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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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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公然欺负孤儿寡母?”
受尽儒学熏陶的徐子媚也无计可施,摇头道:“我也是毫无办法,楚君为君,他只有摆脱了上头的太后,雏鹰才能凌空振翅,真不是你一直希望看到的么?微生兰大人。”
骆谷伸掌止住他后来的话,“当真不给太后留路么?”
徐子媚怅然道:“太后是楚君亲政的最后一块绊脚石,她若在,我们少年楚侯便一直活在阴影和羽翼之下,何况……”
证据并不在他手中,振振有词的并不是他,他不过是为全了百姓、大臣还有自己的一点心意罢了。
这朝中虽然只站出了左尹右尹,但余下之众亦用沉默表示了他们对张庸大人的认同,帘后忽然传来太后的一声质问:“哀家还政给楚侯,是迟早的,待他十八岁满之时,哀家自然没有理由霸着朝纲不放,敢问张卿,是铁了心定要哀家过不去么?”
张庸并不因为太后一句质问而脸色大变,他从容不迫地反击:“先王临终之时,将楚国托付给七公子不闻,而后不过三日,公子不闻横死,太后扶持九公子夙即位,名正言顺。可这般名正言顺背后,是否也有不可告人之事?”
纱帘后只见太后气得胸膛急促地起伏,桓夙一惊,“母后?”
太后抚着胸口喘息,桓夙拂袖震怒:“张庸!你是质疑孤,不该登上楚君之位?”
“老臣不敢。”张庸不改颜色。
一直在左下首正襟危坐的令尹终于是起身,桓夙眼色微凉,凤眸涌出一缕缕猩红的冷光,令尹卜诤理襟上前,跪伏于地,“臣有一人,斗胆请太后一见。”
桓夙的目光一侧,所有人都望向那到薄薄的纱帘,流云一般地泄了出来,如烟如霭的一道牡丹色的人影,在淡淡的橘光里,几乎晃乱了众臣的眼,帘落,惊艳之色还此起彼伏地争相在各个朝臣眼中怒放。只知道太后垂帘听政,却不想她竟是如此绝色,难怪十七岁入宫,十八岁便被封为王后,受尽大王拥戴。
人群中终于有一人跳出来为太后辩护,这是川氏仅存不多的青年才俊之一了,按照辈分,太后是他的姑母,这个年轻人掷玉于地,铮然一声,众大臣心头猛跳,只听这青年叱问道:“楚国数年来无寸近,可有寸过?太后理事不贰过,不苛政,也没有出过大的纰漏,她有什么错?即便王政不施于野,境内兵连祸结,那也是你们一干守旧无能的臣子,不思己过,反倒跳脚出来,一个个揪着太后不放,你们又是何居心?”
“川大人!”卜诤冷笑微讽,“等这人见了,你再这么侃侃而谈也不妨。”
这声质问振振生风,川沧只觉得袖口被拂起,他抬起眼睑望向御座之上冷眼俊立的楚侯,纱帘后,极缓慢地传来女人温长的嗓音:“令尹让哀家见谁?”
卜诤眯了眯眼,“恳请太后准允。”
这个两面三刀的文官之首,对太后素来克恭克顺,而眼下狡诈得笑里藏刀。
“母后。”她听到桓夙携了丝忧色的声音。
可是不答应只能显得自己心虚,更让人捉了把柄,太后吐出一口幽幽的浊气,“让人进殿。”胸口忽地闷闷地跳了几下,不详的预感像一朵腾起的阴云。
“带人上殿来。”卜诤传唤了一声。
很快,有两名甲卫压着人缓步肃然地入朝堂上来,桓夙远远的一眼,忽然惊了惊,那人不正是……
白衣如雪的卫夷。
他捉襟见肘、形容狼狈,白皙的俊容抹了一层泥灰,唇角压着一缕雪色,素色的衣衫也染了点点梅雪,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由人拎着衣裳提上来的。
“卫夷?”桓夙脸色一沉,纱帘后果然有急剧的一晃,桓夙沉怒地挥袖,“令尹大人,你不问过孤,便敢拿有官衔在身的卫太医,甚至动用私刑?”
反了反了,好大的胆子!
指摘太后越俎代庖牝鸡司晨,他们这群人,干的又何尝不是僭越妄为的事!
那两名甲卫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便将卫夷往地面一掼,卫夷狼狈地扑在地上,四肢的无力地匍匐着急重地喘息,桓夙正要让人将他搀起来,纱帘却猛地被一只手揭开,“延之!”
桓夙虎口一颤,怔愣之中,太后已经拨开了帘冲了出来。
那刹那之间,百官几乎无不倒抽凉气,这位年轻孀居的太后,未免太明艳动人了些,她的百鸟缀锦枝云绡笼着那一道月光般的瘦影,几乎无人有刹那工夫的反应,太后已经扑到了阶下,“延之,你怎么了?”
卫延之自幼体弱多病,也正因如此,他才决意悉心钻研医道,可他的身子骨毕竟孱弱,被十道酷刑加身,焉能完好无损?他连支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喘息不止,手却作势要推开她,“太后,别理……”
“我怎么能不理?怎么能不理……”太后将他的身体抱了起来,替他抚着胸口,卫夷已经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川沧愣愣地瞧着这一幕,不可置信,“姑母?”他义正言辞,是因为他深信他们川氏人,他的姑母,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可现实却是如此不堪。
他一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很不光彩,被卜诤乜斜了一眼,气不过地甩袖回座。
“哀家带你去找御医……不,你就是最好的御医,你撑着点,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啊,卫夷,你说话……”
卫夷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缓慢地将敌视的目光转到太后梨花饮露的脸上,怜惜而不知餍足,胸口急重地起伏了起来。
“太后。”卜诤缓步走上前,目光透着一丝阴凉的光,“太后还要否认么?”
“卫太医已经供认不讳了。”说罢一扭头,身后一个人递来一卷画押的竹简,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洋洋洒洒的一册认罪书。
太后凤目一抬,忽地被一只几乎无力的手按住了手腕,她垂着泪水低头,卫夷艰难地将头侧了过去,“不……他按着我的指……太后……”
桓夙冰凉的眼眸扫过这一群人,今日,在殿上逼迫他们母子的,卜诤、徐子楣、张庸,还有方才怒目的、不屑的,卜诤的心思,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湖水,桓夙还年少,只要扳倒了太后,他便能凌驾于楚侯之上。
可看穿又如何,卜诤是先皇钦定的令尹,位极人臣,楚国朝中尽是他的党羽,若非如此,今日只怕也未必这么齐心,上下其手地问罪于太后。
“卜大人,卫御医无故落入你的牢网,吃了你的刑法,被迫签下认罪书,卜大人便拿这个来服众么?”桓夙袖手,“会否太儿戏了些,愚弄了孤?”
卜诤作揖行礼,“大王明鉴,太后公然与外男搂抱,眼下数百双眼睛都看着,老臣岂敢欺哄大王?”
“依照卜大人的德高望重,你今日便是要在这殿上指鹿为马,只怕也无人敢说个不。”桓夙冷凝的眸微眯,“敢问卜大人,究竟何人造谣生事,说太后与外男勾结?”
这都明摆着的事实了,楚侯竟然矢口否认,这才是真正的指鹿为马啊,张庸越众而出:“卜大人廉洁公正,是先王的重臣,他岂能未经查实便私自扣押卫夷,大王明察秋毫,定能分辨忠奸。”
毕竟是令尹和左尹,桓夙一时郁火暗结,若是一年以前,此时他早已摔案下阶,势必将这位年高德劭的令尹大人一脚踢得数月不能下床。
但他的任性,除了逞一时意气,换不回什么。
来往几句,词锋相对,太后却似乎没有挺进这些话,她只是慢慢地低下头,漫过绝望和悲戚的眼不住地落水,卫夷的按在她小臂上的手,无声地滑落……
青铜铸就的石柱,被烛火烤出了一丝猩红。
渐渐地,殿内的血腥味好像更浓郁了。
“延之!”太后抱着沉睡的男人,忽地剧烈地摇晃起来,可是已经闭上双目的卫延之,却没有醒。
“延之……延之……”太后清澈的泪水大滴地淌落,她伏在男人的肩上,绝望无助地放空了眼光。
多少年前,她在郢都的诗会上认识的隽秀少年,他乌发如浓墨,孱弱翩翩,脸色透着一股病态的白,可却从容不迫地杀入终局,终有机会与她一战。他们和诗往来,带着楚韵的歌谣,后来慢慢唱和成了时下最普遍的情诗。
她渐渐红了脸颊,他也深深为她心动。
可惜造化不逢时,那天她揣着少女的心事回家,当晚便被二娘殷勤地灌了迷药,被送入了进宫的马车,原来二娘的女儿被楚王钦点为妃,她妹妹不愿意,二娘虽然也疼自己,但权衡之下,最终被送入宫的还是自己。
她是那么信任这个二娘,可是那天当她醒来,她浑身肿痛、遍布淤青肿痕地倒在绯红的床褥里,上面是一张中年男人英挺的方脸,她只记得,她醒来时,头顶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起伏……
她不想做太后,入宫陪王伴驾从来都不是她的所愿。
太后放下卫夷,她站直身体,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折弯了一殿的火,鼓动着她轻薄的流风回雪般的牡丹色衣衫,绸绡散处,幽幽的女儿香随之弥漫开来,这群自诩廉洁不阿的朝臣,有多少人在一眼之下沦为太后的裙下之臣?
这个才三十岁的女人,还不算老,虽然也不再年轻,可她保养得很好,肌肤白润抹雪,幽芳宛如处子,她绮艳而苍凉的笑容让那抹风韵显得更令人心痒。
她走到左尹身旁的位子,手挑起那个中年臣子的下巴,媚眼如丝地吐气,笑道:“你不是一样想要我么?”
和那个强占了她的身体,逼她永世留在深宫的楚王有何不同?
那个玄衣臣子抖如筛糠,哆嗦道:“微臣……微臣不敢。”
还不都是一样。
太后忽然急促地起身,她风一样地奔向殿门,卜诤以为太后畏罪要逃,呐喊道:“拦住太后!”
几乎同时间,桓夙也喝了一声:“孤看谁敢!”
看守殿门的两名甲兵不知动是不动,踌躇之际,太后已经奔到了面前,甲卫一惊,正要伸手去挡,却听见哗然一声龙吟,他手中的青铜剑已经出鞘。
“母后!”
桓夙目眦欲裂,但是这一瞬息的时间太快了,快得不足以让他准备,让他迈出一步。
王宫里的佩剑,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利器。那柄长剑往太后雪白的延颈秀项一抹,扯出一条猩红的珠串,人已经仰面倒下……
在场的大臣无不惊骇。
他们联合逼迫太后,万万想不到有今日之局。老楚王死的时候,这位太后在宫中深居简出,几乎不曾动容,直到下葬时才出来主持了葬礼和祭天仪式,但她今日,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卫夷而自刎于宫前,这……
有人在快慰,有人在可惜。毕竟是一个绝色佳人,毕竟她也曾站在楚国的金殿前指天画地,是当今之世唯一听政的太后。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她没有迟暮,她在最艳最盛装的时候死去,凝成了他们心头永远的遗憾。
青丝覆落,牡丹色的裳服纷纷地堆砌下来,堆成了一抹斜阳般的瑰丽。
……
徐子楣走入还没下车,只听见车帘外骆谷清沉的声音问道:“太后自刎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坏的结果。
徐子楣将眉头紧皱,伸手揉了一把眉心,倦怠地下车,他撩了把苍色下裳,缓步下车来,“骆兄,屋里详谈。”
毕竟徐府前尚有车马喧嚣,人声沸水,毕竟还是人口嘴杂,徐子楣抬手引路,将人引入正堂,一院擎于枝头的榴花高啄,怒放如潮,骆谷青衫落拓,不喜欢明艳颜色,刻意绕开了一株石榴树,徐子楣招来两名童子为上客沏茶。
待茶已温,徐子楣皱眉道:“你挂六国相印,是天下第一相,若要扭转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骆谷没答话之际,他又道:“你甘心作壁上观么?”
骆谷温雅地笑笑,袖口拂过青铜盏上袅袅的一束烟气,“我走过十一国,最不放心的终究还是这个孩子,这对他也是一场磨砺。太后之死虽在意料之外,但我如今无官无职,介入不得楚国政事,以免反受其乱。子楣也是洞若观火的人,应该看得出,幕后有人推动此事,刻意卖了证据给令尹大人,并且当先一步抓了卫夷。可以说,卫太医正是那人送给令尹卜诤的绝杀之招。”
这样心如止水的一个人,还好意思说他挂念谁。
徐子楣唇角抽了抽,转而无奈道:“想想咱们君侯,自降生起随他不得宠的母妃身居楚宫陋室,大王连一面都吝啬予之,七岁丧母,过继给太后,一路被几个兄长欺负,伶仃可怜的一个人,好容易坐上了楚侯之位,备受大臣欺凌打压,哎……”
见眼前的这位先生神色不动地啜饮着茶,他又不忍地长叹息一声,“他今年也才不过十八岁而已。想想他幼时,依赖母妃照料时,失去了母亲,仰仗师父教导时,那个没良心的一去不回……”言迄瞄了一眼骆谷,他的眉梢似乎竖了竖,徐子楣便继续长吁短叹:“与唯一的继母相依为命时,太后自刎宫前……”
“啪——”骆谷眼前的茶已经被不算文雅地阖上了杯盖。
他神色复杂地瞟过来,“你想说什么?”
徐子楣猜得透他的心意,似笑非笑的,却有一两分苦涩。
骆谷却问的是:“何时看出我是微生兰的?”
徐子楣是个老实人,在朝野之中斡旋已久,说直白点便是一个和稀泥的,基本表现平庸无能,但大智若愚,骆谷知道,他是那个内敏的人。
“我和骆谷虽然有十多年没见了,但还算是了解他,他的耳后有一颗红色的痣,那是胎记,抹不去的。你第一次来时在夜里,我一时不察没有看清。至于你,我当然无时或忘你的那些怪癖。”徐子楣不由得对这人称叹,“但微生大人不愧是挂六国相印的人,模仿一个人的说话行事简直惟妙惟肖,若非与骆谷自幼一块长大,只怕我还认不出。”
微生兰朗笑,目光侧过一旁,无奈饮茶,“你能看出来,夙儿也就该看出来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微生兰摇头,“他要是知道了,我怕是就走不了了,在他发现之前,我得离开楚国。”
那孩子当年还是个缠人的小公子,自母妃死后走出陋室之后,活在众人眼皮底下,便一直谨小慎微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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