习的时候,她便……只比他们强一丢丢。这等水平差距,着实让人感到神奇。
竹生取了强弓在手,又将箭壶挂在马上。驱赶阿城和七刀走在前面,让范深和翎娘压在后面。
果然拐过那道弯,便有强人从树林中钻出,看着便是惯匪的模样。
竹生最喜欢遇到这种人,手下不必留情。她最不喜遇到那等被逼得没饭吃的农民,瘦骨嶙峋举着锄头来劫道。每每那样,虽则能轻易将那些人吓退,他们依然会留下自己的口粮。那些人会哭着磕头感谢,还有些人想跟他们走。
那样的感谢并不令人心里舒服,甚至正相反,会令队伍的气氛沉闷很长时间。
阿城这才是第二次实战。他深吸一口气,正想发一声喊给自己壮胆,身边七刀已经一夹马肚,沉默的举刀冲了过去。
能不能有点默契!
阿城郁闷的催马跟上。
对方有十多人,瞅着这几人衣衫也不算华贵,车子也只有一辆,很可能油水不多。但胜在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尤其美貌,出这一趟工,也值了。
满想着拔刀吓唬吓唬,让他们交出财帛女子,便可以收工了。不意对方两个愣头青毛小子,就有胆子拔刀来攻,反倒被闹了个措手不及。匆忙拔刀迎战,短兵相接,便是一凛。
两个小子看着都不强壮,尤其其中骑小马的那个,瘦猴子似的,还是个半大孩子。不意两人都膂力惊人,刀锋相碰,自家手臂便是一麻。
这种情形自然全被竹生看在了眼里,嘴角不由勾起。
这里的环境,旅途很多时间都是在野外,缺医少药的。为了避免有人生病的麻烦,她悄悄的将几种丹药捏成粉,下在大家的饮食中。
最开始害的几人轮着上茅房,还以为食物坏掉了。然后慢慢的,就看着七刀开始窜个子,几人面色都红润有光泽,一路上不仅完全没病没痛,身体还愈来愈强健。
旁的不说,单就回春丹这一种,受伤的时候可以生肌肉骨,没受伤的时候则像加强版蛋白质粉一样,强化人的体质。
幸而竹生很小心的控制用量,这种强化便润物细无声,几人都毫无察觉,并不知道他们的体质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强过普通人了。
竹生含笑看着。
她教授给他们的刀法,不是她家传的套路,而是后来她在军中自己摸索出来的。相对于强身健体的武功套路,更直接、简练,杀伤力更强。
路上他们又一起钻研马上对战,让这刀法变得更适应这里的实战。
效果的确不错。一转眼,七刀已经砍倒三人,阿城也已经砍倒了一个,正跟第二个纠缠。
竹生忽然张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瞬间便一箭射出。
阿城便听到身后“嗖”的一声破空之声,他头皮一麻,将对方砍倒,回头看去。果然身后一个偷袭之人已经被那箭射穿了胸口,从马上跌落在地。
竹生虽没上阵,但有她那“一实战就百发百中,一练习其实也就那样”的神奇箭法加持,就给人以后背无忧之感。阿城只在心中默默祝祷几句,发一声喊,又与人厮杀起来。
那边七刀已经恶狠狠的又砍倒一人。
比起阿城,七刀除了习武的天赋更强之外,很显然对阵时的心理素质也更强。其实于他看来,眼前这一伙人,还不及黑松山那一伙来得凶猛。
随着一路上的见闻,竹生也已经放弃了早前希望七刀最好不要碰刀这种天真的想法。便是阿城这样憨厚的少年,都必须学会举刀杀人。七刀这样的孩子,若无自保之力,只会变成拖累。
比起她一叶障目的一厢情愿,七刀比她更早更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便竹生在教授刀法时,基本都无视他,他也毫不气馁,什么时候都拿着刀挤在阿城身边,坚定不移的蹭着学。
等竹生自己克服了心理障碍,虽不会主动教导他,却也不全然无视他了。七刀便知道,他做的对了,内心很是欢喜。
竹生连着两箭,替他们解决了两个人,很快这一伙强人便都解决了。
阿城和七刀下马,捡着几个人看得过去的兵器,收了起来,一并放进车里。倒不是说他们贪财,而是这种环境,生产力低下,兵器、粮食和布匹,都是重要物资。很多时候,甚至比金银更重要。
“丰国形势也是每况愈下。”范深叹道,“离开果然是对的。国主太过奢侈腐败,国中已经怨声载道。他今年还要再征选秀女,有臣子谏言的,都被他贬到偏僻之地去了,是个听不进忠言的。”
偏这样腐败的君主,子嗣却十分单薄。他一共便只生过九个孩子,夭折了五个,还剩四个长大的。两个死在宫闱倾轧中,还有一个是公主。最后,皇帝膝下就只一位太子,毫无争议。
“太子不仅自己沉迷方术丹药,还向皇帝进献所谓‘仙丹’,两个人一起吃。我守在宫外街上,看见过太子一眼,眼底青黑,两颊深陷,分明是铅石中毒之相。他尚年轻,都已经如此,皇帝年迈,还不知道如何呢。”
范大儒感慨批判:“世上哪有什么仙丹,不过就是方士们骗人的东西。子不语怪力乱神,哪个帝王没读过这句,偏总有人信这些邪门歪道。若世上真有仙丹,我第一个弃文入道,钻研炼丹去。先炼出十颗八颗,自己吃吃看。”
竹生面无表情,悄悄捏碎半颗丹药,下在了炖着野鸡的锅子里。
一路行来,已入盛夏。
他们离开了丰国的边境,进入了邯国的地界。甫一进入,便遇到了传说中的“杀良冒功”。
傍晚他们露宿,便看到火光冲天,在这没有光污染的黑夜里极其显眼。看起来离他们不太远,隐隐的,竹生甚至听到了哭喊声。男人,女人……还有孩子!
“在这待着!”她喊了一声,便上马飞驰而去。
经历过这一路的磨练,便是阿城,遇事都沉稳了很多,并不慌乱。他和七刀两人,提着刀护卫范深父女俩。
阿城素来憋不住话,望着竹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悄悄凑近他家先生,低声道:“她其实……没那么冷。”
范深也望着那消失了身影的夜色,“嗯”了一声,轻叹:“面冷似霜,心柔似水。”
要是有那么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是正统君王也好,他是乱世枭雄也好。他能像竹生这样,强大又慈悲,善良却不滥情,懂取舍,听忠言,残酷起来令人畏惧发抖,行事却始终有底线。哪怕这个人只能做到竹生的一半,他范伯常也愿意俯首为之效力啊。
七刀也望着那夜色。
那消失的背影让他又怕又爱。在遇到竹生之前,他从没想到原来女人也可以如此强大。如果生了他的那个女人像竹生一样,一定可以好好的保护他吧。
不不,如果她也这么强大,就根本不会沦落到那里去。也不会有他存在了。
七刀想着竹生的背影,有点痴。他想靠近,却总被拒绝。愈得不到,便愈渴望。日日想,夜夜想。
这或许是一种病。
七刀坐在范深身前,想着自己的病。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握紧刀柄,全身绷紧,目光锐利的射向黑夜中。伴随着火把的光,有纷踏的脚步声朝他们靠近。
四个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竹生不在,要靠自己。
杀良冒功这种事,在任何一个国家军队的律法中,都是极重的重罪。
所以一旦要做,就要做的干净。男人的头颅拿去充数,女人、孩子、老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不是没出过有幸存者逃掉了而后去申冤告状的。
竹生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染满了鲜血。她看到的火光,是士兵们放火烧房,好把藏在里面的人驱赶出来。
竹生看到了地上,小童身首异处的尸体。
这一年,除了最初那两次,她已经很少这样愤怒了。
黑夜中美丽少女骑着健马奔驰而来,说不出的诡异。她还有一柄更加诡异的绿色的刀。她莫非是林中花草妖精所化吗?
村民们在惊恐绝望中,看到那个少女横刀冲向百多人的士兵。
他们看着她在士兵围攻中杀进杀出。他们看着她收割生命。他们看着她的马中刀倒地,她纤细的身形被体格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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